新 版 论 坛 使 用 答 疑
搜索
查看: 1482|回复: 6

[同志言情] 爱人随风而来

[复制链接]
发表于 2009-10-28 12:4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注册/登录后可以看到图片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账号?注册(Register/登録メンバー/회원가입/การลงทะเบียน)

x
我用了一天一夜看完这篇小说,说实话,看了很感动,说实话,到最后的时候有点看不下去咯,觉得同志真的不容易,尤其爱上一个大山般的男人,!不过好像还没有完美结局,不知道有没有后续!虽然是转载的,但如果没有后续我真想把他T出来,希望大家支持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8 12:44 | 显示全部楼层

TOP1

一 1- u: e% \* M- K+ A, q2 I: y' w
6 v( ]- m! G/ M7 z) i7 d7 b2 B3 k
    1
2 [2 r6 W& q8 ~  m. r( T2 b, I  d- w  L0 X
    八三年,春天的一个中午,柱子娘晃动着高大壮硕的身子迈出堂屋的门槛,站在屋檐下眯着眼仰望苍穹中翻卷的云层。
$ [6 T5 M5 ^; ]( s
" l: G4 K; \# i4 V, d    那一天的天空中乌云堆叠,厚厚地阻挡了投射向地面的日光;那一天风声浩荡,从杨树的枝梢上哗啦啦地掠过;那一天似乎有种与往日不同的气息在这个地处西北的村庄中弥漫。然而这一切都没有落入柱子娘的眼中,她只是出于习惯看了一眼,走几步,看一看,很快便收回目光,迈开脚步继续往前走,大脚板抓着地面,粗胳膊晃过春风,走得如同一座纪念碑。似乎每走一步,都有光阴在她的肩头像镜子一样碎裂,亮亮地闪耀,在这个春天里纷纷扬扬地下落着。
5 a: W: t. a% G+ B6 o7 A& B) P* c+ i0 C; b- G8 u2 W
    柱子娘微微躬身穿过小小的院门,旁边站着体型比她小一半儿的柱子爹。天气已经很暖了柱子爹依然戴着一顶脏兮兮的黑色小皮帽,双手交叉在衣袖里,靠在墙根下一站老半天,总是黑衣黒裤,眼神哀怨,愁眉苦脸。那时柱子爹的脸上已有深深交织的皱纹,看上去活像一个小老头儿。7 h4 K  l/ J% }6 H, o4 p
! V& H) t3 ?" J) L, }
    而柱子娘的大胖脸盘像是发酵的面团,饱满得看不出一丝沟沟坎坎,她前额低矮,眼神慵懒,给人一种若有所思的错觉。那一天,他用这种若有所思的目光,顺时针扫视着眼前的世界,看到6岁的英子拿着一个玉米棒,正在把玉米一颗一颗剥下来喂鸡,远处的田野里庄稼叶在风中摇摆,掀动着片片闪亮。
$ `1 s6 C5 W+ @& ~- w0 \8 Z3 [% z1 C5 V& F
    她最后才看到柱子爹就在自己的旁边,立刻以不耐烦的语气命令道:“回去吃饭去。”然后用手一指英子,“你也回去吃饭。”5 G* y. e( w3 ?, L) f0 h
1 T: A; R1 p3 s$ C5 T
    柱子爹没有任何反应。英子听话地回答:“嗯。”却也没有立即回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柱子娘昂首挺胸地从面前走过,身后晃动着两条枯黄的细细的麻花辫。* Y' n! B' u5 P9 o0 ?' t3 t
- B8 i5 m9 `% B9 ]+ v- K1 v7 q, C
    许多年后,当地妇女们纷纷剪掉辫子,留成剪发头,再后来有人烫成卷发,更有人染成黄色,而柱子娘的装束始终不变。第一眼看到柱子娘的人纷纷猜测,说她像个妇女干部,可是紧接着便觉得滑稽,开始哈哈大笑。柱子娘走到哪里,都能激起许多不怀好意的嘲笑。
. a! ~! N4 D. n7 l) A3 M, _  M
# I( Q9 z  c. ?    可是柱子娘毫无察觉,或者是毫不在意,她属于没有忧虑的那种人,她依然雄赳赳气昂昂地经过一簇又一簇的人群,挎着一篮子葡萄在集市上从头走到尾,转个方向再走一遍,她坐在那些在路边铺了一张纸看手相的老头儿们旁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主动搭话。在柱子娘的生命中似乎不存在什么需要认真去想、主动去改变的东西,她做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来自宇宙中冥冥传来的某种指令,来自大脑中某些着了魔般稳固的冲动,时间到了,她就去执行,从没有反思过,从没有问过:为什么?; N5 g& c1 {  V+ B

' n7 Y( E/ L. U4 w    那一天,柱子娘信步走到村子西南的边缘,手扶着一棵细细的桃树站住了。稍作停顿之后,她面对着庄稼茂盛的起伏的山坡,微微地清了清喉咙。
& a$ B. V0 H8 O9 ]- T8 S6 O% F$ U/ K7 Z
    天地间陡然安静下来,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在空中猛然间将全部的声音一把抓在手心里,严严实实地攥紧了。静得犹如混沌初开的时刻,连空气都是凝固的,树木,庄稼,山坡上所有的生命都一动不动,紧张地等待着,仿佛这是历史性的一刻,有些命运,即将在这一刻被完全注定。
( z) |! L& K: v$ z% e9 b
5 c. |+ g$ @# O" q" T    柱子娘从丹田呼出一口气,将手搭在嘴上,对着西南的方向高声喊道:
* _" p2 w( Y$ b# C" R
9 Y% m& @2 S5 T# g) E2 T( P    “柱——子——吃——饭——了——”7 A9 c" t) H' J2 U, T3 n6 Q2 o

0 H3 t4 Z3 E' i* }    这方世界似乎怔了一下,然后一股旋风凭空而生。紧接着空中无形的大手松开了,顿时所有的声音都复活了,被这股强劲的旋风裹挟着,随着柱子娘发出的声浪冲向高空,气势汹汹地劈开厚厚的云层,沿着西北的高原,愈来愈威猛地向着西南方滚滚滔滔,席卷而去。
! \' P. T/ f+ ?: ~3 m
2 Q1 ]6 P! w( F4 p3 b! `9 ~    那一天,印度洋上突然发生了一场海啸,沿岸人民损失惨重。: Z4 G# I& K  _9 h0 L  q9 |0 H

( ~/ v& ]7 O/ P! x0 O2 V: g  K: o    那一天,柱子像往常一样茫然地坐在山坡上,看着羊群在自己身边吃草,突然听到那个声音在空中惊雷般地疾掠而过。他还未来得及有所回应,羊群已受到惊吓,开始四处逃窜。他急忙站起来,看到有几只受惊的羊正向着山坡下的庄稼地冲。春天的庄稼最忌踩踏,柱子立刻捡起地上的放羊鞭,发足追了过去。
! `( K" n9 m; p, V) T. }& x6 b1 z1 X* P, A2 P- |* ~5 ]
    柱子从小就体力好得惊人,奔跑的速度远远比羊快。很快他已经跑到前边,“啪”地一鞭凌空挥出,挡住了几只羊的去路。可是另一个方向,头羊正带领着羊群往山坡的更高处惊慌地奔跑。柱子没有打算追过去,弯腰在地上选了一块大小合适的石子,看准头羊的位置呼地掷了出去。石子准确地击打在奔跑的头羊前方的山石上,撞碎成许多块儿,四处迸溅着,头羊害怕了,转身奔了回来。
6 R3 s# i# v/ O3 E  O) H# P
5 w  W5 N1 c$ v/ s" f+ C    空中的呼唤声音仍未完全消失,远远近近地回荡着。柱子仍有时间去辨识那些袅袅不断的余音,这让他突然间感到一种深深的绝望。像是过去的许多次,他的眼神里燃起一股刻骨的愤怒,沉重得让他无法承受也无法逃避,他双膝跪在山坡上,低着头粗重地喘息着,牙齿咬得咯咯响。
; L; ~6 D% v$ Y  j( e6 ~3 g( O  U5 V  }: T! h. }
    还是那一天,一辆车顶上捆满了小山似的行李的吉普车在山坡下停了下来,四个远方来的男人打开车门走出来,担心地张望着天空中异样的声音,用普通话互相表达着心中的惶惑,最后一个年纪较大的人走回到车门边上问:“王老师,你有没有听到刚刚的声音?”
7 q/ u7 V  ^' [$ E3 ?0 g* R
; V/ B; S3 ^4 e: j, O) T3 }3 `    车里的人正忙着往记事本上写着什么。他快速写完最后几个字,盖上钢笔帽,合上本子,这才走出来,望着阴霾的天空下的肆虐的风。
- P, F5 z& C: g: {, X: b) m
3 `- r6 o0 L  {" r* y    其他人为他让开路,他便沿着小路往山坡上走了一段距离,洗得发白的军裤下是一双干净的球鞋,一步一步踩着长到了路中央的丛生的野草。8 y8 n  j" V0 `0 b; J
" o/ x: N0 `0 g% Q! N! y" X
    看到柱子跪在山坡上的身影后,他停了下来,似乎想了许久,又继续向柱子走过去。
4 p5 x' o6 c- h% G! u% T0 e$ o) M/ S! f$ ?% K% T
    他背影微胖,衣裤被风吹得烈烈抖动。他从容地向前走着,伸出手去,大而厚实的手轻抚着沿途深深的草。
& R: ~. n( ^- @$ n) }+ M3 d
+ ~' I  ~8 }1 A$ V7 ~    那一年,柱子16岁。' f! M! \4 }/ |% O9 A( O4 z+ |
) B8 S! k  s7 e) [; S$ u
一 2) S- q' c. ^5 P2 S5 @) Q

# _+ i  x4 e1 P+ _4 x6 U    2
$ J/ X( u8 N8 W! A6 I% A6 g: ~7 T1 \
    16岁的柱子有着超出同龄人的繁重的心事。他已经注意到自己的精神中足以对自己构成伤害的一些特征,然而他无法控制,那些迅疾而来的失望或绝望,去的时候比光阴还要缓慢。那个中午,如果没有奇迹出现,他只能等到身体慢慢疲倦下来,在虚弱中让自己平静,然后头昏脑胀地一步一步往家走。
2 Y9 O+ U* s: K( k1 z0 `- P0 R
1 `( z4 T; y/ {! M    他听到有人在问:
: V0 \3 W- z$ {+ u8 n* e. b0 H3 C" V. g9 l, d
    “小兄弟,这里是不是湾子村?”* ~0 [7 x$ W& K; c' _

4 @! _/ o: L& }9 |5 _    他陷在悲愤之中,十几秒钟之后才猛然想起这句话。那是一种陌生的口音,温柔的,婉转的,简约的,文明的,轻轻柔柔干干净净地在风中传过来,听起来很舒服。你能想到那是个毫无威胁的人,带着友好而充满诚意的笑容,绝不像当地的那些问路的老乡,要么一脸愁苦,要么笑得勉强。
2 p1 G8 ]) N4 }* C9 y' f
# s; I+ s; e9 E4 N, E    那个声音又在问:
$ e1 l& n& A; ^* c8 _7 {7 l& V" O& u! p# J
    “小兄弟。”
8 t% I; ]6 y& A  u  u1 ~# k
5 y4 F7 l$ `$ _. ]    柱子转过头去,看到问路的人站在自己身后不远的地方,他需要抬起头,才能看清对方的脸。
( _% |& P8 G2 W- S! I7 H4 A& R% b  \4 ?
    几十年后,柱子依然能清晰地记起这一刻,第一次看见王芃泽时的种种细节,成千上万次地在他的梦中出现,像放电影一样流畅而准确。
6 a3 c! |2 B6 W! R" Y2 u) R9 a* Q
4 h6 M4 M3 m0 \; C" f& H# ]    那时天地之间仿佛有一种浓浓的危机感在徘徊冲撞,高空中乌云翻滚,空气昏暗而清冷,大风猎猎地刮过,吹得庄稼齐齐地向一个方向弯下腰去,半天直不起来。而在王芃泽站立的地方,却让人感觉到温暖而明亮,他站在草丛中的小路上,是一种让人可倚靠的沉稳。$ Y0 V8 _; P+ a# G. t* A' C

# `! v! J+ ^, }/ ]/ z" L: _    两人之间隔着不到10米的距离。柱子还是第一次看到与周围的乡亲如此不同的中年男人,那种已成为习惯的无所不在的整洁,黑而浓密的短短的头发,脸上淡淡的微笑与眼神中温柔的色彩,在以后柱子漫长的记忆中历历可辨,仿佛伸出手去,就可以触摸到。
2 N0 q# w- G- }8 F0 o- v4 `3 X/ Q2 L1 {
    那一年王芃泽已经39岁了,身材有些发福。可是在柱子眼中,对方的一切特点都是自己无法企及的优点。他想到自己身上又脏又破的衣裤,一时间紧张起来,手足无措,一动也不敢动。后来突然意识到自己还跪在地上,急忙向后倾去,小心翼翼地坐在草丛中。
% e6 ?8 I9 n' K, z3 Y
$ E4 ~: J: f4 e8 {4 H: d    柱子脸上的那些不友好的神情让王芃泽微微有些惊讶,于是在原地犹豫了一下,但很快意识到那并不是敌意,而是一种痛苦,便走过去,手搭在柱子的肩头,问:; ~( N5 B5 a; v0 g' p& q0 e
" Z# n3 w& Y& J" m) N+ D
    “小兄弟,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 I9 E. V7 p$ K+ d$ t
4 C- _4 ~" S. j: ~2 A    心跳骤然加速了,柱子不敢说话,眼睛望着别处。他能嗅到自对方身上传来的暖暖的纯净的气息,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滚落下来。
! @6 }9 j8 m! y- v7 i0 K! @6 P$ x. h% E: a1 n
    这种反应让王芃泽更以为柱子是生病了,一只大手温热地覆上了他的额头。- q6 ]' L4 v! H2 D# a/ P8 c! @, h
! L2 y' b) V9 ^& F
    柱子的脸刷地变红了,忽地一下站起身来,慌乱中用手指着自己村庄的方向。
- g( y+ t8 l" M; F& _8 V, e( H
8 F( c5 P; ~3 O$ N  ^) T5 S8 D/ \    看到站着的柱子几乎与自己一样高,王芃泽才发觉自己看走了眼,这个满脸稚气的孩子并不是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弱小。他隐约地察觉到这其中有种幽默或者滑稽,忍不住嘿嘿笑了两声,说:“谢谢。”然后拍了一下柱子的胳膊,转身走了。
1 Z2 J% Z! S4 o0 e
$ O% g# {! U  P5 `- k    柱子转过脸来,偷偷目送王芃泽在风声激荡的山坡上越来越远。背影完全消失的那一刻,他又立刻奔上一个小山顶,向山下望去,看到一辆吉普车已经开动,正沿着一条蜿蜒的路,颠簸着开往自己的村庄。
; A) N; T0 n% \* a! C: a6 l) F$ _3 n: L. M) M# `# ?
    他有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快乐的期待,这时才发觉那种痛苦的情绪已经无影无踪。此刻他只想赶快回到家,于是放羊鞭划破大风,“啪”地响彻在空中,羊群开始绕过山坡。
" t: O1 ]0 L9 k* O/ k0 j! [
5 K( O3 J+ R1 J5 @4 z    湾子村的队长匆匆地穿过村子,一边通知路上遇到的人,村里进驻了一个科考队,就住在村子最西头,他正要赶过去看看还需要什么帮忙。他的通知晚了一步,实际上当吉普车开进村子时,多数村民们早已丢下饭碗跑去围观了,此时已将村西的一座空院子围得固若金汤,眉开眼笑地望着一个从城市来的长得很好看的中年男人在做介绍。) ?5 {/ E. H) e8 t, z! K9 t
7 J, N# x  Z; l
    那正是王芃泽。他的身后是其他的四个同事,本来想自顾自地把行李搬进房子里,尽快收拾一下,可是被这围观的阵势搞得颇为紧张,无论搬动什么都被众多目光死死地盯着,于是尴尬地停下来,站在吉普车旁边,看王老师如何收拾局面。
* s. ]. g; }2 e! j8 R7 s) |/ _: z7 y9 b' [$ ^
    王芃泽面带笑容,大声说道:
- q, y2 S8 L  V: ~
" Z- K& t2 f$ p7 e9 ?    “老乡们,我们几个来自南京,上级领导安排我们来到这里做一些地理考察。我们周围的这些山,这些山沟沟,大家都看了几十年了,可能觉得很平常,但说不定我们正是守着宝山呢。我们的脚下可能埋藏着许多矿藏,可以为国家建设提供很多资源呢。我们初来乍到,对这里的风俗习惯还不够了解,很希望能和大家多聊聊,有时间我们就多串门,多说话,有困难我们就互相帮忙,越帮越亲嘛!谢谢大家来看望我们。”
( T& q* Q5 Y6 ~: N  O! N, h' o: Q4 f3 {: G1 x
    人群无动于衷,仍是兴趣盎然地围得水泄不通。王芃泽又说:
5 g, @! z& U* ?0 ^- E& |' |/ u; Q" W5 U8 ?
    “我们在这里要待上一年多的时间,日子长着呢,说话的机会多着呢,到时候大家都要变成熟人了。现在是中午,吃饭时间,估计好多人的面条还搁在碗里呢,再不吃就要烂掉了,我们不急在这一时,来日方长嘛。大家回去吧!”0 I# [3 f3 v& |+ k5 |% S9 Z. H/ e

' g, ~8 h4 s7 S) G" I    这些话仍是无用,人群仍是在执着地看稀奇。多数的眼光都在王芃泽身上,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男人,高高大大,气宇轩昂,意气风发,白白的,胖胖的,穿的干干净净,旧军服下是洁白的衬衣,比珍稀动物还要令人感兴趣。
( U( X/ T0 Y, Q( K) g! u' v1 i6 G6 [
    这时一个胖壮异常的妇女从人群后边势不可挡地挤进来,站在最前边。王芃泽不知道这是柱子娘,是他的隔墙邻居,热情地迎上前去问道:“慢点儿,慢点儿,老乡,有什么事?”
- y* ]: k9 I! F( @
$ A9 e3 M' k) W, ], @9 T4 t    柱子娘问:“你们吃不吃羊肉?”* H; {. W4 l0 g
( G8 s0 E/ J7 Y% E* L" \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 t7 }  }: k2 C% E2 r& q* Z7 }: O

, _( x8 @( l# }" [    王芃泽一愣,不知道人们为何发笑,也不明白这个壮硕的妇女为什么要问这句话,随口答道:“吃呀,羊肉可是好东西。”7 i; t/ f0 d* S+ m8 b

* o% r8 ^4 V0 ^0 @    柱子娘转身又挤了出去,回家了。人群中哄笑声不断,一部分人也跟着离开,还有一部分妇女不走,执着地看王芃泽。这时队长赶到了,大吼道:“看看看,看啥看,回去上床看你们自己的男人去!”& R. B5 b& T6 y0 v5 a
( ?' m( ?# L1 P! W
    这一来人群才散尽了。王芃泽惊讶于队长说出这样的话,有些尴尬,现在换成他的四个同事开始大笑起来。
& z5 q$ t! C: s
8 }, O' }% v0 p: y/ U    整个下午都在收拾打扫。晚上,灯下的王芃泽尽显疲惫之态,披了件衣服,坐在桌子前一直写到眼皮沉重。最后他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想了想,推开窗,望着黑黢黢的夜。他心里有一丝惶惑,似乎在某处难以发现的角落里,有一双眼睛在一直望着这里。
# s. V2 s# ^( n+ g: s; I# H* w$ L2 T6 ~
  u: |+ L9 i; `3 S* c$ M" Y    他关上窗,又吱呀一声推开门走出来。乡村的阴霾的夜,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他根本看不见什么东西,心想自己未免过于疑神疑鬼了,于是回到屋里,关上门,房间里的灯很快就灭了。
0 a5 {' c0 ?: G4 I* a% v5 F; A' x
4 E% W; g" v; l0 R9 D* l    夜色里晃动着英子小小的身影,她跑出家门,娴熟地绕过门前的种种障碍,在一棵最高的杨树下站住了,仰头喊道:“哥。”5 _8 q0 S8 |7 Z
0 S8 i+ Z; x& }. C) E
    杨树在风中微微摇晃着,树叶一直在飒飒作响。过了一会儿,一个敏捷的黑影从高高的树梢倏溜溜地滑下来,不声不响地牵起英子的手,往家走去。
( p+ Y7 B2 D6 Z- e
4 T, |8 ?' s( }8 h; n一 3# b  ?& ]" L1 k

! J. X* G, H" Q$ C9 k    3
" {  z8 X0 F& j2 e  y+ _6 ~1 |% \; I& [& p- D
    第二天一大早,天色微亮,柱子娘就指使柱子去挑水。柱子把第一担水挑回来时,看到柱子娘已将一个大石缸摆到了门前的开阔处,告诉柱子把水倒进去。4 `; I; m4 r1 M8 E. i" C8 p7 s. i. D, Z3 R

7 }. o9 T! N1 `$ E- i7 l! ]( V    柱子觉得奇怪,但并没有问,更愤于向柱子娘问问题,母子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话。于是他不声不响地闷头挑了一担又一担,起初还能在路上遇到其他挑水的村民,再后来就是他一个人来来去去了。英子起床后,便随着哥哥一起去路上玩。柱子挑着最后一担水,和英子一起踏上回家的路,此时远远地看到有两个人正迎面走过来。
8 b, a( T/ F+ F1 @  g* N( ~4 X& w% X$ B- U- s9 ?
    还很远时,柱子已经一眼看出其中一个是王芃泽,另一个是昨天下午被王芃泽喊做小彭的年轻人,小彭挑着两只空水桶,两人边走边说话,王芃泽似乎在向小彭讲解什么,用手在空中比划着。
. V# N- ^6 [/ ^' i0 x& j# H. l3 v; h' d; i' a
    看到王芃泽,这让柱子顿时紧张起来,双脚似乎黏在了大地上,一步也无法迈出。英子已经跑到前边去了,转过身来望着他。他试着往前走,终感到双肩发软,不得不将挑水的担子“嗵”一声放下了。
; n( C& H3 A3 u; h/ r/ _& X0 r! }: U, |. L1 {$ R6 [
    王芃泽和小彭越来越近了,向站在路边的柱子笑了笑,算是打招呼,然后继续往前走。
4 H2 h! h3 k9 {/ S, {+ V! E" P
9 \! y# M5 f" i) t6 f2 X    但王芃泽是个极其敏感和细心的人,终是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将柱子上下打量,又走到跟前来,关心地问:“小兄弟,有什么事吗?”" W, Z, U7 k* F5 A2 T" Y% O4 @
* n& r% M; g, G  z
    柱子慌乱地摇摇头。他自始至终没有勇气去迎上王芃泽的眼神。他有些担心,虽然并不明白自己在担心什么,只是在王芃泽面前,他是如此自卑而懦弱,任何能被王芃泽察觉到的东西,都会让他羞愧万分;如果王芃泽有任何嘲笑与不满的表示,对他来说都将是一种致命的摧毁。
* P6 \( s' l# y" r' R& I" H# M4 V; z8 Y
    可是那个春天,王芃泽的眼神就像是在这片西北的土地上吹了几千年的风,有时迷茫,有时深邃,带着一种悲悯的坦然,无论对谁,都始终是一种淳朴的温暖。他的脸上有种真诚的温情,藏着一种睿智,似乎已看出眼前的这个孩子在深渊中沉沦的灵魂,正无望地等待着不知会从何处伸来的援手,而希望小之又小。, s* i0 ~1 B' Q9 R( S

( _7 Z0 C  `0 k) D9 P    英子跑过来,牵住哥哥的手,胆怯地望着王芃泽凝神沉思的表情。$ U+ k) R7 [% o- L0 y# b5 @
9 j- I9 C( ?# C2 }: L1 k4 {
    王芃泽没有追问下去,只是摸了摸英子毛茸茸的头,嘱咐他们早点儿回家。
2 M7 u6 [3 l5 e* Y2 X% T
6 T. I. H+ C, ]3 |    等到王芃泽和小彭慢慢地走远,柱子才得以从紧张中解脱出来,继而是一种从心底涌出的快乐与幸福。每次看到王芃泽,都会是这样的结局,他能感觉到之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充实,全身重新注满了力量,牵着一路小跑的英子,在路上走得大步流星。
6 k) y& j7 S, y* h9 g& G( l
% F- t  W' h" _    柱子把最后一桶水倒进水缸的时候,柱子娘已经在旁边支了一口大锅,指挥着柱子爹烧水。科考队的小刘站在旁边看,问柱子娘:
- ]1 }7 E6 D% z& {, Z' d
# H; w5 B% \# `8 j    “大婶,你烧这么多水,是要干吗呢?”: E4 c) R: s" L" N8 B3 l
2 b* i! e. B( k
    柱子娘转过身来面对着小刘,目光仍在东张西望地寻找什么,简要地回答:
3 d+ |' @  Y# W) l$ s; U' c* b" D. N: k4 g' _9 L
    “杀羊。”
2 Z  S# ^; q9 x$ O) u8 @2 S6 Q& g6 a" R! Q
    正在烧火的柱子爹也转过头来,愁眉苦脸地含糊重复着:“杀羊。”
1 Z) j' n4 w& y9 f$ a0 {
) p" J( i0 I( |5 v8 x- N    小刘“啊”了一声,似乎相当惊讶,然后急匆匆地回到院子,很快唤来了大刘一起看杀羊。两人年龄相仿,都姓刘,柱子听过王芃泽分别喊他们大刘和小刘。大刘戴着一副眼镜,随着小刘走出来时,表情凝重。3 v& ]9 Y0 P+ l" _3 |

2 c" W0 o  B9 a, {  S; k    柱子已猜到是要杀羊,尽管有心理准备,可是到了这一刻,心头仍不免被一阵黯然所笼罩。他跟着柱子娘走进羊圈,站在圈门处一动不动。( l7 r% I+ R! u: d
; @8 r+ d7 U* Z" e+ X
    柱子娘在羊圈里走来走去,把每只羊都摸了摸。抬头喊柱子:. F1 H( ]6 x5 a! z, _

# Y7 I6 P2 P& c% X" v- L/ N( v    “你过来挑一只最大的。”! M+ s. e+ ^( F

: b* i- p0 R6 P3 C    柱子没有反应,冷冷地站着。
. W0 k, M; b! ~6 i3 p# C1 O
2 j7 i9 |+ n- m4 v5 Q0 J    柱子娘又喊:“叫你呢,你是不是聋了?”
4 S( ?; A) }0 z6 r* s
/ i( C- o: Y+ d! H3 U. o9 o/ n    刹那间柱子的情绪又被愤怒与绝望所笼罩,他感到热血全都涌入了头颅,他想抑制,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大口呼出来,可是毫无效果。他的眼神越来越凶狠。
& \2 M3 J6 l2 V& @8 a9 }5 \* B# B4 e( x7 A6 h4 `4 D$ |
    于是柱子娘自己动手,挑了很久,挑了一只大肥羊,牵出来,拿绳子捆住四蹄。这只羊意识到了危机,惊恐地咩咩叫,拼命挣扎,也抵不过柱子娘的力大无穷。柱子爹过来帮忙,配合着柱子娘把哀号着的羊按倒在大石头上。, E/ v3 v1 `4 E4 s" n
2 C" n- q% z& j; `0 f2 m( Q
    柱子娘大声怒喝:“柱子!”
7 }( _7 v- i4 r  {" u
- e) c7 P% ^. m9 ^/ O  [  v* S    柱子慢慢地走过来,望着那只羊哀求的眼神。* E1 n7 f) E! ^# p' k2 k0 v$ h- o* C
( u! L- q0 ]! |1 U
    柱子娘突然想到忘了做一件事,于是望着天大喊道:“英子,拿个盆过来接血。”
! m7 F/ A) ~, w" ?" F2 O6 h1 c8 w8 K# @9 V
    英子慌慌张张地跑回院子,提了一个盆跑出来,眼看就要跑到跟前,柱子迎上去接过,推着英子让她走远,将盆“咣啷”一声丢在羊头下方的地上。然后捡起地上的一把刀,握紧了。8 i: e! A8 u) T* c2 H# O" y
' f! w# c3 A$ E( {' N( H
    大刘和小刘从来没见过杀羊,在一旁目瞪口呆地望着。
+ I# N* z( D8 D0 ^) C; ~7 w3 y5 k
( C4 {# ]) x% r    这时科考队里年纪最大的老赵也从院子里走出来了。
5 H+ X5 I; V& p: q, Z7 W" L1 v8 F) W3 f) M( V* k) W
    小刘头都没有回,直接喊道:“老赵,快过来看杀羊!”
' [9 r% Z4 o# |: ?3 T& |$ `+ f2 t  S& _' s4 O! m
    老赵不耐烦地道:“别看杀羊了,倒是去看看你们王老师怎么还没有回来,挑个水,怎么这么久啊?”
6 {* j6 z& i, J. w5 K& \2 [2 M
  i1 X2 I, h& Q' `; |8 a    大刘和小刘面面相觑。
# ], m8 w6 s! h: W; N2 F
2 R, G  d  g& [    柱子爹忙道:“恐怕是桶掉到井里了吧。柱子你去帮忙捞一下,羊回头再杀。”% H! T2 t; S/ R+ W1 e- ~

/ |3 S# ^2 [0 A- G3 x    柱子丢下刀,立刻向村外快步走去。1 s- f& R4 \$ Z

9 _- r. C9 W6 V0 l) Y, N& c! N7 ~    大刘和小刘小跑着跟上。+ S) H7 F% |6 n4 A: }+ k

6 ~2 Y8 b) a% @* B  o# s    湾子村唯一的一口水井距离村子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一来一去至少得半个小时。王芃泽和小彭本来是想一起出来轮换着挑水,哪知道那口年代久远的水井看起来十分凶险,井口像个地坑一样开阔,下沉一半之后才慢慢变细,幽深地延伸下去。打水的人站在井口边缘毫无遮拦,往下一望只觉得寒气袭人,阴风阵阵。王芃泽恐高,于是小彭独自小心翼翼地把桶系在井绳的挂钩上,吱扭吱扭地落了下去,接触到水面后,突然手感一轻,桶与井绳脱离了。' r3 D+ ?& a: M) Z; v$ G
) \  Z; `8 Y* N( c
    小彭百思不得其解,向王芃泽解释道:
0 r3 `( X$ W# S: z" F
9 ]& e5 d+ d9 D0 @) s. M    “我的操作完全没有错误呀。”* u/ b  F+ @* {% S
$ C3 d7 z$ C6 [! E
    王芃泽凑近井口往下看,看了一眼顿觉头晕目眩。他坚持着看得仔细一点,这才隐约看到水桶浮在水面上,小彭只搅上来了一根井绳。
  I. z# d. k8 T8 O/ i; ~1 M2 p8 I% H
    两人毫无办法,只好在水井边坐下来,等待有老乡来挑水时,再寻求援助。可是田野里、坡上坡下都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啁啾的几声鸟鸣。等了好久了,一个人都没有。6 T# C7 C) d/ o1 i  D5 |

" h5 j4 o! r% {7 ~9 D0 v+ T    他们看到的第一个人,正是柱子。1 E, m$ |5 v+ r' ^/ s

4 }- ?% V$ ]8 [! @( S' V6 v    过了一会儿,才看到跑得气喘吁吁的大刘和小刘。
! f8 A4 r. D' H- Z, O8 f8 }( \4 q3 T+ n% `3 l1 [. T, _" `
    王芃泽急忙站起来,问柱子道:1 b- e9 }8 F0 G5 c3 Z/ L7 H) M
, s* j1 K% L" \4 h
    “小兄弟,你是来打水的么?怎么没有挑着水桶来呀?”8 Q5 q) |" V& V/ B

2 G0 w6 B; |- a1 j6 ^4 n  S    柱子老远就看到了王芃泽坐在地上等待的身影,心里一阵难过,在他看来,让王芃泽这样好的人在这样的地方经历这样的尴尬,是件很不公平的事。他想对他说:我是来帮你捞水桶的。但他却又不知该怎么说,尽管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在王芃泽面前,他还没有积累起足够的坦然去说话,他无法开口。! y' p3 @/ ~5 j6 B5 N

) n# l. W9 r7 B" F8 V" e5 Z) F    大刘在后边大声喊道:“王老师,柱子是来帮我们捞水桶的。”
: S, @7 ?; j1 @3 ?$ V. w" {! ~% a
0 m& ?) G, R( I$ x8 m# H' J1 b/ l( }! ]    王芃泽“哦”了一声,望着柱子,把手搭在他的肩上,认真地表示感谢。1 o6 j8 b! l9 n( v3 |( D
7 B, O1 f% w) a% A8 F( Y
    “有你帮忙真是太好了,我们正发愁呢。真的太谢谢了!”
# i" B3 g. P; q' Y
" a, `! ~% R$ [5 r( o" U$ V    柱子不敢看王芃泽的眼神,转过身去,心里却因为这些话而平添了一丝骄傲,顿时坦然了不少。他指着井绳,小声地说道:“你们,把我放下去吧。”9 l) v7 G4 u6 ~( J
1 Q* k; W5 e0 P4 P$ M+ ?3 a
    说话时柱子已抓住了井绳,他从小就比其他人有力气得多,也敏捷得多,做这些事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他稳稳地握着井绳,四个人都围到了辘轳旁边,其中小彭和小刘比较有气力,待柱子双脚悬空时,便摇动辘轳把井绳放了下去。' ~+ Q* y/ z3 K( D, J! ]) ^$ s" F4 S

1 `$ ]' i+ A5 z  }8 O7 [' k% r6 I* ~    柱子随着井绳往下落。他仰起头,望着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井口,最后剩下一圈白白的亮,四个脑袋在那里紧张而关心地望着自己。这让柱子心里有种暖暖的感动,为了这一刻围绕在自己身边的人,为了刚刚王芃泽由衷感激的话语,甚至为了王芃泽不用再次经受这样的尴尬,他宁愿天天悬在这阴冷的地底,可以回头去仰望地面上那些遥远的温情。
/ A' c+ x4 q/ m' F
9 a; ^3 N4 K% f- F& R$ S- `    他听到小刘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4 C( y$ S- W" q' L0 \9 O7 l( b; d- r. M6 @% N) `
    “柱子,还要不要继续放绳子?”
$ f: u2 |" E" _( N( t+ ~3 F! ]( {3 D. |  |$ M
    他把绳子绕在双脚上,松开手,头下脚上地倒垂下去,迎面而来的是晃动的水面。9 u7 f+ c/ h3 f0 J2 a8 H8 U) R

! i$ Q4 x, z% \+ z    他伸出手去,在昏黑中准确地抓住了水桶。- |+ \) L" I. m3 H' s" W

- {: J& G! @  M7 j4 [, u一 46 x- G7 o4 Q+ A9 G. F( [, S

) w& [6 N0 z0 x! V2 [    4
2 F5 w4 i# H- x% E4 g! `7 S% z5 o+ s1 P
    回去的路上,大刘、小刘、小彭轮流着挑那桶水,怎么挑都感觉不对,纷纷喊肩膀疼,轮换了一次又一次。柱子在心里暗笑,他一心想多帮他们一些忙,走过去道:“我帮你们挑吧。”说着已伸手去接担子。
( E% S+ {/ |% f: w5 Y0 Z- E$ H' P+ }3 x( m) x& X  F
    在小彭急忙推辞之前,王芃泽已经一把拉住了柱子的胳膊。
, [' }' j/ }+ y% r. ]" Y7 |0 [+ e$ @9 l) t# z, U
    “让他们挑吧,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了。”
- k9 J! h( S) Q9 \
5 p0 K9 Z( `2 R' m    王芃泽与柱子并肩而行,一边走一边望着他,笑道:
  z# q* x! Y: X4 K4 C0 ]( I5 }, y5 s- P" e! ]/ Q* h9 F% @1 o3 ?
    “我们见过好几次了,刚刚是我听到你说的第二句话。你不会是怕我吧?”
0 g% e& V5 K+ _" d% k
# h& P2 g& E% j3 y/ y* G( s    这是一句玩笑话,柱子明白,却无法以同样玩笑的语气去回答。他避开王芃泽的目光,慌乱地摇头,轻声说:“不是。”
4 f4 O) Q  }% D& {9 D/ v- y% m- a3 N* e
    可是王芃泽决心要引他多说话,又笑着说道:7 p* |& J' e$ h6 c/ J1 N' \

6 P' @- ^% j% o% ^' Q  R% L    “那你看到我怎么会这么紧张,瞧瞧,你都没有正眼看过我?”$ [5 L" k  B& n9 v" c* H

* p' q. ^9 j  `8 m: L/ c    柱子紧张极了,带着胆怯地低声回答:“我不会说话。”
. k2 Z: q% _& V# F( |; g9 j, \9 _+ J% w; X+ s# d6 K
    然后又补充道:“你们都是城里人。”: C0 I+ C, B/ P/ e5 [

0 `9 g. o( d2 L& w# P    王芃泽说:“我们没有区别呀。”/ m4 l) b% Z0 }7 B/ p4 m1 n# n
* e7 d( L7 l* R* Q
    但是说完之后,他觉得这句话带有太多虚伪的东西。他突然间觉得自己能够理解面前这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了。
0 w1 y- h3 k' O, }! ~% T: H
8 u( t; F' j! `! `    在柱子的记忆里,那一天,那条路上是一段多么快乐的时光。走在一起的几个人,对自己没有任何嘲笑与偏见,只有感激与赞扬。他渴望得到王芃泽的关心与欣赏,而那时已明显拥有。那条路上微风吹拂,只要一转身,他就能看到王芃泽额头上的明亮的阳光。路上是纯粹的男人们的欢声笑语,而且是来自城市里的、有知识有素质的男人们,他的自卑与忧郁正在被他们的快乐悄悄化解。那时候他在想,如果有一天他也能像他们那样毫无保留地开怀大笑,那只能是他也拥有了与他们相似的身份,做着文化人做的事情,与现在完全不同。
) z# [5 g% Y/ N6 T) v( D
, N. K# |/ v2 B    眼看就要到中午了,柱子娘老大的不满意。挑水的一行人回来时,听到柱子娘正在对老赵说:
1 D0 f4 A- C  V3 z
, t' H5 a6 n0 U* Q    “本来想让你们中午就能吃上羊肉,这倒好,你把饭都做好了,我这羊还活着。”
/ X3 [6 N# P+ V6 M7 `4 P* L! O3 J# G: n# W2 r0 a5 X
    老赵感激地呵呵笑,奉承柱子娘道:“有你这句话,我们比吃了羊肉还高兴呢!”
/ [: ~7 K: T. p3 s* P  N+ \
+ f4 u6 A4 ^5 m1 L) I: v% Y0 C    大家都笑着走过去。王芃泽牵着英子的手走进科考队的院子,低头对她说着什么。柱子娘看到柱子,立刻喊道:“快过来杀羊。”柱子爹又开始烧水。# ^$ p& o. W" o! B! V
/ w# Z( E# M6 k1 \$ r, y5 Y& ]. L$ V
    听到要杀羊,大刘、小刘、小彭三个年轻人赶快放下水桶,站到旁边看。边上也早有几个邻居在围观。: x4 T4 r) W7 d1 w# f
7 D8 X" J- c& j
    这让柱子娘有些得意,特意对三个城里来的年轻人夸耀道:
, b  @6 X. n/ w5 d+ f) f; F. S- V3 g
    “我家柱子,可是杀羊的一把好手。”; T8 G6 }# f' o, |6 n' o

: J( @7 N; m5 @. V, r$ q- A7 P3 ]2 k    听到柱子娘的声音,柱子又感到心里一股火。他最近越来越无法容忍柱子娘的一切事情,她的声音,她的思维、她的迟钝与自以为是,以及村里的那些对她的嘲笑。况且柱子从来没有觉得杀羊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把一个有感情有温度的生命生生地杀死成一具僵冷的尸体,在他看来这是一种耻辱。
% d, y+ d0 k5 l. U& x$ y/ I1 E$ S" H' Y# f- c# j; U3 R/ d
    他也不愿去向柱子娘反抗或讨论,他已习惯在沉默中承受或发泄。他按紧羊头,用刀快速地扎进了羊脖子,割断了喉管和神经,那些咩咩的哀号声便咕噜一声湮灭了,羊脖子的断口处突突突地冒出粘稠的血来。( F% E6 q) T7 b, \* }% x+ v: x

; v' m- s8 n& [' H! ~5 l    柱子娘按紧羊的两条抽搐的后腿,向柱子抱怨道:
! T* J1 P1 O3 {* G: b! m7 f6 g2 q+ h2 c! R5 F% J
    “这一刀扎得太深了,羊都快死了。死得早,血就放得不干净,你又不是不知道。”
) f& b3 ~+ i, `
  C6 Y% H8 d+ d4 B$ I0 w- |0 _    小刘听到柱子娘的话,倒抽一口凉气,转身往回走,边走边说:  {( U3 B& s8 ~7 V( T1 ~6 [( p
* K0 }# f8 h4 O
    “不看了,再看中午饭都吃不下了。”
+ ^: ]; y. i0 ~0 k2 G+ F4 u8 D2 _5 B6 p' A# N: y3 _$ |6 _
    三人都回到院子里吃饭,吃完午饭再出来,看到那只断气的羊已被按在热水里刮净了毛,此时正赤裸裸地被挂在树枝上开膛破肚呢。柱子闷声不响,冷着一张脸取出羊的内脏,再把整只羊砍成两扇。柱子娘把胳膊抱在胸前,志得意满地在现场走过来又走过去。
; z; Q5 U! z9 r2 R8 q8 x! n5 @* ?" t! _8 A) M% d8 C
    柱子娘问小刘他们三人:“赵厨师呢?”
+ Q( O# g2 V8 c/ w0 v; n7 D' t
: [' r/ m! _. |# J% Q  T' c  I- J    大刘向院子里喊:“老赵。”2 G6 L  Q$ c0 y9 F" y) ?* r' Z7 l' Y
1 k+ J# B0 Z2 e8 W2 R; z
    老赵出来时,柱子正把两大扇羊肉从树枝上取下来放在大石头上。! S  v+ m- H4 @; L& p) ?  A9 j
" y( T1 l  ?2 W( J+ k6 Z
    柱子娘对老赵说:“羊杀好了,让柱子给你们搬过去吧,顺便把钱梢回来。”
. V! G4 ]" @- m5 w
, L' S4 {- j" C# `" o4 x  _    老赵愣了,问道:“什么?”
) ~% y" Q. Y) b+ H$ |: c  ?' N. b$ }: e1 O0 _# c. ~. K7 x
    大刘、小刘、小彭三人都觉得奇怪,又觉得好笑,饶有兴趣地等待着老赵的反应。柱子突然间明白柱子娘杀羊的目的,有些惊讶,但他早已见惯了柱子娘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所以没有在表情上表现出来,只是在心里狠狠地想到:这下丢人丢大了。几个围观的邻居已经开始哄笑起来。  Q7 B- W9 K3 }/ D/ J
$ K- o; B! L8 V/ F9 ]" A! g
    老赵总怀疑是自己听错了,又问一遍柱子娘:“你想把这只羊全卖给我们?”
/ G% g% h! z; C1 J! A/ r/ M2 T1 V! A9 G  m2 U
    柱子娘面无表情地回答:“是啊。”, |7 V6 N  G9 u% i  ~
: P7 h1 V" B% Q
    老赵哭笑不得:“我们没有说要买羊肉呀。”
- {: I- g6 l$ Q3 Q/ g: k: {4 @: H+ P2 B
  j: K7 m: ]& W* G    柱子娘:“你们说了。”
& s! H  P* V  |0 C' M: n; A7 _# c# }" l
; u/ G+ G% o* u2 @2 ~% C    老赵:“没说。”  b% y9 l5 w9 j' L* f5 K1 W

, V( U6 ^0 F5 J2 C. M+ H: n% u    柱子娘突然扬起强壮的胳膊,忽地指着一个方向。, G/ [) U' C1 X! R: v6 g6 {

7 j7 i9 c0 U4 u6 ~- O    “他说了。”* y0 d  t( M3 `' V+ c
, Z; l1 E& A' P. V+ z. s
    众人顺着那个方向望过去,看到王芃泽正牵着英子的手从科考队的院子里走出来。英子手里拿着一包王芃泽送她的饼干。2 {8 Z5 p- `) N3 f
1 m, ]5 n# U3 F+ B. }% u$ t" X
    那一刻,柱子恨不能立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永远离开这个为他打上耻辱标记的地方。: h. o% |* U; {  |$ Z) l, p4 L6 O

& x- [& A+ \, c    王芃泽突然想起来昨天柱子娘问的那句话,顿时明白了当时围观的人为何会发笑。
- F3 J" k2 a2 o/ ]7 U3 W0 G1 D
" X# J$ ^5 `! b) Z4 C! T    老赵也想起来了,对柱子娘说:“我们是说过吃羊肉,可是没说过要买羊肉呀。”4 v. A, u( ?- b" m2 @. U6 T
; i5 A2 Q( O: V) s8 a* n
    柱子娘:“你不买又怎么吃?”
7 P8 q+ ~% Z, I( a# d: B: O9 Y' f# F0 \8 B; ~8 ]
    围观的几个村民又是一阵哄笑。' v" w+ c" V: q% h6 j$ o' P
2 z. g1 F" q0 }/ o. t- O5 \% G
    老赵觉得自己无法和这个农村妇女讲道理,懊恼地道:“这样吧,我们买五斤好了。”  H8 K4 v6 l$ D' W0 Y3 A! U# O

4 Q/ _3 t# @% U( _$ t- {  q4 I    柱子娘生气了:“你得全部买了,这只羊就是杀给你们的,早知道你们是这种人我就不杀了。”
' ]8 E8 d: L. p+ @+ l) [7 R/ i
; m: L& I" v2 [! P) i; i    老赵的火气也上来了:“你杀羊是你自家的事,和我们没有关系,我肯定不会买的。”1 x; [2 i% ]# T5 O8 ?5 |3 p
6 Q4 i; Q5 I+ B' L
    柱子娘像座小山似的往老赵面前一站:“你敢?”
  O! l0 Y) q' q% B6 |3 @# g* J, R
, u+ @( ]! M" x) j8 \/ l, K    老赵顿时心里发怵。大刘三人见状,赶紧上前,劝双方都消消气。大刘拉着老赵往后退。小刘和小彭一人拉住柱子娘的一只胳膊。( V5 F! K6 x, p+ @# s2 g1 H

- S) P3 \6 H3 f( S% H; W! O    王芃泽招手让老赵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老赵大声道:“不行,我们的伙食费是有限的。”
7 X' U1 t. y% a# W# c5 [* h1 t( B; I1 x
    王芃泽示意他不要大声,然后又低声说了几句。老赵仍然大声否定道:“不行,王主任,我们又不是天天住在这里,谁能吃完这么大的一只羊啊!”! N) D7 b' L8 i' m) K

7 |6 A0 e3 o# r7 W" P    王芃泽撇下老赵,自己走过来,对柱子娘说:
. s; L, Z+ g( M+ }
3 N1 t# Z6 @/ C& U    “大妹子,我们确实买不了这么多。我们买一扇,剩下的你看能不能卖给其他人?”
5 W/ |! r; S* L6 N8 L2 u/ o) ^5 s' w/ O
    “不行。”柱子娘一旦来了火气,对谁都不依不饶,“你答应过我,现在我羊都杀了,你不要说话不算话。”5 k% _% ^) D4 ?! I' ]( c

6 W/ o. Z# S# e% }- j/ T* B" {1 h" P0 q    “我不是说话不算话呀。只是出了点儿误会,昨天我不知道你是这个意思。我们是好邻居,刚刚柱子还帮我们打捞水桶呢。别让这件事伤了和气。”
, }! d, L7 g- [! P0 V: e1 O. {+ o$ ?4 I0 K/ j( U3 y  A- |
    “那你就更不能坑我了。”柱子娘回头望着柱子道,“柱子,把两扇羊肉都给他们搬过去,看他们怎么办!”
" G; f8 b* s: Z  v! c% R
6 O( }8 V) j; u4 z8 {& L6 t- f) b    柱子低头站着一动不动。
' Q5 n9 ]  M+ ?# |" {. u) S1 k5 F) [7 C
    柱子娘又道:“你听到没有,把两扇羊肉都给他们搬过去。”
3 J: C# ]9 `$ g/ g. b' B" U/ A" G, B' L1 q$ S
    柱子娘伸出大手,抓住了柱子的胳膊,用力一拉,居然没有拉动。& I9 \$ v" S% y4 R
% f9 W! @, W5 p% f" ?& S% n
    柱子抬了一下头,眼神中的戾气吓得两个围观的邻居惊呼着后退。惊呼声中,柱子突然举起手中的刀,狠狠地砍向那块杀羊的大石,大石应声裂成两半,刀身嵌在了石缝中。3 L' b" V7 @& j1 l# l& b( i
6 p5 q6 A0 x- O7 i
    然后他低头避开所有人的目光,飞快地跑进了院子。身后是柱子娘的怒喝:“一点儿都不听话,你是不是想死啊!”
  b0 {1 w9 i9 W; w
$ V$ [0 i& h) u5 H2 a+ z& e2 b    柱子跑到院子的角落里,将头重重地撞在杨树上,情绪糟糕到了极点。他觉得这个家真的是没救了,完全是作为村里的一个笑柄存在着。他痛恨这个家庭。
: y" E! g2 X0 B1 _9 m! b' o( E9 G# |/ M
    上午才经历过的那些快乐,这么快就已完全消失,换成了令人厌恶的紧张与计较。他不明白为什么柱子娘就可以不顾别人的感受和反应,可以不珍惜任何宝贵的情感,而像只动物一样生存下去。
- j( d" A# S. W1 x5 R1 ?) r$ O9 a0 \- e; w! Z' _; x# Y% V
    他重新感到绝望。
) n7 S6 Q: z* T" M" Q  F* }: Z3 B; l6 e5 E/ K, Y
    直到王芃泽来到他身后。王芃泽没有再喊他“小兄弟”,而像一个慈爱的父亲似的唤着他的小名。# q; ~6 j' _8 d: {& p/ l' d
! S# `, c* Y/ I; w( I! v
    “柱子。”. E# R% W( \' M2 S, Z
3 R1 `; i3 m4 ~  h0 }' M5 J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够引领着柱子走出绝望的深渊,那一定是王芃泽。王芃泽只需一个关怀的眼神,一句温暖的话语,一个微笑,一次接触,就能在任何时候将柱子心中翻滚的愤怒平息成一种感动。: s1 K$ ?/ K9 D1 w% _- l
  _0 G# O. K. l4 D0 [/ x/ e) b% b! v
    王芃泽站在身后,轻声对他说:
; Z! ^$ c- k+ s7 A+ B0 g" y( Y* H/ [% o" ~5 H' u* z5 n
    “柱子,生气归生气,问题还是需要解决的。现在是中午,还有一个下午的时间,你把剩下的那扇羊肉推到乡里去卖,能卖多少是多少。余下的,我买。”
! \! b! U5 [& ]8 G8 S
% Y1 s1 j) e2 i' g4 M: R    柱子回过头去,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王芃泽的脸。他看到王芃泽已不是如自己想象的那样年轻,额头和眼角,都有了明显了皱纹。1 Y0 q! y* o7 a. y% k; T. W

1 A5 L# i7 u3 j3 O% G    柱子洗掉手上的羊血,吃了点儿冷饭,便和柱子爹走出门去。柱子爹拉了一个小板车,柱子把一扇羊肉扛起放上去,随手拔掉嵌在石缝里的刀,两人便在众人的注视下出了村子,走远了。
) n1 C$ A, V( t& p  t3 w& u+ W3 F. K3 @/ B6 K. m3 c. N& D4 K
    之前,柱子娘试图拔出那把刀,试了试,竟然没有拔掉。& b, N% y/ c. r, m: d

% z6 d) a" T7 P4 Y: g    天黑时,柱子和柱子爹推着小板车吱呀吱呀地回到村口。老远就看见一个黑影等在路上,满天繁星,高高大大的一个人,柱子认得出,那是王芃泽。4 P! @7 `& c  B+ r$ g+ K

( q# ~9 X% t  F- v" M    王芃泽迎上来,微笑着问候他们,看了看车子上的羊肉,卖出去了不到一半,立刻说道:“这剩下的我买了。这是钱。”4 V9 }/ m- \& n! u3 U% |
/ Y1 c9 }) t6 j# y* v2 g
    他把钱给柱子,柱子没有接。他又赶快把钱塞到柱子爹的手中。/ F" z' t7 d* p$ v" z  t4 ?) C6 A
! W5 \) Z/ m6 `+ N! o1 c2 K
    柱子爹迟疑地问:“那你们的伙食费……”
3 a" \0 n6 S6 _1 N5 Q2 |2 u7 X- j) s
    王芃泽道:“没关系,这和伙食费无关,是我自己的钱。那几个年轻人都能吃肉,就当是买来送给他们的吧。”; Y: b6 T( D' D/ [* _$ N  N
3 @9 f: G- @6 h. i
    王芃泽摸了摸柱子的头,笑道:“今天累坏了吧,柱子。”
" M$ H8 @! `2 }# y/ k5 M$ `) q" r; v
    柱子转过脸去望着黑黑的夜色,热泪涌得满脸都是。
+ D0 B5 Y  }% S3 S- r* l& C
( x7 I+ j0 d' ?2 A( m0 Q& H一 5% y! L5 @( q- f
/ G4 u. X2 U4 U" N5 U* n
    5  Z  [- h9 q# @
* m3 f8 R  x% Z& z, S
    柱子家在村子的最西边,是湾子村最偏僻的地方,只有几户人家。这边的村民一出门必往西走,放羊、挑水、下地、出门,都是走的村西的小路。科考队来了之后,住在柱子家的西隔壁那个荒废了许多年的空院子,之前队长找了几个人修修补补,看上去依然破败。' h2 Q# p* t% ]. _" ?! _

( J0 `+ l3 S9 _3 V    一连好几天,柱子都怕见到科考队的人,可是每次赶着羊群来去时都要经过隔壁院子的大门。于是出门的时候总会有意识地站在院门口观察一下,确保外面没人,才赶着羊群匆匆经过。
3 p, [2 e5 U* z( ]) o6 O7 L; E* n- T8 Z7 V: m8 g$ v" h# \% ?
    只是经过隔壁院门的那一刹那,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那所院子里,尽管是匆匆一瞥,却已将院子里的内容尽收眼底。+ |! t- G5 z# ]% U* f, e
  }* r9 w6 \- C* R
    原本又脏又乱又破的院子,因为5个城里来的男人的入住,立刻变得容光焕发了。' d( N6 P2 [' R% W+ o5 H3 p" N/ C
; G  U) b  R$ g: O# {- K- b
    每天早上,老赵都要挥着大扫帚把院子扫一遍。然后其他人都起床了,洗脸刷牙,用水将地面泼得湿漉漉的,却也倍显清爽。: u1 z8 B8 ^( N1 H$ H

3 V; b/ y) _! B6 h    屋子里太暗了,大家吃饭和开会都在院子里。开始的几天里,王芃泽天天和大刘、小刘、小彭讨论问题,围着一张地图拿笔指来指去。吃过午饭后王芃泽就带领三个年轻人去挑水,挑两担或三担,如果洗衣服就挑得更多。几个人似乎都很爱洗衣服,院子里系了根绳子,总是搭着洗干净的衣服,在乡村清爽的风中飘来荡去。- f! A& \3 b3 W( N, n( H# M; V

, d7 ?# ^$ Q0 t% Q& q( b9 g" }    第三天老赵开始做腊肉,把整块的羊肉砍成一条一条的,用盐巴腌了,挂在晾衣服的绳子上晾干,晚上收回去,早上再挂出来。第四天大刘砍了许多柏树的枝条,点着了熏腊肉,熏得空气中都是香味儿。+ z; B- p$ C6 w

4 g' u6 i* l0 E( Z8 M# \" {' ^6 ?    柱子都看到了。
% Z+ q. J/ L7 X8 q5 Y% I5 {. `
$ I+ F: Q# {/ G- D) A' A    这一切,也都落在柱子娘的眼中。柱子娘不用在经过隔壁院门的时候偷偷张望,她比院子的西墙高了整整一头,只要走过去,就可以细细打量隔壁的所有人。
5 K" v; W2 h6 ^
* E& y/ f% p* e" T    有一天早上,小彭蹲在东墙下刷牙,顺便把刷牙水吐在树根上。他不经意地一抬头,突然看到了柱子娘,顿时惊讶极了,差点儿把牙膏沫咽到肚子里去。这之后他连上厕所都感到不安全,脱了裤子后立刻警惕地望着墙头。还好柱子娘并没有窥阴的爱好,她只是不觉得这是个违背道德的事情,只要想看,她就走过去看。她双手背在身后,沿着西墙走过来,走过去,像是一个踌躇满志的人正在观望祖国大好的河山。
! ?8 \0 U* ~/ c* W& ]. D. l" C( W5 W5 \" g$ v, J
    很快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个情况。吃饭的时候小刘忍不住说道:“我们得想个办法呀。”
' e  F  `/ x) w1 X+ B5 D& ?; T- D- p- t/ }$ R0 E+ s! i
    小彭说:“你聪明,你想吧。”
% d5 ~5 {1 `: |0 F+ X, _$ C& n# a2 H, [7 B4 c/ K: \
    小刘道:“我明天洗个内裤,就挂在那个地方,我就不相信她……”
; Z# j: w0 p5 l! X
9 G! ]* K# K& S% V8 m1 d4 h$ h8 w    小刘看了一眼王芃泽,赶紧停住不说了,因为王芃泽已经黑了脸,目光严厉地瞪着他。所有人都吓得不敢吱声了,匆匆吃完了饭。
/ Y  t% Y! g" v) l
* {% R% [! N" L7 V    开会的时候他们频频提到“老鹰峡”这个地名,中午王芃泽去找湾子村的队长,临近黄昏的时候队长来了,一进到院子就大声道:4 X" q! W. C8 w9 S6 n( U7 R

; s/ v! R5 f  _$ i- |    “去过老鹰峡的人,我给你们找来了。”
2 f, ^$ h2 D& k1 N2 R3 W3 e, u3 E( a9 Z+ F
    他往身后一指,一个黑瘦干瘪的老头儿,噙着旱烟袋,带着似乎极不情愿的表情跟了进来。% S! M7 m* e7 N- G; g6 H0 n" H* u& {: d

3 K: Y( u$ I! j  M5 z% @7 U    坐下后,曹老头儿不停地抽旱烟,过了一会儿道:* z1 @7 X/ W/ `

" f: O7 }" f$ H) c. G    “老鹰峡,说实话我是不愿去的。”6 F" \5 _5 w7 k# Z3 h5 E* a' Z

# q/ {- X$ ~; c    王芃泽问他:“为什么呀?”
0 E9 ]7 e$ C1 a$ }
7 z0 U3 K; p: K8 n9 V    “太危险,太累,去一次能耽误好多天干不了地里的活儿。你说谁愿意去呀。”; d" X- F3 ]; b( j  p8 h

) X/ q% ?# Y0 C' _( R) X3 U" e2 J$ l, I/ I    王芃泽:“这是为国家做事,可以领取一定补助的。”' c. U1 A! b% F  Y7 k

  }' g) u5 |6 B, J. M+ z6 R7 m( x    曹老头儿问:“补助多少?”3 i8 g8 D1 c( F! m  t- H9 o- o

, N3 [' B* ?) C. Y$ x    王芃泽说了一个数目。曹老头儿冷笑一声,吸了几口旱烟,道:' H$ v% {& q/ [# I6 X

8 N2 u& Y7 E2 J' M1 m    “这可是去老鹰峡呀。你说的这点儿钱,连五里坡都没有几个人愿意去。”
' B; _* `6 c3 L5 ^: G  `- b
9 F& u' f; L1 [# ]    队长是个急性子,不耐烦地大声问:“你说吧,多少钱你愿意去?”
/ u+ ?! b# B; |
, h. I* m: s9 T. \5 ^    听到曹老头儿说出的数目,连队长的脸都变黑了。+ S9 M2 M( k. g; U
% s" P6 q0 r2 \/ d
    “这可是为国家做贡献,曹老头儿你可别趁火打劫呀!”
) R4 i5 X) k9 f
: ?( H4 i* M4 |/ @8 N; }  Y1 c" ]: _    曹老头儿忽地站起来,作势要往外走,一边不客气地回应道:“我还不愿意去呢,这可是你请我来的!”: U  d: R2 |' {4 w7 h/ R3 E

3 H" G- e+ L" ?, Q6 o    王芃泽急忙拉住曹老头儿重新坐下,解释道:
( O, U5 A9 d3 G, J7 y7 A, C+ k8 ?7 b5 i- D, w2 H) f  z
    “刚刚你说的数目确实有点儿多了,我们拿不出。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们现在比较急,打算这两天就出发,我们先按照刚刚我说的那个数目,回来后我打个报告,再帮你向上边申请一部分额外的补助。”
0 s3 z; y+ P; G% w( O# d6 F3 }2 m* b9 J  f
    曹老头儿问:“哪能有多少啊?”
, H! L8 P2 W8 R; {; [* \% T
  V& O! G' l; ]7 k* @% K; {& L5 P    王芃泽摇摇头,苦笑道:“我现在说不准呀。”
9 n1 m8 [" ~  z& B  S
" U$ t' S; `; G' n. F* A1 B3 j    曹老头儿闷头抽旱烟,过了一会儿又道:
3 K9 w9 Q1 R- w& i4 K9 M8 }9 P
; I% D$ L( o8 ~6 i- s0 Y) A& n& I2 U    “说真的,我实在是不愿意去,但是这十乡八店的还就我一个人以前打猎时去过老鹰峡,别的人你还真找不来。老鹰峡可不是个简单的地方,我要的一点儿都不多。我们庄稼人都是实在人,你再考虑考虑吧。”
- Y; Q8 s6 G1 |4 D; p5 o! P
3 _1 d" x+ c/ b, q1 K7 `    说完后,曹老头儿并没有走的意思,低着头继续抽旱烟。
5 l% y% C! ~4 T5 g+ E3 h& K# M+ s, D" m  H5 q
    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在空中传过来。
( G1 i3 c) R2 n) z) s- u( ]/ [* l+ Q: m% d8 ?
    “曹老头儿你别吹牛了。不就是老鹰峡嘛,我也去过。”# ]" ?; b6 p, T2 j* Q1 d8 |
2 \% U# y/ B0 S" ~8 H+ o& Y
    众人都向东墙望去,柱子娘的大脸盘露在墙头上,被西斜的太阳辉映得亮光光的……1 t& j, X  O1 L* q
5 s# y& h8 U$ r) @3 R5 Z1 q
    “你把老鹰峡说得快成鬼门关了。我怀着柱子的时候,挺着大肚子都去过。”
$ K- N$ ?! M3 c/ P* M4 K1 r2 T2 a& o6 ?; a( v
    曹老头儿假装不在意,冷哼一声道:“你才是吹牛呢,你去老鹰峡干啥?”  ^* @6 c) \" h) d9 W/ j/ U
0 V% [5 N: d8 h. H. S
    “那时候没吃的,我去那儿摘野菜。”1 @" g8 w. F* M; x

" K% Q- Z- L( u5 k8 R( y/ N    “瞎说。”曹老头儿怒道,“鬼才相信。”
( H# Q% B! _* q7 y9 Y3 y9 V* w% N6 ~; b3 T# h
    但是其他人听了柱子娘的话,都觉得有可能。  |4 I' f, H* V6 g% ~  l

# {: I3 k6 g6 `1 G/ x3 i: `    队长嘿嘿笑了一阵,对曹老头儿说:“你别不相信,说不定他还真的去过。”+ H3 f9 F% Q5 C6 b9 J6 @" Z
7 U6 C% f& }  G& o! F  ^
    曹老头儿转过身去,对着柱子娘大声喊:
, a8 C8 r7 S" ]* k" d/ Y
+ [5 u6 A$ g- c) n, e% {' y    “男人们说事儿,你妇人家别插嘴。你懂个啥。”
. t, R/ V. B2 M0 }: V9 ^  O. ~" t% p; k9 ]; b  k
    柱子娘也不生气,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消失了。; k/ E+ t; W! j

. G5 \4 k/ g, Q* F, B    这一来,曹老头儿的口气再不能像刚刚那样强硬了,主动把补助的数目减少了一些。谈到最后,双方都需要再考虑一下,队长带着曹老头儿告辞了。王芃泽站起身来,把他们送到门外。大刘也跟到了大门口。此时柱子正赶着羊群从门前经过。; b6 `/ O( W/ Q, m

; j  X1 p' `6 O( \7 r4 w1 ^    大刘大声喊道:“柱子。”
/ o8 u6 u" g) e4 h2 K2 w- A2 M( K) p- Q
    柱子惊慌地转过身来,站定了,认真地问大刘:“啥事儿啊?”/ ^7 b& {7 ^$ U' h

# m9 e4 U5 A, u+ b    大刘本来只是打个招呼,此时一下找不到话可说,便道:  V0 u8 D; h0 E' @5 l

3 K0 @, z. `+ b7 \/ b    “柱子你的力气真大呀,那天你砍在石头上的刀,我拔了几次都拔不掉。”
$ z0 M( D2 o+ X6 Z' h7 A, r. X+ c7 s" ^( s7 z" J" {* \
    柱子嗯了一声,继续驱赶着羊群回家。他从王芃泽身边经过,王芃泽看到了,微笑着和他挥手打招呼。
1 Y# O8 @: Y7 [: T9 D5 d
+ D: b( s* O  A& ?% A+ g    晚上月光皎洁,柱子敲响了隔壁院子的大门。$ C: ?% c' j; e6 {( }' Q3 w
$ F4 f2 [5 I8 i
    开门的是小彭,看到柱子,小彭惊讶地笑道:“柱子你可是稀客呀!请进!”) z% W* q/ ?& ~1 z( f
$ p& Z2 i: c, B* y/ @) w
    柱子不进去,站在门口对小彭说:& h5 b. ]4 o5 F" h* q, J9 w5 S
$ n& F8 Q. }# {0 s# G' R
    “我去过老鹰峡。我带你们去,我不要钱。”
2 t( O2 z' k  S' L0 ], ?$ @
: N  Y1 m; E. k0 k: p9 `. @1 N    小彭想了一下,说:“这是大事儿,我带你去找王老师,你跟他说一下吧。”
. R! _) c3 ?0 A6 }9 D
3 o! i/ v& W2 t    柱子犹豫着,对小彭说:) R+ S0 F) U* F# z/ u

' ?) D5 w. U" H$ s$ i    “你跟王老师说一下,不行吗?”! }  Y/ h' ~* I$ j2 [

" {) V$ }: f, K! z    小彭笑了笑,伸手把柱子拉进院门,说:“不行。”0 L' ^2 s' s0 E, @) X

! L1 z# v7 p- I! y$ x    这是柱子第一次走进这个院子。他跟在小彭身后一步步往前走,仿佛正在穿越一个他从未经历过的世界。他看到的院子整洁而宽敞,院里的石桌上静静地放着还没有收回去的记事本和水杯,似乎凝聚了许多的笑语和温情,在月色下彰显着一种完全不同的生活。  e/ a. f6 ^% H' _- T) O! G; ^- U( v
3 E6 N! B9 Z9 B. N! V& S1 Y, v
    他望着前方越来越近的亮着明亮灯光的窗户,突然间脸红心跳起来,他将要走进去的,将要见到的,是他曾经反复猜测的秘密,他热切地期待过,也像此刻这样因自己不着边际的想象而畏惧过。
1 t4 Z3 S4 V6 J- W" M, R! X! [- V8 S1 A. s# ]" G
一 6& V* u  s* y1 R% k0 e

. v: O+ X9 Y# g    6" a! d9 K* r  u8 y9 u  ]

7 c% }, D! d# `9 y! \    王芃泽和老赵合住的那间屋子,是柱子从小就熟悉的结构,泥墙,土炕,因荒废太久,其实比柱子家的房子还要破旧。可是柱子跟着小彭走进去的时候,看到屋子正中吊着一个大大的灯泡,明亮的灯光下,方桌上铺着干净的桌布,四个人围坐在一起,看着一张用铅笔画了许多线条的地图,地图的一个角用一本厚厚的书压着,书上放着绘图工具。
& Y3 l9 e1 R! w4 Z3 g% z$ {4 G/ S
. U/ `7 ?- E: w    王芃泽抬了一下头,正看到柱子从屋外的黑暗中走到屋里的灯光下,有些惊讶,微微愣了一下。大刘和小刘已在笑着招呼:“柱子。”
- C0 S. M& r% f1 Y- ^  j0 ~
+ U+ L# Q: w; w* _3 w. X! N    小彭说:“王老师,柱子说他能带我们去老鹰峡。”
1 E7 W$ D' z  f' Z+ r; T8 V
7 t. L: c: a' M5 L. \" n    众人觉得突兀,然后又惊又喜。老赵呵呵笑着拉着柱子的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夸道:“你真是及时雨呀!我们正想着找不到向导的话,干脆自己摸索着去呢。”
5 `  _' J$ j" V( {8 ~: u3 m
+ c$ D: M8 _7 @; F, [1 r    柱子坐下来,刚好面对着王芃泽凝重的眼神,他立刻说道:4 ~. l2 \* B4 b3 U

& z, {/ S5 I" _1 o1 ]7 K    “我带你们去老鹰峡,我不要钱。”8 F: h  z/ }% b  |9 y1 x9 A1 E
; u3 f* K+ M) a9 Z/ ?
    众人继续笑,老赵摸着柱子的头说:“柱子,别紧张。”
+ U- D1 f1 E. ]' l+ M3 d6 `3 j8 y- s1 w# M
    只有王芃泽没有笑,语气温和地问:% U: ?3 F" P% d, B+ r: Z
) @. O2 ]1 _# G: v
    “柱子,你熟悉老鹰峡么?”$ `4 l% g& P$ ~: k, J# P
* l2 {* e- k: W& D$ o3 W9 x- p# c
    “熟悉,我一天时间就能去个来回。”- s$ I! y+ c7 K+ K3 [0 S; E0 b

3 p  x2 [9 w+ b- s4 d    想了想,又补充道:
2 M: d; ~5 s' S7 d7 z- Y& c1 n7 d! Y3 ~. m; e- {. a7 n" _
    “这个村里,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老鹰峡。”
" Y" R# U, X# a  ^
) n+ |2 O1 k! u    小刘笑道:“柱子,你这句话好像今天那个曹老头儿呀!”: c* V8 s5 d% C2 i1 k- X
6 J# S' S- W, V3 i# U7 r
    大刘瞪了小刘一眼,示意他别多嘴。4 H0 T& f) O6 D# P0 p* P3 z

# f) L; ^% [- [    柱子说:“曹老头儿没有我去的次数多。”, |/ Y: r: @8 k6 b' W$ `1 k! O
! Z% J; c; A$ H0 ~6 I4 {
    王芃泽问:“你去过几次?”
+ ^) z1 O: U9 c! h* z% f: P# A  j9 U+ k2 I- D
    柱子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回答道:# Y) @$ i+ z, h- m4 E$ ^4 i
" A1 y$ b" }/ ^' `6 y& h2 u% l, Y3 k. b
    “我数不清了。”
3 D& i8 ?9 I2 A% D* d: B0 m: s# x# l/ \
    这个回答把其他人都惊呆了。王芃泽看到小彭提着热水瓶,东张西望地似乎在找水杯,便把自己茶缸里的水喝净,空茶缸递给小彭,“用我的吧。”小彭往里边倒了热水,递给柱子。
& o3 Y8 z6 {6 c
& ?  ^9 X5 Q) J9 G+ N    柱子用双手小心地接过,望着那氤氲的热气,突然意识到这是多么幸福的时刻,坐在自己喜欢的人们中间,手里捧着王芃泽刚刚用过的茶缸。茶缸很烫,可他浑然不觉。那一刻他只想到他已成了这个群体中的一员,可以跟随在王芃泽的身边,每句话、每件事都突然间变得有意义起来。
+ W* d; C6 {- v' A9 m: w4 x2 @* G5 W5 {' v$ E
    王芃泽对柱子说:3 e2 K* h( N$ j$ b) ]6 V

, E) U0 C( _3 I7 K    “你去老鹰峡走的是小路,可是我们有很多工具要运进去,必须寻找一条可以让车通过的路。今天晚上就要画出路线,你想一下,老鹰峡附近有没有比较宽的路。”3 ]# H8 g/ {1 m$ {8 V1 b5 v
+ A. e( k' D! }" |8 d  d: Z
    “嗯。”柱子点点头,又问,“多宽?”) U8 i$ s: |* x6 j6 n
) Y, j. o& w2 a2 t. V: x  S
    老赵用手比划了一下:“这么宽。”
6 g% A& o) \* M- w; _7 y) }  |- O) W( q
    柱子说:“有。”
$ V1 ^! p, _/ v1 L
2 O  f% x* k& P5 i2 a6 W7 s9 B    一直讨论到夜深。最后王芃泽放下手中的笔时众人都在打哈欠,只有柱子精神抖擞地坐着,身子微微前倾,望着王芃泽,手里捧着已经冷了的茶缸,脸上居然有了几年来都不曾有过的笑容。$ y- B' o3 W: }6 E4 i
! m6 ?% s' ^7 y" O, }
    王芃泽笑道:“柱子你喝水呀。”5 H9 e0 [$ }/ b
0 r& j3 Y% v9 F  r4 P' c- g. k$ b& R9 u
    柱子“嗯”了一声,捧起茶缸喝水。
3 M( Q  ?  V6 e$ @
" E8 M+ q, @- p* u( N0 G    王芃泽说:“算了别喝了,水都凉了。”
; O3 o$ y" k  B4 X9 I" L0 V; K7 W6 U$ B1 ]
    然后对其他人说:“大家赶紧休息吧。我送柱子出去。”5 K. s9 }/ o- F
) H8 W) H$ ~: v/ F9 L
    王芃泽把柱子送出大门外,柱子一出大门,立刻转过身对王芃泽说:“王老师你回去吧。”: G- s4 e9 ^3 T# K) r9 \( u& k
( Q+ ^9 J0 f( y3 U, [4 ]: e& _
    王芃泽没有回去,站在门口问柱子:
, c( L: O( c5 |. K, O% c  X- _  N0 J* V) m
    “是你娘让你带我们去老鹰峡的吧?”
0 _- o; Q1 Q1 L7 m
5 b% S6 O7 t# P3 I) u2 o# V    柱子点点头,又道:“我自己也想去。”3 z) [+ D' K9 ^0 q
) `7 B4 t9 _6 i1 u/ S% @
    “那你刚刚为什么说不要钱?”- q. O+ d  M9 `% d

, w2 i: w. i+ ?1 K% ?0 v3 \4 x' r    “我不要。”/ L. S" \7 y' E1 G  l+ S! m7 m
. R  G8 C( n& x
    “如果你不要钱,我就没办法征得你娘的同意。”
' |7 Q$ ^, Y5 a- W5 W+ b; s7 U0 S2 T, K0 W, E
    提到柱子娘,柱子的语气中突然而来一种冷漠,狠狠地说:“不用管她。”1 q3 C0 Y  m  P

! t8 m* _& T) J' \4 G    “你不能这样。”: S5 d: O3 b5 e7 @: I

9 k3 B/ i( e6 F3 J4 d: y% d    王芃泽走近了,凑近柱子的脸,月光下他的眼睛里有一种不容抗拒的神采。  L3 j+ y1 N2 H6 u1 u  z+ b

% K% t7 q- F; s0 Z    “你要记住,你娘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绝对比我重要。”" N4 X# U  r0 B& O" R/ w; W3 ?
$ F5 W  B- ~1 m+ X( M" ?  X/ o
    那个晚上王芃泽的话并没有什么弦外之意,可是柱子听了最后一句,猛然间心里一种柔软的东西被重重地摧毁了一次。他弄不清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是突然间,面前的那张温柔的脸变得陌生起来,第一次,他发觉王芃泽那种睿智的洞察力也是一种让他惊恐的力量。8 o* N2 g( O0 _) E2 D& ?$ k6 \
2 F4 u+ }7 s- Q0 B% L$ E
    他带着满心酸楚推开自家的院门,木门年久失修,晃荡着发出声音,他听到堂屋里传来柱子娘特有的毫无表情的声音:: g4 U. C/ p' ^% _3 F

' g& M5 q; Y$ |* {, Y+ {: m& a    “柱子,是不是你?”
; B4 f* l& _' a3 l0 Q5 E# }" v
1 `! n7 W; Z0 `! w$ A* G) u$ F+ s2 U, @    第二天,柱子胳膊下挟了小小的一卷被褥,一大早就站在门外等。9 Q5 D" v1 L) {$ e

; i! M9 `3 c  \" Y5 x    过了一会儿科考队的人才出来,忙忙碌碌地往吉普车顶上捆行李,重要的东西塞进车里,大刘喊柱子过去,接过他的行李卷,堆放在车顶上,用一张大网遮住了。
3 _1 y/ c" ]9 f9 J+ k3 q- A1 n/ D4 E5 w$ z6 h* o
    老赵提了一小扎腊肉走出门来,翻看着,对大刘说:“这羊肉还没晒好,系在行李外边,路上继续晒。”
+ V7 `/ L: z+ J" f3 u
" j* m) E: i+ b- S: Y, L( Y0 t0 S    看到腊肉,柱子突然想笑。本来是一件不高兴的事,可是在老赵对待这些羊肉的态度中有种让人愉快的东西。6 N; f+ _+ l% F) s/ t% h4 |
. [! Z  [7 @$ W+ l* I- ~
    车子发动了,邻居们都出来站在远处看。
% Q5 b) _' K4 X6 V% Q$ c- F, T+ C  j4 Z3 I) h
    老赵开车,王芃泽是其中最胖的,坐在副座上,其他四个人坐在后排,拥挤不堪。
  X! K' \8 i$ b# d* U
& u2 x# ]% F$ h: \3 }    王芃泽照顾着柱子坐进车里,关上门,转身看到柱子娘和柱子爹站在大门口,便笑着对柱子娘喊道:" a7 k9 [. A; R
/ _6 F) O4 h+ O& w
    “大妹子,把柱子交给我,你放心吧。”! d; x- h1 \3 E! C7 ^& ?! F: k

9 N. E# ^* Z+ p+ f    小彭亲密地搂着柱子的肩,向柱子娘和柱子爹挥手告别。
: U; X( O+ Y" H/ e9 ^, k
7 R) k) t! ?. W3 d& v9 S. k    柱子坐在车窗外,望着外面无声后退的房屋和人,以前在其间来来去去多少年了从没觉得好,现在因为这种运动着的视角而有了一种抒情的感觉。他心里有压抑不住的兴奋,也有一丝离别的伤感。
: C0 ]' V3 @7 T0 v2 R2 S$ y& T! y
0 Y' O: T& y" Z" _  H    吉普车出了村,前方是起伏不尽的山坡,高高低低,重重叠叠。西北地区辽阔而荒凉的崇山峻岭,在春日的阳光下静静地闪耀着。
$ R  S9 D: s: C0 T6 F  F7 k$ O, r# g# W$ C; z
    老鹰峡距离湾子村并不远,只是地形十分凶险。这是个突然下陷的峡谷,似乎大地被撕开了一个裂口,直直地垂落下去。峡谷的上部被岁月的流水冲蚀了,与周围的山谷类似,尚可进入,从中部往下却千百年来仍是一个神秘的世界,天热的时候,氤氲着滔滔白雾,更显得幽深异常。
1 t  k0 _, ]4 l/ ^! ]8 Q
6 R4 ]; }* B+ X7 Y& l5 \    中午大家在车里吃了一点儿干粮。老赵开车累了,王芃泽和他换了位置,自己坐到驾驶座上开车,但是车技不高,开得又慢又危险,大家纷纷提意见,于是又换老赵。在这里开车似乎是件很累的事,因为根本就没有正儿八经的路,只能拣能够踩成路的地方走。所幸王芃泽画出的路线很详细,种种问题都考虑到了,一条路断了,可以立即选择另一条。一路上王芃泽一直手拿地图,不停地指点着老赵该怎么走,下午的时候对老赵说:“我们已经进入峡谷了。”
, D2 ]4 S# g' d! r0 ?6 m. {/ t; g3 m3 t" c4 K- ^, F3 y
    柱子坐在后边,只能看到王芃泽的后脑勺。但是王芃泽扭头和老赵说话的时候,会露出嘴巴、鼻子、眼睛,王芃泽的眼睛很大,每一次睁开都特别有神。柱子不知疲倦地观察了一路,好几次脸上不知不觉地露出笑容来,王芃泽笨拙的开车技术在他看来都充满了魅力。想笑的时候他总会回过头去掩饰性地望着后边,那一小扎腊肉正“砰、砰”地敲打着后边的玻璃。7 v1 Q: f0 ]# j- H
. O7 o4 t5 b% x- y
    下午将尽时车停了下来。大家下了车,眼前的老鹰峡刀削笔插似的竖立着,向南延伸到很远的地方,拐个弯后看不清了。往下一看是茂密的树林,看不到峡谷的底部。大家沿着边缘走来走去惊叹着。王芃泽努力克服自己的恐高心理,探头仔细看了好久,回头问道:
9 f: k% C  u" R- l# s0 K% Q7 [1 s% i. c3 x; K  s2 T9 q
    “柱子,你不是说这里有路可以下去么?”9 ~; _5 _2 @5 p1 w3 e: d  W
5 k5 m0 B" m" d
    “是呀。”柱子往不远处的峭壁一指,“就是那里。”
6 y, R7 |8 B; g. i* ?# s0 A7 W: W4 u) _/ o
    小刘愁眉苦脸地喊起来:“这就是你说的路呀!”9 F& \4 U' x- A
0 B4 F6 t: {! k0 B* V
    王芃泽皱着眉头走过去看,恍然大悟:
& f3 w) k5 j6 L: v
; Y6 g* ~+ k% s: ~: |7 ]! ?4 ?    “没错,这就是路。”
0 @. I3 U, L1 {7 e1 {" S: w7 K) E
6 j" Y% t2 B" z9 \3 d8 V    那个被柱子称为路的地方,是千百年来雨水冲刷而来的泥土堆成的一个窄窄的斜坡,只是被树木葱茏地掩盖了,不能够看得真切。只要攀下一段峭壁,就能够跳落到山坡上。
0 S/ t9 ]0 [' j  g2 m! ?; T
4 \, C$ i+ G4 S2 ~! G$ y- f7 R; l    柱子走到王芃泽身边,解释道:6 Z6 e# o! S% L! f6 Q7 x
& J2 q" v% g  c
    “这里的崖壁是最容易攀下去的,每隔两步都有一棵树。这个坡是谷底下最高的地方,沿着山坡能走很远。走到头有个山洞可以住人,附近有水,但这不是峡谷的底部,如果还要往下走,我可以开出一条路。其实最深的地方在另一边。”& w7 c5 ?* p  t, E0 M2 d; B  c
6 x) {1 O4 A- y8 i
    柱子问王芃泽:“我们要不要下到最底?”% b  _1 ~; y, C8 y4 X  v" D* J

8 o: @( P  h3 R' G+ u    王芃泽看了看柱子,似乎有一丝疑虑。大刘回答道:“是的,我们需要最深处的土层资料。”
8 S+ O! d% L. T; {2 f) ]
& h1 s3 i+ V1 Q. v% f7 b$ v    王芃泽回头对大家说:“我们先住到山洞里。”
4 ]: }0 |- m: b6 u
# n: g  D" N/ Z* H7 a5 b+ t9 y    于是一行人开始攀下峭壁到山坡上去。柱子先麻利地下去,老赵在后边赞道:4 f  u- M! ~' {' F. t7 [* g9 I
$ d- A! ]% f' X# W
    “这个柱子,跟个超人似的。”
; k- {  Q( i$ |7 B4 r: o& s& h3 y- l
    小刘笑道:“不稀奇啊,他娘也是个超人。”
  l5 N) x; T5 ^- a
- v9 f- a' V+ I( N) s& h7 @    柱子站在下边,伸手接其他人扔下来的行李,又稳又准。但是王芃泽正手攀树根沿着峭壁下得艰难,柱子看到了,不管一切地跑过去扶,身后一个大包裹重重地落到了地上。老赵惊呼了一声,心疼地喊道:7 z3 m: U7 E6 g4 p0 i
* Z, E5 _9 F6 I; o9 U9 Y2 ?# O
    “柱子,那里边可是吃饭的东西。”
7 J$ e% B* ~. y  }
$ t  t- B. Z' M5 @) I    探测工具用绳子系好小心地垂了下来。大家聚齐了,背着重重的行李开始往前走。
0 U) d. i8 O0 L) |; [
' ]8 r# k+ x/ }" U    这条路并不好走,穿过一片树林后又是一片丛生的带刺灌木。柱子抢先走在最前面,拿着科考队工作用的长刀,看到灌木就砍,愣是劈出了一条路。那把刀本身就锋利,柱子又有使不完的力气,砍得虎虎生风。王芃泽看在眼里,由衷地赞道:“幸亏柱子来了,没有他真还不行。”  S# Y1 B, X# f. K. z. b* ?) r! R9 e
0 ]/ Y3 m' Y  V9 T, s
    快到山坡尽头的时候,夕阳映得谷中一片温暖的黄。大家跟随柱子绕过一溜石壁,突然兴奋地惊呼起来,树林中间,有一汪小小的清澈的湖水。
% Y9 Q  L' M8 X
: Z2 b' Y/ L& O    小刘问柱子:“这是不是谷底唯一的水?”$ E3 q3 H" G, @6 c

7 ?* q; B, `4 a+ G$ Q    柱子说:“不是。”
4 O, ]4 M, R* [
1 L) G- e, O1 j* P: N( B    又指着另一处不远的地方,道:“那边才是水源,是从地底下泛出的水。”
- E+ ~4 k7 M: o# k7 G) l
" O- s! ^$ T2 G4 u    三个年轻人高兴得哈哈笑,丢掉行李,非要去洗澡不可,一边往湖边走一边脱衣服。
; v# e6 y, L9 J3 T# Z0 f* P6 B7 P9 F: i8 j, v( r/ I/ w
    此时大家都已走得汗流浃背,王芃泽看看老赵,笑道:) q1 d% ]8 X) X2 B, r% q! K
  f8 w9 t$ ^! ]+ ?, z$ O7 ?& G
    “要不,我们也加入进去吧,好多天没有洗澡了。柱子,你也来。”
" K1 b. W4 `1 M5 o
/ }, r4 I2 n  F  m1 J, J    柱子眼睁睁地看着五个大男人脱得光溜溜的跳进了湖中,一时间水花四溅。他惊慌起来,心想他们肯定也要喊他也脱了衣服去洗。果然,小刘大喊道:
  h: P/ z. g& n' X! g) i1 _! ?# }
$ p+ @# C2 O( O/ ~4 i; Y# `0 ?2 c    “柱子,你还不过来!”! P% j7 Q; n. F$ v% \- [0 q

! K+ ?9 c" ?1 d2 B1 h一 7
2 [5 q) Z! o0 r3 U" Z+ G1 l8 c$ W$ Q' Z- B+ O: ^1 E* e* L
    7; v, Q# Z  g. y* r9 b5 n" Q! r

- L1 r, g" @) Q* I; o& x    柱子最怕面对这样的情景了。他从来就不是一个活跃的人,性格中某些黯淡的东西让他始终以冷静和孤僻的形象存在着,许多喧闹的场景,他不明白究竟有何意义,加入进去也找不到快乐,最后还因自己是最败兴的一个人而羞愧万分。: u; |9 b* _) P+ w

3 R! X$ M" J) _0 \, H    有几次他在想干脆远远躲开算了,到远处去等他们洗完了再过来,但最终他觉得这是个最糟糕的主意,不仅显得自己懦弱,还让别人难堪,而且,他有种毫无根据的预感,那样做将会让他完全失去那种单薄的、来之不易的走近王芃泽的勇气。/ v) R2 Z1 ^  n$ i
% r" J" j3 {7 s' |) |
    他命令自己走到湖边,坐在石头上,低着头慢慢脱衣服。这些勉强的动作反而更吸引了五个人的目光,刷地望了过来。
, i% |3 R! D0 \1 P: W' b( K. n* a, ^. u
    小彭忍住笑,悄声对其他人说:“柱子害羞呢!”  Y0 P9 \) B/ f$ S9 C
# f, J7 u: ^* ~
    柱子听到了小彭的说话声,然后是大声哗哗的水声,小刘呵呵笑着跑过来了。柱子猛一抬头,正看到小刘的正面,男人那特有的部分随着奔跑的身体活泼地晃动着。
% d& w9 U0 g) _. a2 O9 f: z, X5 W! p+ B( ~5 [9 \7 a8 S( K
    柱子转身想躲,小刘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
& g8 b* k+ s' o; A- ]- C/ v/ \" w% _5 y, i+ }7 h2 ?% g& m7 a
    “就两件衣服,你脱这么久,比女人都慢。”- y, U6 E6 Y/ U$ T. N
( {( [$ a: z' X5 X
    其他人大笑起来,柱子更不好意思脱衣服了,和小刘抗拒着。小刘大声喊人过来帮忙。
9 j+ J* x9 r  X. B( l( t0 M; J5 C9 z  m( W+ b
    老赵距离这边最近,也踏着水花大步跑过来,看到小刘抓着柱子的胳膊,就去扯柱子的裤子,一边笑说:“别害羞呀,这里边你最小了,和我儿子差不多大,还是个孩子呢,谁会去笑你呀。”+ x) V- z! H9 R" k, n% |

; ]. {0 v$ R3 P4 ]8 n; k1 E    裤子扯下来之后,老赵故作惊讶。, G* |# q" a0 a+ ]4 X8 ^, O, @

- X4 U+ A! t8 S1 k    “哎呀,虽然年龄小,但是发育已经完全成熟了。”; n; Z  r$ L2 M! l# a# {
* f3 |: _" e2 |( s. u
    众人又大笑,柱子羞得无地自容,“嗵”一声坐到了水里。! ~& w7 o/ L- x1 g* V6 W& G

* e& n8 |, z3 K- O/ }  h# A& d; w    小刘依然不依不饶,笑着喊道:“柱子好结实呀,肌肉硬得跟石头似的。小彭,快过来见识一下。”
7 S! b8 l: O* O) A& X
6 K! ~& Y: o$ u' O+ v    小彭应声而至,连平时不苟言笑的大刘都凑了过来,几个人嘻嘻哈哈地对柱子又掐又捏。柱子悄悄拿目光寻找王芃泽,发现他只是望着这里笑了笑,便弯下腰洗毛巾,并没有参加这场闹剧,于是柱子的紧张感一下子消除了许多,多少带着一点失望,用双手抱了头,随便那几只手摸去。
3 H% H( P, B# t) p4 P3 O5 u2 N# E) W' c2 G
    最后老赵替柱子解了围。% v1 h. D% t1 @- d

5 y' l& `; B+ m, p$ ?    “好了好了,再闹一会儿,就没有时间找到那个山洞了。”& s/ L/ R3 t' }' Q  \9 D3 q7 }+ b

: \( C# ~0 H2 z/ s! q4 f9 I    三个年轻人离开柱子,往湖中心游去,小彭喊道:“有鱼,好大一条鱼!”
% ~) d* X3 }8 H: g! q- {, O/ H3 d& ~( g( Z+ I5 n$ m7 O
    老赵听说有鱼,顿时恢复了青春活力,大喊一声:“快捉住。”一边丢掉了毛巾,忽地一下扑入了深水中,溅起大片的水花。. i& }- u0 Y) I/ E9 D
. t. o: G% h) O& d4 y$ Z( `
    浅水中只剩下王芃泽和柱子两个人。  U+ v( V) n% c& Q
/ X# y) Q: J: |8 M6 \" C
    柱子坐着用手把水往身上撩,这才发觉自己连条毛巾都没有,于是又一次觉得尴尬,无论如何,自己与王芃泽终究是生活在两个不同世界中的人。他躲藏似的坐在水中,只露出一个头,偷偷望了几次王芃泽。
+ q- `! z+ T: K0 ~% F4 W9 @8 e" c9 k
    夕阳中,王芃泽在齐膝深的水中站立着,毛巾里的水沿着宽宽的脊背淌下,流过臀部和大腿,闪现着转瞬即逝的黄昏的光。他本来骨架就大,又加上身材发福,于是身体的每个部位都显得饱满而平滑,虽不是健壮的类型,却给人一种结实可亲近的感觉。# S$ D& A6 h2 m! q
; D3 p5 S7 H: v+ L+ @$ }8 B; \9 q7 g2 w7 r
    王芃泽转过身,面对面坦然地向柱子走过来,把毛巾丢在柱子的头上。柱子忙伸手从头上拿掉,王芃泽又将一个塑料瓶子“扑通”一声丢到他面前的水里,水花溅到了柱子的脸上。
& u" A; ?' a! d6 V/ @
5 x: J6 w8 Y6 K! D7 t    “洗头膏拿去,把你的头发好好洗洗。”9 w9 W9 h) K2 N5 L" V. T

5 e" n, f' u, w9 ]" o+ D    又蹲下来,从柱子的手里拿过毛巾,推着柱子转过身去,手已握着毛巾伸到了他的背上。柱子轻微地颤抖了一下。5 e9 L( o% {0 Q1 S
+ T! h6 t! A6 Y$ v9 X
    王芃泽察觉到了,无奈地笑道:“你都把我看遍了,我给你搓个背你却怕成这样。”6 B+ A" V' a! a! r4 I" ?! z

5 L- g# I/ {  o, |5 J0 ^+ E    搓到最后,王芃泽扬起大手,“啪”一声打在柱子的屁股上。9 q# j8 b5 |# X% h) O4 }  i$ O( K

% q- t/ D8 j) p+ ]/ I& {    柱子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望着王芃泽。王芃泽说:
' J- l+ g' j3 T1 x) |; b$ y
, d: h9 w+ Z3 u    “让你紧张的不是你的身体,而是你心里的东西。怎么你的内心会这么柔弱呢?”
& c; N* K" I# i: Y- y9 b4 L  F8 ^( j2 F9 L5 c
    王芃泽怔怔地望着柱子的脸,却又不是在等待答案。远处,大刘已经抓住了一条鱼,兴奋地大喊着,用力将鱼抛上岸。王芃泽站起身来,转身走向深水,向远处的喧闹游去。1 d% T) M) _7 e1 N: p
% n# o7 p5 u* c
    柱子望着王芃泽的背影,并不明白这些话有什么深意,他只想着至少到现在为止这一天是充满快乐与惊喜的。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明显起来,拿起王芃泽留下的毛巾,抓紧时间匆匆忙忙地洗澡。7 n# z. b+ ~' p: {! x

, j6 R2 i  n" x: B, I) L' l) y6 t2 s( x    柱子不会游泳,不敢往深水中去,便穿上衣服坐在湖边的石头上等。老赵也捉住了一条鱼,这才带领其他人游回到这边,上岸穿衣服,顺便把手里的鱼递给柱子。1 B, F2 n2 A3 e; K9 s- h

) }1 ?8 I5 n" B1 ]5 ~9 Z    “柱子,去把另外一条鱼也捡回来,待会儿我给你们煮鱼汤。”
' Z' p9 K. B4 H3 U' Q$ ^3 \+ Y- E' @  c8 g5 L
    柱子双手抓紧那条活蹦乱跳的鱼,站起来去寻找刚才大刘抛到岸上的那一条,一手一只,攥得紧紧地拿在手里。
1 F  E  I1 M! i, H2 s
( d0 N) `  u6 H/ c# b    小刘和小彭坐在远一些的岸上穿衣服,身后是半人高的茂密的灌木。此时夕阳快落尽了,到处都是昏昏的暗影。" a2 b. y7 \! v/ v, S

; V" Y! r& u& O% c7 ]# W' T9 b    两人突然同时惊跳起来,转过身去,惊慌地望着灌木深处。小刘头都没有回地大声问柱子:“柱子,这里会不会有狼?”6 P/ R9 O) C) t  `8 o; r' Z
; ]" q' ]* ~5 g  _
    这句话一说出,两人都害怕了,提着没穿好的衣服手忙脚乱地快步地退回来。
% p$ j) W6 Z( c& ~, M: A; L9 R4 @6 c7 f, {7 r$ [+ b$ o5 N* w2 @" x
    “没有吧。”柱子回答,“我从来没见过。”5 E% p8 h1 C' ^, J

) t( i% L" c: y3 ^) u    小刘道:“可是有一只很大的动物从我们身后跑过去了,我和小彭都感觉到了。”
. \3 L& n1 U& E
6 m6 D( p+ _' u6 [6 b# T    王芃泽问小彭:“小彭,你也觉得是狼么?”$ X5 k, O' e0 k4 ~' t
' _  E6 I) B9 G0 N( r
    小彭犹豫不决:“我们只是听到,没有看到是什么。但确实有一只动物。”
; J0 r: Y2 l  A4 L  F* m" X: m
* ]: \! g; d' R1 r    老赵问:“是野兔吧?这个峡谷里还真是个宝地呢。”$ k0 k' _/ J1 F7 k" [* a

, ^: O, N+ A3 N) R9 S    小彭想了一下道:“绝对比野兔大。”
$ ]) {* j" Y! B2 y* E( N
( z) W7 Z0 F( J) t2 T1 I4 h    王芃泽打断了他们的讨论,说道:“先不管它是什么,大家快穿好衣服,我们先赶到山洞里再说。”
  h! h! o! x( w$ O
& `) w- X9 W  o4 q    然后一边匆匆忙忙地系扣子,随手拿起柱子用过的那把砍刀,向小刘和小彭刚刚发现动物的草丛走过去。
( Y$ n$ k6 ?( e
. ~; j. O# o  ]6 N- R) G    柱子突然担心起来,大声说:“我去查看吧,这里我最熟悉。”! R7 H6 K% D: U: m" S) [  ?
7 B! n9 a7 f0 k6 R3 |5 c$ n
    大刘接过柱子手里的两条鱼,在石头上摔死了,用细草系在一起。这时柱子已紧紧跟上了王芃泽,在灌木中仔细搜索着,最后没有发现任何动物,连动物的痕迹都没有。3 J  ?( N! }, Z* G" w
* N5 x& t! q% Z* v( S
    王芃泽大声道:“别自己吓自己了,我们走吧。”
7 n6 o1 F7 i% N% \$ D
; r( p7 e1 x) l    一行人跟着柱子,摸黑赶到了那个说了许多次的山洞。
- z( m( W* ~4 U$ J- z
5 p) _. a9 e& Q0 M! [    在这之前,除了有田野考察经验的王芃泽和见过这个山洞的柱子之外,其他人都以为山洞的样子就好比是半截隧道,入口小,里边宽,堵上门之后跟个房间似的。可是这个山洞完全不是这种臆想中的形状,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屋檐。像是壁立的绝巘在接近根部的位置突然被人横砍了一刀,留下一处深深的刀痕,人躲进去,可以避雨。
6 k9 x  u1 s+ s8 T: N2 B/ W7 u+ G9 m) n. x% O6 ]# q, j
    小刘在山洞里四处看了一下,带着失望的语气说:“柱子,你怎么会说这里是个山洞呢!”& @! j- B% I7 x8 x
, [$ ?0 G) M9 ?7 F
    王芃泽板着脸道:“能住人就行了。我们是出来工作的,以后会经常住在这样的地方,你得习惯。”- l& `  @" |1 i" s% Q0 {3 P/ J0 e
# `$ l! n' L3 I* I6 }
    大家都累了,各自找位置铺了席子。王芃泽帮老赵生火煮鱼汤,大家吃带来的干粮,喝了许多鱼汤,剩下的老赵都舀给了柱子。
' O' Z; I! F. l# C; y% P8 E3 B
8 `6 g. C! X/ a5 t# K    柱子看到火快熄了,又去山洞外边捡了许多枯枝回来。但是回来后看到大家都裹着毯子睡熟了,心想这火就不用再燃了吧,于是把枯枝放在一旁,去铺自己的被褥。他看着王芃泽熟睡的脸,脑子里短暂地闪现过睡到他的旁边的冲动,但最后他把自己的被褥铺到了山洞的最边上。
5 o7 Z( q9 B2 X8 q( I( z1 S2 [  y, F2 X# G- Q# k! `" v8 L
    夜里不知什么时候,一声格外清晰的狼嗥响彻了峡谷,六个人同时被惊醒了。4 a+ q9 `9 e0 C. p

5 _" M0 L# f# k9 ^1 B5 t, T8 n一 8
  T- r4 ]+ B$ S
, q8 X# `- V7 F$ u    8+ ~( f) e* E) }/ h
% I0 O9 G% s$ u; X, ~7 B$ L: l
    王芃泽看看手表,刚过凌晨两点。+ |  H* z% }, h" v

  D3 s- ]( n( I    几只大手电立刻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晕惊慌地在峡谷中扫射,却只能看到被夜风吹得哗啦啦作响的树叶。
( V) S: L# s* Y8 J, S1 @2 W& }! L. F% G, o! {5 Q4 P1 |; E
    大家都起来到山洞的最深处去站着,然后又纷纷把铺盖往里边挪。老赵看到柱子还坐在最外边的铺盖上向山洞外张望,着急地去拉他,不高兴地说着:“这孩子,你怎么不知道害怕呢!”* {1 C2 A2 R! Q: \; R
9 e4 y4 K$ f/ x! g- w( }. k! {
    等了许久,没有听到第二声狼嗥。* B7 }3 i6 u* R8 t" o
; c+ K4 ^' i. G/ J  v
    王芃泽:“看来是只有一只狼,大家不用害怕了。”* [* K% b/ V9 ^/ f" X+ P2 U
3 [) K6 v* [6 Y( j7 d& K% j( i
    但是这句话效果甚微,其他人都贴墙站在最里面,没有谁松弛下来。小刘道:" E/ k4 S+ H( d: @$ O- t' C) b
/ q/ u$ Y: Q. J" e3 T
    “就算只有一只,那也是攻击性很强的野兽。这可是狼呀。”
- p- _- x+ h3 m; Y  o
* x% ~$ p+ d( q) e3 k- F    “一只狼,只敢猎捕小动物,人的体型比狼大,是没有危险的。”7 h* K4 }6 P  {9 Z
+ q  X' v& P* U( z) b3 I7 b
    王芃泽蹲下身,用打火机去点柱子放在洞口的枯枝,火苗一闪被风吹灭了。他用手掌挡住风,继续去点火。7 c; W* l! S; _

% e1 {' G3 o: G1 k; h) g    老赵这才注意到火已经灭了,向柱子抱怨道:“你都把干柴捡回来了,怎么不放在火堆上烧呀,省这点儿东西干什么!”9 K. u/ y) a4 x

* P! q, E. \4 w$ E" e% D' y  z2 a    “就算全拿来烧也烧不到现在,怨柱子干吗。”王芃泽打断老赵的话,然后又道,“大家都过来吧,其实那只狼更怕我们。”
$ m6 @2 N/ `7 l7 F  f' r
  K/ Y6 t% e3 E5 M" U: a5 q0 }7 u    柱子先走过来,拿起枯枝护住王芃泽点燃的小小火苗。然后大家也都围了过来,面朝外边坐在火堆旁。
$ e4 }; @0 j4 ~; G8 e6 M. I. F! S, \! N" m
    心事重重地沉默了一会儿,小刘终于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一个问题:“我们明天,还要不要在这里考察?”( s& l: s1 i9 G9 ?
8 U  r) U7 r6 G
    王芃泽立刻回答:“当然要,这是我们的工作。”9 x5 p5 F5 `: o" r
% F7 M3 _) U, K; Q
    大刘说:“那我们至少得换个地方过夜,晚上不能待在峡谷里。”
' X" W& w5 t! \* j; }8 k7 F- S. U, P6 v# ~2 i3 R8 R5 t
    红红的火苗噼噼啪啪地上窜,映照着王芃泽无表情的脸,他只顾着拿树枝捅火堆,好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 l' a& Q8 Z  h* q4 s4 N7 Z) O
  u5 b; }4 y$ H" v* T' D7 ]! e    王芃泽抬头看了看一张张提心吊胆的脸,似乎很无奈,说:“不要把狼想得跟故事里讲的那样可怕,大家理智一点,都是大人了。这么多人怕一只狼,别人听了会当是笑话。老赵,你还是当过兵的人呢。”
6 Q2 l9 z. m+ _" M
$ r0 ~% s2 y/ A! F( @    老赵说:“是啊。”* g2 t" E. |1 S
" G& [7 L! I- Y0 s& I6 }0 i6 R- Z
    然后又愁眉苦脸地道:“可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狼,心里真有点儿发怵。”
! ~: }& P# y/ C
1 O) p% H$ c3 m% j- Z    “你只是听到了,还没有见到呢。”王芃泽笑道,“今天晚上我守着火,大家睡觉吧。明天早上我会告诉大家怎么做。”  }0 R3 Y) d, `1 d& Q

4 l3 H  h6 F0 N! E; j8 n    王芃泽要去洞口外边捡树枝,随手拿了一个手电筒。
1 ?9 L) R' r5 D: [; b; h- e: l7 I4 m# Y! L! B9 e5 I* g, u% @! K* x
    柱子站起来想跟着王芃泽一起去。王芃泽早已料到,看都没看直接对柱子说:“不要跟着我,你也睡觉。”( x1 k, ?2 S7 u7 A2 v
% R2 O  z9 c6 l8 F# e
    大家都无心睡觉,睁着眼看外边树林里晃来晃去的手电筒的光,那是王芃泽在耐心地捡树枝。
5 p6 U' W" I4 r% l  k. f
" {4 W) j% @0 H    足足过了半个小时,王芃泽才抱了一捆粗粗的枯柴回来,看到大家都重新睡下了,便轻手轻脚地走到火堆旁,小心地放下枯柴。又拿树枝去捅已没有火苗的火堆。
9 `: S" M3 K; f% J# g( o; g! y. n5 {' B2 A+ O/ E& e! g! h
    柱子躺在被子里,睁眼望着王芃泽。
1 e) y/ Y& \* W+ c, @" m7 ]6 _5 i* K' d  ~
    王芃泽看到了,笑了笑,用口型命令他:睡——觉。: M, n* j% l' u7 k! {) m
* o. A9 y3 _# `) }9 E1 {: \) U
    柱子忍不住也笑了,翻个身,把头转到另一边。他心里甜滋滋的,因为王芃泽这个表情非常可爱,而且给他一种感觉,似乎两人在悄悄分享着一个秘密,其他人都不知道。* X# U3 h5 |$ w
, m% K- ?( f& [$ v
    王芃泽控制着火势,不让太大,火苗悠悠地慢慢烧。时间仿佛很慢,他百无聊赖地四处望望,突然发觉洞里的石壁上有些东西。他以为自己看花了眼,揉揉眼睛定神再看,确实有东西,而且还不少。
$ N- l" `: G. J+ F4 D' M# e& U% f$ b: ~9 i. e$ r1 L! q5 G
    他疑惑地走近石壁,照着手电筒仔细看,又皱着眉头去工具包里翻出一支粉笔,沿着石壁仔细描。描了一会儿,低低地惊呼了一声,似乎发现了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 O) x  g" Q3 `. W" T2 Q' P2 Z. V
2 J/ w4 ?1 b" G! \% z; y
    王芃泽离开石壁,晃着手电筒查看洞中高高低低的地形,又沿着开阔的所谓“洞口”看了一遍。最后他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望着夜空,笑了。& l9 o3 G; V0 ], x/ m

5 U, X% T: |9 l* P# A( _& S    凌晨,峡谷中渐渐亮起来,显现在洞中石壁上的,是被王芃泽用白粉笔涂抹得愈加清晰的,大大小小的众多图画。
; E: F3 S( I7 k4 R$ d; r! \2 c5 a+ n$ c. N- N: W" D
    每个人醒来后看到这些图画都惊讶万分。老赵不懂这些,对王芃泽开玩笑地说:“王老师,你比儿童画得好多了呀。”
- }+ g1 {# }8 r: Q* H7 k) l% ^" d# A2 G
    笑过之后,大刘解释道:“老赵,这不是王老师画的,这是从前的人留下的,王老师只是把它们给描了出来。”6 V! f% p% z$ k: o
& O# R  u5 X/ j, B1 |9 }! v
    小刘走近了,指着石壁道:“这画的什么呀?这是一个锅,这是几个人吧?”0 m: I2 |  i7 {, y
' U0 y. }; _# m) w
    “我来解释。”王芃泽走到石壁跟前,转过身来,兴致勃勃地说。一宿未眠让他形容疲惫,眼圈发黑,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m% }; H4 O6 r; L1 [
- T  A1 E6 ^0 S
    “这里的图画分两部分。我身后的这个大图是释迦牟尼的浮雕像,雕刻的人水平不高,只是浅浅地凿出了肢体轮廓和五官,但是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出来的。其他的图都属于另个部分,刻的一些生活场景,位置是随意选择的,远远没有这个大图这么严肃而认真。昨天晚上我们天黑了才到达,没有注意到这些图画,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发现,虽然与工作无关。”, C7 V4 o6 y/ _# A
8 k$ B; _' E% U2 i2 }* p7 e
    “原本以为这里没有人来过呢。”小刘对柱子笑道,“柱子,是不是你刻的?”8 ]! H1 T; K! T6 {9 P
/ H" _8 X  I+ s! V5 n0 V3 G
    柱子正在认真地听王芃泽的讲解,慌忙回答道:“不是我,我什么都不会画。”; J7 L* M6 V) H: S% ]4 S
1 y3 D  f) \* ^& C' a* k% f
    小彭道:“既然如今老乡们都认为老鹰峡没法进来,估计这些图是古代的人们留下的。可能是兵荒马乱的年代里,一些人到这里避难,闲来无事就刻了这些东西。就跟桃花源似的。”! K0 q; y+ L* c) l+ L

' c5 x1 `! b# s% P: j) C5 D    大刘补充道:“至少是两拨人,先是一些信佛的人来此清修,刻下了佛像;后来有人来居住,刻下了普通人的生活场景。不可能是同一群人把佛像和普通人的画像刻在同一面墙壁上。”) ?3 n/ p+ ]. y9 H

, w, b5 J! `* ~    然后大家都看着王芃泽,等他继续解释。' G3 a8 M! I4 d" J% {! V( n3 h6 O
9 `+ g' z4 A2 @! q7 p" D
    王芃泽接过小彭和大刘的话,道:“但至少说明一点,这个山洞是有人居住过的。既然能够居住,就会有防御大动物的方法。”5 _# N# p' J4 t5 B
$ b, ]2 s. U0 s
    这下大家才明白王芃泽兜了个圈子,原来还是要让人留在这里。除了柱子还带着由衷的敬佩望着王芃泽外,其他人都转过脸去,不再说话了。! \* C% o1 B1 E# Q
( H* [0 E( j$ G0 ~" w0 F5 z0 H
    终于还是老赵忍不住说道:“王老师,昨天晚上大家只是害怕,并不是不信任你。”
8 ~2 A5 o' H! M' [# v& k: F/ s2 W  Z( T  `  ?4 F2 R
    王芃泽笑了笑,说道:“我只是想说,这里是于我们的考察工作最方便的宿营地点,我们应该排除困难住在这里,而不是一有困难就挪动。”- a; [  j# |2 `6 Z  K

6 R0 W# k0 M/ e4 j  Z    王芃泽走到洞口,沿着边缘走了几步,转过身来。
1 n: K* T7 N* ?" s# b: ]6 G  {# K0 q2 J
    “我现在站立的位置,是这个山洞最浅的地方,深度只有两米多,只要在这里竖起一个木排,就可以把我们睡觉的地方隔成一个标准的山洞。如果要去另一边,必须放下这个木排。小刘,你不是想住这样的山洞么?”* A+ d9 E) C/ V; ^" u3 v" o$ T0 ]" C
- L1 l7 i5 i6 ^6 [
    小刘呵呵地笑了笑来缓和气氛,回答道:“是啊。但这样并不能防狼呀,跟两间临街的门面房似的,狼可以逛完了这家店,就出去,再进入隔壁的店继续逛。”  u1 m0 E9 S, _6 G1 n7 n) P
5 s' W9 ~7 b% k# b
    “关键就在这里呀。”王芃泽笑道,走回来,指着洞口边缘道,“我看过了,这个山洞最早其实并不是在山壁的最底部,我们现在看到它与地面几乎平齐,是因为上面落下来的黄土越积越厚,形成一个斜坡,把地面升高了。我们只要挖掉这个坡顶的一部分,就可以防止狼跳上来。平时出入我们可以走到另一边的山洞,从低的地方出去。晚上我们把木排竖起来,就不会有危险了,除非那只狼会解绳子。”
' r1 x+ b9 ~/ o
: C" ]5 e4 g  ~- A    讲完之后,王芃泽笑着望望面前的张张面孔,看到紧张与担心已经解除了。
1 B, {* B+ X# {5 Y+ k- T) z+ l8 L% [  p% [! w
    大刘先表示赞同,说:“这样好,只要能睡得安全,我们就在这里住下去,要以工作为重嘛。”
5 z. V) V( h& S6 Z3 N- P
" j% l4 a5 D2 a" R    小彭试探地问道:“那白天不会有事吧?”
  V. U; ^- _0 c8 `3 d
9 V2 N6 D: l3 C& T" d    “狼可没这个胆量,大白天地接近你这么大的一个人。”老赵拍拍小彭的肩膀,笑道,“其实说白了大家就是心里害怕,实际情况并没有那么糟糕。我赞同留在这里。我今天回去运其他东西,顺便找一些防身的东西过来。你们有没有什么需要我捎过来的?柱子,你有没有?”
+ B2 G6 C2 O% e2 |7 \+ Z; H( P" T
5 Z* T! ]" ?! [! n% c    柱子摇摇头,说:“没有。”
% I% W$ U; }) B; x9 ?# N" w: ]
: F  V$ H" i1 f0 U8 g    王芃泽对几个年轻人道:“那就这样决定了,上午大刘你带着小刘和小彭挖掉这个斜坡,我带着柱子砍树做木排。下午我们再开始工作。”
2 Z1 h- s+ _+ z' k! {0 Y- [5 q- m" \) v3 J$ q
    老赵没有时间做饭,大家喝水吃饼干当早餐。老赵临走时压低声音问王芃泽:“柱子毕竟不是我们工作队的人,要不要我把他带回去?”
3 F( d/ l# p6 u# m- {+ m0 |' V0 T1 q: `# `
    王芃泽望了一眼柱子,有些犹豫不决。
4 {; ~  Q9 B6 y0 v5 s2 {* t2 r) |
    柱子已经听到了,跑过来对老赵说:“我绝不回去。”
( N( K+ `6 |- w) c# M9 a. c5 e4 z" o# e
    洞口斜坡上的树都是小树,柱子两刀一棵两刀一棵地砍完了,又帮大刘他们把树根锄掉。土质比较松软,看来不难挖。然后王芃泽带着柱子在树林中寻找到一个相对平整的地方,决定在那里编木排。
( R* k+ [  J1 C0 d5 G
% E% ]) Y8 O5 [* _" x    编一个两米多宽的木排不是一个轻松的活儿,需要砍很多树,还得削枝去叶地修理齐整,相当麻烦。两人忙忙碌碌了两个多小时后,王芃泽气喘吁吁地回头看成果,然后对柱子喊道:“柱子,木排不编那么密了,其实要个栅栏就行。”/ f2 ]0 A, Q# U  p( Z  X7 ?

- |, t  Z- N" q6 }* o0 W    柱子不感觉到气喘,只是微微出了点儿汗。王芃泽已经汗流浃背了,喘着气,步履沉重地走向放在不远处的工具包,脱了外衣丢在地上,露出穿在里面的白背心,又把背心的下摆从裤子里扯出来,能多凉快就尽量做到多凉快。然后提着工具包走回来。3 C* K/ K. j4 k! y: P& ?

6 X5 _" k- f( Q% d1 g    柱子一心想让王芃泽多休息,他不习惯用话语去表达,就尽量多干活儿,看到王芃泽拿起什么,就立刻接过来,动作麻利地抢着做完。
, N5 I( }, b: e# A. H. g
( e+ o  S! A; ~& y    终于把木排编好了,王芃泽拖着沉重的身躯坐在草地上,叹气道:“不行了,我得休息一会儿。”/ Q  @# M4 v( Z' g! w9 H: `

! c0 J, S: z; i0 L0 c    柱子把工具装回包里,对王芃泽说:“王老师,你躺下睡一会儿吧,昨天晚上你都没有睡。你在这里睡,他们不会知道的。”0 g& m6 e- X4 \0 e; @
3 v6 ^7 w) a: Z8 y0 D0 M
    王芃泽望着柱子,笑了起来。$ e1 g$ c6 t6 _* b
3 t4 B' b# V* \
    “我不用睡,歇一会儿就行了。过会儿我去帮大刘他们挖土,最后我们再把这个木排抬过去,上午的事情就做完了。”
/ _3 L8 @7 q! {
: t! n; i; M7 P) e* m1 b9 e1 e    柱子走到王芃泽旁边,挨近他坐下来,道:“王老师,那我背靠背坐到你后边,你靠在我的背上休息吧。”
* ?* `, w/ y' T! ]( V6 h( c$ W% T0 P* b- [4 h4 F
    “不用。”王芃泽大手轻轻拍了一下柱子的背,然后躺在了草地上,一只胳膊挡在额头上,闭着眼镜晒太阳。柱子独自坐着,想扭头去看王芃泽的脸或身体,但是又不敢,便望着寂静的峡谷发愣,听得到不远处大刘几个人挖土的声音,锄头重重地嵌进土壤中。0 P! |) D: t6 q7 V$ F" `! ]% y6 b
3 g+ L  O; w+ V; v% C# u) h5 b, M
    可是很快便听到了王芃泽的鼾声。柱子心中一动,大胆地转过头去。
' w1 S( \# q. \3 ]/ }
# |) O! \" J$ {" `$ i    王芃泽睡觉的样子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伸直了腿仰躺着,嘴巴微张,搭在额头的手挡得脸上全是阴影,另一只手落在草地上,毫无知觉地一动不动。
% q* X4 ~3 a* b
8 _5 y, T" b( p! Q1 L    那个静悄悄的中午,这个男人的身体如此温顺地呈现在柱子面前。这是柱子第一次感受到存在于王芃泽身上的那种要命的吸引力,他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注意到平时不敢去看的一些细节,那胳膊下露出的黑黑的腋毛;白色的背心下隐现的厚厚的胸肌,以及小小的男性(这里的两个字被屏蔽了);王芃泽没有把背心整理好,有一处被风掀起,可以看到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的白白胖胖的肚皮;两条长腿分开成“大”字,大腿撑满了裤子,于是越发显出鼓鼓的男性器官。
: ]. P: g  R; {' L( }! v: H# \4 g- a3 ~4 Q6 `* V. H6 g
    柱子的大脑轰地一下变成了空白,两眼发直,整个人被一种着了魔似的冲动所笼罩,他告诉自己这是一种过错,甚至是一种罪恶,但他无法控制。他因此而呼吸困难,不得不大口喘气,他感到大脑发涨发疼。最后他决定先去接触到王芃泽的黑皮带,然后触碰一下那暖暖的腹部就住手。/ I# t3 c; Y' U. v2 c: _2 T6 [

" p( t" @5 p$ _' O* F. J: ^( n    他伸出手去,缓缓靠近,手指紧张地颤抖着。但是这时发生一个小意外,两只蚊子嘤嘤嗡嗡地飞了过来,试探着落向王芃泽的胳膊。柱子在这个时候突然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拔起一根细草,忽地挥了过去。
! W, N1 i; x5 }: o+ b/ l+ Y: o" M' }3 z+ b6 R9 ?" ~$ m+ c
一 9
4 E  O) l& |2 ^; T. r5 R0 F" C# |8 U+ W/ J! k: u
    9" w* c& X+ b$ {7 M: j

6 `6 l1 |: l* T/ Q    小睡之后醒来的王芃泽,在这个阳光明亮的中午感到神清气爽,看到柱子还在自己身边坐着,油然而生一种额外的好感,喊了一声:“柱子。”
. k& q9 a. o. @: E( u2 P  B# M% N) U
    心中已经藏有秘密的柱子,听到王芃泽的声音,陡然紧张起来,不敢回头也不敢回答。
7 t4 D) v* e. j
) S" u( S- j) ~5 W. H    此刻王芃泽正是好心情,以为柱子想心事想得入神了没听到,不由得心中暗笑,悄悄挪过去,突然将胳膊环在柱子肩膀上,凑近他的耳朵大声道:“柱子。”9 Q$ G  Z4 H* c; y2 Q

# Q8 P5 C* \# b8 Z1 U6 d    柱子不过是没有拿眼睛看,其实把王芃泽的一切动作都感觉得清清楚楚,但是王芃泽温热的气息在耳边袭来时,耳根酥痒难耐,他还是觉得心中一凛。然后同样的感觉再次出现,他听到王芃泽在问:“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 j" b2 ~; i" q0 a
  D! S7 M2 p& `7 G4 _
    柱子惊慌地站起来,向树林深处走去。他明白自己应该远离王芃泽,那些对王芃泽来说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亲近,于他却是一种艰难的抉择。他知道这是一种威胁。0 Y3 |" h2 |, o8 p& b7 s* v) Y9 e

! a8 W) c# G& C, X5 @5 t, _% v    王芃泽觉得奇怪,还是第一次看到柱子做出拒绝的反应,他想这是因为柱子的心事太重,此时并非适合追问的时间。于是站起身来,捡起地上的外衣和衬衣,去看看大刘三人的事情做得如何了。
7 \3 ?/ U" G2 D  a: j
3 e; n( |' K8 g    下午,老赵又扛又拖地带着几个大包返回宿营地的时候,看到一切都已经收拾好。小斜坡的顶端被挖掉了,山洞耸立在一人高的山壁上;老赵从另一半山洞的低处走进去,看到一个又高又宽的木排被一根绳子固定在地上的铁钩上,将山洞隔成两部分,对面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六个地铺整齐地排开,又搬来了一块大石当桌子,六块小石当凳子。
9 ]% F" g, \6 n, R: ~) G0 D
) j! _9 L. R5 U  g3 t) n: ^( ^    老赵感到惊喜,独自嘿嘿地笑了两声,自言自语道:“都快成个家了。”
7 v* `4 l/ o$ n  `, J9 L
. \- X! W7 u/ h  a: _; t3 J) f- b3 G    可是放下行李,从木排的小缝隙中伸手去解开绳子,又觉得麻烦极了。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把木排放下来。* o+ [1 V+ T+ V& W5 Q1 a

0 n4 E8 R8 D: F! D    那时候,王芃泽正带领着柱子和三个年轻人试探着下到老鹰峡的最底部。% b* C2 I1 Z, Z& D+ E8 r" x4 {

  ~8 G$ k" R* r& J; A    柱子带路,沿着峭壁小心地走了走了好长一段路后,看到一个伸向峡谷深处的陡峭的斜坡。小刘笑道:“我明白了,这肯定就是路。”0 X  }- Z4 ]+ U& ~) F

! t  T& X8 I8 g: W" c" f! C, X    柱子正要示范如何攀下去,王芃泽拦住了他,道:“等一下,我们准备有绳子。”然后让大刘把背包里的绳子拿出来,一端扣在一棵大树上,大刘抱着大捆的绳子,把另一头沿着斜坡扔向峡谷深处。: _5 y9 Y% D; R
; y6 Q, X: ~! O, G4 A/ ?& n& V
    王芃泽指挥道:“大刘,小刘,你们两个先下,也给柱子做个示范。然后是柱子。最后是我和小彭。”1 u; a1 e- E; A7 t) o" I

# a# P3 ^. E' e  ?$ }    因为小彭最胆小,所以王芃泽才如此安排。抓着绳子,脚蹬斜坡往下坠的时候,王芃泽在下边,如果小彭有什么闪失,他可以及时帮助和保护。5 l1 s) K9 W1 W0 }0 I9 F
, e. S; r. E0 {$ h: u
    最后的两个人下得很慢。大刘和小刘四处观察去了,只有柱子仰头望着,看到王芃泽一边往下落一边和小彭说着什么,他心里微微有些难过。或许王芃泽不过在说一些很普通的“注意”“小心”之类的话语,但是柱子有一种强烈的渴望,他想一听究竟。他很羡慕小彭,可以如此毫无芥蒂、心怀坦荡去享受王芃泽的关怀或责备,而他自己却不能够,他与王芃泽不在同一个世界,不能平等地相融,那些王芃泽说给小彭的话语,不可能带着毫无二致的真诚转身说给自己听。
; f* h1 H8 l4 ^! j0 o6 ]+ L! r7 R" r0 A5 R. ]* f
    他因为自卑而感到深深的痛苦。8 s* t6 N) [2 f0 I) g/ ?8 J

) _0 L7 }9 R) `8 }6 M    谷底有一条小溪,蜿蜒地流着,不知流向了哪里。王芃泽沿溪水的方向往前走了一段路,一边走一边得不停地拨开树木凌乱的枝叶,突然间听到大刘的喊声:“王老师,你来这里看一下。”
& q: e, R' C6 K5 G# N
! V5 D4 x) G- R  @1 Y( f    王芃泽快步赶过去,抬头看时,兴奋地喊起来:1 v) L9 @7 E# T/ ?0 ~
/ _/ S. S4 j( C; U$ v+ y) ~* H
    “太好了,我们找的就是这样的地方。”6 s- v  I# {' w# y# }' f: p

. q, y9 ^& m) w6 R8 [0 R' \    柱子跟过去看,抬头只见一面崖壁上土层的分界线,像千层糕一样多而清晰。但是这崖壁高而陡峭,要到上边去采集资料,得攀到半空中才行。他心想王芃泽应该又需要自己帮忙了吧,于是急忙去看王芃泽,果然,王芃泽正转过头来望他。8 [) A4 B3 x& n; P8 P  B9 y: A' Y

7 f& E) _; D$ i" g. u/ O" A    王芃泽尴尬地笑笑,问:“柱子……”
  Y- d8 }8 X3 A; v+ Y" S2 U7 Z
! m: D1 {  q2 f  i* N* |/ W    对柱子来说,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看到王芃泽陷于尴尬之中。他不担心王芃泽的犹豫、愤怒、面对难题的苦苦思索、劳累之后的疲惫身影,这一切都带有一种独特的中年男人的魅力;可是一看到王芃泽的尴尬,他就会心痛。于是不等王芃泽开口,立刻回答道:
3 Y/ h6 C" P% q* d( s! w1 \; }% b3 Y
    “我知道怎么上去,我可以上去系绳子。”
3 N* `; C, d+ w" `/ ]' B+ ?% J+ W
% l& j4 G6 l* f6 z9 b    王芃泽把绳子装进挎包里,说:“我和你一起去。”  P( a: ^3 m/ O1 l2 a4 c8 {
2 H& b& _, C! G7 d; l
    柱子道:“还是我自己去吧,太高了,你上不去。”6 ]( n9 s+ y0 L$ E% z

( S# [( l2 S9 m5 j    王芃泽抬头望望,也气馁了,将挎包交给柱子说:“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系好绳子后,再用这绳子把绳梯拉上去。”) x# M& K5 n0 j" B

5 J# j# I/ k+ T, X& W5 p/ y  U- u    这处崖壁,柱子并不熟悉,他试着找到路,走一走看一看,结果绕了好大一个弯,到达崖顶时,一个多小时已经过去了。+ W0 ?4 Q- N5 c, I7 W6 E$ K7 ]

1 r, r, h$ V8 e8 c) K( i3 g    途中,他抓住树枝树根攀上一个狭窄的落脚点,那时突然起了一阵大风,烈烈地吹得他站立不稳,差点儿掉下去。他听到王芃泽的声音在峡谷中回荡,“柱子,到哪里了?”他看不到王芃泽,于是也对着峡谷喊:“快到了。”声音慢慢消失后,渐渐感觉到一种危险。
. K# U1 @5 }) f" S& _
7 R; i% d" e. ?8 s, A, J/ G- i    那阵大风吹过后再无踪迹。他望望峡谷,静寂得没有一声鸟鸣。他不知道这种危险的感觉从何而来,可是却越来越真切。他惊慌地扭头四顾,这之后更加小心翼翼,还好,一路上并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7 t6 Q1 V: ~9 l: g, l

* X. J! i& Y3 ^& G) N    柱子站在崖壁上方向下望,看到大刘小刘小彭凑在一起,忙着往本子上记录什么,王芃泽仰头四处张望,看到柱子后,笑着挥手,示意他把绳子扔下来。# i- r/ K- z, L4 m
# {' C. t7 U7 }! D
    柱子找了一棵大树,把绳子系好,另一端扔下去,王芃泽快步走近来接,一边指挥着小刘把绳梯准备好。此时又有劲风吹过,吹得身边的树冠狠狠地偏向一方。柱子又一次心里发慌,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抬起头来,下意识地望向昨晚住宿的山洞的方向。
4 W; K- r9 ^7 o# i% W7 S) ]( K; K) d* A  F4 U- @# z7 H  z
    实际上他们距离山洞已经很远,根本看不到。柱子凭着记忆辨认,哪里是山洞的方向,哪里是湖的方向,突然觉得有动物在树林中出没。距离太远,阳光又强,他没看清,揉揉眼睛伏在悬崖边缘定神再看,等了一会儿,的确是两只小狼,从树林里跑到空地上,又跑回去,跟两只小狗似的,刚刚能走稳。) I' U1 {2 T% G; a

: ^) i+ }0 Z- f2 d2 {2 w: s. \    柱子大吃一惊,立刻明白危机四伏,如果小狼在这里,那么母狼肯定就在附近,哺乳中的母狼是最具攻击性的。柱子听到下方传来喊声,低头看去,王芃泽已将绳梯系在绳子上,做手势让他拉上去。
$ I+ E! P6 T; U. @7 t) l' e! W0 Z: D! f) ]4 V- ]- {
    一时间柱子搞不清自己敢不敢大声把这个发现喊给王芃泽听,怕自己的声音惊扰了附近的母狼,但他又觉得及时通知总是没错的,于是尽量用中等的声音对峡谷深处的王芃泽喊道:“王老师,你们附近可能有狼。”2 C; j4 ^/ k7 K/ O% R, H6 n# g
+ i0 a+ g$ g7 U7 u; I
    王芃泽没有听清,喊道:“什么?”  n2 m+ r7 i1 a7 L5 I! W, ?

! D5 d2 v" _7 O- ^4 T* {+ ]    柱子又压着嗓子喊了一遍。王芃泽还是没有听清,为了看清柱子,他转身抓着灌木往身后的高处攀去,这一来反而距离柱子发现小狼的地方更近了。柱子急了,稍稍提高声音,喊道:“王老师你不能上去,那里有狼。”可是王芃泽越攀越高。
' Y0 y( H' m- a) S$ F! W9 V* V* [: P2 R+ a4 |' K
    此时劲风又起,这一天柱子一发现刮风就感觉紧张,于是警惕地向王芃泽的前方张望。太阳光亮亮的,似乎有一个灰色的影子在灌木丛中闪电般地穿梭了一下。' \8 ]5 f* p; D. |1 l2 v4 e

$ ?) y1 z" r+ e6 z2 w+ m  ?    柱子什么也不顾了,敞开嗓门喊道:“王老师,你前边有狼。”话音未落,急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抓住手边的绳子,倏溜溜地沿着高高的岩壁向下滑。
7 U! Y7 d0 U1 N* u4 O0 e, P- R8 R! X( K! W2 k  A% }3 }
    这一声大家都听清了,立刻陷入惊慌。大刘小刘小彭腾地站起来,张望片刻,跑向旁边的开阔地。王芃泽急忙向后退,转身看到柱子抓着绳子在空中下滑得惊险,忙喊道:“柱子你手抓紧。”* F- g2 e; ~3 V1 K9 o: J" [
! m4 p1 v) o) G, i' v3 [
    柱子下滑得太快,到了最后手一松,重重地摔在地上。王芃泽抢先跑过去把他扶起来,看到柱子两眼泪水,又惊讶又疑惑,心疼地问:“你怎么啦柱子?”- B3 T4 P7 A2 `9 P6 P& j

# }# u. l9 E% Y2 |1 z    柱子没回答,从小刘手里夺了一把刀,爬起来就往刚刚发现狼的地方冲。王芃泽叹了口气,对大刘说:“你们三个把自己保护好,我过去看看。”4 Z7 ?+ H( ]# ~& T  N1 L0 n
% c4 V: \3 r( U  _+ u
    大刘说:“大家一起去吧王老师,万一真的是狼呢?”5 W' M; z+ g; D5 S1 V( k
" h4 m6 I4 d9 w# o  J0 I: s: P
    柱子的速度快,说话间已到了高处。大家攀上去时,已看不到柱子的影踪,喊了几声,看到柱子的身影无精打采地出现在山坡上,走近了,说:9 w- o9 U; N! T3 T- f
# P. ^" G1 I0 x& `4 K; {- r
    “狼已经跑了。”
9 ^1 Z. ?2 i! J& k  k  D0 M! |' Y3 ?
    小刘舒了一口气,抚摸着心口说道:“柱子你没有看错吧,把我都累坏了。”
% d+ m% o( O' a* s6 g% \# k+ Q1 I( _" a# _
    大刘对小刘道:“是你身体太差了,柱子可是一片好心。”
0 u$ ?$ F4 n8 V' {
) O6 u5 M6 c/ K7 N8 Y    小彭小声提醒王芃泽:“柱子刚刚好像哭了。”
. L  u. w) v3 N( r$ \9 ^2 O
% D2 ]. Q  `3 f% l: |7 H1 D    柱子拿衣袖擦眼角的泪痕,王芃泽抓住他的手,把一条毛巾递过来,笑道:“别拿袖子擦,要讲卫生啊。”然后紧紧地搂了搂柱子的肩膀,看他把脸擦干净了。
3 k: T# ^* j8 O
- ^* R9 N! v' U2 G( j    王芃泽指着那面崖壁,对柱子道:“刚刚你从上面滑下来,导致我们现在还得再上去一次。这次我和你一起去。”2 V( F: ?8 b4 f& J

+ S: O- J# p: j' @$ _0 `    吃晚饭的时候,大家看老赵从村里带来的防身工具,除了几把刀外,还有一支火药枪。老赵说这支枪是队长帮忙找的,很久没用过了,不知还能用不能。, j- V. U) y; `3 g

, A7 e  p  [' c' B    王芃泽嗯了一声,眼睛一亮,把枪拿了过来。
2 W4 ^4 Q  n( H) ]5 E, A% W( E  e& P+ {0 h. b- w
    “我来试试吧,我当过兵呢。”
7 Q+ ]2 k7 t+ L/ T2 C+ g8 ]9 y
2 u+ Z( I0 N# X- W    把弹药都装好后,王芃泽站到洞口的最边上,瞄准夜色中一棵大树的黑影,扣动了一下扳机,居然没响,又试了一次,还是没反应。
1 s- _! X6 B3 I  B  ]
+ C3 m+ F3 n' O! Z    王芃泽皱眉道:“这枪的确有个性。”狠狠地又扣动扳机,枪声轰然响起,一棵树被打得东摇西摆,落下许多树枝。' g% G4 T! L3 P5 p" \- }' o0 Z

' e: D; q" Z6 E' S" l    小刘喊道:“王主任好枪法呀!”, _8 F* J* I2 f' I% `& W) Y
" P, X7 m! z: Z  U7 Y9 v
    老赵白了他一眼,道:“你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 |0 o( ?6 d; T) Y) y8 ~- H2 I' j4 l- ?6 O
    小彭嘿嘿笑,解释道:“王老师瞄准的不是那棵树。”# ~1 }+ D9 @" `& \" _/ j
1 e" D. w0 g0 w1 s5 f$ w
    老赵从王芃泽手里接过枪,摆弄了一下道:“我调校一下,看会不会好点儿。”/ ]; H+ S6 d* m7 H. W& t0 w

$ r4 p! g$ n, R$ M# [. j4 i. o    王芃泽走回来坐下,对小刘说:“拍马屁?罚你去提桶水回来,大家洗脚睡觉。”$ K# o3 E8 _  Q
9 p5 M: }! v3 e, @" q
    然后动手把自己的饭菜拨了一半儿到柱子的碗里,“柱子你饭量大,多吃点儿啊。”# Q! m! j* c, N* ?/ q% k# D( M

. u) Y( j2 g) H. c! [- }3 m    饭后小刘去提水,软磨硬缠地要大刘一起去。两人一起去了,唱着歌壮胆。过了一会儿,歌声又回来了,但是突然啊的一声惊叫,然后是水桶坠地的声音,水哗哗地流尽了。
" I6 x# ?* E8 t& ?" W+ i4 Q
2 _5 p* s7 |) i* v8 w& }    大家站起来,走到洞口边缘往下看,只听小刘的声音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说:“大刘,这次倒真的是野兔。”又向这边喊道:“老赵,拿纱布过来包扎,大刘摔伤腿了。”
5 ^% z' O! E5 U$ T& g
; ?6 q  j: ^$ G" ^4 s: F7 q    老赵一边拿纱布一边抱怨:“这该死的狼,闹得人心惶惶。”
( [8 Y7 t; c8 h- `5 @  Y' @
5 v4 V+ f- z' j" K" y2 I! q    于是王芃泽和柱子又去提水。王芃泽把衬衣袖子挽起,放下桶去,搅碎一池的月影,把桶提上来后放在岸边,并不急着走,突然问柱子:“今天你看到的两只小动物,确定是狼么?”- U6 o8 N( Y+ X& ]
# v" Y& Y/ J" @' P/ ?0 l
    柱子回答:“是啊。”/ m" L0 b- D! m
# S3 C$ g) s" s9 Y* i, E3 Z
    王芃泽说:“如果没有看清楚,就不要贸然下结论,这样说开了,会闹得大家无心工作的。”
6 [- R0 t  F, }( O% c9 Q
* X3 l: P8 {: u' m* D; {* B$ f    星光下王芃泽的眼光打量着四周。柱子望着他的脸,琢磨着话语里的那些不信任,突然间感到浓浓的委屈与失望。/ s/ ?* }& g- }( W% S( X+ M3 h
* b3 `# s8 I* U0 N
    王芃泽提起水桶往回走。柱子跟在他身后,望着面前晃动的高高大大的身影,只觉得寒意袭人。
( O9 t9 h' W$ S/ T
) W' `; x. b2 w6 G    夜里,六个人又一次被狼嗥声同时惊醒。不约而同地看看木排,稳稳地竖立着。
; \' t/ R1 y. S. [" B
% W+ |; X" S6 f" ^    老赵皱着眉头猜测道:“听这声音,好像就在湖边呢?”. F0 c$ c4 M5 W. b" u6 g* m  U7 S

; Z4 ?: W" @% k7 o    说话间,狼嗥声又一次响起,大家静静地听着,但之后再也没有了。
! r& S; ?' A8 _; E: i( @
, L' q% l# E  N3 Q! l5 E8 r    “难道这是一只会数数字的狼?”小刘道,“昨晚是第一个晚上,它嗥一声,今晚嗥两声,到了明天晚上会不会嗥三声。”* h7 P: `: g$ j! Q/ W/ V( S

; C$ Z1 b) A5 J/ l    王芃泽懒得理睬小刘,侧耳听了,道:“的确是从湖边传来的。”
+ T! E) u& I& N" P' P& N9 _; w
0 ^2 j7 {; P' g% }6 R- t. ~" l" h    这时柱子的声音响起来:“王老师,干脆我去看个清楚吧。”
4 L0 k( I8 U5 R( B. y$ k  Q( v3 O4 R' Y/ A
    王芃泽看看柱子,发现柱子正在穿衣服,立刻喝道:“你穿衣服干什么,不许出去。”6 a5 v. h! ]' ~1 T& n$ D7 ~

( o# R  W9 _8 \7 \8 ^) U5 f    可是柱子快速穿好了,站起来走到洞口边沿,拿起手电和一把短刀,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大刘伸手拉了一下,没拉住。大刘急了,向夜色中喊道:“柱子,你怎么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啊。”
. }$ o( |9 @# ]9 D! s1 S9 ?/ _" V
/ |3 q4 X* m2 V    大家都着急了,快速穿好衣服,去揭开固定木排的绳子,然后纷纷抄起砍刀去追。
' I+ V& P3 p+ }. Y7 w, X
  m: Q3 o9 {. E, Y, N    王芃泽扔下砍刀,拿起那把枪。老赵赶忙说:“这枪我还没有调好呢。”但王芃泽已经追出去了。
+ b  |) b  z% S7 d. U# H8 _" Y
: u$ ^; N( |$ ]# [3 ]; ?& D* p4 }    那晚,柱子和那只狼终于可以面对面地对视着。柱子爬上一块大石,从高处拿手电向静卧在湖边的一个黑影照过去,手电的光不强,经散射后几乎已无光亮。但狼有足够的警觉,几乎是同时,转过头来毫不惊慌地望着柱子。母狼身边的两只小狼唧唧叫着往后缩。6 M# y1 Y3 |! [5 V+ s( [, z6 i
3 R2 w! k! j+ F- t$ Q& ~
    柱子站在黑暗中,但他能够感觉到,手电的光并没有干扰这只狼的视力,那双绿色的眼睛准确无误地看到了自己,不仅是看到了,而且在恶狠狠地盯着。狼站起来,绷直腿,在星光下张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低低地发出威胁的恶嗥声。3 q0 l$ x4 k3 f0 K2 D; a3 o0 H; m

# C4 {" B0 V$ o" S    柱子牙关紧咬,握紧手中的刀,握得手心沁出了汗。这时王芃泽和其他人也先先后后地跑到了。
2 }' }8 V+ x4 p2 ~# ^3 @) Y9 `6 s# M1 ^4 q  b  M2 C8 P
    狼看到人多起来了,开始步步后退,确保没有什么威胁后,带着两只幼崽迅速钻入了灌木丛。
3 ^  \2 C6 Q- N2 H/ k  I! ]" N
3 C/ d2 j# [8 X" s3 S    小彭惊讶道:“天哪,果然是头母狼。”( {; o9 V( [( ~. S% |, D

9 e* {1 r% \) G8 `: H7 ?$ t6 o* {    “看来用不着和平共处了。”王芃泽道,望着狼消失的地方,又环顾了一下周围不可测的黑夜,“明天我们动手消灭这头狼,绝不让它活到明天中午。”# J5 ~3 w/ z8 `$ y% J

4 g# x# O2 J* V3 Z' p- B3 l$ Q一 10/ W0 Z) B/ K/ u4 H5 l6 [

  V+ W, d- x5 U9 L, e& q# [    107 H7 x8 f! v# _$ x* s# O! w

7 S5 H! |7 \' b$ h    回去的路上,其他人对柱子又是责备又是劝说,讲了许多道理,唯有王芃泽大步走在前面,一句话都没说。& B; N$ f* m* Q* y! G% P
+ Y2 m  Y+ B' D! Q
    这个夜里,王芃泽甚至没有再看过柱子一眼,回到山洞后命令大家熄了手电,立刻睡觉。柱子无论如何也睡不着,闭着眼躺了一会儿,又焦躁地睁开。
+ v5 J) t+ H1 P( M/ H8 J. z
0 P+ t% [. X" ^- w& Q% O. p    时间好像一点儿都没有流走,夜风无休无止地吹着。其他人都已睡着,鼾声此起彼伏。这样的时刻,允许柱子大胆地去观察王芃泽,虽然只能看到一个黑黑的轮廓,盖了半身的毛毯随呼吸微微起伏,双手双脚都在毛毯外裸露着。
8 M/ x# _) f8 v5 f  E5 s
9 a6 z7 m# ^2 {2 ~    如此近在咫尺,却又仿佛永远相隔,这让柱子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凄凉。就在昨晚,王芃泽还坐在篝火旁和他说话,用夸张的口型向他传递信息,一张脸被火苗映得红红的、暖暖的。然而仅仅一天的时间,已证明他们之间的联系是如此脆弱,经不起一个冰冷的背影,就会变得比陌生人还遥远。
6 d0 ~" G% {& G2 g2 D) i5 `; W% I
: a5 `% @! l) E0 i% F) w8 A    虽然只是王芃泽一个人的冷漠,在柱子看来,他却已受到了这里每个人的排斥,他孤独一人,孤立无援,毫无意义地夹杂在他们中间。柱子突然觉得,自己的性格和生活,都是有理由去责备和怨恨的。他又一次陷入焦虑,用被子蒙了头,在自责中盼望黑夜快快过去。
$ L0 i* p2 s+ v" `+ y$ D' w2 f
: w8 }- B& _) i$ _    天刚刚亮,老赵就起来生火烧稀饭,同时抽空坐到山洞边沿继续调校那支枪,空枪反复试了试扳机。最后走近画有佛像的那面墙,双手托了枪,道:“佛祖保佑,该响的时候你一定要响得干脆点儿。”8 H# q( f' L3 d. ]
4 J4 C8 s8 I" s) d+ h
    柱子将被子撩开一条缝,将这一切全都看在眼里
$ z4 D/ e3 r) T# T5 a/ d5 s) q2 A9 _) a' N2 b3 d
    吃早饭的时候,王芃泽把自己的计划讲给大家听。3 T* m$ h% G2 `/ z' W4 z5 x
) [  P0 S/ U* F+ Z6 Z6 c
    先上到高处看清狼窝的位置,然后在附近埋伏,由王芃泽用枪向狼射击,因为这支枪本身有问题,所以不能距离目标太远。如果射击无效,王芃泽还能充当一个目标,引诱狼过来。老赵、大刘、小刘、小彭,带上用来捆行李的那张大网,埋伏在王芃泽的前边,如果狼扑过来,就抖开网把狼缚住。每个人都带上刀,一拥而上,那狼肯定活不了。
1 J/ f8 L1 Y3 w* e9 l5 k
6 o5 z3 ?- Q- r% O    小刘问:“如果狼一直不过来怎么办?”" g: K! N& ^0 v. q& \6 P0 `# c

6 @7 d8 e- ~1 N: M( h+ ^    大刘不耐烦地向小刘抱怨:“你怎么越来越笨了。”( M0 J9 t! [- j5 u9 N; i. w+ N

0 O2 Y$ \0 z) b" X0 u# i8 e    王芃泽道:“那我就继续用枪射击。这样倒更好了。”. t; k' ]! ~( R4 h; A

& b; t' }' Y: t8 D3 o! e    停了一下,王芃泽问:“大家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 i' A# w0 O/ Q/ _

0 h/ F, V/ z7 n% S+ Z# P    一片沉默,人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突然老赵问:“你把柱子怎么安排了?”
" g7 E3 j! R0 B/ b! ]1 \# C9 {4 U
    大家的目光都望向柱子,王芃泽也转头看了一眼。柱子心里正在因为王芃泽没有提到自己而闷闷不乐,此时惊慌起来,低下头去,手足无措地把碗从石桌上捧过来放在腿上。
" y; ]* ]( G& n
- Y$ d7 I* [: Q/ }; Z; C) W    看完了柱子,大家又转回头看王芃泽。王芃泽说:
9 L- u( i* E' _" f* _
/ G8 J# h( r; A: E2 N    “你上到高处去,看清狼窝在哪里就行了。不让你下来你就别下来,要是再不听话,我就送你回去,不守纪律的人我王芃泽可不敢用。”
4 p' r6 v0 f+ e3 I
% i3 H* n( Y" _7 P  b    大家带好工具到湖边去,从昨晚狼消失于其中的那片灌木开始搜索。王芃泽招呼大家聚在一起往前走别走散。柱子则攀上崖壁,在高处想办法往前搜索。' b) o: L( n/ x

( j( I+ ~5 u% O6 F$ s: R7 I    这样走了大约一里地,柱子望着前边的树林,突然发觉那里就是昨天他在对面悬崖上看到的两只小狼出没的地方。
. c$ V& Q! G4 ^& b* p5 Y8 c9 L. L4 p  N* Y& y, I& y3 E: J1 P
    如此看来,狼窝就在这附近。柱子立刻瞪大眼睛一寸一寸地搜索地面,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现。他心里着急,又不敢违抗王芃泽的命令下到地面上。崖壁在前边突然凹陷出一个弧形,必须绕进去,才能继续前行。  b* D7 `+ I* F0 \5 P# G

5 m- ]! N6 W. n5 i& J    柱子又着急又无奈,叹口气,抓紧崖壁上的缝隙,踩着凸出来的树根和石头,进入了弧形的山坳里。突然一个声音低低地传来,像是喉咙中冒水泡似的咯咯咯地响。' V- C  B9 {& T, g7 e

. N% E" d3 H/ _) t5 C0 _    柱子在毫无防备中低头一看,吃惊地看到那只母狼就在自己的脚下。那张凶残的狼脸,在大白天看起来远比在夜晚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柱子低头时,那只狼正呼哧一声向上扑了一下,幸亏柱子攀得高,没有被够着。
1 i  ^% m  q( s  C2 s  I7 I  q6 t+ o) C5 X( c0 H9 `
    这个突变把柱子吓出了一身冷汗,立刻手忙脚乱地攀到更高的地方,找个能落脚的地方站定了,再回头打量眼前的形势,很快便冷静下来。
% X/ y$ d+ F' V0 ]( s* P" m; s4 K! w. v: _; ]  O
    那只母狼低嗥着威胁柱子的时候,王芃泽也听到了,于是迈开大步跑过来,老赵和三个年轻人跟上来,分开在王芃泽的两侧,都是手握砍刀,另一只手各自握着大网的四个角。7 }9 d5 w: Z$ r9 W$ u

' B! L, H6 v% c  e    王芃泽端起枪,瞄准那只正在与柱子对峙的狼。狼看到同时出现了两拨敌人,便一边凶恶地发出威胁的声音一边退回到一块大石旁边,大石后边,两只小狼正惊惧地探出头来看。
7 T- t( l- @% h; G! [* m" C3 _) F! [8 U8 m. }
    这个情景让王芃泽不由得起了一阵恻隐之心。三个年轻人互相看了看,也都有些不忍。
1 e1 L' ^6 Q- ^; H6 `' M- j' s; L' F3 k# q
    王芃泽看到小彭站在最外侧,恐怕他会因为胆怯而无法与其他人配合好,就对身边的大刘说:“大刘,你和小彭换一下位置。”! g2 Q1 l. @; {% `# v  V2 k6 r

) L- {3 Q9 }6 a" V0 U" k  }7 d" i    那时候柱子在想,如果自己能攀到王芃泽的对面去,就可以牵制狼的注意力,给王芃泽创造更多的开枪的机会。于是他就在贴在崖壁上向山坳的最里边移过去。狼意识到了这最近的危险,又开始疯了似的蹦跳着扑向柱子。9 k3 Y% n" V" a$ u) T6 U
0 e7 \; o1 ?) L( m6 Q! q" \- y1 |4 W
    王芃泽惊讶地发现柱子的处境正越来越糟糕,又急又气,喊道:“柱子,立刻给我回来。”柱子听到王芃泽的声音,又顺原路往外挪移。母狼又稍微安静了一些,退回去护住小狼。7 Q1 B) U9 [7 j5 _7 S3 x! Y

2 L: l" ]/ L  L1 y9 d& Z    待柱子挪移到山坳外面的时候,王芃泽决心开枪。一扣扳机,没反应。( c# R. C4 V+ _. P$ m
  d8 U# r9 b" u- E7 u% l
    老赵懊恼地拍大腿。: ?) n& Q+ a) v# j  L6 `. D- O
( w& D/ I, C) X6 h! s9 Q
    王芃泽把枪晃了晃,拍了拍,再次瞄准。再扣扳机,还是没响。
) W) F% {. B- J+ n! o; [6 a8 F  x- D* ]; G& c
    此刻人心浮动,似乎双方力量已经发生对比,情况变得格外凶险。
% x. q6 |- f3 `1 D/ M/ e% F8 C' Y" a- v1 a, e' |4 Q0 _( v5 y* P: Y
    狼意识到了,灰影一闪,风驰电掣般地奔了过来。  }  d9 E3 ^+ o. ?' A! I
3 K9 C% A, F; ^' f) W
    王芃泽第三次瞄准。出人意料的是,狼忽地跃起,目标却是小彭。小彭惊恐地喊出声来,手一软,刀和网都掉在地上。王芃泽枪口一转,“砰”地一声震得峡谷轰隆隆地响。
' x. p, K9 o9 X' c( i- W
0 D1 U2 D8 s) T) C/ k$ H    这一枪打中了狼的一条腿。7 H8 M: U" [: H& _( C( i
4 ~5 O, Y  O0 h1 q; E
    狼因疼痛而变得更加勇猛,摔到地上后,拼着受伤的腿立刻一弹而起,它认定了王芃泽这个仇敌,凶神恶煞地张开口咬了过来。1 Q( K2 U% M0 M' |. z% Y3 C
& ^" M* ]  X+ V% S6 b) \" v
    “扯网。”王芃泽喊道,扔了枪,飞快地从小彭身边捡起网绳。四个人将一张大网猛地向狼兜过去。与此同时,柱子飞身从高高的崖壁上跳了下来。& A9 d7 z# y8 L. R

# e0 p3 q# |! M  I( u8 n8 Y& h. v    王芃泽明显低估了这只狼的力量。一张网兜住了狼,却捆缚不了一个愤怒的母亲。这只母狼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被网绳阻止后依然重重地将王芃泽撞倒在地。王芃泽刚刚支撑起身体,看到狼又拖着网绳向自己冲过来,目露复仇的凶光,老赵三个人都拉不住它。
9 d! \5 j& `$ {' S; ?
# |& s: k2 a; F! ]    此时的王芃泽手无寸铁,不能不害怕起来,伸手去身后摸索小彭丢下的砍刀。而狼张开的大口转瞬而至,参差的獠牙眼看就要咬中王芃泽。小彭惊呼起来。老赵他们都丢了网,挥着刀往这边冲。
" `# K2 v! P9 y; E$ H& G6 m* j+ S; ^& _; y) O' D7 [( H
    狼毕竟是伤了腿,速度慢了不少,于是柱子灰白色的身影便越发显出一种惊人的快,如一抹飞掠而过的影子,一晃便到了跟前,带来巨大的撞击力狠狠地将这只狼闷声撞开了,抱着狼头一起滚入了绳网中。
6 G# K# z, q9 N4 ]
; o. E7 o9 i  G: e0 F6 i, g0 A    混乱中狼张口咬住了柱子的左臂,那一刻柱子和狼脸贴着脸,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的眼神,彼此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和颤抖的身体。这只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在一个人的眼神中发现了那种不输给自己的凶狠。
, i  S, Z; r7 S
( S# [- D: v' v: i- T. _    双方都明白这是致命的一搏,狼的獠牙强劲地刺进柱子的肉中,咬得骨骼发出断裂的声音。柱子疼得直声大叫起来,右手握刀割断了网绳的束缚,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量砍了下去。
; A4 u- n3 s7 G+ l! q
4 a8 `! J, w# W: M    柱子听到王芃泽的声音在说:# m) r& r3 k+ z) b6 j5 K  v
" D0 Y6 q7 a, `
    “柱子,睁开眼。别睡着柱子。”
% b# S  ?# _! N6 }4 M2 B% ^4 r' C' r& P
    他睁开眼,这个世界光亮耀眼。王芃泽双手把他按定在地上,看到柱子睁开了眼,勉强地笑道:“别害怕。狼已经死了,你一刀就把狼头砍掉了。”) {; g; b: Y. \1 Q; ]6 l

) D1 h: L& L7 V) S- K9 I; v    柱子感觉到有人在左边拉扯自己的身体,转头去看,老赵他们正围着他的左臂,想方设法凿下什么东西。人影晃动了一下,柱子从缝隙中看到狼头仍然死死地咬在自己的胳膊上,又惊又惧,他想喊出声来,可是头脑一热,又睡了过去。1 ^- t3 p+ j3 ^, m
  m8 a$ X; L5 g( |9 g" v
    再次醒来,是躺在王芃泽的怀里,车子颠簸的厉害。他仰面看到王芃泽的嘴,正着急地和司机老赵说着什么。王芃泽一低头,此时柱子又要迷迷糊糊地睡着,王芃泽连声喊:, U4 l4 I7 E2 \! {$ w1 e( F' k) F

5 |$ \# W9 N+ j1 d" p- H1 _4 @    “柱子,柱子,柱子……”+ `7 P4 Q7 v/ y# g

  J: m; ^! y* W1 v    又一次醒来,还是在王芃泽的怀里,还是在车里,王芃泽正拿了毛巾擦向柱子的额头。柱子看到王芃泽的衬衣上满是血迹。不知行到了什么地方,车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地变换着。
  S8 H# ~6 A( L0 E2 y2 d' s5 R* r7 h1 @8 t, s' y) ~/ ?( i
    ……6 \, l" |$ @8 M4 w* z6 p% I* _5 E
' X& j+ |+ q, k( m. b. W, R1 n
    最后一次醒来,柱子觉得脑子很清醒,身上也有了力气,不会再次睡去了。四面都是白色,他想看清自己在哪里,想了一会儿,坐起身来,听到旁边的椅子响了一下,有人站起来。
1 d& `" \( Y# D$ _8 A! q/ ^2 C
. _% w6 n7 A7 s    王芃泽的额头多了许多皱纹,似乎一下子变老了,原本高高大大的身影此刻显得憔悴而佝偻。他伸开双手,向柱子激动地走过来,大手将柱子的头紧紧地抱在怀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3 \7 d9 l+ }) _2 g
7 v9 T7 b. Y2 {+ B9 o
    “你终于醒过来了。”  e& s& e/ s, o- H
! G* f; C- I5 r2 [6 N% }( `$ r; ^
    柱子的耳朵贴在王芃泽的胸口,听得到里面急促的心跳,听着听着,眼泪流出了眼角。
: l9 T. C' q/ c& ?) S5 ^2 W( G
6 |0 k  S( R) Y    王芃泽叹了口气,又说:
" {/ L' O4 T( `7 ?2 {* U; h# ~7 D% l2 T8 `0 @) h  J+ Y
    “你快把我吓死了。”
5 J6 p! M  c6 s0 u! g1 z
1 ~' L/ v9 ?6 K. s$ g2 u; B9 {    柱子说:“王老师,我们现在在哪儿?”: f0 w& f& ~- [! g; h
: [1 Q+ B2 @- O* H4 W- V
    “镇上的医院。”王芃泽回答,想了想,神色凝重地又道,“你以后别喊我王老师,太疏远了,换种称呼吧。”! p/ S& A2 l9 o4 d$ v8 a$ ?
: c% M6 q) B5 B) ?( T: K2 y
    柱子问:“那我喊什么?”
* v6 j$ T( e6 \
1 _5 `$ N: N- J; D/ @    “不管你喊什么,”王芃泽盯着柱子的脸,一字一句认真地说:
8 `# _% L  b' |2 _' X
  K1 a# d0 R5 P    “从今天开始,我拿你当儿子看待。”' b) d7 ?0 q% V0 j' S0 g

6 V& o, N# N' x, p    老赵在一旁抹眼泪,听到这句话立刻走过来。
6 x$ c) [' X! u( X2 }
( R$ \: r! u# p* f    “柱子,你就直接喊叔。”
3 T3 p1 C, ]9 x5 g
4 u. b2 z/ i% g1 N    王芃泽的眼里亮晶晶的。柱子看到了,眼泪又一次溢满了眼眶。
% H/ c; ^! o/ E1 v( A9 D2 N! u+ G% q
    出了医院后,王芃泽让老赵先返回老鹰峡的宿营地,看好三个年轻人别再出什么事。老赵担心地看看柱子吊着石膏的左臂,问:“真的不用我送你们回去?”
% l; N$ C( u, e- c: q% n! B' D0 E" f4 ]$ T4 i
    王芃泽说:“不用了,我们在镇上四处逛逛。明天你回湾子村接我就行了。”
+ }( a; @# V$ G! u; _& I0 b. c
8 s! v* j! K& ?2 Z9 E    小镇不大,王芃泽领着柱子很快就逛了一遍,给柱子理了发,买了一身衣服一双鞋,又给柱子一家人都买了布料,买了许多点心和罐头。王芃泽用理发店的毛巾把柱子的脸擦了又擦,突然强忍不住地笑起来,说道:“柱子,你是不是以前从不洗脸呀,怎么脸洗干净之后突然变得这么帅。”& d% P4 i( J# f
: l) M3 n: D( ~7 ]$ z' I
    他们经过新华书店,王芃泽停下来看着那简陋的招牌,问柱子:“柱子,你念过书没有?”
- `+ L0 j" ^# b( d( j" K* s: K5 w# J' ]0 v
    “念过。”
$ `- c9 i" q/ ?/ t# G- u6 p7 {4 Q3 g3 v/ ^# }. n: C: x9 e
    “念到几年级?”
9 f/ z' w- G8 A; d0 ^
/ F* }$ V5 S) l& G/ s+ o0 q" m, T    “念到初中。”6 ^2 `1 _( d- H8 \" g
- W8 T2 Z% i4 k
    王芃泽微微有些惊讶,又问:“你怎么不继续念下去?”6 ~: o( U0 g- P5 S% V8 v

3 ~9 O; d+ \% n3 n3 S    柱子回答:“我脑子笨,学不会。”
5 S  Z9 g* p  I; N5 O5 t
! K0 p3 p( f6 i% S4 N* R8 D- a    王芃泽笑道:“你脑子笨?说你脑子笨的人才是真笨。”说完,领着柱子走进新华书店,出来时,柱子的右手里拿着平生得到的第一本小说,封面上写着《无名的裘德》。
( M# k5 o2 _8 ]9 i8 a$ W7 y# q/ M( Q2 t; [7 U4 E+ b
    天色将晚时,王芃泽又领柱子走进一个小饭馆,点了几个菜。柱子把王芃泽买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感到心里不安,对王芃泽说:) D) z  q* M9 I7 }/ H( L

  |9 S* g0 L# W    “王老师,你花太多钱了。”" u% m' S3 a+ j( X+ Y$ m9 a
% f/ e$ J9 b0 _8 v
    王芃泽问他:“你怎么又这么喊我。”
! B. P0 x4 b+ s% X  E3 g; ]8 @  d7 A
    王芃泽望着柱子吊着石膏坐在桌子对面的模样,心情又变得沉重起来,凑过去坐到柱子身边,轻声说:" l; f# r7 f" I: h/ d

' m/ K# a  M$ c8 Q; s    “柱子……你这只胳膊,可能会落下残疾。”
, D6 ]" X% l# j$ M
. B3 O, T, g" u# T" I0 m! x! U( d3 L    但是柱子对这话没什么感觉,他还没有去想过“残疾”一词对他这一生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望着王芃泽笑了笑,这让王芃泽更觉得难过。- b6 K7 s. u+ A7 S7 S3 L

) Z! I3 Z5 G% G' r. ^; x2 Q    “如果有一天你明白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照顾你的。”* W% l6 t  P) g4 ^. E
8 r3 k, r5 Z3 R6 g9 C
    他们乘长途车回到乡里,又从乡里走路回湾子村。) m8 L, \! v; Q( p

' j( {4 x# Y% _    天早已全黑了,星光满天。王芃泽右手提着全部行李,左手牵着柱子的右手,两人不发一言地走在山路上。走上一个山坡的时候,看到这条路在博大无边的黑夜里像是一条细细的白线,延伸向没有尽头的远方。风声呼呼地在天地之间涌动。空旷的山路上,只有他和王芃泽两个人。
* b, j' p8 U9 b) v  O; A& O& q
  A% H- C* h. X1 u1 I' w    那天夜里,柱子朦朦胧胧有种感觉,他认为他看到的是他的人生之路。远离人群的两个孤立无援的人,在黑夜与荒漠中行走,有时牵手,有时凝望,暖暖的感觉沿着掌心传过来,那是一种幸福的绝望。
5 k& @+ U6 I( J, g1 U- K; k( X, [
! s, f) B4 H' R6 k* b- a二 1  L6 [# |$ }0 N# J& B  A
; [8 R) i& {% A3 l( @6 ?9 T1 ^; l3 M
    1/ i; [7 E* b, w9 p( p( p

' _5 A+ U! ~* m0 g/ x( a    柱子用右手拿住自己的左手,尝试着把左臂扳平,一次,两次,三次……右手松开,左臂又弯了。从肘关节到手掌,毫无力量,软软地翘着。他又扳了一次,右手松开,左臂立即弯回来。柱子想笑,他觉得这样很滑稽。
% @8 `6 P$ I% C; {' Z9 B% ^
0 J+ H" V5 x6 Y1 h9 K' `2 u1 E    收割麦子的时节,六月,柱子娘第一次发觉柱子的左手是个严重的缺陷,柱子小小年纪时已是家中主要的劳力,割麦子速度飞快,赤着上身在炙热的炎暑中弯下腰去,再直起身来,已经割空了大片的面积;可是如今,柱子的左手在前方抓来抓去,总是不能准确抓住焦黄的麦子,一会儿工夫,汗如雨下。
7 U' v# s. @, ?6 ]4 C, l+ b( Y1 ]4 A6 w4 K" K, i
    柱子爹说:“柱子你别割了,你去捆麦子吧。”
2 {: \* n3 O1 \; }7 ?- d
, k$ t. y# ]& _( q9 a    柱子娘停止割麦,站立着盯着柱子看。) f+ L0 s; W6 w2 R

$ F% g( y4 h+ x; [    柱子把割倒的麦子抱到一处,用一束麦子当绳子捆了。他想双手抓起麦捆丢到地头去,可是左手承受不了重量,一软便脱手了,麦捆向右侧荡去。柱子不在意,反正右手力大无穷,轻松地提着继续往前走,可是麦捆一荡之下变得松散,麦穗扑簌簌地落了一地。4 j' n4 Z! b( B* V8 K1 _
* T; Y( ~5 i& K" S- j8 h
    柱子娘气愤地道:“都怨姓王的那家伙,一定要他赔钱才行,要他赔一只胳膊。”* E: A% i& z! l. U

+ \7 V# g' V. }3 Y- A9 X9 L0 Y    失败感让柱子有些黯然伤神,但是柱子娘的话让他更为冒火,立刻转过身面对着柱子娘,强压怒气道:; J9 e* x/ d% [1 }" E

1 A' C$ K$ o8 |7 S9 {2 g4 G    “这事儿是个意外,不怨我叔,你以前不是也明白这个道理么。”2 t! e+ i" e3 m' I/ i4 B( M

7 ?! i: j5 @9 u& w/ p" m- M    自从柱子的左臂受伤后,这个家庭中的关系发生了一些变化,柱子娘开始注意柱子的情绪,不再如以前那样凶悍了。柱子阴郁的性格渐渐有所缓和,和柱子娘之间开始有了简单的言语交流,有时候柱子的话有着决定性的力量,一旦说出,柱子娘便闷声不响,不敢反对。' f2 q( ^8 a3 q

) D% X9 i( a' J* F/ t    柱子娘弯下壮硕的身子,把散落的麦子捆起来,由细又黄的辫子在耳边微微晃荡。柱子娘抓起麦捆,直起身来,呼地一下扔到地头,又对柱子抱怨道:
8 {# a5 g- l4 v  H2 o" b4 m% t3 s  `! I
    “那你说咋办?本来好好的一个人,现在一只手残废了,可能连媳妇都娶不到。”2 j$ C! T( R/ B9 |: A& f
/ i( `. Y6 s* `4 J$ |
    柱子仰头望着天空,已近黄昏,高空中绯红色的云如鱼鳞一般整齐地排列着,以往的这个时候,是科考队收工的时间。老鹰峡的事情已告一段落,需要等待另一个工作组带来大型工具进行勘探,所以科考队暂时无事,却又天天按时出去和返回,不知道去了哪里。每天的这个时候,吉普车都会从这里经过,如果看到柱子家的人在田里忙碌,王芃泽总会下了车,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过来帮忙。
% w  _. H( b/ e& z' R" T1 L- v& R9 V6 e# g
    沿路向远处望过去,那辆熟悉的吉普车果然准时地出现了,车尾腾起一溜烟尘。吉普车正在经过一个山坡,英子就坐在那个山坡上看着羊群吃草。# F; X- |+ R" D" W3 S) {, I

( `; L- m+ Q; O3 B4 I    柱子娘高声喊:“英子,羊跑到庄稼地里去了。”% V7 f, u6 G' Q- c# c: M0 b' A
% d# A5 g1 o/ B' d! d4 G9 k
    英子听到了,手拿放羊鞭站起来,不知道该追哪只羊。这时吉普车停了下来,大刘、小刘、小彭下了车,拦住了那几只捣乱的羊。$ D1 |% d  W9 d. ?2 k; p3 s

. z  ]6 q4 t! }    大刘对老赵说:“老赵,我和小刘、小彭待会儿再回去吧,现在去帮柱子割麦子。”: Q5 K( `2 y; i
, ?. M+ `: E  X0 o4 J, D
    老赵开车往前走了十几米,又停下来,招手让柱子过来,叮嘱道:“晚上记得要过来,让小彭辅导你功课。”
: a0 N% o# ~4 n  S
" t% I6 z5 N6 _  S1 F# A    柱子点点头,嗯了一声,转身要走,又被老赵喊住了。
: r" v$ }. P8 c* k
5 f$ T! @# ^7 b- g/ B9 q    老赵从车窗里探出头来,笑问:“柱子,这几天你干爸不在,你想他了没?”
" P  Y5 |3 a$ Y% M3 H! l2 O$ s4 }7 I  n" R7 {' T* b4 w& ~
    夕阳下,柱子有些脸红,转过头去,不回答老赵的话。
  V0 `0 U6 K+ t+ H/ g3 c. `! G1 ^) ~4 E/ W3 X
    老赵笑起来,最后拉住柱子的左手,摩挲了几下,道:
2 J0 g( @3 @6 j. E
' f4 D% |3 S1 \1 O0 ]) @7 ^, d/ r    “好孩子,有良心,不枉你干爸这么疼你。”
% p+ L  o# G8 u. E$ r+ k, d# J! Y% u5 b
    晚上吃过饭后,柱子拿起王芃泽送给他的军用挎包,里面装着王芃泽给他买来的课本。他打算到隔壁去找小彭,就要出大门时,突然有人从外面将大门摇摇晃晃地推开了,进来的人柱子认得,是队长的老婆李婶。
: l5 L6 G% ^, n+ l+ O/ d, p' o6 V: o/ b0 Z  A3 p4 k
    李婶看到柱子突然出现在眼前,微微一惊,勉强地笑道:“是柱子呀。”说完,用眼光将柱子上下打量,特别在柱子的左手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柱子发觉了,将左手背到身后。
8 O3 C+ O7 ^/ {2 u6 W7 h' M# `" o7 t( c# M
    这时柱子爹从堂屋出来了,招呼了一声,李婶立刻大声道“我是来给你家说媒的!”( M2 c  E- D3 A, S  W6 y3 Y2 O+ N. r
! u6 S$ z: Z7 S4 d
    一边说,一边笑着又望了一眼柱子。李婶以为会在柱子的脸上看到感激的表情,可是她看到的是一张更加冷淡的脸。柱子的眼神像冰,看都不看李婶,走出门去,一晃便消失了。  S! K& p9 F/ S* @$ T: R+ x
, h/ p2 a9 X( Q& f
    柱子娘把李婶让进堂屋,坐下来,一边喝汤一边细问是谁家的闺女。李婶说了一个名字,让柱子娘和柱子爹都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会是曹老头儿。
5 M! \$ C# d( n( k/ `5 d0 ]5 ~$ `) b$ [3 |
    柱子娘问:“曹老头儿?”# X1 S' K4 M8 I! A! D
' R: o" l) A( Y- c( g
    李婶说:“是呀,老曹家里条件好,闺女人才长得也好,脸又白又大。”/ _8 V6 ~* o& s7 g4 H; w4 f( P

9 V' c. S6 s0 h* x# |    柱子娘放下碗,迟疑地问道:“曹老头儿知不知道我家柱子一只胳膊残废的事?”
7 P& h" `4 L! P  C! D. F" X  w0 X) [$ [$ `
    李婶笑道:“一只胳膊残废算什么,现在全村人都知道柱子有个在大城市里当官的干爹。现在柱子比谁都风光,曹老头儿自己跑到我家里让我过来说媒,我还是头一次给人说媒呢。”
' W- u, x  @7 m* z( o
' @- S! ?* ?) E    柱子娘和柱子爹听了,又惊又喜。
3 @8 i& _1 p# y$ J! K
) L2 g! o8 W& v! Q    李婶说:“要是你们觉得行的话,改天就让曹老头儿带着闺女过来,双方见见面。喜事嘛,越快越好。”% B, J7 o4 Z  S3 N

# S, `# ]1 S3 W8 H% N# e+ w    柱子娘手一挥,道:“行啊,就这么定了。”" z' W* G9 ]+ n9 T' [& F
' _5 h" ~. S2 E+ g. Z; b1 p8 N. _
    隔壁,在王芃泽和老赵合住的那间房里,大灯泡明亮的灯光下,小彭坐在柱子旁边,看着柱子正在演算一道题。天很晚了,老赵躺在炕上已经睡着了。
, R" c( ~, _$ z( u4 D! d
9 A$ a6 i5 `* E8 z6 M    柱子抬起头,问小彭:
/ @* f# y$ ~- [. C: H
0 o# t+ P( A, B/ \* i6 L    “我叔,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 a# @5 Z" O6 R3 x1 t4 |3 Y! Q3 q. W% l9 F
    小彭说:“说不准,这次他回去有许多事要办,事情完了才能回来。”9 L( [( _7 o( k- X8 ?! m3 m
2 G0 o: F7 Z  `, R" `# T
    小彭看看柱子的脸,疑惑地问:“你怎么了,柱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6 F" a# ?; \: T
  Y6 ~% I9 ]1 D9 ?' n  @: I1 `
    柱子摇摇头,说:“没有啊。”
* |4 N3 [7 L3 }: U3 e- S9 T/ W1 ^% {% g+ q5 }
    “还说没有,这道题你都算了快20分钟了。”
9 o! U7 N! U  m' M% S' \: D4 T" V# a3 ?. O3 {
    小彭握住柱子的左胳膊,一下一下地抻平,问:“你今天活动了没?王老师交代的,每一天一定要这么活动半个小时。”& G! I2 h3 b2 d

  z8 z1 P' x2 V8 ^# H' R( ]* D    小彭想了想,最后对柱子说道:+ o1 ]4 `3 v/ r- ^* D4 h
, c% x5 l3 }$ q
    “其实王老师这次回南京,其中一个目的是帮你找个医院。下一步,他可能要带你去大城市里做手术了。”+ I9 [* |' w6 k) o0 Q
+ ]) W0 O: @  ?* [. a8 N" [
    柱子抬起头来望着小彭的眼睛,茫然地“哦”了一声。
( a0 l2 X, a4 H2 Q3 X* }3 d! x3 a5 M- }
    有一天晚上,小彭在灯下等到很晚也不见柱子过来,便敲响了柱子家的院门,敲了好久才有回应,柱子娘的声音硬梆梆地传出来:“谁呀?”4 v1 Z* g  @1 [, e
) J, x% T' x* Q* j
    小彭喊道:“我是小彭,来找柱子。”
: l) x% w8 F, K! r9 D, Y* G7 F( t3 w
    又等了一会儿,脚步声咚咚地响起,然后大门一晃,哗啦一声开了,柱子娘的大身板在夜色里黑魆魆地伫立在小彭面前,带着气愤对小彭说:2 D! J9 E" L# n9 _% b/ l0 q4 x

3 ^2 L, F: R' J# M. ^* ]4 I, w    “柱子跑了。”
, K  q% T. J6 R7 `
2 D, Y1 D1 t! `7 }) S    “跑了!”小彭惊讶极了,“跑哪里了?为什么跑了?”8 L# |( M4 Y1 i4 Y# D# {2 f
  m) r$ _( t1 E0 u" _* o
    柱子娘干脆利落地回答:“我不知道。”2 p: X8 j5 R9 q; [7 b/ N4 u0 W
# g9 E! d7 j" D! X2 X8 n) W
    小彭心想这句话应该是在回答第一个问题,于是继续追问第二个。
/ P) G: @5 C7 m/ y  u- z/ I
9 S2 q; Q  ]2 o    “柱子为什么跑了?今天发生什么事了?”# Z: o% B0 ^# M6 E9 l/ y/ J
& `' T3 Y( p4 z8 Z7 B; {+ \
    柱子娘开始抱怨柱子的不听话不懂事。她语言过于随意,把事情讲得混乱不堪,听了好半天小彭才有点儿明白事情的轮廓。今天快中午的时候,柱子家来了许多人,队长、队长的老婆李婶、曹老头儿和他女儿。那时候柱子和柱子爹正在割麦子,柱子娘到地里找到柱子,要他回家换衣服,柱子只当做没有听到柱子娘的话,理都不理。柱子娘推又推不动,一气之下又骂又打,差点儿把镰刀甩到柱子身上,柱子爹挡了一下,被镰刀割伤了手。然后柱子就扔了镰刀,一言不发地走远了,到现在也没回来。
0 _4 Q, L9 M4 _' X6 x- X6 d
' P% `$ M$ ?, v- F1 h    讲到最后,柱子娘问小彭:“你说我打得对不对吗?”4 S- ~5 y$ K9 Y5 w# G

' o+ q# P! V% V$ \& [    小彭道:“我还是不明白柱子为什么要跑。中午时候那些人来你家,是有什么事么?”" o: {! D# S8 S, P0 A
' Y2 t2 u& p' F5 n1 o# {7 n
    柱子娘道:“人家是来给柱子说媳妇呢。你看柱子多不懂事,打死都不亏。”
+ g) o) s0 p( g4 h( S
3 h0 y0 n7 F9 h  s: |& f! Y; X# m    小彭苦笑道:“怎么现在都找媳妇了?柱子不是才16岁么?”- N5 U. u2 }) V: t0 d

/ y  O6 k8 M* ]- B    柱子娘道:“17了,前几天才过的岁。早该找媳妇了。”
$ R8 `- d( O/ Z) [7 l
' p# m5 {% X6 b% _    或许是看到小彭着急了,柱子娘接着说:
* v5 `' \4 x- w3 |, i0 `4 W, X3 [) I* l1 V6 b
    “不用担心,也不用找,过几天他自己就回来了。我见得多了。”
2 g$ h) q! Z3 Z. q1 |
* Q# D" \( I! C/ K3 |: J' |0 V; q: {    “那过几天要是不回来呢?”6 h0 y2 j9 `; @2 n0 M" O) z  N

8 S5 c2 G8 x! x& U% ^    “那就让他死到外边好了,生个这种儿,非要把我气死不行。”
2 C3 b8 Y- D: {+ K) m
4 C" f, x/ h) t/ E; h# J0 L    柱子娘问小彭:“你今年多大了?”
8 q+ N+ z$ d; X# x# s! R
" A5 A  g0 M0 _" k- h; R    “22了。”
4 ?8 r+ ^9 U( Q5 I, A$ P+ M+ q
# c- [% C( }& ^. W( H    “都这么大了,娶媳妇了没?”
6 j4 A8 R) T/ y0 P# H1 D# B# |- B( P8 h4 m6 @3 f. X
    她话还没问完,小彭已经转身走了。
) T" z& J* X$ f# z% R+ c9 x) w2 P- I
& E1 Q0 j" c! i6 B. g+ E+ H6 `    一天过去了,柱子没有回来。老赵到柱子家去,仔细问柱子爹,柱子爹说:“不用找,柱子不会有事。”老赵又找到队长,队长解释道:“柱子这孩子从家里跑出去许多次,从小就这样,从来没出过事。”说得老赵也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回来后对小彭说:“看来不会有事。”
; ?- M9 J5 l4 o' M2 g/ Y, H
3 h+ s# P5 D( ]5 t2 z% l9 E6 k& s    第三天晚上仍是不见柱子,大刘、小刘、小彭分头去问村子里和柱子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惊讶地发现柱子在这里几乎没有朋友,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 w$ j! X. |5 m; {6 \
; L" f* ]( v& Q3 z1 A* H0 N    第四天,小彭没有跟着队伍出去,一大早就去了乡政府,给王芃泽打了个电话。1 ?, d, M4 ^0 R1 H; u$ _& ?
; Q" Z$ F* Q( A' Q: y' b
    接下来继续等,第五天傍晚的时候,小刘看到柱子娘的头又露出在东墙上向这边观望,就走过去不客气地喊道:“大婶,你有这个时间就去找找你的儿子,别老看着我们。”, d1 X% w) \* R3 p1 l
" U5 G( }, D: y/ p& f
    老赵听到了,急忙从厨房出来,手拿勺子“当”地一声敲在小刘的头上。6 k; ?! A* o" ~: ?( _- _
" d; Y) Z' h3 B/ M2 b
    “王老师让我好好管教你,说话客气点儿。”
/ g2 D- D4 t0 ^, B6 B& s+ k
0 W2 v# |3 r; N2 P8 G* W    第六天傍晚,科考队的吉普车按时回村,看到有个熟悉的人影坐在村口大石上,站起来跳下大石,到路中间伸手拦住了车,正是王芃泽。$ A, z, ]* h- \

2 G) q  ^, C  L2 E1 v: O6 T( Q/ N    大家兴奋地下了车围过来。看到暮色中王芃泽神色凝重,老赵问:“是不是柱子还没有回来?”
2 [6 D7 B' W. o* H# L/ h
: a! N: ?/ H. I$ u    王芃泽点点头,说:“你们走路回去吧,把车给我用,我去把人找回来。”
" j. L# [2 f# @" S/ x* h+ l) \% ?* P' P' X" b9 U6 c9 k
    小刘问:“你知道柱子在哪儿么?”' Y4 m  M- S' C, {7 l" a" G! r, o7 e
! V4 d6 `2 l. Z6 k2 H
    王芃泽上了车,道:“还有哪儿呀,你们早该想到那个地方。”
7 ^0 K0 P! M( I+ @
8 ^0 X; Y# Y+ [! e( q. b% Y% _' i    大刘不明白,看看小彭,低声道:“哪儿呀?”9 k* E: [- i, |0 \1 {
8 z, O& q4 d4 ~0 u
    王芃泽发动了车,又打开车门,把一包东西扔过来。4 a, R$ d2 _" l# o0 F, N

0 n- u6 e. F0 m- T9 B8 r6 K    “我给你们带的牛肉干。”
0 Z5 ~' _0 G' p* u" _7 v5 U& _
# r6 L% ~" o, u4 n2 o    小彭“哎呀”了一声,恍然大悟道:“就是老鹰峡嘛。”
' U; L: o; a( x  r. ^$ c9 W0 x/ h) W! }
    天已经完全黑了,还好路非常熟悉。王芃泽开车到老鹰峡,背了包,拿了手电急急地往下走。这是一条很方便的路,在科考队工作的那段时间里,柱子无事可做,就扛了一把锄头四处修路,所以现在的路可以稳稳地一直走到谷底。
5 O) V& Y6 z# ^' {5 y2 I( r3 h2 ^9 W4 ~# V9 ]+ U5 a% P
    路过树林中那片湖水的时候,王芃泽特意停下来,拿手电细细地照了一遍湖边,什么也没发现,于是又急急地往下走,一直到达山洞。
, c+ c  }9 u% c. o. s" ^8 K2 l
' M7 f  z4 l& G. R+ c    科考队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来过这个山洞了,整个山洞空空的,早已消失了生活的气息。隔开山洞的木排已放下来,丢在一边。王芃泽径直走进去,手电筒的光仔细地查看了各个角落,似乎几天里不曾有人来过。
' {& H1 f  M5 ]7 l( |9 X- {* [$ x7 `+ N& V
    王芃泽有些迷惑,如果柱子不在这里,那他就实在想不到有第二个地方了。他又用手电查看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向石壁上用粉笔描出的那副释迦牟尼的浮雕像。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蹲下来,细细地研究地上的脚印。这时他听到身后的声音,有两只小动物正快速地跑过来。5 |* _  N! ?, T+ T' V. z! S) G' _
5 J2 Q+ F0 b( p; g* L3 m% H
    这是母狼死后留下的两只小狼,被大刘他们用饭菜喂了一个多月,离开时又恋恋不舍地留下许多食物。两只小狼认得王芃泽,跑过来亲热地舔他的手。% m* C3 Z  E$ n+ ]3 Q9 j
' [: X7 c9 [- O
    王芃泽知道柱子在身后,没有回头,望着石壁笑道:
& j  P: x7 f$ V: z4 Y8 u" l; Y$ ?7 Z
    “难怪你对老鹰峡这么熟悉,原来你每次和家人闹翻后,都到这里来逃避。”3 w% w1 [! f5 j" w& W3 _5 V
0 b8 ?2 G$ n- V, z* s, L% N0 D
    他一边用手逗着两只小狼,一边转过头去,看到柱子就在原先竖起木排的地方望着他开心地笑。2 ^# k: x" t6 j: \- J
# B+ M2 z' t% i, Z: n
    柱子说:“我知道你一定能找到我。”  b* E7 m6 K( A4 x) \
0 f# _$ O' p+ {6 i7 B" C  }
    “找到了之后怎么办?是现在回去还是明天回去?”9 [- Q( V$ n2 B
6 R! T- Y) b$ [. Q& Z: I
    柱子说:“我不回去。”3 f$ [5 r: s! f  V
2 G  L- l; H5 z5 ^
    “不回去你又能去哪里,不要赌气了。”, r+ v- r" X. t( }, w# F
6 B: }6 q( x5 M) S9 T
    王芃泽走过去扶住柱子的肩膀,推着他走到画有释迦牟尼浮雕像的石壁前。
8 ~. ^9 V" \& o& ?( t2 o5 o  R
    “我想知道,这几天你跪在佛祖面前许了什么愿。”- [* j. d3 Z- X$ k% w
. J4 o! `7 u0 ~7 ]
    柱子犹豫着,没有回答。
6 W! I* W3 p) o# p2 h8 s  O# S% a5 N0 r
    王芃泽笑了笑,两只大手揉了几下柱子的双肩,在星光下略带调皮地说道:
: m. @  [' R+ E/ L  ^" P- A* l2 r
    “说啊,不管你什么愿望,叔都会帮你实现。”
6 U( i$ E: A0 D+ ^- E, q( K: W7 ]6 u" g4 v) E+ r
    柱子想了一会儿,笑了。
  c$ {/ f+ p% \  Q) k1 w6 L, ?* a, ]- }# t
    “不,还是不说了。”6 y1 x" f$ V1 v4 I/ _
' w5 m; d$ v' R( |6 I
二 2/ Y* v; z6 S1 x% ?7 L; v

, ?; ]4 L& l5 g0 b5 Q    25 o+ E* Y$ b: c. A; }

  d# |( K- _% q    两人脱光了衣服,到湖水中去洗澡。向湖中间走到水面齐腰深处,柱子扑入水中,侧着身子向深水游去。
9 z1 f, c+ c" A
. i: m6 S& q8 R6 K" x    王芃泽喊了一声:“柱子,那边危险。”却惊讶地发现柱子的游泳技术已经相当娴熟,在星光下像一条黑色的鱼,很快地游到了湖中心。王芃泽放心了,疑惑地问:
3 E1 G  a: F" @0 @: O% f4 x
; m: E& ~5 o, d' E# c    “你就在这几天里学会了游泳?”
$ n$ u2 M- Y2 a2 w$ I9 N) H9 b  \2 v) c9 @
    “是啊。”柱子的声音从水面上传过来,仿佛变得湿漉漉的。
, d3 L3 M4 s9 K) }- m* F& G* d8 `
$ m: Z1 E( G$ U) X8 o    “叔你快过来,比一比咱俩谁游得快。”
& j+ p! N) }8 A  r7 w5 L4 a, l; I2 L2 G% t- q. N
    王芃泽游过去,一巴掌拍在柱子的背上,责备道:# u$ n. q# X: J8 ]/ U$ K; U6 q

/ f% x2 Z& x3 H) \6 w    “一个人在这里学游泳,出事了连个救你的人都没有。”
' ]- }( W8 T- D7 K. l5 d, O+ A+ r* _: A3 t$ @7 \: g7 |/ o
    这一巴掌将柱子拍到了水下,王芃泽没料到柱子这么不经拍,赶紧又喊:“柱子,柱子。”6 d0 x( Z2 e! j) I4 D$ V

4 ^7 H! C* A" E; Y3 G: `% D- C    柱子向水下潜去。有半个月没有看到王芃泽了,对他来说像是半年一样漫长。他在水下转身,仰望浮在水面上的王芃泽身体游动时的轮廓,发觉这是一个很好的观察的位置,想怎么看就怎么看,想看哪里就看哪里。他想如果现在是白天该多好,但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卑劣的想法,这一醒悟,让他兀自发愣起来。
0 O" l9 z/ T- N: E* X( j+ K
( T+ r0 Z- ~# n( c( O    他看到王芃泽身体一晃,也潜入了水中,似乎寻找了一下,然后那张着急的脸越来越近了。王芃泽的大手伸过来,似乎要托住柱子的腰,这让柱子有些惊慌,双腿一蹬向上游去,钻出水面大口呼吸着。
$ R0 k- {4 s* v3 G4 p# B. ^  e
$ x% J1 M2 v. X) X# Q# ]: p* a( x- K    王芃泽紧跟着钻出水面,笑道:“你学得倒是挺快的。不过还是少潜水吧,你平衡力不好,你……”* _4 r: O* R2 S$ Y2 X# U2 c1 w
! V* A- y7 H* q, ?3 s8 I
    几个词已经到了最边,王芃泽敏感地止住了话语。
3 r+ _/ _7 C' {; I
: Z5 b5 b+ Z' _" B4 o0 Z    柱子说:“其实没事。你不教我游泳,我就自己学,我就是要让你知道我能游泳。我左胳膊就是手没有劲,可是游泳时候用的是整条胳膊,我侧着游就行了。”
$ s: }3 C8 C! \1 D. o, x# Y# `6 m. ^- m. f% c
    柱子一边说,一边绕着王芃泽游来游去。王芃泽静默地看着,几分钟后眼圈湿润了,还好这是黑夜,不至于被柱子看出来。
$ T) ?0 w: O2 v1 l' d( O' K3 }: v* }1 J4 q, p6 K5 O# T. |
    “我潜水也没事,其实挺安全的。”柱子说完,便潜了下去。1 f! ]8 [! ~$ _/ N$ }3 z& P/ N

/ ?( v4 m" `; ]+ N3 e0 }! H: n. w/ m    这给了王芃泽一个调整情绪的时间,他也立刻潜到水下去,心想可以用湖水掩饰一下。可是柱子并没有潜远,仍是围绕在王芃泽身边。这一来两人撞在一起,出现了小混乱,柱子失去了平衡,慌张起来,手忙脚乱中,一脚蹬到了王芃泽的私密部位。
; B0 g  k7 N' r: n& m& g2 C$ k2 M/ U2 H" N4 k4 f: v' f% L0 V+ e, |
    两人都要叫出声来,一个是因为疼痛,一个是因为害怕。但这是在水下,声音没喊出来,反而咕嘟嘟地喝了许多水。6 Y" E* B5 Z- M, E3 E" g$ t

6 b7 q3 E; G/ s/ Q0 s1 ^$ A9 i5 o0 c. ~    王芃泽挣扎着游回到岸边,狼狈地坐下来,痛苦地揉着下体。柱子跟着跑过来,不停地喊:“叔,叔,你没事吧……”! R+ m' r; K9 Q6 ~( V* z) ~( d$ @

" Q, s+ K9 F. r- m/ y    王芃泽疼得脸都抽搐了,疼痛还没有缓解,他难受得躺下去,又坐起来,又躺下去……
) l: ^1 N+ d% Z) s- y
: D' ^# ~% N9 ]    柱子紧张极了,觉得自己闯了个天大的祸。他顿时失去了理智与冷静,跪在王芃泽身边,出于本能扳着王芃泽的大腿和手,着急地喊:" ~" s* f# _/ S+ O$ P

* F: b$ Q& ~0 h7 h0 a    “叔,你让我看一下,你把手拿开让我看一下……”
" u- k8 |# p7 q; t; A0 f- T! E4 N/ t3 x4 A) t# R) v
    王芃泽心里正生气,另一只手挥起巴掌打开了柱子的头。( P- s$ l/ F5 v0 g4 ]

( J/ P/ o( P1 P* H6 |    “喊什么喊,让我安静一会儿。”8 t/ i% E* j- ~
2 d, W# r) _1 r0 D
    柱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沮丧而又尴尬地退到一边去,望着王芃泽陷于疼痛中的身体,眼角渐渐闪出了泪光。这时候两只小狼绕着湖边跑了过来,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站得远远地对着王芃泽,用稚嫩的声音嗷嗷叫。
( I7 U' G+ f- j4 b& h- `* p' o% E5 H" T" d! t
    王芃泽渐渐安静下来,躺在沙岸上闭目养神。夜色里星光并不亮,于是王芃泽白皙的皮肤带上了一种黝暗的色泽,在高大而平整的躯体上神秘地流动着。* [! H; t" Y8 }) V

8 x. s8 @( U/ D3 F    柱子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他望了望那两只嗥得越来越起劲儿的小狼,突然很有兴趣地去猜测,以狼的眼光来看,面前横陈的这个中年男人赤裸的身体会不会有一种其他的诱惑力。想到后来他心生一种厌恶,捡起一块石子扔过去,赶走了两只小狼。
3 a  A: l" ]7 m
6 }, S" f: Y% P2 d. m9 I2 Q3 P. V4 l' m9 O    看到王芃泽似乎已经不疼了,柱子便走过去坐下来。没有王芃泽的允许,他不敢往下看那私密的部位,于是对着王芃泽的脸,轻声问:
2 h8 v& x, v& p
# [/ \* h' a! [: a* d0 X4 J6 q    “叔,你不疼了吧?”
0 J# z/ O/ s2 I3 v1 v- s
7 v' ^" n- y& k% h# b; F    “嗯。”王芃泽应了一声,坐起来。两人站起身来,绕过湖边去远处的石头上拿衣服。1 W' f! ~& C  q5 K
+ ]% z& `  u$ g6 P+ }& i5 c
    走路的时候,柱子一直在想刚刚在水中,脚突然接触到王芃泽的私密处时那种软软的感觉,终于忍不住往王芃泽的下身看去。王芃泽察觉了,无奈地笑道:% v& ?9 o5 w2 j5 x4 ]( O
" m  p  B& q1 V+ \
    “没事。反正我已经生过儿子了,就算踢坏了也没关系。”
( }0 M4 q+ A8 Y4 W3 V- l" ~& ?/ [
' Q2 i6 k6 L3 l1 @. t    但是突然伸手拧住了柱子的耳朵,装出凶恶的表情,说:
* S# J6 U/ K) C6 A; I
, w: Y9 Y% q, W% y9 u+ k* c' |    “幸亏是在水里,否则你叔真要被你踢成个废人了。”2 [  }: A, H& d. z& [

, s) b% U1 m) q. j; k% ~    穿衣服的时候,王芃泽看到两只小狼正围绕着湖边的一个小土堆相互追逐,愣了一下,对柱子说:“叫人看了心酸呀,这两个小家伙不知道他们玩耍的地方埋着他们的娘。”1 r2 ?1 ?2 i( g# B
) R7 l0 X0 M3 D. ]( r3 P- c' i
    柱子看了一眼,也黯然神伤。
6 y7 ^* X# L3 `( ?9 o! ~1 y2 T* z; c% Y) r6 t
    消灭狼的那一天,王芃泽和老赵开车送柱子去镇上的医院,走了之后,大刘、小刘、和小彭望着母狼的尸体不知该如何处理,心想如果老赵在,估计又是拿来烧菜,可是经过这场搏斗,想起来谁都会无法下咽。商量之后,决定趁老赵不在,干脆埋了吧,于是到湖边做了个小小的坟。后来告诉老赵,老赵叹了口气,说埋得好,要是你们让我拿来做菜,我还下不了手呢。
2 B6 C8 c. Z) K4 f2 U5 V) z5 J% H2 g$ n! \( ]2 P3 s
    王芃泽对柱子说:“我常常在想我们其实做了一件错事,不管是考虑到这两只小家伙,还是对你来说……特别是对你,我犯下的过错是无法挽回的。”
! N' ?7 o" J6 a* r& [( V
1 r5 Q$ s: [' {' w9 E4 b    王芃泽牵起柱子那只软弱无力的左手,两人一起走回山洞。3 z! l! O- G% E- ]8 h
1 }% a0 y! F, c( u
    王芃泽的背来的包里有许多吃的,牛肉干、盒装的鱼罐头、各种水果和点心,他没有放回科考队的院子里,直接背到这里来了。找个干净的地方,铺了一层干草,把食物都拿出来摆在上面,让柱子吃。自己则把更多干草铺开了,躺在上面看着柱子。6 p/ \3 l) f% p1 H" e/ A8 m% s5 ~
0 ^8 D! Y+ r( d  D" ?$ v
    柱子问:“叔,你怎么不吃?”
  g: G) w" t" M
! z" r  M$ [" R9 s& M7 q    “我这会儿不想吃。”
" F! Q$ m# K, x& n# f
" @3 l/ c( N2 k. ]" D    王芃泽望着柱子的吃相,过了一会儿,笑道:“你吃东西吧,我喝酒。”! y" T6 K! f& J" m
( x1 r/ A+ r) u% u7 \: M
    伸手把包掂过来,拿出一瓶酒,拧掉了塑料盖,就着瓶子喝了一口。
9 P% ?: |. v0 f& R
5 M2 e6 L2 l9 [, x2 `. C    柱子望着黑暗的山洞中王芃泽亮晶晶的眼睛,怔了一会儿。! k; U" d! _- b* Z* c3 s

8 B  Z& h% V; R# H    王芃泽问:“怎么了柱子?”
1 u; p4 f3 n9 v4 Y$ @) _; q
! m8 Q: u: v: x- W/ c# I) a% Y    柱子说:“我也要喝酒。”
* E. X# m- T. K! n' Q' ]- e& }: |, S. J6 _( u0 W( f8 y
    王芃泽抬起身子,把酒瓶递给柱子。) y9 g% y) |5 r, O

( t# _+ i8 F3 ^: t. y. b# }7 C    “没有杯子,你也直接对着瓶子喝吧。”/ v- l6 {7 X' [: [  Q6 X+ n  K9 S
& _* n9 B  K/ ]8 t7 @$ \/ H1 H
    凡是王芃泽接触过的东西,柱子都想去碰一碰。他接过瓶子,看着瓶口,那刚刚被王芃泽的嘴唇和舌头接触过的地方,似乎留下了湿润的余香。柱子把瓶子举到嘴边,喝了一口。' P9 A# ?2 Q& `( `) q+ o& q
/ W6 Q. C3 P/ g+ o: z
    “好不好喝?”王芃泽问。
/ x( e" S  F! m' O. r
" J) S( f$ u% t5 _    “嗯。”柱子点了点头,一脸的平静。9 l7 Z- i# k" F2 J( m

  h2 W( _  h4 d    “这可是烈性酒呀。”王芃泽笑道,“看来你以后会是个酒鬼呢。”+ G! P9 x# ?& ?; W+ A. k

, n- P5 ~9 e8 x( v    柱子把酒瓶还给王芃泽。王芃泽喝了两口,又递给柱子。柱子大口喝了,再还回来……最后酒瓶空了,慢慢地滚到远处。两人都醉了,柱子躺到王芃泽身边,头枕在王芃泽的胳膊上,侧过身去,抱着王芃泽宽宽的胸膛。8 r, b1 j# ^' L3 {/ @- i) O% ]( k
2 y/ Y0 a& n5 ~9 V* b( Z/ g" \
    柱子因酒精的刺激而变得分外大胆,从来没有这么多话过,迷迷糊糊地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王芃泽有一声没一声地敷衍着,昏昏欲睡。5 Z) E  k6 ?7 c& f3 x) X2 S' C2 @
( @5 q+ {! ~5 s- ~, f; l* ^9 j
    后来柱子问:“叔,我今天真的没有踢坏你么?”
: U! s) `, e; O& @) W7 W1 ^) K- a" B5 q( ]+ Q5 }; }0 z, E1 ^
    王芃泽“嗯”了一声。4 v$ {9 O% ~: X7 S3 ~

& s9 R1 e/ k: ?$ W& I    “那我摸摸看有没有踢坏吧?”" ]5 z4 V8 l6 V) @: W9 Q" d) m
( j; w9 ^( Z) H2 t/ j
    王芃泽又是一声“嗯”。
; P& [! y4 H1 v* D3 m7 a+ y" G$ W& p; y# l
    于是柱子便摸索着掀开王芃泽的衬衣,手沿着暖暖的肚皮刚伸进皮带里。王芃泽感觉到了,用力拿开了柱子的手。% i+ u, P: X1 |4 T9 p  E& s

( x, V# v9 |3 V$ [    “老实点儿。”. s. R7 U5 d) s7 r: H1 p- ?

9 D2 z+ i; C+ q( N. K    柱子问:“你刚刚不是同意了么?”
1 I. E- B! H. p2 J3 W
+ E& i$ k3 u8 ^' H4 h7 Y    王芃泽睡意朦胧地道:“早跟你说没事了。”5 `; }$ [8 F3 k. ?1 d# [6 a

+ u* T" u  x: x3 N& _    柱子翻了个身,不吭声了。* [2 N5 x! F- A. H2 R, o- \
* L5 g5 y! g2 ^7 ^
    王芃泽睡着了,过了一会儿又醒来,发觉柱子还没睡,大睁两眼望着山壁上的佛像。
8 c0 B' e; H, s  N; n5 C
3 c8 `& j7 o7 x2 {    王芃泽:“柱子你怎么不睡呢?”
! x+ I1 P: t1 k7 i% ?8 j( l
+ ^: t: e/ U' O0 m/ g- R, |    柱子:“我睡不着。”# [  ~- E4 D/ q. s( K" T
# Z+ i/ s' p; o
    王芃泽:“你望着佛祖,是在许愿么?”
. [. R' Z" n  F, c8 h
, {/ R" w; {4 M) h. f    柱子:“嗯,我求他保佑你没事。”  ^% r, b0 A3 f, O; P

) r8 f$ B( t1 X& ^. y7 U    王芃泽扳着柱子的脸让他转过来,不耐烦地说:“本来就没事嘛。”
  {+ j0 ^* b6 S/ ?9 A) a
" {- p+ ^' U1 Y. r& W5 n    又打了个呵欠,无奈地道:“好吧你来摸一下,摸完后赶紧睡觉。”
" s* F. }5 o9 X0 y+ w
; L: {" t$ P& {" \    王芃泽闭上眼睛,解开皮带。柱子伸手进去,接触到的那一瞬间,柱子全身的血液突然间开始沸腾,他一下子从醉酒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着生命中最惊心动魄的时刻。他全身变得火热,呼吸困难,身体有了强烈的反应。
3 h7 v0 t1 w( Q+ U0 r* A% ?6 o* b3 R& X+ t4 C
    17岁的那一年,柱子明白了那种完全彻底的拥有的感觉,来自于对一个人身体隐秘的掌控,那种实实在在的生命的感觉,令人幸福得颤抖。4 _$ r, f7 i8 Q$ w3 Z( c1 C& H
$ ~2 j1 b0 S+ q& @" U6 i2 j
    柱子一动都不敢动,渐渐觉得手中的东西也开始有了反应。王芃泽似乎突然间感到相当荒谬,喝道:“好了吧,结束。”
* y' R. e* W. [# P+ u% j" f7 Z% D1 `. f
    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等待这个命令,柱子猛地缩回了手。
6 {- p0 K9 j' U. Q3 S" Z8 U7 U; L4 b
    王芃泽侧过身去,很快睡着了。8 o4 H* w* p% L& y( f  ~  E  a

' `! o; w! F2 H. q    再次迷迷糊糊地醒来时,王芃泽感觉到柱子正紧紧地抱着他的一条腿。他在黑暗中小心地摸索了一下,轻声喊:“柱子。”5 j; K3 i) P: ^
2 B2 m* i  W$ e0 G/ k4 w9 F! q* w. C
    没有反应。他的手触到了柱子的脸,然后是被汗水湿透的头发,他以为柱子在做恶梦,推了一下道:“柱子,快醒过来。”) o" D  }. r- ?0 A) \, H
, @: g# y- i. ~8 Q" [1 B+ O' P2 n% p9 i
    王芃泽坐起身来,洞外映进来的微弱的光,他看到柱子紧张得蜷缩成一团,手和脚都搂抱在他的一条腿上,双眼闭着,像是睡着了。
, y+ G+ ^& x  a+ f, h8 h# X1 i) C: X& u6 W; e
    王芃泽大声喊:“柱子。”又用手拍了拍柱子的脸,但是柱子仍然没有反应,不像是睡着了,快速紧张地呼吸着,又不是昏迷的状态。
3 B0 y1 Z' P) Y
; h( L. x1 |; Z    被柱子抱着的腿都有些麻木了,王芃泽试着活动了一下,才发觉柱子的男人器官硬硬地顶着他的腿。王芃泽顿时明白了,这是柱子青春期最鼎盛的时刻。
2 x+ c; V+ t! V* r
) ^7 u  p8 t, X0 \    他有些想笑,但立刻理智地想到这是个非常严肃的事情,柱子的心灵过于敏感,如果自己不把这件事处理好,有可能给柱子蒙上心理阴影。0 F+ m1 ]$ I* D6 [1 E' d

% ~- G1 t0 f+ w    但是王芃泽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怎么办最好,他觉得自己未免把事情看得严重了,未来的顾虑等到来的时候再想办法解决吧。于是王芃泽伸出手去,决定用手帮柱子度过这一关。
$ b1 G1 Q3 x' x! g" G, r6 K
2 q$ h$ l: J2 {/ `- f- w; E    他的手一握柱子的蓬勃之物,柱子的双手双脚便微微松动了,但是仍然懵然无思维。王芃泽掰开柱子的手脚,把他抱到怀中,加快了动作。一边听到柱子的气息越来越粗重。4 E- G0 [5 o+ w: H
, H1 p% f+ v" `- v" H% {
    到了最后,柱子火山喷发般地大叫了一声,远远地射到了山洞外边。$ f3 J' A$ m- z7 j9 x. r: t1 h# `

3 W% `# I$ z+ f    王芃泽吃了一惊,慌乱地考虑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让柱子摆脱尴尬,看到柱子还没有睁开眼睛,心想干脆装睡觉不知道吧。于是一歪身子,侧过去睡下。9 c+ W! U5 A+ z& a0 }! K  G$ e
8 C% k5 n' r/ ?8 c1 h
    但是耳听得柱子已经站了起来。王芃泽转过头来,看到柱子的眼神中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惊恐。带着哭腔问:“叔,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B; W2 F3 U) {  H- }3 S
8 \- n6 _- H% U* G9 h1 Z
    王芃泽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犹豫了一下,又急忙站起,做手势要他平静,安慰道:“柱子,你不要紧张。”
' T) F) v% G$ m! L4 \/ R7 \" H+ b7 p( J# R" E
    但是王芃泽强忍不住地想笑。柱子看到了,大喊一声,向洞外奔去,直接从洞口边缘跳了下去。王芃泽追过去喊道:“柱子,你不要动不动就跑啊。”
: j. o; z( L% t8 N0 m2 b1 z- r- C/ f0 p2 I9 f) b
    这一晚看来是无法睡觉了。王芃泽拿着手电,在山洞附近四处找,不停地喊:“柱子,柱子……”
1 V2 ^7 `5 X1 j  B, u1 T
! F5 K- t3 a4 l5 J    找了好久,也不知道柱子躲哪里去了。王芃泽心想这荒山野岭的,又没有其他人听到,就一边找一边大声劝说。
, j; {$ P1 v' B& O7 Y
5 e* E0 S0 X+ O6 ?) x( P: C    “柱子,你不用紧张嘛,又不是做了坏事。”# L( x0 K0 ~; z: j

  Y; m6 k7 l; x    “这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
  w& f  m. T* ?' C6 G9 f" q7 g  ~; d
. \% L# s6 \3 L    “我是你叔,你是我干儿子,被我看到有什么要紧的。”9 X! e7 y  m6 p' _; X0 B4 Y% L

1 `( p# ?$ a0 v1 T4 C    “柱子你出来呀。”9 F. _3 F  G( O. I6 I3 ^
% v( x5 d  ]+ N% q( f- \0 v: T. Q
    “其实你应该自豪才对,呵呵。”% G! Q4 S3 U- l2 {6 H. L

, T5 `8 D# R  D! `, d    ……
  F1 \( X+ K" Q  O
$ D* Y. z1 ?/ q4 X' |    快走到湖边时,听到两只小狼又在用稚嫩的声音连连嗥叫,但并没有跑过来。王芃泽于是明白柱子就在湖边,便熄了手电,努力控制住让自己别再发笑,然后向湖边走。
7 y/ J5 C6 N- [: G7 ~* I" M$ k
; r* Z' V5 |9 D; C6 L    远远地看到湖边大石上柱子的身影。王芃泽走过去,挨着柱子坐下来,说道:
3 F" j9 m% e- u! e3 n
0 }* _/ J! \) D" [* {    “柱子,我得给你讲一讲人的生理知识了。”
2 {3 ?5 Y- ?' Y9 R: |  t7 E8 `% Y) U( n5 g  b( t- k( F+ J/ F
二 3
  r! ]' x: a) V) y* \$ l2 w4 j( e; p5 Q2 A
    37 E1 F/ F3 S  j1 a/ e

  Z: w* _( O+ E. n' B$ D$ V    柱子问王芃泽:' c  d1 a$ M  k) d, V  e

! m2 ]6 p0 v6 S; {/ i/ F: R7 ^5 ^    “我这辈子,是不是必须要去照顾一个女人?”( j6 ^1 N* }% \# l! l/ R# ~0 R

8 ]( z7 `- J- o+ d/ M6 u    王芃泽听到柱子问得奇怪,皱了眉头回答道:
7 f: Y- y! m. `) H3 |  a& d( O7 K% X. \3 I/ t$ i% L; J  Q2 y5 D. U8 v7 d
    “这不是照顾,而是互相照顾。也不是必须,而是心甘情愿地去做。”5 U# h$ ?& y7 e% n% {

4 o2 ~$ s9 j1 z6 C% b1 Q( d1 `1 ^& a: ~    柱子又问:( m5 e5 _5 h: a1 F, C; X7 V2 k6 a! l

# W+ C# `1 o2 i! M; F) \) r/ u: t    “我没有觉得是心甘情愿,是不是就不用娶媳妇了?”
3 I! J, b9 k( ^; U8 f$ U' G" ^% ^" X4 l) Y
    王芃泽正专心致志地开车,匆忙转过头看了一眼柱子。" x# K/ E" Y9 V  L( g7 D

) H1 V4 |3 y- r7 m- y. ?    “怎么了你这孩子?”4 K3 O3 K$ |& @; [+ ?* w
4 z  {( F1 m/ C+ s
    车子颠簸得厉害。
4 f- n3 k+ n8 J* Y  j% Q  a! Z+ i5 V( m0 }% g
    “现在不想,不代表以后不想。总有一天,你会发觉人生是很孤独的,到那时候,你就想了。一个人的生活毕竟是不完整的,这辈子,你得寻找到自己的另一半才会安静下来。”9 z$ {4 Y+ X& [. v: Y  W7 _

) f/ Y' U$ E2 R$ n3 ^7 R& s    “娶了媳妇结了婚的人,是不是都有了自己的另一半?”, y: c% B" c; G* @

( q! a2 n) ~+ Z# w& S( l# I# M    王芃泽苦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心事重重地皱着眉头。
+ Y  L' H; ]; z" A6 A' R
7 o' U- V$ t1 N3 K* ?) g    柱子接着问:
- H( u0 Q/ B7 P' ?! e) y! Y/ p5 j
' N; b! i0 q# A    “那你说,我娘是我爹的另一半么?”
' |0 R/ G0 R) H2 [
! g( O5 R' ~. k6 `9 c# w" |3 y0 r    王芃泽沉默着,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愿回答。吉普车驶上一段平坦的路时,他听到柱子又在问:( `3 b% I8 X3 D( U" n

* r0 U& L% t: ^4 M9 h1 I9 L0 p1 q    “阿拉贝拉是裘德的另一半么?”
! x/ d$ Y2 V  f( W# H% _- {) i7 z6 H, Z* b; @  g; K
    “裘德应该认为不是。”王芃泽道,“所以他才会喜欢上淑?布里迪赫德。喜欢谁?这个问题的答案有时候需要时间来检验,有些人是会找错的。”
  F4 N  t5 @( {8 h5 P% h5 n+ c) S, s6 F* L2 `. t
    听到柱子拿《无名的裘德》中的人物来思考问题,王芃泽感到惊喜,笑着问道:" i7 U2 h" P6 _
" w" b5 k) p; N* R4 D+ A8 `. E
    “那本小说你看完没有?要是看完了,我再给你买一本。”+ [  k# O6 {8 }. J( t
. G, ^, }  l7 O; A1 E
    柱子没有回答,继续问:+ A& s9 F0 T- Y$ D1 C$ k
4 H: c9 u, h% R3 o/ X  C- l
    “那我爹找错了我娘,为什么不继续找另一个?”
7 {0 T" c! g6 {5 z) P# A3 v  \9 Q1 b7 ]
    这个问题让王芃泽一愣,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于是转过身来,任吉普车自己往前行驶,他只管严肃、认真地用手指着柱子,说:7 ?0 U% e  h9 X
! b4 t3 X. d+ m* Q, p) h, r
    “你的问题就在这里,你把你家里的情况看得过于糟糕了,你错误地认为别人也是这样看的,而实际上,这些想法只不过是你自己一个人的情绪,事实并非如此。你爹和你娘并没有觉得自己找错了人,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他们两人怎样想,才是最重要的。而且从我的角度看,我觉得你家里还是蛮好的。”
' h" e9 p* p8 T% H1 N) V" @
- h, b2 n( g4 [& P" b    “我爹和我娘没有文化,他们不像你能够把错误看出来。”
, h2 k0 [7 I, l& f6 b% e( K9 h
% p0 D3 u& p! h; z9 [    “一个去生活中找出许多错误的人,才是真正的笨人,还好我不是,你爹你娘也不是。每个家庭的生活都会有许多小问题,你得原谅它,忘掉它,如果你总是想着它,它就会变成大问题,会害了你自己的。”0 X# g% d' \8 [

  J) N+ l) Y; x5 n9 ?    王芃泽的话语有些激动,这让柱子很难过,陷在座位里不说话了。王芃泽坐正了专心开车,一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大手伸过去抚摸柱子的头,温和地说:
* b/ }- N# S* S4 J
: h1 `6 Y9 {5 o6 D- T    “柱子,你有许多过人之处,许多对别人来说很困难的事,对你来说却轻而易举,你不是个普通的孩子。你想的问题比别人多,你很聪明,只是生活不是单凭聪明就能解决的,你已经被生活伤害了。你的性格里有种很激烈的东西,让我很担心,我想象不出你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6 m$ \7 k) h( Z: Z% U% _( x

' J7 N9 }0 |" |2 H( q1 d    渐渐望见湾子村灰色的轮廓,在凌晨微凉的空气中尚未醒来。" r4 P+ F1 ^4 T; K& _, [& t9 x

8 a4 {) ^0 w1 X    回到这个村子,让柱子有一种紧迫感,他又一次打破沉默。
; @  r6 C% v; N' o: {
  ?/ i& t+ |1 `, V- ]( y0 V. }, g* n    “你没见过曹老头儿的女儿,跟阿拉贝拉是一样的。”( m, t. \( h* b1 q7 Y

( Y3 l2 l- f/ W7 d    王芃泽很轻易地就说服了柱子娘,要她先不要提柱子娶媳妇的事,柱子还小,不用急,柱子现在还有事情要做,那只胳膊得找专家看一看,如果看不好,还得帮柱子另找出路。* ]& P1 H9 J: [5 A0 z3 B

! r7 P* S; ~; ^' `, `    柱子娘本来以为既然找的是专家,一定能把柱子的胳膊恢复原样,听到王芃泽后边的话,立刻变了脸色,抱怨道:“都是农村人,能有啥别的出路。”7 }. X* R% v- Q9 W9 e1 ]3 p

% M/ X. s- O& E$ |4 C    “可以到城市里去工作呀。”王芃泽道,“不过这都是以后再考虑的事了,现在只想着把柱子的伤治好吧。”3 P) X0 v7 I2 i( x9 y* ^
$ _3 Q+ W0 N8 T% X( t2 t# v$ Z
    一听到可以去城市里工作,柱子娘立刻觉得柱子的胳膊治不好的话,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在她心里,城市生活是她从不敢去向往的一个神话,如果柱子能到城市里去,就算没了左手也是一件极为风光的事。她转悲为喜,兴奋地对王芃泽说:
8 \- p) ^# K! D# \
! _; Q- o+ V. ~+ a; A) \    “那得全靠你了,你是当官的,就帮柱子在城里找个工作吧。”  `$ K: q2 N3 A" m5 L2 Z+ S

9 j9 x4 z1 O1 T0 a2 ^4 j    “我也不算是当官的。”王芃泽无奈地笑笑,“不过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努力想办法。”9 g- L8 s- Q- Q9 r* v/ |

* J; I5 F. q8 D. P1 |" c    柱子爹说:“不能啥事儿都靠你,柱子连你的亲戚都不算,再说那胳膊是被狼咬坏的。”8 S) U1 F( u- G4 a8 f$ J/ X
7 E) o3 {9 o, w1 ^, q, e- p
    王芃泽挥手打断了柱子爹的话,不容置辩地说道:
7 W$ X0 U3 j. O' t2 O: ^: \+ A* I; ^6 H9 A
    “我一定得帮,不然我良心不安。”
9 \6 H: C% U$ J7 m0 j* o, G6 s2 z. u) B7 q! o
    在动身去柱子家之前,王芃泽在自己的屋子里张开一个网兜,把从南京带过来的、能充当礼物的东西全都装进去。柱子站在旁边看着,突然间觉得很凄凉,以前他以为这些城里人身边一定有着送不完的东西,可如今他已是第二次看到王芃泽把全部礼物都提到了他家里,倾尽所有,自己什么都不剩下。& R" K' U2 H# [( X2 I

* G4 n; N2 D" _8 f' A    第一次是从镇上回来的那一晚,王芃泽牵着柱子的手直接踏进了柱子家的门。柱子娘开始的时候只是不停地埋怨王芃泽,她是个容易被话语暗示的人,越埋怨越激动,渐渐地开始用脏话骂,王芃泽一句都没有辩解,低着头充满愧疚地全部承受。柱子看不下去了,站到王芃泽的前面对柱子娘喊:“你不要再骂了。”
( J6 `( W; s0 ]$ ?/ @! y* b  R4 d& _! m& o- r6 M. }
    柱子这么直接地与柱子娘对抗,也是第一次。柱子娘向柱子喝斥了一句,然后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震天,吓得邻居们都涌进院子来看。
5 A) \. I' j% }/ d2 p; Y- ~) H
$ V/ V1 i; M" j9 }& b    有人围观,只会让柱子娘的情绪更高涨。柱子深知这一点,坚定地挡在柱子娘和王芃泽之间,转过身去扶住王芃泽的胳膊,强压愤怒,说:“叔,我送你回去吧。”
3 r  q: q! X+ [  V7 ~+ Y# J% E3 v  }! F  Y: c+ h) t
    王芃泽摇摇头,拿开柱子的手,轻声道:“柱子你不要再说话了,你到外边去吧。”
" ]+ \$ I' J7 t+ {( w) d  ~: n* m2 q  U' H  q
    柱子犹豫了一下,转身往外边走,眼神中的凶狠吓坏了围观的邻居,纷纷给他让路。
$ u7 {2 g5 }; ?0 K! v* M* ^9 {  O. _- i
    那一晚,王芃泽说尽了自己能够想到的所有安慰的话,在柱子爹和柱子娘面前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一定会为柱子的伤负责,从此以后他对待柱子会像对待亲生儿子,他一定会让柱子生活得越来越好。王芃泽激动之时,差点儿向柱子娘和柱子爹下跪,被柱子爹死死地扶住了。
+ l" V- R* |0 ~7 U! g/ E9 E0 @1 B& z- Q# P" ]1 y, s1 C
    后来人群散尽,王芃泽被柱子爹送回去了。柱子回到家里,看着桌子上那么多王芃泽殷勤买下,从镇上一直提到这里的礼物,突然觉得它们与自己家里乱糟糟的样子极不协调,它们最吸引人的时刻,是被王芃泽提在手里的时候。他留下布料,把点心罐头重新装了,当着柱子娘的面提了出去。9 y4 v) a/ @6 V3 p( X. U

. Z- J" t: |. J' B/ y    那晚隔壁院子的大门没有关好,柱子直接走进去,在王芃泽的房间外面敲了敲门。进去后,看到王芃泽疲倦在坐在灯下,正在洗掉脸盆里两件衣服上的血迹,一件是王芃泽自己的,一件是柱子的。王芃泽暂时无衣服可换,上身只披了那件褪色的军绿上衣。
; |: G( E) q. R3 D
1 \  {# N/ g( t& j6 i# a    王芃泽看到柱子手里提的东西,惊讶地问:
2 h5 g% D0 [9 ~1 Q  O' ~# ^5 k: v" K4 [. r3 E6 i  J+ o
    “柱子,这是我送到你家里去的东西,你怎么又提过来了?”
" Z4 w' I' {. e* b# i; p4 R, X
- a" M: C& O. L) Y; w    柱子说:/ u1 B% O6 F  |, U1 v3 w" h6 ^# O

. [+ C3 M8 Z$ v7 _2 U1 {5 h/ H    “我拿给你,你明天早上当早饭。”9 s' y$ a  x) t. \: |. ~# X- @8 f

  r8 J3 Y; _3 n6 k* s! v: J    王芃泽无奈地笑了笑:
& W0 y; E# ^8 N: f
( y) `: l/ Z/ f# c" {- L    “这些都是零食。”( }# J, [4 B- u" J1 G

3 H" q2 i9 U. K& V    王芃泽似乎心事重重,没来由地叹了口气,又对柱子说:
+ v0 L% J) T( k; V4 X' i
. {! [* \, i4 V' A% P: c    “柱子你不能把它提过来,你还得提回去。”
# d, c4 I" y7 F' ?1 [0 v8 s3 ]; Y2 f
    王芃泽快速洗了衣服,血迹不能完全洗掉,仍是红红的一大片。两人到院子里去,王芃泽把衣服挂到绳子上,两件衬衣随着夜风飘舞。然后王芃泽送柱子到大门口,把那兜吃的放到柱子的右手里,轻轻推了他一下,道:
; u; n0 C5 |9 e* |: ]1 @( u. R; f! l6 Z8 _/ Z* z
    “你回家吧柱子,我在这里看着你。”. H" P+ O$ n: K& l
% S8 J: A- J, J
    柱子越来越觉得,王芃泽的身边才像是自己真正的家。就好像此刻在王芃泽的房间,当看到王芃泽为了去见柱子娘而准备礼物的时候,柱子强烈地感觉到那个就在隔壁的“家”,竟像是一个遥远的地方,自己在这里,并不是在那里。
- _0 Y* E0 _+ F6 E; u: Y1 o( C0 S# y3 k
    柱子从网兜里拿出一包奶糖,说:“我爹我娘都吃不惯这种东西,还是别给他们了。”说着就要往桌子上放。! {1 O# G5 q8 _. W0 N  ~. M  b

' M* m0 X1 g- a* D9 I    那包奶糖还没接触到桌面,就被王芃泽大手抓住了,重新塞了回去。6 q) y+ r5 `& n& v% }$ ]/ C: r( W7 B

& N8 R& I+ w- r! o4 ?    “这是我买来给英子的。你别管,也别问。”
& X5 O8 P! ]/ B! Z' q% }1 H" |2 A& Y& n
    收拾完之后,王芃泽问柱子:. @, v7 Q2 W7 ^% T' Q

& A5 c+ {2 d3 n0 n    “你是跟我一起现在回去呢?还是等我回来后再送你回去?”/ {- k+ g" w+ r. N5 F

$ Q% D, S2 q% t; G' A$ ]/ ~7 B    柱子犹豫着,还在想该怎么选择。
+ m, k. o% g1 v2 V
5 w$ {$ H, u2 Y    王芃泽笑了,说:“你还是在这里等我吧。”
" x1 m# u+ v! n" V" ~& o2 o! {
    王芃泽走出房门,提着大兜的东西穿过院子的时候,向正在吃早饭的老赵、大刘、小刘、小彭打招呼。等王芃泽的背影不见了,小刘哭丧着脸开玩笑道:“唉,都拿走了,我还没有来得及偷吃呢!”! B/ h7 e/ D% P2 d/ U. S
& i+ @/ \$ |+ R$ T, E2 D1 f
    柱子本来想到院子里去,听到小刘的话后急忙尴尬地退回来,不好意思凑过去了。可是偏偏老赵又在喊:“柱子,出来吃早饭。”( t1 Z2 I. l- r! B( P: ]& d( ^$ o

0 _! L7 l! u' G8 D3 L* \; P- c) J    柱子只好走过去。老赵已经给他盛好了稀饭,大刘把馒头和筷子递过来。柱子急忙接过,低着头闷声不响地吃。
6 {& j9 V: b& q. Q$ I. U
! d' V; M* S7 d, d/ G# [9 z    王芃泽很快就回来了。
8 |. k# k' c$ }! @
; B" y3 H5 H( q9 D7 A' [& J7 _2 U- Q    大刘问王芃泽:“怎么这么快?”: P- x) U0 a9 L

# ~1 g2 V! x9 ]5 _    王芃泽“嗯”了一声,道:“又不是什么大事。”挨着老赵坐了下来。看到老赵要去帮他盛饭,急忙制止了。; L' Z& J9 ^! _; V3 Y' X
% l6 T- Y+ f5 K1 `7 @1 g2 B- O
    “我现在不想吃,昨晚喝了半瓶酒,现在难受。”' E' \9 X: d5 @6 ~5 B: g

2 I. s! F9 y2 B" d0 ~0 N1 r( z    “你喝酒了?”老赵责怪道,“你肝脏不好,怎么还喝酒。”然后对小彭说,“小彭,你去拿你的好茶叶给王老师泡杯浓茶。”) l  p0 K% x; f' k; {: T. F& [

# u: ^) k6 b5 e' P; g    “不要浓。”王芃泽喊住小彭,“待会儿送柱子回去后,我还想睡觉呢。快困死了,昨晚几乎没睡。”+ a2 z+ L7 M) U

4 W$ L4 v1 G% I% I3 _# [    老赵问:“没睡?那你干吗了?”9 e) L0 F' G5 X8 D0 U
% w# u0 ^% G  P8 J$ \+ s1 m
    王芃泽和柱子都心虚地愣了一下。柱子低头,三口两口吃光了碗里的饭。7 a8 H, i. E6 |: V; q  ~) _
9 o( U. u0 d9 d- _# K! j
    大刘说:“那是不是得快点儿了?再过一会儿柱子娘会往这边看。”: Z- G. g: H& G, h) e
* h" ]* i! I8 ^& @' F2 D2 w6 E
    小刘看看手表,说:“哎呀,还有十秒钟。”然后数道,“八、七、六……”
  Z- M, m" \8 v7 |$ W. [, k; b" w
    柱子咚一声放下碗,立刻冲向大门口。王芃泽急忙大步跟过去,一边说:“柱子你跑什么,看到就看到嘛。”
5 N: M) Y( x( T5 J$ j5 U. ?% C2 k2 z% a$ j0 k$ K# c3 h
    柱子到了大门外,听到小刘数到“一”。然后院子里安静下来,大家都不说话了,因为柱子娘油光光的大脸真的出现在东墙上。) u. a" d  T9 }+ F- H" @: Q( Z# t

2 |7 A) F' Z" p; P    王芃泽对柱子说:“你回去吧,没事了。”( M; X8 {! m3 ~

* N5 O  Y$ l9 g& x8 B    他站在门口,看着柱子往家走。推开大门时柱子回头来看,他想象着王芃泽还会像那个夜晚一样对他说:“你回家吧柱子,我在这里看着你。”可这是白天,而且王芃泽太困了,只用力挥了挥手,让他赶紧回去。
) H2 T. H4 g/ Y4 x! ?* A4 j9 G8 j' ?* U
    离开这里去城市给柱子治病之前,一连几天,王芃泽忙着带领科考队的人制表填数据,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一天的上午,王芃泽拿出一把自己从南京捎来的推子,给柱子理了个发,然后给大刘、小刘、小彭、老赵挨个儿都理了,一时兴起,把柱子爹的头发也理了。结果被村里其他人看到了,很快科考队的院子里便围拢了一群等待理发的男人和小孩儿。) ^" K5 d2 q* p6 E* {" t& [

9 Z5 K1 C" U, t& g' N) F    柱子替王芃泽暗暗叫苦,不过王芃泽好像并不在意,有说有笑地理了一个又一个脏兮兮的头,这让柱子又觉得有趣,似乎这倒成了一件快乐的事。5 ]+ Q9 Z) ^( m' h/ W% k

6 n" u2 S. [+ S: X    因为大刘和小彭被王芃泽安排在屋里核对数据,小刘和老赵不得不在院子里帮忙。老赵烧水,小刘为人活络,过来过去地招呼,扫地上的碎发渣,不停地夸理完发的人看起来更有精神了。出去倒垃圾的时候却暗自叹了口气,独自一人愁眉苦脸地抱怨王芃泽真会惹麻烦。一抬头,看到曹老头儿正向这里走过来。
# J" l7 M# A. Q: b5 {4 q
# R2 J, [* O7 p" Q' m    小刘赶紧回到院子,凑近王芃泽的耳朵把这个消息说了。王芃泽没有反应,反而责怪小刘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儿呢。看到了就赶紧招呼去,差点儿就是我的亲家了。”& N! }* o7 K% s0 D! k6 _$ n

. x" z* x* W) g3 g& A' [3 R" d    柱子站在旁边递毛巾、毛刷和刮鬓角用的刀,听到这句话吓了一跳,往门口看时,曹老头儿已经站在那里了。; V" b" x. B4 A% Y( e( w  g. ^

0 s8 o& n$ T  Y% A; C    王芃泽热情地招呼曹老头儿,喊他“老曹”。% ]% V, E9 C6 W" z6 u8 T
( a* F1 P9 p( Z! c* a# S
    “老曹快来,我先给你理发,咱们的关系比其他人可是更亲一层呢。”6 Z; ]+ e- N# N6 @9 _
1 a: \9 R$ @3 A
    曹老头儿冷着脸说:“不用了,我排队。”, b, u7 F3 e' H9 B/ j
: B/ O( q$ H7 r% f
    但是院子里的人都知道曹老头儿想嫁女儿给柱子的事儿,纷纷让曹老头儿先理发,几个年轻人把他推了过去。% J( v) o$ h9 p( c; i

+ X0 Y, e6 L/ F  d    王芃泽看到脸盆里的水已经很脏了,大声对小刘说:“小刘,赶紧给老曹换盆净水。”
" i% M% ~  [& V  t1 R  A* _
  g- t$ x( Y5 R' F+ ]6 q    小刘看了一眼水缸,喊:“没有水了。”5 z" \* I+ Z! ]$ L9 K# @/ @7 `2 _

! p+ r8 ~% r6 W+ T    王芃泽:“先去柱子家借一桶。”8 {$ u+ Y! s& L5 T7 d
2 t( n2 x' l: g+ T
    小刘又喊:“柱子家也没有水了,刚刚被老赵借完了。”
6 r0 l1 {. V- N. q6 v
) S1 U5 q2 D8 ^% G) A    柱子在心里暗笑,又担心王芃泽会为难,主动说:“我挑水去。”
4 Q" y2 M6 D4 o7 n2 F3 @0 L: |1 V3 b1 J$ j, Y* P6 Q
    柱子挑了一担水回到大门口的时候,看到王芃泽还在给曹老头儿慢慢地理发,一边理一边讲:" L: j: P2 V: i. V, i9 n

; s) ^* i+ [4 t) J% g    “柱子这孩子心思比较重,考虑事情比别人多,小小年纪却已经能够独当一面。这样的人,在做事情之前总是想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如果觉得没有能力承担,宁肯先不做。娶媳妇也是这样呀,现在手不方便了,就得重新考虑好以后怎么生活,要么治好伤,要么学到一技之长,总不能媳妇娶回家了,两个人都过苦日子吧。娶媳妇这事儿啊,得往后放。柱子不是挑,也不是嫌弃谁,只不过是对自己的现状不满。他只是不爱说话,没有说给别人听,但是我的干儿子,我是了解的。你说是不是?”
- Z3 ]0 X. V% b( K7 v/ u. q: ?# T0 c7 T3 R# O# W
    曹老头儿频频地点头。
' ~$ ?- g3 r+ T4 N  x; @) k0 G
8 n+ J" Y4 p- l, t    王芃泽笑道:“你不要老点头呀,你也说话。”
. v* r# m  C' i3 e! U4 C
% O( R2 t0 i( E' ^1 }* o  Y    曹老头儿道:“我能怎么说,你的刀架在我脖子上呢。”
+ c1 l7 |* V! c; a/ i( `0 H4 S5 i9 A! ^! k7 `7 a4 n% s
    王芃泽低头一看,自己用来刮鬓角的小刀果然架在曹老头儿的脖子上。: _, F0 ^2 v. y; C5 T- b
- f2 p+ s  A& E. W  X
    第二天一大早,老赵开车送王芃泽和柱子去县城赶火车站。
" |6 r/ f9 T; [# N4 R2 x, R8 q+ x) b8 Z+ w9 I
    柱子对即将到来的旅行充满期待,紧随着王芃泽站在站台上。他认为王芃泽的世界是充满惊奇的,以前没有坐过吉普车,现在坐了多次了;以前没有见过火车,而现在就要乘上了;以前羡慕城里的人,而现在已经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更重要的,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被关怀与被珍惜,现在都被王芃泽加倍地捧来了。% G7 P% d* W' Y( J
2 H3 r! [$ B, s6 k- w: H1 ~; \
    凌晨的站台,笼罩在灰而浅蓝的空气中,强劲有力的铁轨冷静地延伸向无穷无尽的远方。柱子望着铁轨冷漠的指向,突然间有种去远方流浪的向往。. D. G$ j9 Z4 Z0 t  h
* ]9 k! t8 I" d4 T6 m- M
    王芃泽正凝神思考着什么问题,脸被初升的朝阳映红了,站在那里,像是一座身影高大、五官明朗的雕像。柱子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离开王芃泽,他靠近那个宽厚的肩膀,大胆地说:8 B0 M0 G3 Y; m; ~( z3 v. t

: T' y: q  O) h, B" u( o6 _* G    “叔,我以后不结婚了,我就跟着你好不好?”
0 f: S7 c' E8 B  }0 O% k; o* P& O2 p
二 4
' k& q/ g/ Y! x8 i% u. {% e0 U; }; S! |  x# Y7 t9 g1 c5 m* N
    47 S/ z* U2 j. m- z& X: S* W

, b4 T" R4 x8 ^, J    两人需要在火车上颠簸两天两夜,才能到达北京。
+ }) \% Y/ \; o7 T- R
3 J( b: u2 b% _! s* |    柱子对一切都感到好奇,但他并非是个能被好奇心驱动的人,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座位上,四顾着张望。此刻车上人还不多,王芃泽把行李举起来,往行李架上放,胳膊一抬,衬衣的一角从皮带里挣了出来,露出里面的背心,恰好背心上靠近皮带的地方有个破洞。柱子发觉旁边几个人的目光正投向这里,便帮王芃泽扯住那个衣角,塞到皮带里。! R; P* k; a( {

6 P; A4 p7 P; x# z! G    火车开动后,乘车的人们渐渐安静下来。王芃泽拿了个茶缸,接了开水回来,看到柱子还坐在那里,似乎上车后从未移动过。闲坐着无趣,王芃泽对柱子说:
5 S7 u0 o; n: W  l* ^7 w8 A, {/ W: A
    “我原以为那些第一次接触的东西,能够吸引你走过去仔细看呢,看来是猜错了。能让你感兴趣的东西是不是不多呀?”* E3 f1 t/ T) m* D( r

. `7 T/ `& k  P    柱子“嗯”了一声,道:“我从小就这样,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
9 p: n0 X  f- d
, N" I  L" f% a3 ~& @$ @0 O    王芃泽又问:“从小到大,你最感兴趣的是什么?”
+ j4 f' L) x+ r$ G# h$ `* Y( {. @8 R' l1 M* x; M7 Z
    柱子想了想,望着王芃泽笑道:“就是你。”
( k- G7 z9 b& c3 u0 v. E, I9 e$ r/ F  b% _5 ]2 h  J% K/ a
    王芃泽呵呵笑起来,大手一扬,“啪”地打在柱子的头上。5 N( }& P2 n3 C! a* R
( i3 f5 v$ `# U2 m7 v+ r9 z/ K  z
    过了一会儿,柱子轻声问王芃泽:- L4 @0 r4 W" _" K

4 e  H' a5 N( e5 p    “叔,你觉得我的性格是不是有问题?”
( V' v% O3 `5 `( o$ f% o. @9 n" O! k0 m* M; J( t; W
    “什么问题?”
! z6 z0 ?: F: y' B$ m) A
* Q, g, A! j# \6 J. [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我和别人不一样。”% i! l% u: s( @) \
- t. _- {; M& ~6 Z' W4 f  ]3 @% u& y
    “没有啊。”王芃泽转过头来看着柱子,似乎一脸茫然。
, U) h- S2 z- Z' a9 e! g
2 P7 T( `3 ?9 v7 S; w  X9 ?    “你可不要乱想,性格是不分好坏的。”
6 K3 i8 a3 p4 J" D- K6 r' ^' y4 _! u4 c, L
    火车轰隆隆地向前方行驶,穿过一个又一个山洞,车厢里忽明忽暗。有一次较长时间明亮起来时,王芃泽对柱子说:
9 D& j4 E" l  H, G2 S# H3 z5 P" m& ~+ p  {, s' x$ p/ q
    “你的性格里面有许多胆怯的东西,比其他人多,很早我就看出来了。但是胆怯并不是坏事,胆怯会让你考虑更多的问题,人就是这样变聪明的。”
3 ?& B* a( o: ]3 h) o
+ ^0 Q3 w0 N; F8 L; T* [    火车又驶入一个山洞,响声震天。1 O" o$ n; s( y, n

' {2 p* Z. _( V2 B! ?! [$ M& \    旅途中漫长的沉闷逐渐代替了初次登上火车的新奇感。直到半下午的时候,火车终于冲出了重重叠叠的大山,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柱子才重新来了兴致,趴在窗口张望那种从未见过的辽阔与平坦。王芃泽也凑过来,几乎与柱子脸贴脸,一手板着柱子的肩膀,一手指着外面,告诉柱子这是什么地方,是如何形成的,以及那些繁华与荒芜的故事。王芃泽脑子里储藏着用不完的知识,柱子永远也听不烦,就这样讲啊讲啊,直到天黑得什么也看不见。* \' v1 `& F2 o$ k5 v0 S) r8 `- Y
  U& ~- B5 ]  w! r- V* F
    柱子想上厕所,王芃泽就把厕所的位置指给他看,突然觉察到了什么,笑着问柱子:1 I: X/ B3 L, L7 a" |" [
* ?: ]* O5 v/ L- e+ x$ z2 S
    “你是不是没用过这种厕所,怕出错,不敢去?”
% d+ `( Q9 R' ^& q) w$ q/ F% Q9 W" P( @$ Q& D
    柱子说:“不是,我不急着去,再过会儿吧。”! e4 Z: y- c/ T& W. @, ~' h) E
+ q, Q4 ?6 ^" X  h! D# G! [
    “你别指望我带你去啊。”王芃泽笑着,揪住柱子的衣服,把他从座位上推起来。. i( h; r0 C! @7 ^) ]

8 `* T$ C' J/ r    “别把事情看得太困难。你去看了就明白了,很简单。”
/ V/ u& C. H) ^" j% V( B# r) v: W+ H$ O
    柱子进入厕所,刚关上门,却听到砰砰砰的敲门声,王芃泽的声音在外面大声问:
+ S7 ~4 Q1 f6 F3 q* O$ P6 M9 a4 ~8 ]% g" z' t! |* `4 L# h' _
    “柱子你要不要纸?”
6 W% t0 W( M2 j. X- y
1 `# T7 p0 s- w* i6 n5 o    夜里睡觉的时候,王芃泽一定要柱子坐到靠近车窗的位子上,可以趴在桌子上睡觉。他自己就仰靠着座位的靠背闭着眼睛。那时车厢里的乘客们已睡得东倒西歪。柱子确实困了,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极不舒服地醒来时,感觉背上沉沉的,睡着了的王芃泽把脑袋歪倒在柱子的身上。
. j& C4 e( G7 w# S7 u# o5 w8 }$ V1 {$ X- L
    于是柱子不敢动,也不愿动了,静静地趴着,生怕惊醒了王芃泽。他小心地转过头去,可以看到王芃泽熟睡中的脸。王芃泽嘴巴微张,口腔似乎永远都是那么洁净,从来没有异味。这么近距离地毫无顾忌地观察,可以看到王芃泽短短的胡子茬儿,眼角和额头的皱纹,而在白天这些都是注意不到的,王芃泽总是很有精神,让人误以为他比他的年龄要年轻许多。; _, x) G' p/ Z& ]

: o4 z2 s) R. P    再醒来时,王芃泽已经洗脸刷牙完毕,拿着手表擦来擦去。看到柱子坐起来了,王芃泽便要他去洗脸,吩咐道:“好好洗干净。”柱子洗了脸回来后把毛巾递给王芃泽,王芃泽看了一眼柱子,道:“没有洗干净。”
' s$ L3 ]! M' t9 R; A. D
/ ~/ n+ M( S2 k" d    柱子摸摸脸:“洗干净了呀。”) j' Z3 K7 e6 W8 h
2 m5 }4 ]  o, \/ m) n
    “乱说。”王芃泽拿手搓了搓柱子的脸,“你的脸洗干净后不是这样的。”8 d' q8 C/ U1 o- j5 I
% M+ `) d8 i2 b$ Z( c+ G
    这一天车厢里的人突然多起来,拥挤不堪,令人更觉旅途苦闷。王芃泽拿出纸和笔,写了一道题让柱子演算,柱子最后写出了一个错误的答案。6 _! Z: k5 H9 C0 n: }7 e* b+ a
4 \, P+ {, n) ]) \4 c" f0 @
    王芃泽问:“小彭到底教你了没?”6 L' t& w" w) n4 Z7 V
" ]0 `+ h- `; K& ]
    柱子说:“教了呀。”
/ n/ N+ r( e6 d( j* h' e3 d" c; R, {  M! n! j6 |
    王芃泽:“是你没有好好学?”
( ~" w1 n( s* I: ^. ^- V) `5 u- M; D* I3 l0 l
    柱子:“我以前就学不会,我脑子本来就笨。”' k' R7 e8 m9 J0 E* ~5 _! `+ z2 U* k* K
8 J1 c: t" ?. b" U! u& l
    柱子抬头一看,王芃泽一脸阴沉,似乎突然间恢复了领导的威严。
7 r! i* f8 h! Y2 t( y
+ G! t6 q1 c3 N5 P& O    柱子辩解道:“我不想学,没有用处。”! q& f. _- n/ ]6 J7 I' N7 c
) v# {5 `7 w) V. ]
    但是王芃泽并没有发火,低声对柱子说:
! @) \3 E# e8 J7 o7 l( {, [* S- C* @+ L0 |* ]2 o
    “到了9月,我打算让你继续读初中,从初二开始读,两年后考个中专。”" m: F! M% @: U5 P: l/ ^

) ~# h. U& b, K    柱子惊讶极了,立刻慌乱起来,对王芃泽说:8 H9 d/ s: O1 ~% M0 Z- y) ^5 i
7 @6 n/ n. D% U# N! Z
    “我不去,我都17岁了,再去和一群小孩儿一起上课,学不好多丢人。”* F& l" `: X. C; F: a' a
" D. L% o6 I; S7 {) g. ?/ T
    王芃泽没有再说话,但是火车中途停在一个车站时,他下车去买了一份《人民日报》,拿上来,让柱子读上面的文章,一篇不落地读完,不认识的字向他请教,然后用笔把拼音注上去。柱子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把报纸读完了,报纸上被钢笔写得到处是墨水。王芃泽说:“注音注得不错,你再读一遍吧。”7 |" }0 H5 T/ Z. J
, p2 G4 P/ N0 ^0 t" n( B
    柱子只得又读了一边,满心的不情愿,真是一种煎熬,相比之下他宁愿选择被狼再咬一次,这才明白为什么大刘他们会怕王芃泽,现在自己也得领教王芃泽的脾气了。% O6 y& f0 a; b& ?0 Q  V5 l6 W

* f" B8 ?, w4 ?2 v7 U- b$ T    读第二遍时因为没有不认识的字,轻松多了,读了一会儿,柱子突然注意到一张图片,便用手指着问王芃泽:“长城,不是就在北京么?”( T) \! y0 b1 }8 L0 q. I8 X- P
# n2 q5 Y" c9 y+ F( `
    “是啊。”王芃泽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你今天把这些注音的字全记住,到了北京我就带你去看长城。”% G. z( z: {0 O! {
& m/ ]2 P/ q7 U  _% \
    两人在火车上吃的食物,两天来每次都是老赵准备的花卷、咸菜、苹果、鸡蛋,有那么十几秒钟,王芃泽偶然间注意到柱子盯着看别人吃鸡腿。天色将晚时火车停在一个小车站,王芃泽领着柱子走下车,在站台上找来找去,看到栅栏外有人在卖卤肉,卤汁热腾腾地在锅里翻滚着,就过去买了一块牛肉。本想让卖肉的动刀切成片,但是火车要开了,于是急急忙忙上车,让柱子把牛肉用手撕着吃。
1 q! D* f( }  G: k+ s7 q# B3 C* L7 }# h5 K2 ?
    柱子绝不同意单独吃这块牛肉,一定要分一半给王芃泽。王芃泽咬了一下,发觉无福消受,这块牛肉只是看起来诱人,咬起来硬得跟树根似的。王芃泽对柱子说:“咬不动就别吃了,别把牙给咬坏了。”但是柱子正吃得津津有味。王芃泽把自己的半块牛肉丢给柱子,看着那呲牙咧嘴的吃相,又觉担心又觉好笑。
2 V. L; H5 Z4 L$ o2 ]
* |6 M0 V" r4 m5 ]/ I- ^    柱子发现王芃泽好像生病了,夜里别人都在呼呼大睡,唯有王芃泽睁着眼睛坐着,脸色发黄,额头尽是汗。柱子担心地问了几次,王芃泽说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疼出来的汗。柱子着急,不知该帮忙做些什么,于是多问了几遍,王芃泽不耐烦了,命令他闭嘴别管。
/ A  y! y0 E1 y$ Z' i, M6 S
0 u, ?# C) n) ~9 t4 E& b    这时突然下起了雨,急骤地敲打着落进来。柱子急忙招呼对面的人,一起要把车窗玻璃扳下来,对面坐着的是一老一少两个妇女,都没有力气。王芃泽站起身,到对面去和柱子一起扳下车窗,用力的时候,柱子清楚地看到王芃泽的发黄的脸抽搐了一下。
* A, J. s) ?( ^% d) i0 b- Z: v
- s8 n" l" B, g2 Q6 j    王芃泽坐下后,柱子又小心地凑过去问:5 f% s7 \  Q7 |

$ F7 ~% C* |/ X/ B6 v5 o    “叔,你好点儿没?”6 B( u. G- E" X

, k/ T% \1 E6 n/ N    “不要紧,过一会儿就好了。”5 R! X; H; v6 t# d7 H$ @! Q5 C7 U

* p! t1 L0 j% N4 k  {8 _    王芃泽从背后拿下自己的外衣,递给柱子。
/ F$ P" k2 p* V- V  ~5 p! i5 P" t
' x" E2 w+ Q$ N$ V3 ~0 w! \    “你盖在身上睡会儿吧,别着凉了。”
0 y" p- M/ r) {* N2 A( ~
0 c* t5 e- e7 g3 t    柱子趴在桌子上,望着窗外漆黑的夜,雨越来越大,呼啦啦扫射在玻璃上,一阵接着一阵,从窗户的缝隙中迸溅进来,带着泥土的腥味,凉凉地洒向沉睡的人们困倦的脸。柱子想起“凄风苦雨”这个词,心想描述的应该就是此刻的情景吧。
! O/ W" b6 z5 V& k  b; ^- r( L5 u6 m! T
    他完全没有睡意,只想看紧王芃泽的脸,计算着那里究竟流露出了多少痛苦。他反复想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决定先去打些热水回来。于是拿起王芃泽的茶缸,轻手轻脚地从王芃泽身边离开,绕过那些沉睡的旅人。
5 ~4 w6 X( s7 [7 W- C4 G* C9 ^$ }. k# ]3 S2 i0 }
    回来时,柱子看到王芃泽已经睡着了,似乎痛苦也已减轻了许多。柱子放下茶缸,紧挨着王芃泽轻轻坐下,心想如果王芃泽歪倒的话,这样坐着也能让他身边有个可以枕着的人。不知是不是心意相通,柱子刚这样想完,王芃泽身子一歪,脑袋沉沉地压在了柱子的肩上。
9 V0 o6 {# {  S- ^: B9 I3 z& u1 ?6 e+ k
    柱子保持着身体纹丝不动,一只手摸索到座位上的那件外衣,费了好大劲,才给王芃泽盖上。
* F- |: B; _3 j  ?$ T: r) j9 L8 K0 u: T* e
    那几天的北京,是个迷濛在雨中的城市。王芃泽在火车站买了一把大雨伞,撑开来,刚好可以遮住两个人。
$ ~% a- A1 C; j' W5 p4 W" i/ U2 N  O3 X
    王芃泽拉紧柱子往伞下靠拢,两人走了长长的一段路,去站牌下等公交车。公交车迟迟未来,王芃泽有些着急,向路上张望了一会儿,突然低头看柱子的脚,柱子的脚上穿的是王芃泽给他买的球鞋,此刻已经湿透了。柱子也低头看王芃泽的脚,穿的是一双皮鞋。" H- k- }$ `* n( b6 m& i
# ]% V5 g9 R% d9 j* K4 [1 ?2 n
    王芃泽又将目光望向别处,过了一会儿,对柱子说:" r' b: z8 @3 W+ T, H2 r

8 ?6 o% I. W& \( s; }    “如果看病后有剩余的钱,就给你买双皮鞋。球鞋下雨天真是太不方便了,一沾水就湿。”
# F! P/ o0 h3 X+ @- [& h- c/ V/ B* C3 X* m* E) c7 E( ^3 y6 q
    柱子说:“我穿球鞋挺好的呀。”6 `  x! D" j/ R5 \% d* ^

' s8 R4 p+ m3 f2 t    其实柱子并不在意自己穿什么鞋,他觉得皮鞋好看,那是因为穿在王芃泽的脚上;最早看到王芃泽穿球鞋的时候,他觉得球鞋就是最好看的。. i% b1 {0 z5 d- c$ h4 j( M

2 Z) O1 X. b( Z* g& M    那一天,柱子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的鞋,他只顾去看这个城市里匆匆来去的车,那么多车,溅起那么多水花,渐渐清晰地近了,又快速地远去成不知所踪的模糊。他兴致勃勃地看着马路上漫过的雨水,他看着白茫茫的雨丝中楼群灰色的剪影,被一种看到了新世界的兴奋包围着。/ m6 g. z6 C7 z( u; [  m" X' h1 n

; a4 ]( o/ m/ g" E    公交车开过来了,王芃泽领着柱子排队上车,把雨伞收了,让柱子提着,他掏出钱去买票,接过票根塞进口袋里。柱子望着王芃泽,突然明白王芃泽是个属于城市的人,当他站在城市的背景下,当他穿过城市的人群,当他坐下来侧脸望着城市的雨,那种从生命深处流露而出的坦然与孤独、熟悉与陌生,都要比他站在乡村的田野里所展现出来的魅力来得更为自由和充分。
" C# N5 o9 P* e3 S: K5 L( k5 i! q! \3 x
    就在那一天,柱子的生命中陡然间多了一种向往,他隐约看到了自己未来的轮廓。
, N3 U5 M% [( c' [  o" [* t# \4 g$ ^1 x6 r) \7 ?4 x: M" X# m6 E
    王芃泽领着柱子转了两趟车,才到达要去的那家医院。柱子早就迷了方向,紧紧地跟着王芃泽。王芃泽连路都不用问,只是向医院的挂号室问了个高教授的办公室地址,便领着柱子上楼去了。
* C! y* k3 Y/ ^5 a5 `4 [0 ]
( L: X2 {/ t7 U. W    挂号室外边是休息区,有许多等待的病人和家属。当王芃泽向挂号室询问的时候,工作人员一听是找高教授,便殷勤地说得尽量详细,用手比划着,唯恐王芃泽找不到。
8 u* _# Z' ]! S* {8 L9 G% p# T) o- e% |5 _
    那时候一个穿白大褂戴白口罩的女大夫正陪着一位病人从另一个方向走过来,让病人在休息区里坐下后,她转过身,手插在口袋里优雅地往回走,突然间注意到了王芃泽的背影,满眼疑惑地看着。柱子无意中回头,看到了那双眼。1 M+ U. e) k" o2 O3 N
5 g4 q9 a, o- t0 y
    王芃泽问完了地址,头也未回地拉着柱子往楼梯走。转弯时柱子转过头来看,那位女大夫已经快步走到了楼梯口,追随着王芃泽的背影仔细看。, k+ _6 A8 l0 Y
' ?/ c4 C8 O; S' V. B, z
    王芃泽早已和高教授联系过,一听王芃泽的自我介绍,满头白发的高教授颤巍巍地站起来迎接。王芃泽急忙走过去搀扶住高教授的手,心里不由得直犯嘀咕,心想看样子高教授已经老得眼神都不行了,怎么给柱子看病呀?6 t3 S( s& O$ i  @; z. S' G) B$ Z

- ]. A6 D0 T4 M- r    高教授似乎看出了王芃泽的疑惑,笑着解释道:1 J- q+ E4 p+ R  F

$ \$ {; k4 C: A0 G2 m$ z& z    “你放心,我如今只是在这里做顾问,这孩子的病我得安排其他医生看。我就算有心,却也是无力了呀。”
' l3 S2 `+ G0 K. B3 e: P2 z
' X5 x$ c8 m) _9 k$ k( E    高教授拿起笔写了个纸条,递给王芃泽。, J# X) f" \0 d4 a- n5 `0 L) @) U  C

" y9 a; O5 h% @) [" y6 }$ {    “你去找这个科室的林大夫。林大夫是专家,也是我最好的学生,一定会认真帮你的。”: p* L' Z$ f6 K/ J- ~

5 n) |4 U% c  C: f- g& \    王芃泽尴尬地向高教授表达歉意和谢意,又寒暄了一会儿,才领着柱子走出去。. ?( a% F' O9 P& h$ s7 B2 S

8 F) ]( a" c5 R4 |- E! v    两人找到高教授写在纸上的那个房间,门开着,里面有两个男大夫,其中一个正在询问一个病人的病情,另一个在往纸上写着什么。
1 ~' e# u7 d' ?' l! O) @( W  {7 W3 {- y
    王芃泽敲了敲门,问:“请问林大夫在么?”, i) ]  a& }- w. R6 c
% t5 o* q* i* w+ ~; q' @$ r6 F0 X
    两个大夫还未说话,一阵脚步声已经从里间传过来,一个女大夫快步走了出来,白大褂白口罩把身体遮得严严的,但是柱子一眼便认出了那双眼神。
3 a8 G0 t/ z1 f4 J0 Z' i0 ?. y% b' E5 M, D3 u1 d8 x
    柱子碰了碰王芃泽的手,想提醒他注意,正要喊“叔”,突然看到女大夫眼睛一亮,充满惊喜地低声道:
, p. U5 g) T; x0 a  O; p1 U, C% C. A
    “芃泽。”
. a3 m5 }! u; W! r$ j8 V* c, c" `  c% ]0 ~  b
    然后摘了口罩,俏丽的脸上因兴奋而更显神采。
6 a5 P5 L: S" J4 }9 o, v# z+ o" E$ d! s2 H% s  P
    “真的是你呀!”
# g1 H; X( |4 i0 o2 K8 Z  |5 W% G/ c: v/ b0 v* l
    柱子感到王芃泽猛然间紧张起来。
' x) D, j9 Q0 N. z4 d" u: ]# ?2 X0 d0 R7 A8 e1 T
二 5
: A& @- a7 a; l' e, g" r* F& U) {! ?' t% b* F" v) T' B
    5
! J& V- E" i% }! d& w
- X$ u# V8 R1 b    从那一刻开始,王芃泽似乎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在给双方做简单介绍的时候,带着一种顾虑重重的拘谨。
5 X+ n9 ]0 x0 {
8 H9 G& D4 b) V4 A4 t0 r6 X5 r: u& ]7 \    “这是柱子。柱子,这是你林阿姨。”1 q1 u( c5 Q% S0 o5 `" P

) T2 r# E  a  B( |. M  M8 o* O    林慧珍微笑着向柱子点了一下头,用一种超越了寒暄的口吻热情地问候。
6 l, C$ F0 N" v' h- O. s0 ^3 @* D6 b  s& v
    “你好,柱子。”* K& o, e# B: f

  P7 U( B/ \: Y3 F" v* s. l! A    柱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问候,不知该如何反应,一下子尴尬起来。
& `' S5 J9 D; M; T) O3 N- M" [/ y8 q
    林慧珍注意到了,立即戴上口罩,轻声对二人说:“跟我来吧。”她的目光投向王芃泽的时候,即使是短短的一瞥,也带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或深或浅的诚挚的笑意,话音未落,便转身匆匆地往里间走。, y( M1 W1 ?) x2 a- `5 u  `; M" M; T
7 e+ w) m% t" \# k8 D, q" s
    柱子看了一下王芃泽,王芃泽正凝神注视着林慧珍的背影,眼神中似乎藏了数不清的记忆。柱子以为王芃泽会在此刻告诉他如何应对别人的问候,或者伸手过来拍他的肩或头,示意这个小尴尬不必在意,可是王芃泽完全没有想到这些。王芃泽似乎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困境,末了,低沉而含糊地说了一声:“走吧。”
& J4 d8 G6 @  ]' S0 V; L8 r/ \2 ]. }& ^$ h! z
    填写病历卡的时候,林慧珍问柱子的全名。柱子回答:“王玉柱。”8 N( q& I. |5 \1 h) N3 I/ r
) l% d2 b; B7 N. |3 Q4 S+ Z9 A
    林慧珍飞快地写下这个名字,但是有些惊讶,疑惑地抬起头来望了一下王芃泽。王芃泽慌忙解释道:“柱子是我的干儿子。我的亲生儿子还小着呢,才3岁。”
% j& O) N$ ]9 l9 ^0 Q" m2 b* _- y! \* x4 R7 |1 @8 [
    林慧珍笑得低下头去,控制住情绪,又抬头对王芃泽说:“我倒希望你有个像柱子这么大的亲生儿子,都快40岁的人了。”* [( l* l+ a' ^; s

* R5 T5 e" T0 Z5 o9 A0 K" t. \$ s    林慧珍又问柱子:“你的伤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e* {3 k7 x6 Y( P

. Z: Q+ z  S" T    柱子回答:“被狼咬的?”; @9 R* F& h" Z# t; z
0 V5 `) z7 Q2 q% B
    “什么?”林慧珍神色恍然,一脸迷茫,目光又转向王芃泽,“芃泽,怎么回事呀?”- s. B0 |4 a# B2 P* {: ~& @) Y  c
2 c/ d0 J6 @$ q
    王芃泽看上去似乎不太愿意解释,无措的目光四处游移着,简单地把那一天柱子与狼搏斗的故事讲了一遍,放在膝盖上的两只大手把裤子都揉皱了。末了,望着林慧珍,笑着说了一句与故事无关的话。
! p; q# A1 A5 F
& \# r- p6 ]- i1 N0 [7 l; j    “没想到你如愿以偿地回到北京了,还成了骨科专家。”5 e" Q* `2 n) i1 i3 B8 h
, W4 l4 \, t3 Y/ T7 e$ F
    林慧珍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扶着柱子到一个可以斜躺的椅子上坐下,把他的左臂安放在扶手上,站起来,想了一下,才面色沉重地低声道:  P; P) c4 W4 ^
9 }- O) G; y7 ~! p: p$ y, x
    “随波逐流罢了。我们这样的人,命运不是在自己手中的。”$ S9 V3 X, z9 N0 r0 Q2 O% L
% u' c' U/ v' s- o; N% W7 @4 W
    端着一个盛着医疗器械的托盘走回来的时候,林慧珍又笑着问王芃泽:
% w- A! l1 W; t( P3 ^: b8 ]7 z* |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骨科工作有点滑稽呀。一个弱女子,天天拿着锯子锤子钻子。”' t5 L5 s4 W% v) _' v/ Y9 J+ R

6 a: A) d. E/ c    王芃泽没反应,柱子倒是被吓了一跳,急忙仔细看这个房间,果然放着林慧珍说的那些器具。0 n# m3 g* n; m+ B
9 r6 l3 \, M! P# Z& o. |
    林慧珍看到柱子的神情,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对柱子说道:
5 G# O0 Y: X8 H; O" |; P
+ W" t7 H) q7 ]    “不用怕,阿姨是治病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8 h6 B/ q9 _) q  A5 U9 M
" K* ]# H5 P" U2 ]+ w
    坐下来后,又道:7 P3 d+ [- [# @) Q5 n* V; N  V
0 [$ x! _% N0 w7 D$ ?# Z4 h
    “何况你是个小英雄呢,才不会怕这些。你和你王叔叔很像呀,我们年轻的时候遇到狼,他也是挡在我的前面。”
  i, i+ E9 E5 z& q. W2 x0 K
- ?' r; ?5 s. B! R3 ~& }) L/ ]4 M    王芃泽坐在远远的椅子上,被林慧珍的身影挡住了,柱子歪了头去看。王芃泽注意到了,像是被人窥见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掩饰性地对柱子笑了一下,转过头去。
, [2 U3 P- m0 S: T* J1 p
! h  {$ w6 ^  \) M! N    林慧珍开始为柱子检查病情,变得不苟言笑起来。王芃泽换了个位置,坐下来仔细地盯着柱子的左臂。林慧珍的手在那只左臂上边认真地揉捏着,一边向柱子低声询问。柱子近距离地看着林慧珍严肃的眼神、额头的汗水、眼角细细的鱼尾纹,他感觉到林慧珍的手为了给人治病而变得强劲有力。( M% O) M; V. Q0 g. ~
1 g7 D0 f0 ?3 A( d- U, Q
    这是一个柱子以前从未见过的事业型的女人。柱子对林慧珍怀着一种复杂的感情,他从心底里尊重她,他认为林慧珍是文明的、友善的、让人放心的一个人,他甚至担心自己木讷的反应会辜负了她的热情与细心;可是看到王芃泽前后判若两人,在林慧珍面前失去了从前的熟练与老练,又让柱子觉得林慧珍是令人敬畏的,似乎有着强硬的隐藏的另一面,那是令人不可接近的。7 l$ Q; F& [0 E& ?

7 M# K1 j* H  I" c. A. R- n    林慧珍突然说了一声:“给我换个听诊器。”声音干脆利落,像是一个不可抗拒的命令。7 r. n! {8 H  c2 g# E

2 O. J0 c# D% m    王芃泽站起,伸手去拿桌子上的听诊器。然而林慧珍的这句话并不是对他说的,房间里一个年轻大夫立即用托盘端了一个听诊器走到了王芃泽的身后,被王芃泽的大块头挡住了路。王芃泽急忙侧身避让,不小心胳膊肘撞到了桌子上的一个托盘,托盘又撞到了另一个竖着的器械,倒下去,砸得一排镊子剪子和钳子蹦跳起来,纷纷掉落到地上。
0 H# z2 C/ U9 v$ f: S) M# M, Y3 e1 G$ T& Q
    王芃泽正要弯腰去捡,林慧珍命令道:“你坐着别动,让小张捡吧。”+ d# K/ n8 e3 t, d& |1 H( {
( `2 G& M2 c0 {8 B- E$ D$ N
    王芃泽尴尬地站着。
) F) f; X/ R1 B0 S) y& }
* c2 s) E4 p6 J0 m4 M    柱子担心地望着王芃泽,一种心酸的感觉就这样越来越浓地涌了过来。# b# G% \& `- V4 o9 y3 \

9 r' x$ x' Y' I* V. H  M; z    检查完之后,林慧珍并没有谈柱子的病情,对王芃泽说:“我要带柱子去拍个片子,你要一起去呢,还是在这里等?”
" U' I, [7 T! V7 V7 g- l
7 A$ w% a/ \! f/ g7 h" ?1 J    王芃泽提起放在椅子上的装了自己和柱子生活用品的包,背在背上,和林慧珍一起走到走廊里。5 C1 l: M; h/ s6 }% w
# d7 R- t/ H" U9 D; f
    林慧珍把双手放在白大褂的口袋里,与王芃泽并肩走着,走路的姿势快而优雅。柱子跟在后边看到了,觉得王芃泽背个背包很不相配,就上前去把行李从他肩上拿下来,挎在自己肩上。说:“叔,我来拿行李吧。”
  m" _1 h7 Y% h) d' {8 T2 s- s; d0 _; s( Z' E; W" b7 R
    王芃泽一听,愣是又把行李夺了回来。7 |6 _8 d: z5 |* T; P; k

: U2 ^9 [# N6 }, N! I    “你现在是病人,好好配合大夫检查就行了。”: K4 v0 [5 }& N( @, b

. ]1 {% @5 {' `! {. ^+ M    林慧珍笑道:“你们还没有找旅馆吧?”9 U3 i$ W8 S. `% U; p) g4 a

, {. G' h+ ?  ]. B+ D    王芃泽回答:“下了火车就直接奔这里来了,看完病再去找。”! h9 d* i0 S- u, G! ]$ u" ~2 Q

' @0 c2 k' K; J* L" [    林慧珍停下来,一脸笑意地望着王芃泽。
, C; Z4 A5 V# t0 i
8 \& s. h5 _3 n3 @0 ~0 c    “我可不让你们去住旅馆,你们必须到我家去住。能省就省点儿吧,这可是北京。”/ V6 [* p9 t% x- X9 F5 y
- @/ F# M( b8 z' d4 G: [) ]$ S
    “住你家?”王芃泽觉得惊讶,想起了什么,问:“你……”欲言又止。
) @7 W' O4 Z2 d9 v: ]. G. `. L9 Y4 e5 B* x6 ^8 D) s; _
    林慧珍知道王芃泽要问什么,笑容一下子变得勉强了。+ s7 ^) S+ Z5 W  L4 K0 f& q

# u& E1 H' J* g/ g    “我只能一个人回北京,后来就离婚了。”
! z& a" N5 o6 L1 y0 x: |& b. W) }4 s2 W* M. z  ^
    似乎触到了伤心事,林慧珍快步走在王芃泽的前面,继续说道:0 H$ G3 r" m3 o* ^

  N3 w; F# W, q: i( t    “我女儿现在上初中,我没有时间管她,就让她住校了。你和柱子可以住她的房间。”' C7 @: Y+ U( f# N9 i% i

3 J4 b: L; f; I1 }& J  o: P6 t    王芃泽回头望了一眼柱子,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柱子很少看到王芃泽如此犹豫不决,但是自己什么也不懂,给不出任何答案。2 p; L/ Y; I# C7 @. M
0 a& l7 {) y4 a9 l  J
    柱子等检查结果等了很长的时间,几乎用去了整个下午。开始时王芃泽陪他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等,那时候林慧珍和高教授正在办公室里讨论柱子的病情,两人默默无语地等了半个小时,王芃泽好几次扭头看柱子,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后来林慧珍打开门出来,喊王芃泽进去。王芃泽站起身,走了两步又转过来俯身拍拍柱子的头,轻声说:$ \+ [1 U6 w) g  W' W

8 V( g9 q8 N& `( d    “柱子,坐在这里看好行李,不要乱跑啊。”
$ m& L3 B/ n" \5 c' d0 H* e2 x: e: {* ]0 [! c
    王芃泽进去已经很久了,柱子数着时间,看着它们一分一秒地流走。此刻王芃泽不在身边,他看着面前来来往往的人们,带着城市特有的冷漠面无表情地走过,突然间强烈地意识到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身在异乡,这让他感到凄凉。% f0 m! Y: B2 Y. b4 r6 o- [% K2 U
: v5 e/ N# e, K
    似乎有争执的声音从高教授的办公室里传出来,柱子侧耳听,什么都听不清,他心中渐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站起来,忘了拿行李,径自走到走廊上最近的窗口,隔着窗玻璃望着外面落雨的城市。他看得到不远处车水马龙的街,交警在十字路口指挥交通,自行车铃声闹哄哄地响着。$ ^2 G+ e" s, ?* T! F+ v

' h$ P, z. B: S' w" ?) ^( c0 r    柱子低头看自己软弱无力的左臂,用右手扳直了,一松手,又成了翘翘的样子。他开始害怕,这种感觉越积越重,这是左臂出事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遇到了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16岁,他就因为一次冲动而让自己成了残疾人,或许他还要活60年,或许70年,不管多少年,在以后茫茫未知的人生中,不管身边有没有王芃泽的照顾,他都将不得不每天面对着自己残疾的左臂,这是个不会改变的事实。. _' `0 Y- M1 ]" B8 C

* |; \) d) d0 X    就在上午,他还对未来充满憧憬,他幻想着有一天融入城市,像王芃泽一样地生活,然而现在左臂的残疾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让他清醒地意识到那些梦想是多么的遥不可及。他突然对这里感到厌烦,北京,他从小就反复听说过的地方,能够来一次已经是从不敢渴望的惊喜了,此刻他宁愿回到自己的山村里去,在那里生,在那里死。
  R1 n) k" C2 I5 M7 U" t9 M" f9 ~/ O* N9 [8 b' d0 Z
    他沿着走廊换了一个又一个窗口,痛苦地张望着外面的一切。最后他站在走廊的尽头,望着外面世界潇潇的雨,一直站到下午将近。# K- {! u4 [# ]# F7 a  e
" p9 H5 g& t) B. l& ~0 L3 M. T$ ?- V
    直到他听到王芃泽的声音,在走廊的另一端大声喊:“柱子。”
% d/ q' @" l4 h5 H  W- u3 r( l  K$ V% f4 _3 I
    王芃泽提着行李,高大的身影小跑着来到柱子跟前:“不是说了让你别乱跑嘛,这些地方你不熟悉。”% J6 q4 p4 P* F# F, L8 ~9 W( Y

$ y4 v- c7 Q7 j+ u. c: P1 j6 B    但是王芃泽注意到了柱子红红的眼眶,愣了一下,扶着柱子倚着窗口站定,望了望外面阴沉的雨帘,轻声问:
; O& V/ B0 k+ ]' r( K, O. n8 p$ h8 N( H1 @, |4 [
    “怎么了柱子?”
( H, s% n4 `8 ]/ {5 K1 X& L
7 T5 C6 Y. t8 w3 C; J' F( k0 V    柱子问王芃泽:“叔,我的胳膊是不是治不好了?”, V+ V" Q) m) s# t5 |
, I8 m7 j  d$ U
    “你别乱猜。”王芃泽笑着安慰他,“后天上午,你林阿姨给你做手术。”) T/ c& K3 o6 E' {1 O: X
  ]3 d& Q1 |" _6 t
    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王芃泽又问:7 d! @" c& S2 \3 l, l& w9 u6 J

) H; m0 n1 I: k0 U% M    “柱子,你是不是后悔了?或者害怕了?”1 n0 a% l& x) c4 m

8 {! _7 N) {! I- G    柱子回答:“没有。”# }) K* i( l, _+ y( f2 w2 J* k8 F. q, m% T

: P0 P0 o. q+ w2 O& t    王芃泽认真地望着柱子,似乎能看出他内心深处的胆怯。
& q" s; F3 @* M( A! n8 F0 F$ r" |& ~# e+ s' Y+ F2 u- D( i
    “如果有,说出来不丢人。你要记住我以前给你讲过的话,我说到的,一定会做到。”
* ?3 d' N% T" }6 v4 m9 {" v0 ]- \4 v1 a5 Y
    林慧珍的家里整洁得似乎一尘不染,王芃泽站在门口恍然道:
, i; H/ d* }. j/ ]$ w/ E0 \1 E
# D* H( q/ u, I( }$ [1 [    “糟了,我忘了买两双拖鞋了,你家里一定没有我和柱子能穿的大拖鞋吧。”
; e5 ~2 E$ l) Y, g( G
# J+ K8 Q9 q0 p( D- i% g3 m    林慧珍笑着打开自己的大挎包。2 `6 I1 n- B5 j+ [
- c' f$ x  P% g& G- a6 T; r
    “你们是大男人嘛,当然不会记得这些婆婆妈妈的事。还好我是个小女人,贪了些小便宜,顺手从医院拿了一些回来。”, `& ^& k4 A" |2 S% ?

: ]* E* ^3 H0 l8 n- @    一边说话,一边从包里拿出两双拖鞋,还有牙刷和毛巾。
+ Y/ x. Y+ `3 H
) |6 |$ s" S, C, @& Z, Y    林慧珍带王芃泽和柱子参观她女儿的房间,抱歉地解释道:
6 K+ n6 ?) L% Q# {8 m, h& k, S6 K/ {* a: }* O+ B
    “我女儿的床太小,只好委屈你们晚上在地板上打地铺了。”
2 l- d9 ~; ?# ^7 e9 ?
5 {# X; z3 O/ y4 G6 b    林慧珍要去厨房做晚饭,对王芃泽说你们可以先去客厅看会儿电视。林慧珍的客厅里有一台小小的红梅牌黑白电视机,这让柱子惊喜万分,他们整个湾子村还没有一台电视机,他只在乡政府和镇上看见过,信号还不好,呲呲呲地净是雪花。而林慧珍的电视机被王芃泽插上电摁了开关后,图像清晰无比。. Z9 @2 ]+ P1 D2 A% M7 K, ^! {

) q& Z5 O8 d* E    柱子问王芃泽为什么这台电视机这么清晰。王芃泽还没回答,林慧珍正从厨房走出来,随口笑道:“因为这是北京嘛,什么都是好的。”从二人身边经过时,又说,“柱子你好好读书吧,以后你也到城市里生活。”
. b% g0 `$ f4 u7 `8 y( n
% x8 ?% j1 V& B* [5 F    柱子说:“我来不了城市。”! B6 l8 ~4 v+ W* `

$ Q7 g6 [3 u& p9 A9 @    “怎么来不了,你只要把书读好,再有你王叔叔帮你,就有希望呀。”说话时,林慧珍已经走到沙发这边来,站在王芃泽背后,继续说道:
$ n% Q2 a6 v9 o) E  b
0 N. L7 ~2 A! X) P5 J' W* C; D; l    “柱子,知识的力量是无穷的,远比一只胳膊有力量。”
4 K6 s' N- W' o! b( Q
( D: ~& _$ B4 h+ ?0 K    柱子觉得这番话里似乎隐藏着什么东西,疑惑地转头望向王芃泽。王芃泽不说话,只是望着柱子笑。
, c. q- ^- Q7 D# m, l0 a1 M4 X2 \% V) A, ?8 T0 b: Z, \
    林慧珍拍了拍王芃泽的肩膀,悄声道:
5 p- M5 e! x) a% p. q
) g  Y$ p- \, L$ I( B2 x    “芃泽,你来帮我一下,我一个人太慢了。”
3 w! Z8 h+ }3 }" Z0 ]# f: e. f! d( K; W, R2 J: z4 b% @
    王芃泽立即起身,到厨房去。林慧珍笑着命令他举起手站好,王芃泽便听话地站定了,投降似的举着双手。林慧珍帮他系上围裙,又帮他挽起袖子。王芃泽拿起菜刀切菜,厨房里顿时欢声笑语。
1 n. p# Z) T) J* }0 W* r; y" a. j* [! U' B  H4 _' m
    柱子侧过头就能看到厨房里王芃泽和林慧珍的背影,一大一小地并排站着。等笑声低了之后他转过头来看电视,顿觉索然无味,怔怔地什么也没看进去。- E+ r7 u; ?( c
3 T( T9 r: @8 S9 l8 z# N6 k8 f
    晚饭吃得比较沉闷,当着柱子的面,林慧珍似乎有些顾虑,只询问了王芃泽工作上的事情。王芃泽几句就说完了,似乎担心柱子不好意思多吃,不停地动手把菜夹到柱子的碗里。中间林慧珍试探着问道:2 i  ~/ E' W1 B+ u3 F
5 ?: z, c* _% ^
    “伯父伯母还好么?”
$ w& o1 }, Z+ C) I  \* H0 h8 k: }* O8 r6 u7 V
    王芃泽如被雷击一般,顿时愣住了,慌乱地摇摇头,低声道:2 G9 v$ r# e4 R; n2 t4 s% ^' q$ i$ V
6 G" G" r- Q7 U4 |0 o2 c
    “我爸爸没能幸运地活下来,我妈妈……”
( e6 Z0 \& i8 m
! C. x/ v8 c5 C* b+ n' O    林慧珍一下子红了眼圈,转过身去用毛巾擦掉眼泪,擦了一次又一次。
1 k9 T; l1 |0 |6 K
% v6 T$ E/ {; ^/ ?    王芃泽突然很急切地想支开柱子,看到他把最后一口饭拨进嘴里,便立即说道:& |3 L* p2 e/ U* x, b

( @5 x& a  j$ w' Y6 K. [    “柱子你早点儿睡觉去吧。我和你林阿姨好多年没见了,要聊一会儿再去睡。”3 W9 C. B" @8 D' w. \" q

8 v7 A' W) ]' ]& f# W  ^% ]% y    其实柱子听到王芃泽的那句话时,心里也难受得不行,一听王芃泽这样安排,赶紧站起来向房间走去。林慧珍跟了上来,要去房间帮柱子铺被褥。
  B. y1 q: ?4 g! g1 L& v0 L# L0 y, T& ?* x; |% c
    林慧珍在地板上铺了一张床单,又铺了一床褥子,仔细地抻平了,再铺上一张凉席,正要站起去拿毛巾被,看到柱子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Z. X) L& e& ~( c1 R+ t/ N8 v

+ B0 I1 L1 s# B    “柱子你在想什么?”1 l8 b1 Z( b, L8 a

% r, O3 N. p$ w* P2 l# R' Z    柱子问:“林阿姨,你说你和我叔以前也遇到过狼?”
* N/ q0 X' b5 P) |$ n; w; A3 i5 F2 P% H" m, w- J
    “那是以前我们下乡劳动改造的时候,我干农活儿太慢,你王叔叔就帮我一直到天黑,结果回村的路上遇到了狼。你王叔叔一直护着我,护了一路。”
$ H2 C$ F# ]/ H% ?# [) i3 U: N9 g! _5 v! _. ], k% ]
    林慧珍拿出毛巾被,丢在地铺上,坐下来撩着乱了的头发,若有所思地道:
3 y/ z& U( Q; `' p" s' [. o
5 e5 R' N& u4 W- q* k. y# ?- y    “你王叔叔那时候年轻气盛,不管多么危险的事都敢挺身而出。可是鲁莽归鲁莽,这辈子肯为我舍身而出的人,就这么一个了。”. k5 a9 q" u' _7 q7 f! }

* h3 D7 y. C# ~$ O' k) G+ c2 J; X- D    林慧珍随手带上门出去了。柱子哪里能睡得着,耐着性子安静地躺了一会儿后,爬起来,耳朵贴向房门,仔细地听外面的动静。
9 b7 t/ n# d, A5 P
% t( i" L- w$ j3 Y7 n- n    声音太小,含糊不清,柱子猜测王芃泽和林慧珍一定在聊年轻时候的事情,聊了很久。最后柱子困了,正想走回来睡觉,突然清晰地听到林慧珍问了一句:“就是说你没有把情况给柱子说清楚?”) d; h$ {6 V+ c3 q) J8 ^) s
+ K% s5 p! Q! m$ ?5 W0 s
    柱子很惊讶,紧紧贴近房门仔细听。但是后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似乎王芃泽在警告林慧珍要小声。# \& D* l+ C) ~; d0 i
; O* P# j' [' F7 n) K
    很晚了,王芃泽才进来睡觉,熄了灯,挨着柱子躺下后,把柱子的毛巾被重新盖了盖,然后侧躺着,头枕在手臂上,借着窗外路灯的光看柱子的脸,似乎并不想立刻就睡。# ]. F/ P) m0 k) s3 ?) c) Z6 O* {

$ N. A& C4 ~8 S% l& j    柱子睁开眼睛,看到王芃泽的双眼有些浮肿。5 \0 O0 m1 y' a( H5 f1 }. t

2 L  @( P9 c0 ^1 U! m    王芃泽惊讶道:“你没睡?”
7 g, B1 y& ?( e/ h2 {
4 B, L5 l( ~: X) A, O, S; z    柱子本来想问王芃泽有什么事没有给自己说清楚,可是转念一想,王芃泽一定有不便说的原因,再说自己偷听别人谈话也不光彩。想了想,问了另一个问题:
2 R; P; m, H# a" t. y2 T) C9 Y, d2 F  L- I0 q
    “叔,你以前护着林阿姨的时候,有没有被狼咬伤呀?”
" |: u; o6 A4 V) X+ e7 W9 t! p! r1 [* N
    “没有。”
# Z, s6 x; l& L8 K
/ i8 O! Y5 B" n: M& o! b    “那搏斗的时候有没有受伤?”
2 N( f# k6 k9 L8 W7 N* O3 g8 A& f
% h/ h' {+ I! \# I    柱子强行拉着王芃泽的胳膊要看有没有伤疤,王芃泽笑道:“那只狼根本就没扑过来,我和谁搏斗去。”
" z' ^# ~( Z! y# y6 W5 w3 F8 q8 _+ f
    柱子又问:“你为什么在那么危险的时候护着林阿姨,你们关系很好么?”
3 E: S" @! G1 M) I" ^9 V% E( x
+ K% |! D' U# ?0 x) L    王芃泽望着幽暗的天花板,在房间的微光中,他脸上浅浅的笑意仿佛陷入了回忆。
+ {5 g% C% v8 Y5 z" B1 P' I
0 u& M- q6 |  n. U    “你林阿姨,当年是我的淑-布里迪赫德。”
* I8 J$ W- j, x7 v- t+ J. {8 ?0 [" M. \: i% ?6 {8 X8 l) w0 S4 H5 _: {
    柱子身子一震,匆忙把手从王芃泽的胳膊上缩了回来。他如陷冰窟,瞬间从王芃泽的身边落向一个无底的深渊,而那张原本熟悉的脸越发遥远起来,陌生得似乎他从来就没有看清过。" G* W5 A: b# T* P# U. m- R9 G

0 B# L+ n$ m. `% B" @, V+ T5 A二 6
+ \, a- m- n+ X$ u' R0 Y
0 V4 q) R# l7 D7 [, k% Q    6  N' e5 m* N1 [$ V
  k2 T% ^, o3 _8 X: ]
    这一晚三个人都没有睡好,林慧珍在床上翻来覆去,被纷繁的往事纠缠得彻夜难眠;另一个房间里,柱子和王芃泽安静地躺着,各自想着心事,听着外面无休无止的城市的声音。凌晨的时候,柱子才觉得困了,那时听到王芃泽悄悄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又回来。柱子紧闭双眼假装睡着。王芃泽凑近柱子的脸,确认已经睡着了,就帮他掖好毛巾被,这才侧过身去。听到王芃泽轻微的鼾声时,柱子的眼泪流了下来。5 W) t( L6 i' {, k; U
9 N' t; N+ \- b6 ?7 u8 ]9 [
    林慧珍按时起床去上班,困倦地经过王芃泽和柱子的房间时,看到门没有关好,半开着。她忍不住悄悄地望向里面的两个大男人,王芃泽和柱子的睡姿一模一样,像两个毫无察觉的孩子。她的目光在王芃泽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就那么抱着双臂观察着,脸上渐渐有了一种安详的笑意。. B- ^9 w" ?, o
  E9 I! s# T, i
    一直睡到上午11点,王芃泽才醒过来,摸到手表看了看,惊讶地赶紧坐起来。怕吵醒柱子,于是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刷牙洗脸。他回到客厅,看到桌子上林慧珍早上买来的豆浆油条已经凉了,他坐下来注视着,独自笑了笑。又走到窗口,看到天已经放晴了,小区的门口有人推着小车卖菜卖肉,便在林慧珍的厨房里找到一个菜篮子,换了鞋下楼去。
4 e. Z' O# b. X+ @- I* p  Q: r3 c) j8 \. v
    走出楼梯时,王芃泽突然想回头望一眼林慧珍的这个家,于是转身,仰起头,看到柱子正在三楼的玻璃窗里望着自己。王芃泽微笑着向柱子调皮地挥手,却看到柱子愣愣地站着,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5 B5 ]! _- m3 c8 x4 Q
- t1 a$ R. e2 m
    待柱子想起来挥手时,王芃泽已经转过身向小区门口走去了。一个原本天天忙着科学研究工作的高高大大的中年男人,此刻提了一个菜篮子,突然间变得家长里短起来,这让柱子觉得很有趣,嘿一声笑出声来。可是突然又觉得心酸,只笑了一下,嘴角便僵住了。3 O5 r4 W0 g( c/ `$ E
+ `& c; ^; `5 X1 C
    柱子一直望着王芃泽,拣菜,付钱,提着一篮子菜走回来,一边走一边向这里张望,渐渐走到楼下看不见的地方,楼梯上传来上楼的声音,然后门被推开了,王芃泽一边换拖鞋一边问柱子:
7 S8 a' }+ W, @6 Q* G1 V( ?7 L, w
% ^' }4 t( S  Z: P% }1 J6 a" X    “刚刚我向你打招呼,你怎么理都不理?”1 f  v& F8 I  A7 H$ d

6 B9 O, `: Y) @. q6 n    两人一起整理地上的被褥,王芃泽教柱子如何把褥子叠成豆腐块,三下两下叠好了,放进柜子里。王芃泽到客厅去把电视打开,对柱子说:
" A9 P9 R0 s3 v7 ^1 d
4 _* l& ?1 j, c7 z8 ?8 y7 f    “你看电视吧,我做饭。你要是现在饿,就先吃桌子上的油条,那是你林阿姨早上买给我们的。”+ T# N3 e# W) c4 y5 Z. y3 Q
% V6 ^( E' \' G3 F
    柱子不想看电视,走到厨房门口,探头进去,看到王芃泽系着围裙的样子。  ?- ?& q0 z- S0 c( V$ g; o/ a% ]8 v
2 G5 K: y1 u3 N! P4 x; b
    柱子说:“叔,你教我做饭吧?”
+ Q+ Z& E# c) b: Q8 C4 e& Z
: Z4 s8 b! ^: A    王芃泽帮柱子系上另一个围裙,帮他把袖子挽到胳膊肘上,让他站在自己身边,两人便成了同样的装扮。柱子择菜洗菜剥蒜,王芃泽切菜切肉。王芃泽烧菜时,柱子帮忙递酱油瓶,在林慧珍的一排花花绿绿的调料中仔细寻找王芃泽要的那一包,把空盘子放到王芃泽手里,又接过烧好的菜送到客厅里。这是柱子梦想过的一种情景,昨天晚上看到厨房里一大一小的两个背影时,他多么希望那个小的身影是自己,虽然他知道这永远都不可能。
$ `) V: d1 b% K6 [4 Q; O: H1 h5 e- p# T, \% G4 E
    中午林慧珍回家时顺路买了许多菜,可是推开门后看到午饭已经做好了,王芃泽和柱子正坐在桌边乖乖地等待。林慧珍惊喜不已,感慨说自己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自在过了。
2 l: u1 K8 T. }2 P; k# G/ e1 C9 a- s
    这顿午饭是林慧珍许多年来胃口最好的一次,她拿出一瓶五粮液,给三个人每人倒了一杯。柱子看到王芃泽毫不推辞地接过了,喊起来:“叔,赵师傅不是说你肝脏不好不能喝酒么?”
4 ]. c8 s& W/ e  H6 I# d  _
% K; {. G- w" A8 m( f* l    王芃泽辩解道:“偶尔喝一杯没关系。再说这么好的酒,当然要尝尝了。”
6 c' [/ v0 t* l6 n$ j" k
. |# c4 j4 B; g8 V- g! l8 u& B    可是林慧珍夺过了酒杯,把三杯酒都倒进一个茶杯里,说:“还是都不要喝了,我们喝饮料。”
* |5 q& K8 q, T
0 K2 [) g4 |" f5 H    林慧珍把茶杯里的酒拿到厨房倒进水槽里,又走回来坐下。王芃泽心疼酒,责怪柱子道:“瞧瞧,都是你一句话,可惜了这么好的酒。”( K3 d+ F( y3 Q! }; f

; u: M, s0 F6 V8 ~* Y    “不可惜。”林慧珍道,“来路不光明,是患者家属硬要送给我的东西。”
2 h8 y& s  r+ \4 J/ M
6 o7 s( _, c1 P6 o) F5 h  a: s1 T& r    林慧珍夹了一些菜到碗里,突然想到了什么,微皱着眉头问王芃泽:
- Z- P! h1 N8 w+ w! e6 v
, a# o# l3 j( K: e1 a( y; p    “芃泽,你有没有觉得我越来越市侩了?”
( P* C, Z  F& b+ ^& ~: H& `* n4 Z# r+ H& |" k) w
    王芃泽回答:“我只是看到你活得不容易。”
9 ~- q9 h( K% `8 @- H
/ t" q! B- V; ?& ?    林慧珍释然地笑,叹了口气又说:& j7 g. d  x! [: p  Z3 q) ]+ ~+ _
: o( b% j# ~0 |5 Z7 I
    “你一定也不容易吧?肝脏不好,那都是你自己愁出来的。”7 t  F, w; F, f, I: l
1 a8 m# U/ i2 Q" h3 K
    王芃泽没有否认,面无表情地夹菜,看到柱子又在紧盯着自己,无奈地用筷子敲敲他的碗,道:“吃饭,别老看着我。”% V1 [  R, w" |& `
$ N7 M% A8 P9 d
    柱子不得不佩服林慧珍的聪明,她果然是最了解王芃泽的人。
8 [' D" x6 P! A; b9 [  J8 D6 _3 F: r$ t- |; r
    过了一会儿,林慧珍又说:
6 w4 b/ C+ y+ a5 M& o
4 k* y4 M& V6 H9 }    “其实想想也没有什么值得发愁的,那些生不如死的年代我们都挺过来了,现在的柴米油盐算得了什么。”
! }( G" `. t/ N; i4 g# J8 [4 d2 ~( {5 c
    午饭后,林慧珍要去银行,问王芃泽要不要出去走动走动,王芃泽不去,说要留在家里洗碗。林慧珍又问柱子,柱子本来想陪王芃泽在家里洗碗,但是突然想起一件事,就跟着林慧珍出去了。
8 r- x& L; ^+ P( M( G
+ z9 e( k% k, {9 \    一路上林慧珍指着路两旁的建筑物不停地给柱子介绍。在银行排队取了钱,回来的路上,林慧珍问柱子:“柱子,你一直都不爱说话么?”
4 u5 K% v8 \, ~& U7 u% [# Q
* ]' n9 y. T% i8 ^    柱子点点头,突然问道:8 M4 ~: z; ~$ f# O

5 Q* x5 S5 w5 `: y8 ~' J' K    “林阿姨,做过手术后,我的手能变得和以前一模一样么?”' `, X. c0 G" W- U

: X  u0 m* q+ n9 m0 @- P* p% A9 B4 v    林慧珍犹豫了一下,停住了脚步,转过身面对着柱子,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5 \& c1 l/ O" @/ k% m
) d' W" s# ~+ {% g' t- V, K, j
    “跟你说明白了也好。”
+ c' }& u2 Y& M2 o$ F
5 w% Z4 a5 A5 r- ?! ?4 _8 n    林慧珍和柱子走到路边人少处,看到雨后的水泥花坛边缘很干净,就拉着柱子坐下来,对他说:
# g7 f5 b) Q0 F- S4 A
: b9 z: u3 w! ?6 P0 ^& j+ U+ H    “柱子,医学并不是万能的。昨天检查过之后,我们发现你的左臂骨骼碎得比较严重,有些韧带也断了,根本无法恢复。但是你王叔叔坚持能恢复多少就恢复多少,在他强烈要求之下,我们就把手术的性质改动了。明天你要做的,其实是个矫形手术。”' W8 w, @" s% ~5 r  S

! s2 }& L& e5 |/ s- w3 T$ l  e    柱子听了,并没有觉得多难受,或许是因为早已隐约预料到这个结果,或许是他想知道的东西并不在此,他只是问:“什么是矫形手术?”% `3 A3 |% V" P$ E2 ]7 J4 _

6 i  d' u* ^$ H# l    “就是做完之后,你的左臂会变得比现在直,但是功能上并不会有什么改观。你王叔叔选择的这种手术方式很昂贵,而且你的医疗费用不能报销,全部得你王叔叔自己出。其实从我的角度来看,这个手术根本没必要做。你王叔叔要报答你,这是对的,但是这笔钱完全可以用来为你做许多其他的事情,让你接受教育,为你找个工作,都比做这个手术更有意义。”- [+ x4 [% v; j4 j
1 w) Y6 Y" R) H% @
    柱子“哦”了一声,坐着发愣。* k, W7 b0 x0 t/ U
8 A! C; ^, j  _9 L% l# M
    林慧珍叹了口气,又道:“说实话我有些后悔,我担心我对你讲这些会影响手术,但这手术的承担者是你,你有权利知道。”
; h  N8 x3 G4 N+ x- ]0 q3 W1 u
7 ]# }+ k0 P7 E9 s; U. h    柱子没有再说话,沉默不语地跟着林慧珍回到家里。林慧珍避开柱子,把取来的钱交给王芃泽。王芃泽要写张借条,林慧珍瞪了他一眼不让写,王芃泽还要说什么,林慧珍忙示意他不要大声说话,然后指了指坐在客厅里的柱子。$ r2 ?7 @9 Q( z0 N! A
: c8 D4 p/ J5 y4 P' \) y
    出门上班时,林慧珍大声问王芃泽:“你们下午要做什么?”7 {; T- \) t: _: K

7 [$ ]; r' F: [9 O/ s5 b. r# _    王芃泽正和柱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回答道:“去百货公司,给柱子买双鞋。”
5 a. K5 I7 E9 B) u$ V1 \- |
4 M( f: B* A! \& U) t9 G    林慧珍听了有些担心,悄悄回头望了一眼柱子,又大声叮嘱道:“记得带上伞啊,下午还有雨。”
. E! `- z) M* H# r+ s! U
$ _( S% g, f7 j2 q* j+ H    等林慧珍下楼梯的脚步声消失后,柱子歪过头看着王芃泽,问:7 h3 \( [0 M( C' {
' @4 ?+ ^8 h: g) a2 {! G9 k
    “你真要给我买皮鞋?”) m" U; N: e: o' G

3 X; a) {5 P8 f9 j/ J    “是啊。”王芃泽笑道,“我们住在你林阿姨这里,省了住旅馆的钱,当然可以买皮鞋了。”
- c3 ^) ]2 X: V5 i* s  q! k, {- z. w  }
    下午果然又下雨了,当时两人正在站牌下等车,大雨说来就来,很快又成迷濛一片。王芃泽撑开伞,遮住柱子和自己。
( a2 v, p: \. l/ f8 E# e! d; T, W' O1 H, Z7 [+ A! C- l
    两人一路无话,坐上公交车后都出神地望着窗外的街景。柱子希望这个城市最好永远都下雨,他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是一片霏霏的雨,下雨的时候一把伞就能撑起一方温暖的世界;而没有雨的时间里,这个城市总是冷漠而乏味。! Z( i9 Q" W6 H/ W( k( E
" T' A! T7 ~7 v5 X
    公交车驶过一个空旷的地方,王芃泽突然拍着柱子的肩,在他耳边轻声说:
, L; W9 g3 l8 E0 Y
( d! `( Z; o- y: g) ]" m3 F/ d    “柱子,这就是天安门广场。”- h' F! Q. _; F+ N# C. d3 O

: c' ?- j+ Q% O) J( ?. `& o. x1 j- ?    柱子顺着王芃泽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阴沉的天幕下的沉默的天安门,带着一种暗红的色泽越来越远地消失于车尾。' c5 k" A6 {9 N- a
0 g8 V7 W0 I* N( k3 R1 m. f
    下车后,柱子突然对王芃泽说:
3 s& a+ M3 |8 z, d4 @. E- Z
$ t9 Z4 u) Y+ p0 R    “叔,还是不买鞋了吧?”& ]* q# |9 l+ B& `- t2 O7 w

% r% O/ U- P% h; I/ g4 @    “怎么了?”王芃泽在伞下推着柱子往前走,一边开玩笑道,“真是我的好儿子啊,可是干爸不用你这样来省钱。”5 H: T# q& W- I  z2 D' k

+ S4 G) l; k7 v0 B* C: c    到了百货大楼门口,柱子又站住了,说:
6 Y# S1 T  s9 l$ V  g- R
* H6 c# ~% l/ i' X6 D9 w% }. a* L    “真的,我不想让你给我买鞋。”
# g: R( Z, ^+ B4 E$ x- F9 b! @
3 m" t1 j5 \% F6 o. f- T% T    王芃泽不由分说拉着柱子上了台阶。( ^" {7 V0 E7 y% @
' e) M% C  V/ G' J) t
    “不是说好了么。”
8 O. O/ H: n( j# I. e0 l" H+ \. _- ^
    试了一双又一双,售货员每次问怎么样,柱子都摇摇头,售货员问哪里不满意,柱子又说不出。王芃泽看到售货员的神情有些不耐烦,就解释说:“不知道原因是很正常的,因为感觉很难描述,恐怕只有做鞋的人才能讲清楚。”
  j( g6 N% {0 z4 B$ T; T9 F" H6 A! P/ \- x3 }
    后来王芃泽自己也不耐烦了,有一双皮鞋既好看又合脚,柱子仍在摇头,王芃泽不得不凑近柱子,低声道:“柱子,别让我为难,赶紧选一双。”# Q5 S8 _% D0 Y- B) v3 y

  q9 y) M. l% d/ u  k3 B    柱子低声回答:“不买了。”8 f8 v9 z/ h" ^$ D# X. k  l0 E1 O  {
  {4 @+ Q+ _6 j; S* d3 |
    王芃泽脸色一冷,重新恢复成一种威严,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2 W6 X. j2 k4 J7 A0 @" h  i2 N! C! E2 F% |: w" m0 e0 A
    “那我帮你做主了,就这一双。”$ V) [  B+ Q, G3 Y0 u7 t" N* K
  s& _0 ]  d8 y" j# e* i
    王芃泽把鞋交给售货员让包起来,这时柱子腾地站了起来,带着一种愤怒望着王芃泽。这让王芃泽愣了一下,思忖着柱子想要干什么,很快便确定不会有什么威胁,于是转过身去继续付钱。付钱完毕转过来后,柱子不见了。
* M- O% s# @6 c; |: D5 F$ T( F/ N0 [  |1 @. {* J! }
    王芃泽大吃一惊,赶紧问售货员那孩子哪里去了。售货员指了一下楼梯的方向,说:“下楼了,应该是跑出去了吧。”王芃泽强压怒气,追下楼去。5 X1 G/ v* ~; b( ~' Y/ B
, ^7 X) Y4 p4 i8 E
    一路寻找不见柱子的踪影,出了百货大楼后王芃泽害怕起来,心想柱子这孩子的精神中有种绝望情绪,发作起来什么都不顾,可别一激动真的跑不见了。王芃泽跑下台阶,望着眼前车流如织的马路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找,于是在来来往往的行人中忧心忡忡地大喊道:“柱子——柱子——”
/ z7 V" j( g) [' E, R0 C$ l6 N  m
- y" }1 A8 B7 B- W! U' I    正懊恼时,听到了柱子的声音:“叔。”) w$ z0 |1 O/ V/ U

1 W2 K- O, V5 ~! B/ s& D# G0 V3 ]    王芃泽急忙转身寻找,看到柱子站在路边的一棵树下,全身都湿透了。王芃泽忘记了生气,急忙跑过去用雨伞为柱子遮雨,心疼地抱怨道:! X3 l% {- a- c) b( O

7 q7 N' T/ P0 K( B1 M0 V& o    “这种小树怎么能挡住雨呢,你以为这是湾子村的大树呀。”# S& @: w) d5 e* g- N* {
+ T* |5 s# e  W9 g! [4 p  V1 B
    然后把鞋盒子递给柱子。
" @2 @  t  d0 k$ i% Q" p, N( X! s, F; u& h. u: K# o
    “拿着,这是你的皮鞋。”1 S1 Z0 U. J' o$ Z) y

5 ^2 k9 h  B  Q. c6 Z    可是柱子没有接,于是鞋盒子落到了路边的水中。柱子立即弯腰捡起来,塞到王芃泽的怀里,无比清晰地大声道:
. `( [: U0 f, `/ q7 B
5 E- P7 z) o/ j4 M0 x    “我不要你给我买的鞋,我也不要你给我付手术费,我不同意做这个手术,我也不用你照顾我。”
( U! h" Q6 J* I' _# G
7 P( c' [$ D% ~9 s    王芃泽似乎没有听明白,脸上的表情在几秒钟内变了许多种,最后满脸疑惑地问:
; p6 V( e& A6 A& j2 _" g8 x3 P* p0 x. \! v$ H% [! Q
    “你在说什么?”
3 ^+ P5 o0 w. i, N
# o" g2 X, {& D9 x    柱子大声道:“你不用因为我帮了你一次,就在我身上花钱来补偿。我残废了是我的命,我不怨任何人。我娘怎么说那是她的事,我自己从来没有怨过你,你也不欠我什么,你可以心安了。”9 o% C1 G% ]3 ]8 T
: y* n! u8 _9 T  B! t$ }
    王芃泽瞪大了眼睛,问:“是不是你林阿姨给你说什么了?”
' S8 ]* s4 H, o) E
! Q( ?4 J2 ^+ i% l0 ]# N0 C    柱子突然眼圈一热,眼泪流出来之前,他转身向远处跑去。王芃泽收了雨伞,在后边紧紧追赶,眼看着柱子越跑越快。- L' k4 S: D6 I) ^# ^& ?( o
1 r  Y! m. D% |' L. I  m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柱子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就停了下来。王芃泽在后边看到了,也停下来,弯下腰,一只胳膊夹着雨伞和鞋盒子,一只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喘气。能说话的时候,他就用手指着柱子,大声喊道:- Q6 x6 ^. N& Z1 I$ N8 s* V; T$ u
( d$ i* B$ D! T8 O6 q
    “你随便跑吧,如果你能跑过两条街不迷路,如果你能在这个城市里生活下去,不挨饿,不受冻,不做乞丐,我就不给你买鞋,不给你花钱做手术,再也不照顾你。你跑吧。”) W+ R# d) P& K  ^8 k
" b9 j6 W& o; i6 k
    柱子举起袖子擦眼泪,背影在雨中不停地颤抖着。
/ E2 p. I9 O+ l: w6 @2 D: ^) [4 m7 s, j3 t4 s6 U
    有几个行人开始停下来看热闹。王芃泽努力让情绪平息下来,撑开伞,走过去遮住柱子,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拧干了水,塞到柱子手里让他擦眼泪。
% J% M3 y( r, E4 c
& I- C/ p4 i! y5 o    王芃泽说:4 S2 p' G/ `4 ]( [" N, k+ k( K6 c
/ o# ?* s; e7 V+ z  s9 y% _2 F% j2 M! p
    “难道你真的认为我做这些事只是为了还债么?这是一个爸爸应该为儿子做的事情。谁让你是我干儿子呢,我做得心甘情愿,做这些事让我觉得很开心。”" a) Q2 h  B* N  {9 f5 r1 c

/ G6 @% a9 r0 V# ?* k) D% I    柱子说:
% @# T2 X8 K, a: v0 M
! n" `, U! F- p( |( @    “可实际上我对你来说只是个普通人。”
1 n; x: L/ i: j0 v2 u& \
  y* z( x# ^6 I, v6 m! F  l5 N7 p    “不对。”王芃泽道,“你也不是普通人。这个伤本来应该在我的身上,你是我的恩人。”
# u9 X1 K% i- }$ H2 I- m4 C7 v
! R# I- ~9 k# y# S8 c    回到家,两人换掉湿衣服。王芃泽往澡盆里放了热水,让柱子先洗澡,自己则蹲在洗手间的地上洗两个人的衣服,中间走过来一定要帮柱子搓背。王芃泽洗澡的时候,柱子也在洗手间外面问:“叔,我也帮你搓背吧?”王芃泽招手让他进来,自己坐在澡盆边沿,背对着柱子让他搓。- B$ q0 T4 e: N3 w

/ F5 Z0 Z9 {; ~5 B8 f    两人一同默默无声地做了晚饭,等林慧珍回家的时间里,就并排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王芃泽突然动情地伸手过去,把柱子的头搂过来,让他依偎在自己的怀里,一直到林慧珍推门进来都没有松开。: ?* t6 f! V& Z

) i( V8 l* C1 I    林慧珍看到了,不解地望着。
* ?: f9 x% u! e8 m6 m% n: Q
* R/ U0 B$ c5 r9 P二 7
: V. t4 H  ]' U2 g- V
1 {, _! R3 ?% [" y9 \! m1 C9 {    7
7 C- o8 {9 M0 Q$ x# W% z
' U* K4 m2 S+ H0 O+ S5 t    手术很顺利。在柱子被推进手术室之前,王芃泽觉得柱子第一次面对手术可能会害怕,就站在他旁边反复解释这个手术为什么危险较少,其实没有什么危险,只是比较精密,耗时间罢了。& e5 P2 n* g5 L

! Z/ D9 q) i0 k0 F4 N6 g. _    林慧珍苦笑着拍拍王芃泽的胳膊让他走开,对柱子说:“任何手术都会有风险,不过你相信林阿姨就行了,林阿姨是专家。”- U! f" O6 U6 J6 a( o
  P% ^7 K5 U6 i, y' k- W
    走进手术室的那一刻,柱子回头又望了一眼王芃泽,突然发现王芃泽的额头正在滴下大颗的汗珠,脸色发白。林慧珍看了王芃泽一眼,也注意到了。1 m; d8 ]3 L) {
5 M$ R# `" `1 z5 ]/ u( ~: w5 z
    柱子躺上手术台。林慧珍口罩手套都穿戴齐了,只露出眼睛,走过来低头对柱子说:“不用紧张,放松一点。”. H' @) Q% B: \! ]
, k( r( Q7 P- W& e  ?
    其实柱子心里并不紧张,对于这次手术他并没有什么期待。柱子对林慧珍说:
4 o' I  E1 [' Z. B( j) z6 p$ T8 Y4 T
    “刚刚我看到我叔好像生病了,他在火车上就疼过一次。你找人去看看他吧。”
, h7 B* {2 t. x0 L
: T! e! d+ T" F    林慧珍面无表情地回答:( X5 U* o: H" l3 ?8 c& a2 ?- e
1 S/ Z$ h4 `" Q1 N) g
    “现在我的病人是你,别人我不管。”, i# b+ y- m8 P6 w

. m. _8 k3 {9 `    手术用去了一个上午的时间,王芃泽坐在手术室外面等待,坐得腰酸背疼。下班时间过去很久后才看到手术室的门开了,几个陌生的大夫陪着柱子走出来,柱子的左臂裹着石膏吊在胸前。王芃泽急忙迎上去扶着柱子,突然看到一根粗粗的钢管上下穿过柱子的左臂,端端正正地露在外面。王芃泽吓了一跳,顿觉全身发麻,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抱怨道:“怎么会这么慢呢?”, B1 d& u% n8 v8 x0 }& b
2 a; Y# d- ?* f5 Q) ~# b4 Z* G* \
    “慢么?”林慧珍不客气地回应道,“你以为这是个简单的手术呀,好几条韧带需要缝合,这算是很快了。”
6 p1 y' j( B% m$ @8 L
3 z( f3 z7 P, E% _, r    王芃泽看到林慧珍最后一个疲惫地走出手术室,忙转向她,指着那根钢管问:# C6 a# N8 q9 |! ~
/ l4 z$ A7 B$ x
    “这是什么?”
" V% A( G) v; N$ Y* Z& @
; E3 j" o7 p/ E* e    “那是用来固定的,过几天就拆掉了。这就是你选择的手术方式呀。”$ z0 e9 I" t6 n3 `5 h, Z! I: _

# }( F, |5 T+ H6 X    林慧珍看到王芃泽的惊恐表情,笑得弯下了腰。. a$ M5 H  T% }$ @- H+ z6 Z

5 S/ ]2 Z; A: X; k! U6 I' P    “你怎么没有变化呢?跟以前一样怕这些东西,人家柱子都不怕。”
3 v" ?& s' l7 ]2 M
/ U9 g: }1 t. L% y1 j    柱子对王芃泽说:“只是看起来吓人,其实没事儿。”
& o3 B  a* f6 \0 M; m6 o$ ?) `2 b. y  Z' D2 C8 `. C
    平静下来之后,王芃泽由衷地对林慧珍说道:
6 Q) X9 b% q0 {* N+ p" g
0 h& e7 Y% m# ], I" k" Z    “谢谢你啊,慧珍!”8 M1 K4 b$ @% l. n+ u/ O
" n* Z  a0 B, C
    林慧珍听了,只是笑。解下口罩后又道:
$ `0 [' ?# k3 y3 {9 W- k/ B7 }1 l" _8 z: d" J) c
    “中午不用回家了,我带你们去医院的食堂吃饭,下午,你得检查一下身体。”3 m8 C0 L" S& h. g+ L

2 A& ~5 P) {6 U- q0 h    王芃泽疑惑地问:“我么?”
. g7 [" R( @8 z' J% u7 H- m/ U5 M1 {( ]. H* R
    “是呀,都要40岁的人了,别把自己当年轻小伙子。”
. R6 ?2 }7 D0 T4 O
) b' Q6 W5 t' `    半下午的时候又在下雨,林慧珍站在医院走廊上的窗前,看着王芃泽和柱子正穿过医院的院子。王芃泽走在柱子的左边,右手撑伞遮好柱子的身体,同时小心地保护着他的左臂。王芃泽的右手提了大大的一袋调理肝脏的药,柱子要帮他提着,王芃泽不给。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话,在清冷的雨幕中慢慢走出了医院的大门,站在站牌下等公交车。
# a- i" J! G1 Y' O! h2 C! s  f) c9 b
8 K" Z8 l8 ^) ?0 w5 I    林慧珍觉得这一幕很感人,突然间羡慕柱子是个很幸运的人。但她立刻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谬,心想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于伤感了。她收回目光,微微叹了口气。/ `  x; B  @1 Y9 P8 c. X
" ?0 T  N+ S; J9 c" t1 A3 G& S
    林慧珍告诉王芃泽10天后柱子的左臂就可以拆石膏,要他们不要回老家,就待在北京等。于是王芃泽天天在林慧珍的家里做饭拖地洗衣服,清早起床后提着篮子去买菜,傍晚又提着垃圾袋下楼去丢垃圾。有一天王芃泽向柱子感叹自己都快成家庭妇女了,林慧珍倒像个男人。这句话让柱子断断续续地笑了一整天,一想起来就觉得有趣。柱子觉得王芃泽做起家务活儿来同样魅力十足,袖子一挽胳膊那么强壮有力,远比一个女人更令人觉得自然而可靠。柱子认为自己发现了王芃泽的另一种生活,他喜欢跟着王芃泽去菜场买菜,看这个高大的身影站在菜摊前慢悠悠地挑拣,熟练而简练地和人讲价钱。
& U; Y2 a+ ~. T) ~& O- ?0 K$ Q+ u0 H$ t) ^4 F4 J
    王芃泽每天都要带着柱子去散步,穿过老街时会和柱子讲起许多事情。柱子渐渐理清了王芃泽和林慧珍的过去。王芃泽和林慧珍原本都是北京人,从小在一个胡同里生活,王芃泽的父亲是大学里的地质学教授,林慧珍的父亲是医院里的骨科专家。林慧珍从小就没了母亲,父亲工作又忙,于是王芃泽的母亲经常带林慧珍回家吃饭,看着她和王芃泽一起写作业。那时候运动多,学习时间没有保障,但两人子承父业,都属于有理想的人,坎坎坷坷地考上了大学后,两个父亲又同时遭到了批斗。两个刚刚考上大学的年轻人就这样被下放到偏远的农村接受劳动改造。0 u' ~& {6 z0 D" o& r
) j$ K. u, n; ?0 P
    后边的事情王芃泽不愿意说,柱子也不问,他不是个寻根究底的人,王芃泽爱讲多少讲多少,但不管什么时候讲,他都喜欢听。4 }2 Y2 e9 K3 c, Q' @9 m4 K8 C3 N3 l8 d

4 O4 Q. D; G; V2 g9 r9 b    有一天王芃泽要柱子穿着那双新皮鞋出去。柱子第一次穿皮鞋,觉得鞋面硬硬的,生怕脚一弯把鞋面折坏了,走路的姿势极不自然,勉勉强强地走了几个路口,再也不愿走了。王芃泽觉得好笑,好几次指点他:“你放心大胆地往前走,折不坏的。”但是柱子始终自然不起来,懊恼地站在路边,想脱了鞋走路。王芃泽坚决不让他把鞋脱掉,太不文明了。
" V: N- {  @5 \" M$ i4 I" e5 V# E- g, P1 a: s! z" \% z
    两人只好乘公交车回家。一个大学生摸样的姑娘看到柱子吊着石膏绷带,就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他。柱子说:“我不用坐,你坐吧。”姑娘笑道:“你坐吧,这本来就是给老弱病残者的座位。”柱子本来也被那双皮鞋折磨得累了,就转身要往座位上坐下去。# q2 e, M3 {0 S9 [% ^$ f$ p
9 t& y7 B1 ?, S8 c) o
    可是王芃泽突然伸过大手来,一把拉起柱子,微带怒色地训斥道:“你坐什么,你又不是残疾人。”
; i8 e3 l4 S  w# R4 Y' g7 {6 P0 S
/ u$ S- ?3 v6 i, i' ]    柱子发觉林慧珍越来越敢于对王芃泽动手动脚了,最早还只是轻轻拍一下肩或者胳膊,后来看电视看到好笑的情节时,竟然倒在王芃泽的肩上大笑。林慧珍越来越爱开玩笑逗王芃泽,眼神坦然得像是妻子在看丈夫。
$ I" c1 r0 J" q: J3 c* J$ h6 _4 s3 n5 S* ]! I7 A& N3 C" Q
    有一天中午王芃泽帮林慧珍修理家里的吊灯吊扇和电路,衬衣上落满了灰,林慧珍用手帮王芃泽在背上扑扑地拍打着,看看不干净,说:“干脆脱了我帮你洗下吧。”说着便绕到王芃泽前边帮他解开扣子,不容反抗地把王芃泽的衬衣脱掉了。王芃泽的衬衣里边还穿着背心。林慧珍看着那个破洞,说:“把背心也脱了,我给你缝两针。”王芃泽犹豫了一下,说:“算了吧。回头我自己补。”但是林慧珍态度强硬,命令道:“快点儿,我又不是没看过。”4 H4 g* t9 v/ k; @- k
% {: _$ m: f" w6 p3 {
    王芃泽只好脱了背心,裸露着宽宽的肩膀和中年男人平整松弛的肌肉。林慧珍扑哧一声笑了一下,抱着衣服走开了。
( N: @2 z. P, ?' a5 z/ C1 n, ^6 k! o5 p4 Z
    王芃泽有些尴尬,向旁边的镜子里看了一下,问柱子:“我是不是老得很厉害呀?”
/ c: R  W0 F  @& [) M) L' P2 e. U6 U
    柱子没有理睬他,转身走到门口去,把自己的皮鞋和王芃泽的皮鞋都擦干净了,规规矩矩地放在一起。
( P1 T" _6 X/ X0 O+ D2 c7 u
9 i/ Y2 |" b8 d7 z7 J; j# A    晚上睡觉时,柱子悄声问王芃泽:“林阿姨的性格一直都这么开放么?”% S- i4 X# w$ J( X

; g% j8 Y& U/ U" B    “你看出来了?”王芃泽笑道,“你林阿姨小的时候是个假小子。”) n9 G2 z, D$ N5 h: Z

% t6 Q# F' t# ^9 P6 C" D    柱子侧过身去睡觉,但是王芃泽意犹未尽,兴致勃勃地问柱子:
( Q1 m2 Q' S- @3 [, }) W
! H, @* j, Y! p4 s    “如果曹老头儿的女儿像你林阿姨这样,你还会不会从家里逃出去?”
, u7 x9 K8 G. @$ p' O; a( x  x
" c* @/ |) {0 l1 A% T: \' V    柱子回答道:“不管她像谁,我都不会娶。这辈子我要跟着你。”. _. E% \; u! n
/ ~* z1 a" Y& a0 L
    “怎么又说这些。”王芃泽道,“跟着我也不妨碍你娶媳妇嘛。”! S8 f! j( z. }! l8 C
8 r9 x( f2 h' A  A9 x
    柱子许久不说话。王芃泽侧过身去睡,但是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把柱子的意思理解错了,他想起来北京之前,在站台上柱子也说过同样的话,微微诧异起来。他担心地翻过身来,想问问柱子,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还是算了吧。
0 b# F2 \2 G0 A. ?! X  y" Y) n1 r5 E( n
    林慧珍要利用周末给女儿提前几天过生日,问王芃泽和柱子想去哪儿玩。王芃泽说去长城吧,我答应过柱子带他看长城的。林慧珍那就星期天去长城玩,今天星期六先把女儿接回来,晚上去吃烤鸭。6 |4 N+ `" e, @9 V  R3 H" ~
6 b7 \2 E8 `9 T8 d8 A$ C
    三个人一起去接林慧珍的女儿林佳卉。路上王芃泽要去买个生日礼物,林慧珍拦住他不让去,从挎包里拿出一套纪念邮票,说:“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王芃泽不想这么做,一定要买,林慧珍不高兴了,说:“你不了解这个小精灵鬼,你得听我的。”* c7 D( [) m' J- O7 S" z; E+ {

) D, R0 A1 I3 a* I5 g: e    林佳卉的圆脸长得一点儿都不像林慧珍,身材壮胖,远不如林慧珍的风姿绰约,但是一说话,语气、神情和林慧珍几乎一模一样。母女见面后亲热地抱在一起。林慧珍问王芃泽:“你看我女儿像谁?”
1 ?7 H3 ~3 E9 ^* d0 I0 S# T8 z  D& l4 I" x+ T4 d( a5 A) E
    王芃泽回答:“像她爸爸。”
3 }9 c: s* b0 W" K
( S4 c( ?& N8 l/ q' E# Q) h    林慧珍笑了笑没有说话。林佳卉说:“我妈妈说我长得像我外公。”4 i0 E" L% b- S, x
  @- f8 v5 j+ G1 @4 U2 p
    林慧珍把那套邮票掏出来给林佳卉,笑着说:“这是你王叔叔买来送给你的。”7 O) i1 N4 {" w6 v: X) c
# ?- k; B  D, O( u) H) J
    林佳卉开心地笑着,向王芃泽道谢。- d; A9 B- q% A6 j- T3 F
. Y2 y9 }0 Y" E7 A
    可是往烤鸭店去的路上,王芃泽和林慧珍有说有笑地走在前面,柱子和林佳卉在后面沉默地走路。林佳卉突然粗声粗气地问柱子:
6 Y4 T1 c9 w5 F- r% d1 i) s% U7 X; m% {: W
    “这套邮票是我妈买的吧?”7 p, Y) k4 ^1 f4 U& W! C
% z% v4 ~$ ?  T9 S$ j9 A8 `
    柱子吓了一跳,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支支吾吾了一会儿。林佳卉看出来了,冷笑道:& |& j# T9 U* M; x# R+ P

) c  n) ]% m' O- d5 J    “我就知道我妈会搞这一套。”: a2 z: F3 T; T  ?& n
5 J3 e, E1 J& n. S6 g$ y
    柱子立刻提防起来,顿时明白这个林佳卉决不是个简单的小姑娘。# S7 w5 m' R3 O, h
3 i; Q: o6 }3 a0 y
    吃烤鸭的时候,王芃泽想帮柱子把鸭肉蘸上酱卷在薄饼里,出于礼貌,先帮林佳卉卷了一个。9 s9 U7 K& M) v1 t) L
3 ?  [- e* Q( j% v$ l+ j1 ~
    林慧珍看到了,笑道:“那我帮柱子也做一个吧。”
+ z& o- E* G9 |, {" N0 [- F0 X
$ z7 r: M0 l; W5 r+ f4 A    说着用薄饼卷了酱、葱丝和鸭肉送到柱子的面前,直接喂到柱子的嘴边。柱子张开口吃了下去。林慧珍又做了一个鸭肉卷,喂给林佳卉:“来,我的宝贝女儿,多吃点儿。”
1 _( i, x; n$ f  b. h
- }# n" j- [9 @9 x2 `" J    一时兴起,林慧珍又做了一个鸭肉卷,望着王芃泽笑道:“现在轮到最大的孩子了。”
+ e" ?# R: ]& e3 t; e+ \6 u( \
/ t0 j$ X- y* M    王芃泽紧张起来,觉得在孩子面前做这些太不好了。他急忙向林慧珍摇头,但是林慧珍才不在乎这些,伸手便把鸭肉卷送到了王芃泽的嘴边,王芃泽只好张口咬住了,忙不迭地大赞好吃。7 q* S! D5 n, F0 [$ U9 Z

" S  T; Y, g. w( `+ v8 S/ q    柱子已经见惯了林慧珍的豪放和直接,并不觉得惊讶。但他担心林佳卉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偷偷地看了一下,林佳卉正在大口地喝汽水。# o  n; h; `; _7 M) l
0 ^) x* h" k$ R# I4 ^7 O
    林佳卉放下杯子,笑嘻嘻地对王芃泽说:“王叔叔,我从小就听我妈妈讲你的故事,今天终于见到了。”+ M- z3 P. A3 l# I

( v8 l* x( G5 j0 U" V    王芃泽笑着回答:“是么?那么真人和你妈妈讲的一样不一样呀?”9 {+ ]1 p; E% X

( Z/ E& A1 ?* y4 s4 O- m, p# y    林佳卉笑道:“比我妈妈形容的还要高大威猛。”
$ D$ M' p% P; x$ F2 ^; o( W
8 x, a: f! E0 d1 p$ m3 ~    林慧珍白了林佳卉一眼,不说话了。6 C: `- k5 U9 {

/ K) k' ?% k$ W, e- o5 t! o    回家的路上,林佳卉又走在后面对柱子说:' I% [* }) b) O

) J9 x  \0 B9 l9 x    “做那么多戏,目的就是喂你的叔叔吃东西嘛。还接口说是给我过生日。”
' A; Q) ]( m4 u& \1 |3 s" K, s# ~4 @2 v
    第二天四个人去游长城。柱子一点儿都不想和林佳卉待在一起,但是考虑了一下,觉得跟着王芃泽和林慧珍更不合适。他觉得心烦,根本无心思看长城,既然不能不去,干脆看紧林佳卉算了,免得她又耍心眼再说出让王芃泽难堪的话,于是一路上故意与王芃泽和林慧珍拉开距离,把林佳卉拖在后边。
& A; r6 [7 ?* q$ Y
4 n) _2 C9 v+ V/ C6 u    快到中午的时候,大家都累了,就下去到一个山坡上吃东西。这一天阳光明媚,山风柔柔地吹过山坡。林慧珍望着远处阳光下的树林,突然间思绪又回到了那无法重来的、记忆中的青春年少。她问王芃泽:
' ~, P% o: V( o0 s- c) w$ c9 }3 |$ _1 i4 o. F& \+ \
    “你还记不记得年轻时你唱给我听的那首歌?”
( H5 \  Q8 v2 K/ S0 o& E
2 a3 m5 f3 W0 C9 c- D8 i1 @: y6 G    王芃泽问:“哪首歌?”
1 |& b1 ^8 A5 e0 U. q& w& o  t" Z3 p  \' M+ M: I8 M+ O+ g; _
    “就那首英文歌。”0 u1 ?1 j8 i. P; Y

* E. z; h* G4 l+ g3 k. i% J& W5 S    王芃泽“哦”了一声,想起来了。
; h8 |9 t: N) z# K. ]8 N
; w1 L5 g5 \) E" p7 ]    林慧珍又问:“你再给我唱一遍好么?”
. W4 e% w' S6 r/ Y( _* A( m4 w* p- l$ ?% |# f% z! c+ k3 u! O( E
    王芃泽为难地向四周望。- t/ o5 Q. f6 s

: u& F+ N4 X/ M) X+ o- [& U    “不要了吧,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唱歌。”
  p' D  i( ^8 E, ?$ q/ }* j% e: x/ e+ Z- k4 K) w4 t
    可是林慧珍似乎闷闷不乐,王芃泽注意到了,又看到山坡上并没有其他人,柱子和林佳卉在远处坐着吃东西,于是回想了一下,轻轻哼起一首英文歌:
7 R& @5 b% L) I, H2 I+ ~1 y. o$ N; U0 e: _4 E  p& M
    ThereareplacesI-llremember3 D3 V# c+ c' q: a0 Z
. K: }3 v4 P  K, F+ q1 |: `) U; x" w9 `/ V
    Allmylifethoughsomehavechanged
9 y. X$ T7 d- V  g
$ `1 u$ N& x3 v6 U  x4 e, y    Someforevernotforbetter2 q1 k# e% a, j+ t+ v' h# {
# @" Y! b9 C" y
    Somehavegoneandsomeremain1 v- p) a  K$ ^+ |8 J4 b4 f- b5 L
# c: E5 [: z- Z! W3 v. M3 R; ~
    Alltheseplaceshavetheirmoments" w* z) A" e: o, r7 n6 r
) s( x5 i# b1 i
    WithloversandfriendsIstillcanrecall& i9 F# }- u; M+ w+ e, d5 i

* @" W, y! e$ x/ F" e% c3 Y  O6 a    Somearedeadandsomeareliving
2 |# D/ I+ R3 [* v6 w  }$ a% f! s* M/ C8 x0 U
    InmylifeI-velovedthemall
+ o; x3 m) [- @- V3 b) ]; O0 p: t
: s) t/ {2 H% D. W$ p$ m    Butofallthesefriendsandlovers, q5 A$ p; q; `/ J, J7 \7 I) }! x1 Y9 |
" @0 Z: t: d8 x4 ~& U' O
    Thereisnoonecompareswithyou5 X$ m- M9 I( K' Q3 D. }
1 V" d$ T' \/ @$ N
    Andthesememorieslosetheirmeaning8 L+ ]8 I+ f/ L$ W, X( G

8 _+ {9 _  J1 }6 L/ U$ B0 E7 s7 v    WhenIthinkofloveassomethingnew- z/ P& i8 S1 W4 ?

5 ^. N( E& t/ K$ F' C6 X$ j8 o    ……( M4 H. P, g4 X& ^1 r5 w' G/ r) p5 {
4 l8 P* `" `7 d4 F4 i
    林慧珍流泪了,她支撑不住那些前尘往事,于是默默地向王芃泽倾斜过去,将头枕在他宽厚的肩膀上。# L% ~+ b% W/ ]( V( Z- f0 t

  |( p# T6 h" X1 u. U4 w# X    这一幕,远处的柱子和林佳卉都看到了。
- x  b$ o7 l# ?- y# p
: z/ H& q0 y+ G) T% k- A    柱子黯然神伤,他想王芃泽和林慧珍年轻时一定是一对儿让许多人羡慕和嫉妒的情侣,一个高大英俊,一个娇小聪明。+ ]2 I3 ~& H4 J2 p7 _1 g
. G+ D3 T/ Z, j. i' V0 L
    林佳卉生气了,憋气憋得胸脯一起一伏。2 w8 C" i5 z2 \: t% k8 U5 w- h
9 d3 l1 i/ f2 ?. X2 }9 P
二 8
8 E7 f  X$ r# B) s5 F; _2 g
# \. m  T3 \; F    8
+ U2 V& p0 t9 E( [" b
/ `: D( X% h/ W8 g  v, d    林佳卉凶巴巴地问柱子:2 M7 Z3 t' v+ ^6 D% b

% u0 }3 j4 Z) }% E( v$ }4 x    “你的叔叔是不是爱上我妈了?”
+ M* u1 [7 M) s' H0 Y- z9 i# o; }* D
    柱子觉得这个小姑娘真是叫人烦透了,立刻不客气地回敬道:6 f& d+ j. C4 e0 K5 X$ {! N/ S

5 L" L, f3 o2 C, y# X    “你刚好说反了吧。”! L* }$ B2 W6 Y$ \' H

! z% p. H! b4 [7 H9 M7 L/ c2 ~    林佳卉又问:“你叔叔没有老婆孩子么?”
, y: p) x. t) p1 {" ^8 L8 \4 G$ p
    柱子心中一凛,道:“有啊。”: W9 W0 x7 W& [. T) }
2 N' I1 H2 }: L4 v6 C5 ?
    林佳卉冷哼一声,板着一张小脸向山坡下走去,一边走一边说:
/ b7 ]+ F8 M5 s7 A/ h! s0 ]5 t. Z) H( X
    “你们赶紧离开北京吧,再也不要来我家里。”
$ V9 t2 f+ E$ x4 U+ M- o9 I
5 u2 I2 I7 M( e, k    柱子跟上林佳卉,问:“你怎么会对我叔有这么大意见?你的爸爸呢?”
1 v" _! \' x, u  u2 w
" Z# Y$ n8 t: f, _) `    这句问话让林佳卉更不高兴了,小跑着到了山坡下的一条小溪旁,脱了鞋,站在水里撩水。8 G0 g0 y* x* A! t+ |2 t) J! j
# @& E6 p9 k- t5 A* R( g; _
    “我爸在老家呢。我爸和我妈离婚了。我不允许你叔叔接近我妈,我们家已经够乱了。你们最好明天就走。”
2 p/ ]" w7 @5 ~" e1 Q
6 b# b: p/ ?- J, l    柱子道:“我们本来就打算明天走。”+ ]4 U8 ^/ s3 H- W; w/ u) p" Y

' |2 Z5 p  @& U( M9 O4 J7 Q8 g! e    林佳卉突然喊道:“哎呀,水里有鱼呢。”
$ J: V( Z. l3 E: n# J! \  T' S  l( _, j4 }
    柱子气呼呼地站在一旁,突然间很想知道以前的事,就问:“你爸爸妈妈和我叔,你知道他们三个年轻时是什么关系么?”
6 Q% |! T- A8 C" f" z
1 C  ?& N9 n. z: ]7 W    “我当然知道。”林佳卉一边忙着围堵一条小鱼一边说,“我爸当时是生产队长,经常照顾我妈。你叔是个什么活儿都干不了的小青年儿,也喜欢我妈,后来竞争不过,就离开了。”' ~2 _3 T/ ?2 ]5 l4 P& [
; G* V! \9 J7 u
    柱子知道林佳卉满口胡话,但也从她的话中猜出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心想林慧珍是个把事业看得比爱情重要的人,一定是迫于生存压力,才嫁给了生产队的队长,这是一场没有爱情的婚姻,所以能够回北京的时候,林慧珍毫不犹豫地离了婚。
' n) ]/ P" _, i% k' z* X1 Z/ D! K# Q+ C. B) Z  X
    林佳卉喊起来:“快,快,游到你那边了,你快帮我捉住它。”% }" `* ]3 I3 p

( h$ f5 G3 L; O# l3 ?    柱子猛地伸手进水里,狠狠地抓住了一条手指般大小的鱼。
, P+ }* p( h) X) l' ]8 P7 s. M4 Z- @5 U$ v5 J
    那条鱼在柱子的手里“吧嗒吧嗒”地摆动着身体,林佳卉惊呆了,问:
% S( E7 I, H( e# J) k9 k: Q  v* Y
    “你那只手在残疾之前,也能这么灵活么?”
1 B* ^4 g9 x: A: Z$ Q0 ?8 n9 N
. H) I7 K6 G- x4 F" j0 ?( R" O    柱子点点头。林佳卉叹气道:
1 }% n  W) U5 n6 _5 a. ^) v- n  H8 M" p9 F
    “太可惜了,这么好的手,残疾了太可惜了。”" |( U. Z" b; `7 u1 b5 b( N- t
- u6 F* e3 Q/ z/ e9 }0 b# ?
    柱子把鱼扔回水里,大声道:“我不是残疾人。”% m0 m1 I7 @) E/ d" g
4 d) I% [" [9 R7 c+ V
    说完转身要走,林佳卉喊住了他,说:6 q$ z* H1 E: u  b  b  e
: l7 y# j' ?7 g' P1 b
    “明天你们要走,我妈肯定会去送。我要拖住我妈,你也想办法看好你叔,不能让他们再拉拉扯扯了,这样下去,会把两家人都害了。”
1 E( g% G1 y, h/ e
5 t  K( m! |+ l2 F    柱子想了一会儿,考虑到送别的时候王芃泽说不准真的会头脑一热给林慧珍留下什么承诺,就回答说:“好吧。”
/ r5 d( l! x4 b; B4 Z- i" r" D6 ]* j
    晚上柱子对王芃泽说:8 Z5 j4 g* O  a' T' l! }- N# P* C
7 }" u* x/ O+ L9 n) C
    “叔,我还没见过你的妻子和孩子呢。”& T/ q/ x+ @" {/ }! D8 a

# D; ~" m' A' N3 ^6 v! n    王芃泽拉亮了灯,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黑白照片给柱子看。那是一张三口之家的照片,在照相馆里拍的,王芃泽和妻子端端正正地坐着,身后的布景上画着椰子树。可能是照片色泽的缘故,王芃泽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强硬,他的妻子则完全没有笑容,怀中抱着一个胖乎乎的婴儿,柱子听王芃泽说过好多次这个婴儿的名字,叫王小川。0 b! r: P: |  V( c; i% u' O$ G
% d$ x4 t* f, P
    王芃泽笑着问柱子:“我的儿子可爱吧?”
7 u4 k2 }% |9 A/ j7 c
% d0 z1 M4 m+ F6 g5 s, z    柱子“嗯”了一声,仔细看照片中王芃泽的妻子,眼神木讷,长相粗俗,与王芃泽根本不是一种类型的人。柱子满腹疑问,指着照片试探着问道:“阿姨看起来很年轻呀。”
3 W, `; y, d7 n' {
, |) g! }1 h" h1 g6 o) [- m    王芃泽似乎不愿多说自己的妻子,只简单地回答道:“是呀。”1 M% U. U& C: w" m& ?7 f! g
) G9 o! u! D: r% M8 r; |6 c
    柱子又问:“林阿姨的女儿都上初中了,怎么你的儿子才3岁?”5 r, }; N; J( g! J& I
) k  {; V+ L( [, [5 T  i* }
    “出生的晚,当然就小了。你问的这叫什么问题呀。”5 n/ l( Z" w: S) `( x9 B5 ^0 l

/ J/ [2 G" h7 I3 G, ^    柱子又问:“阿姨一定很贤惠吧?你和阿姨是怎么认识的?”
9 i) _& d  o; Y3 k% a: |" S( Y% `7 H* b2 t; \1 Q  _
    王芃泽觉得柱子似乎想要知道别的什么事情,不高兴了,把照片拿回来,不耐烦地回答:“这孩子,你今天怎么了。”# q; B  `7 ?0 U. G3 Q

: f  i7 C, s/ E6 X" \- x8 S5 B+ y0 M    柱子心里的担心又增加了几分。他敏感地察觉到王芃泽的婚姻就像林慧珍的婚姻一样不幸福,毫无爱情可言。他担心的是王芃泽已经滑到情感漩涡的边缘却仍然毫无察觉,如果林慧珍开口要求和王芃泽在一起,不知王芃泽将会陷入怎样的挣扎中。
4 E6 Z8 H1 Z, `: P6 I0 s" I. W" H9 I' s  \# }# B  x- _
    第二天一早,王芃泽和柱子跟着林慧珍一起到医院去拆石膏。王芃泽依然坐在手术室外面等待,很快林慧珍把门开了一条缝,探出身来,兴奋地对王芃泽说:“芃泽,你可以看到我的水平了。”
, T8 F2 i- k7 ^* y( {
& a, c0 X8 H5 M3 w9 C& p1 k    林慧珍把手术室的门打开,柱子走出来,两只手臂对称地垂在身体两侧。9 p: P# {& n& Z" Z, d/ F) M- |

6 L: E: S+ x' o6 S+ E    王芃泽站起来,惊喜地望着柱子上下打量。那只左臂虽然还缠着薄薄一层纱布,但是仍然能够看出恢复得相当完美。王芃泽蓦然发觉柱子已不是自己第一次在山坡上看到的那个模样,此时的柱子,浑身上下干干净净,眼神里多了许多沉稳与从容,身材匀称而强健,帅气而憨厚地站在自己面前。
. U3 A1 m4 c& F" i: C, N7 V6 X0 o6 C- G+ o. L6 H! P2 ^
    王芃泽若有所思,傻傻地笑着,过了一会儿回过神来,问柱子:“觉得怎么样?”7 {6 c9 f! x2 j, \( r; R( M" T
% E4 H% n; x. t& l8 g. N1 m
    柱子回答:“好像有一点点沉。”/ I  Z  X; ]9 e

# S+ B% M: H/ N! E    “肯定会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你的胳膊里植入了一根金属呀。”4 r& h" \1 |% _- s3 k2 k9 f

' |* ~$ B5 A$ N6 L8 J' a    王芃泽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落下,只是带上了几分伤感。' ^- [/ c1 W3 Y3 @' M

3 r7 j, e/ n3 C0 I  Z% m0 t- p    “不过已经很好了,出乎我的意料了。”- x& J* |7 C. i$ \  P8 r

4 M3 P4 i; j6 X4 p* j0 k    林慧珍叮嘱柱子道:“以后还是要小心保护这只胳膊,不要搬重物。里面的那根金属,贵得跟金条似的。”
2 ~/ Q  R( K  [
( F: s2 m3 g. I+ {0 Z: }6 `& l    林慧珍又问王芃泽:“真的决定下午走啊?”
0 o% g  r( o6 ~( A" \" I- \( B7 \3 ^/ V) F9 Q! n; m, z
    王芃泽回答:“是啊,已经耽误很多工作了。”
! X7 w0 M: i: j9 L% v+ n5 h4 X# T+ f( v  Q% R: U4 j
    林慧珍说那你们先回家休息一下,下午我请个假,去火车站送你们。王芃泽说不用了,请假干吗。林慧珍说不行,一定要送。" h1 _$ M3 \/ S* F5 m% b/ ?

) J1 n, T  ?% Y/ R# L9 a9 t' D    中午王芃泽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林慧珍回到家时,看到柱子已经把行李收拾好了,放在沙发的边上。林慧珍笑道:“柱子你急什么,阿姨给你和你王叔叔各买了一件衬衣,待会儿你还得把行李打开重新装。”
4 @+ K) E* k0 v: @+ P2 ~5 x1 [3 e- s& l$ j7 y. `
    王芃泽看了一下衬衣的牌子,笑容消失了,问林慧珍:“你怎么买这么贵的衬衣。”7 Y" y" j- c$ p# z1 n9 @! k- Q
' W+ x5 I; v$ Z& t: I6 T4 M
    “我乐意。”林慧珍把王芃泽的衬衣抖开来,递给王芃泽,道,“你穿上试一下,我看合适不合适。”* F9 D& H6 y% V, J; u5 B" G. T7 ]! q

6 T' \% P# t: l8 y6 v' q% O' ]    王芃泽脱下旧衬衣,穿上新衬衣,简直像变了一个人。柱子愕然,心想不都是白衬衣嘛,怎么会区别这么大。8 s' h$ J; U8 r9 _& J

. v; b0 }8 k3 w2 g- c) y0 U$ ?    林慧珍笑道:“还行。买的时候我在想,你现在穿衣服应该比以前大一号,现在胖了嘛。”8 V" u$ [2 `3 i) G- q9 o6 d
1 R8 f7 `" _5 E
    林慧珍要柱子也试穿一下,柱子不想试穿,心想林慧珍也就是礼貌性地说一句而已。果然,林慧珍不再勉强,笑道:“不想试就算了,我是以你王叔叔的号码为标准,你的衣服比他小两号,应该会合适的。”
  {+ F, K3 J, r3 Y/ l/ C' x: E
, K" K; D3 i! R7 x8 V    这一天,林慧珍新剪了头发。吃完午饭她去自己的房间换衣服,出来后散发着浓浓的香水味儿,画了淡妆,穿了裙子和高跟鞋,大方地挽住王芃泽的胳膊,开玩笑地问:“我这样去送你,不丢人吧。”王芃泽听了,呵呵地笑。
& y0 m" |; T% h1 p, N" ~$ y
3 ^2 M3 Q0 M% Y0 z- s9 s    就要出门时,柱子感到纳闷,心想林佳卉不是说要拖住林慧珍么,怎么到现在还不出现。正想着呢,听到电话铃声骤然响起。
4 v7 o# y3 X% u; L, j1 S0 _: y( P% E: |; h
    这个电话机是医院出钱给林慧珍装的,平时很少响,一响必定是要她赶紧去医院出诊。林慧珍疑惑道:“我不是请假了么。”拿起电话听,神色渐渐紧张起来。挂了电话,匆匆过来对王芃泽说:
1 ~# v+ K' W8 ?. z5 _; p8 E( b2 Y
    “佳卉在学校和同学打架了,她老师让我去一趟。真奇怪,这还是她第一次和同学打架呢,一个女孩儿家,怎么学会打架了。”
% @) i+ X; E3 W" i+ X" n& c
/ N5 k/ }: M1 R    王芃泽急忙问:“严重不严重?需不需要我陪你一起去。”
' W  p. D7 T/ l2 {5 D( c; \" V1 C! n
    柱子听了,哭笑不得。+ Y4 E' A) U+ {( }( N9 s/ F
0 w$ j7 ~9 D( }. W; R' n& ?# j
    三人匆匆下楼,林慧珍说:“不用。你们先去火车站,我去一趟学校,然后去火车站送你。”
! {6 c: M4 T* f  M" f  \' w8 d
    王芃泽说:“要不你别去送了。真的,好好处理佳卉的事情。”
- i; h0 S+ O% ~& M& B1 z1 ~/ k) S# K& K/ _' A
    林慧珍骑上自行车要走,又回头喊道:“不行,我一定得去。你们在车站等我。”
  Q. {: q! Z/ u4 F
: }1 Y) p" B/ c    王芃泽和柱子坐在候车室里等,靠近门口,这样林慧珍来到的话一眼就可以看到他们。离开车时间一分一秒地近了,林慧珍还没有出现,王芃泽有些着急,站起来,不安地走来走去。. a- c) K8 y" O% E: h1 D
7 X2 b- E" l/ z9 w$ _
    柱子问王芃泽:“叔,林阿姨现在还是你的淑-布里迪赫德么?”9 e6 K& z! i5 n4 r1 _/ l

0 N/ r8 W$ [) m- v    王芃泽望着柱子笑了笑。# Y4 y2 z: M/ O- \
" k) A' h4 i% X! Y0 q- v8 j9 B7 r) f
    “你不懂,到我这个年龄,已经不再需要淑-布里迪赫德了。”
6 X$ U( V5 ]% v& m1 Q5 y0 h8 M4 n
9 {6 ]+ ?* ~1 K, e+ e    柱子紧张地看着外面,心想如果林慧珍没有时间来送行那就再好不过了。
3 }* F- [# D  h; e5 ?+ z+ s/ ~2 H+ R; @% e  t5 ^# o6 R
    广播里通知开始检票了,柱子松了口气,提着行李走到王芃泽身边,说:* ~. y; f+ y/ i
* n* R# ^, |% ~' Y3 J4 g+ ?  C
    “叔,我们上车吧。林阿姨不会来了。”! D, H" o, b8 I: w# X
9 @  ]4 P8 k, w* z6 m
    话音刚落,柱子敏感地转过头去,看到火车站广场的对面,林慧珍小小的身影正急匆匆地穿过车流往这里赶。" J! I; {: r: n9 `$ Q
6 Y& p  n1 K. D& m7 O2 ?9 I
    “来了。”王芃泽轻松地笑,抬脚就要往外走。
2 [- z! n7 Z1 M5 [  Q- G! R8 P% y; ?8 h8 t7 l7 C, M: h
    可是王芃泽感觉到柱子拉住了他的手,使出惊人的力量阻止他无法往前走。王芃泽转过头去,看到柱子正望着他,认真地说:“你不能过去。”; q" Z5 i/ j9 E* V
! G/ I" D' V' [2 h
    王芃泽疑惑地望着柱子,正要问为什么,柱子激动起来,抢着说道:
1 a, }2 l; Q" s/ N) s! V' d5 l5 ~1 m" Y6 O" }" e5 U
    “叔,你忘了你已经有家庭了么?”2 j5 Z6 I. Y# E' f1 r
$ C/ p% Q! P. {- T4 m
    “你说什么呢?”王芃泽无奈地笑道,“我和你林阿姨只不过是好朋友。”
* J5 t- [  Q- I- \4 V3 H; [$ A3 r2 ?, |7 j. a$ ]9 w$ x6 y
    可是他自己先警惕地察觉到了这句话的不可靠,笑容立刻消失了。那一刻王芃泽惊慌地发现,这么多天来,他和林慧珍之间的许多细节远不是“好朋友”一词能够承担的。- H* g( P) I) C% \: x8 P) |3 j, D
& q1 g4 i; q4 T
    “连林阿姨的女儿都看出来了。”柱子说,“林佳卉故意骗林阿姨到学校去,就是不愿林阿姨和你再见面。”0 }. D: ^$ z( w& U3 y
$ I5 P3 C1 s1 @6 {, e/ S
    王芃泽似乎搞不明白这突然而来的变化,迷茫地看着柱子,拿开他的手,转过身去,看见林慧珍已经快要走到候车室门口了。- e4 }% i6 _% z: ?

" b$ I9 ?) a! a- W    柱子再一次劝道:“叔,你要是再不停止,你就会害了你的家庭。”) h' a" X9 h  W1 J
; C1 \  W7 @- W# q& I2 v
    王芃泽还在犹豫,一时间变得无助了。9 @' g2 E4 W, @
* r# b7 S$ S/ H
    广播里又在催促检票。柱子不能再等了,走过去,又一次拉住王芃泽的手。( G/ r! \/ v* }7 c
4 M4 B+ q5 d( n2 q
    “叔,没有时间了。我们走吧。”- M8 I+ ^) Z, N- v* ?4 x: l! b" t
* J& W1 w# P7 G' B+ E9 i; z
    王芃泽随着柱子过了检票口,转弯的时候听到林慧珍在大声喊:“王芃泽。”他回过头来,看到林慧珍已站在候车室里,一脸震惊地望着这边,瘦弱的身影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满了给他和柱子买来的食物。! h( E1 T) i% D1 f8 I3 U1 @
. C* j. }  b6 f
    这一幕突然唤醒了王芃泽的记忆,十几年前,当他被下放到西南大山中的另一个农村的时候,被两个人拿枪看守着坐在一辆牛车上,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突然看到瘦弱而倔强的林慧珍穿过农田奔跑过来,手里提着从生产队长家里搜集的干粮,用尽全身力气撕心裂肺地大声喊:“王芃泽。”" W6 J* q3 c2 M2 R- B8 R9 \
7 y( T) t4 c# x8 U
    王芃泽木然地跟着柱子上了火车。柱子找到位子,让王芃泽坐下,他自己用右手举起行李,凑到行李架上放好,然后坐到窗口边,向外张望。
* a& c( x* _/ _) Z5 B; E; f7 x4 ?% M
    他看到林慧珍不知用什么方法通过了检票口,出现在站台上,正沿着火车小跑着,一个窗口一个窗口地向里望。林慧珍已不再优雅,弓着身子伸着头试图看得清楚一些,风把她新剪的头发吹乱了,她不停地用手撩着,可是越撩越乱。8 q. c$ x$ T2 t  B. Z
" P% p. P1 F, ~8 `
    柱子突然觉得自己彻底做错了,转过身来惊恐地对王芃泽说:“叔,要不,你下去跟林阿姨说句话吧?”
+ q! c1 t0 Z6 i* f. l/ \$ D* i
9 P7 T. J# `& y, w    可是王芃泽失魂落魄地坐着,摇摇头,轻声说道:“不用了,你林阿姨,她一定能想明白的。”
1 j3 H+ R- ?! ]6 X. y! _+ w' M
    柱子看到王芃泽此时的模样,顿觉心如刀绞,他拉上窗帘,闭上眼祈求林慧珍千万不要找到这里。很快火车开动了,柱子赶紧探出头去,看到林慧珍独自一人失落地站在空空的站台上。
1 i% @# f) }3 x" r  Q
$ p  D# G+ [$ T: N    这一路上王芃泽不愿意说话,也不想吃东西,给了柱子一些钱让他自己去买。好几次柱子接了开水回来,双手捧着茶缸站在王芃泽面前说:“叔,你喝点儿水吧?”王芃泽总是双眼无神地看着柱子,有两次甚至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o" T& ]9 O/ u
( E7 S& U) P# @3 t
    王芃泽彻夜不眠,睁着眼睛想心事。柱子也不睡,给王芃泽盖上衣服,拿毛巾给他擦汗。柱子承受着有生以来压力最大时间最长的一次煎熬,趴在桌子上难过到流泪。王芃泽上厕所时,柱子就在后边默默地跟着,贴着洗手间的门仔细听里面的动静,直到王芃泽拉开门出来。% U6 F" V; d% d& T# c! Y
5 u. M( Z  U& C8 `& B- U" }
    第二天晚上柱子趴在桌子上迷糊了一会儿,睁开眼睛时突然不见了王芃泽。柱子赶紧去找,急匆匆穿过几节车厢,又原路跑回来向另一边找,后来发现王芃泽在两节车厢交接的地方烦躁不安地走过来走过去,抽烟抽得空气中烟雾缭绕,地上已经扔了许多烟头。2 [0 _$ n  \: X1 }3 G
' Y& w1 S! a' c, y/ n
    柱子抢过王芃泽手中的烟头扔了,扶着王芃泽在紧闭的车门边上站定,紧张地问:8 {& j+ B' u3 c. T: Z
  y) n! I2 b9 ]: G8 @
    “叔,你怎么抽烟了?你什么时候买的烟?”
# X/ _0 m- ~: [+ d9 T
+ b! o$ p$ N+ b( c  b    王芃泽脸色苍白,眼圈肿胀,长时间神志恍惚地望着柱子。过了一会儿突然说:, m& t  u: K# N' O

; r! t' l" I4 Z9 h" ]0 _) f    “我这半生,就好像一场梦,醒来后两手空空的,身边什么人都没有。”9 j, c% O9 [/ Q" c- F  S2 |9 a& s
9 |: B; b2 f- G- D) B! c5 A; N; z7 K
    “不是啊。”柱子小心地劝,“你还有你的后半生,你还有你的儿子王小川。”
& k/ n8 o- k; l, c
6 {1 n6 X6 u6 A    犹豫了一下,柱子鼓起勇气,大胆地对王芃泽说:% v4 r; R4 V$ S9 ]. }
1 A- P: O. `' D8 U3 |( ^" u; Z
    “你还有我。”
9 b4 I5 F3 }; g  G" |
1 A& S0 k+ V- t4 W/ {    王芃泽一下子湿了眼角,他伸出双手,在这个只有两个人醒着的黑夜里,在这段不停止的旅途上,将柱子紧紧地拥在怀中。
+ N' Q& [* w; V1 |5 b. |; Q) C+ k6 ~, X% I- M
二 9
# p4 Y! h# D0 _  @4 ]# G
- D3 m. h3 \1 ?4 J5 W& U4 f    9
9 e- A- z5 v8 P, M% f
, ?0 T& Q" h+ n3 ?2 C& S% h    七月,整整一个月,一到晚上柱子娘从西墙头上张望科考队的院子时,总看到王芃泽的屋子里大灯泡白花花地耀人眼,因为天热屋门敞开着,王芃泽和柱子并排坐在方桌旁,柱子埋头写作业,王芃泽一只手给柱子扇扇子,一只手不时地伸过去指点。另一个房间里,老赵、大刘、小刘、小彭在打扑克牌,每次都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大声,怕影响了王芃泽和柱子。
$ K6 J8 T4 G* @: O* H8 z2 S( b- y
, V6 F* W2 N" x$ A$ @1 @    王芃泽对柱子说:
( M: }  u. c  j! i0 [: ~* j! x5 y, U
1 B# z# P' o3 e, Z0 Z9 u" E7 r    “我现在唯一能帮你的,就是教你把功课学好。我没有能力直接给你找个中专上学,你必须考出足够的分数。”5 }- q8 s7 n9 o/ J& |4 m

$ D8 W" L! M* u: Z3 F    王芃泽计划着让柱子在七月里把初中的功课全部学完,再去上初中时就会轻松很多。王芃泽写了个时间表,要求柱子每天晚上按时过来。时间一到,他就停止和大刘他们讨论问题,独自坐在屋子里等,如果柱子迟迟不来,他就到隔壁院子去找,催着柱子爹去接过柱子手中的活儿。
( j" n- I* ?9 B* N# n1 h
+ Q9 S' r( P, i& O    催过几次之后,柱子娘抱怨道:
3 a: {. P: U- a: j( @
2 D& l* L) \# a+ m8 R    “你是做官的,直接给柱子找个工作好了。天天拉着柱子在屋里又写又算有啥用。”: S# y, T, q9 n( z+ ]- [6 c1 D4 y

* D: M5 d; S* i/ Z. U. ^2 s    王芃泽听了只是笑笑,不作答复,他知道柱子娘其实也并不需要回答,柱子娘只是随口说一说,大脑里对所说之事没有任何概念。有一次该上课了柱子又没来,王芃泽走出院门,看到柱子在修羊圈,柱子爹不在旁边,王芃泽就开玩笑地催促柱子娘去替下柱子,没想到柱子娘立即过去接过了柱子手中的工具。
" ~( E5 g0 @1 }- P$ O0 x6 h4 _
/ \3 A5 b' n. y: e) j% ]    这让王芃泽很惊讶,他渐渐发觉柱子娘其实是个很容易指使的人,只要你开口她就会帮忙,只不过别人畏惧于她的体型和她的木讷,不敢开口罢了。$ G0 C4 `8 x( x: [
2 [# m3 A9 N, A5 _% l8 u
    王芃泽把这个发现讲给柱子听。柱子冷哼了一声,眼中是狠狠的目光。王芃泽看到他心中的积怨如此深而顽固,也不敢再说了。  A6 q9 T7 X! Q

0 U3 r) J7 P% C- O    七月底,王芃泽把语文和数学各写了一套题让柱子做,满分100。柱子大汗淋漓地做完,王芃泽仔细批改了,都是60分多一点儿。柱子沮丧地问王芃泽:“叔,你觉得我以后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 r1 o- S* r/ J$ j8 U" B6 S5 {" R2 C  K& Y& _: B- @
    王芃泽让柱子面对他坐着,坐正了,认真地说:/ B* R" Q( G6 A$ r& ]+ R

5 ]) {; N7 a4 h9 H0 I; z0 S" Y    “你将是一个不为名利诱惑,不被道德困扰,遵从自己内心的感受,来去自由的人。有一天你会摆脱所有的压力、烦恼、胆怯、怨恨,你将会觉得人生很快乐。”. [0 L. ^  i: a
8 P# f  F/ t5 Q8 g
    柱子被王芃泽的这几句话说得目瞪口呆,想了半天,疑惑地问:
( l5 f3 A( C; G4 l+ Y* |* D, s& O3 z
    “你怎么知道?”
/ o2 L/ n6 ~( b! P! o
2 s' z) K8 n$ V, S/ o) b    王芃泽笑道:- o/ b5 l0 W2 h5 v* g, j+ W

7 L7 o: i; m% ^/ B. ~- c: J    “因为我在梦里看见过你,你独自走在一片荒野上,大雪纷飞,天寒地冻,可是你面带笑容,走得大步流星,毫不在乎环境有多恶劣。”2 B5 k- U6 Q5 v; z/ ~" r0 g! m# F

" l1 @, _+ y4 ~# J    这些话语在屋子里响起时,柱子怔怔地盯着王芃泽的脸。他看到灯光垂直地泻落着,王芃泽的额头一片闪亮,像是去往未来的信念的闪光,而额下和鼻翼笼罩着浓浓的阴影,像是隐约而凝重的记忆。; v% L1 \; R  g: C# c( M
7 R9 K3 D' d( x
    八月,另一队科考人员也来到了湾子村,大卡车拉来了许多钢铁工具,在湾子村外的丘陵中搭起帐篷,竖起钻井开始钻探。一部分人住在帐篷里,一部分人和王芃泽他们住在一起。为了进出方便,队长带人帮科考队开辟了一条简单的路,让大卡车可以从科考队的院门外往西直接开到工地。这下柱子家的隔壁热闹极了,天天人来人往。
2 F  c. Q' M; ~9 \# i/ _% c6 b) T. l+ }2 x. J% V
    科考队里原先的五个人一下子忙得团团转。老赵的后勤工作一下子繁重了,许多事要记,许多东西要买,没时间做饭,王芃泽就通过队长雇了几个村里的妇女来做饭。柱子娘没有被请,愤愤不平,一有时间就隔着墙和对面做饭的妇女们拉家常,挑剔她们菜洗得不干净。小彭跑进跑出,身上似乎总是沾着泥土。有一天大刘和小刘终于有空儿坐在门口,小刘唉声叹气,柱子问大刘:“我叔呢?”大刘愁眉苦脸地随便指了个方向,回答:“肯定在工地呢。”! ?! n$ J, b0 S$ }% o0 t3 \" k
- U7 X0 P( |, _$ p! k
    王芃泽是这里边最忙的人,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跟着他问这问那,被大卡车拉走了,又被吉普车捎回来了,饭都顾不上吃,手拿两个馒头一边走一边啃。有一次不知是谁出于好心在王芃泽的馒头里夹了一大块儿瘦肉,王芃泽咬了一口,被旁边的几个同事看到了,纷纷开玩笑说老赵偏心。王芃泽觉得尴尬,回来后把老赵拉到墙根下批评,老赵直喊冤枉,说我没有啊。这时柱子娘的脸又在墙头上出现了,说:“我知道是谁干的。”然后指着其中一个做饭的妇女,“就是她。”王芃泽和老赵面面相觑,并没有说什么,可是第二天那个妇女就不来了。于是,柱子娘加入了做饭的行列。
6 e2 Y6 P! H5 N6 l  ^4 z! y5 d& j
    经常一连好几天柱子都见不到王芃泽的踪影,但是只要远远近近的视野中出现王芃泽的影子,只要那些闹闹嚷嚷之中有一声王芃泽的低语,柱子就能敏锐地察觉到。他不愿到隔壁的院子去遇见柱子娘,就跑出院门外,和王芃泽挥手打个招呼,哪怕只是对视一眼,王芃泽眼中的一抹额外的笑意就能让他安心好几天。柱子相信在王芃泽的心中他与别人是不同的,别人只知道王芃泽是这个工作中的一个不可缺的环节,而只有他才知道王芃泽内心的脆弱,他和王芃泽的亲近与工作无关。仅凭这一点,柱子的世界就可以闪烁出幸福的金黄色。
& {. R, M( D. I' k4 t5 Z+ S( u" U; Y# d  p9 D6 d. e
    有一天傍晚时分柱子赶着羊群出去,让羊散开来吃草,他在山坡上坐下来复习功课,突然觉得身后有人,王芃泽的声音传了过来:“光线不好,不要看书了。”柱子惊喜地站起来,看到王芃泽正一步步走上山坡。! p$ a) W6 X* R9 V

' {6 h' s- t6 Q2 x    柱子兴奋得合不拢嘴,跑过去扶住王芃泽,问:“叔,你今天怎么有空儿了?”
1 `* w; d" G1 f7 u" g( z/ w$ y0 z, q/ x: v
    王芃泽笑道:“好多天没和你说话,当然是想你了。”
8 k* w5 O9 ?8 M+ C0 H- f, J  r
" Z7 ?% g2 F- q+ }9 s6 c, Q* z    两人坐在山坡上看日落,夕阳映红苍茫的远山,几只绵羊围在两人的身边吃草,啃两口,咩咩地叫两声。王芃泽触景生情,对柱子说:“我下乡的时候也放过羊,到了傍晚,一听到羊叫声,就觉得该回家了,可那时候连家在哪里都不知道。”# @  P8 [, }) B9 _# n+ H

$ _4 K" c7 D: G) A: z+ `. s    柱子“哦”了一声,问:“怎么会呢?”# @6 A! I: s8 F4 C" M1 E/ c8 E

! k9 j& D% X; K9 j7 L7 t4 r    王芃泽道:“亲人在哪里,家就在哪里。我那时候偏偏不知道父母在哪儿。”8 V! o0 H- Q0 Q; Z& S& P

8 A9 E4 m! p+ c7 X: A$ @    柱子想了想说:“我把羊当亲人好了,它们随便叫,我根本不用考虑回家的问题。”# K5 `. k8 F0 r8 W8 I9 U% \
! {9 k0 t# H; E* p: b6 m* C
    这句话逗得王芃泽忍不住嘿嘿笑起来,责怪道:“傻小子,你怎么净说胡话。”
; m0 w. ~2 r# j
% G4 K! y% _" d, Z    说话的时候,王芃泽扬起大手,作势要往柱子脑袋上打。柱子头一偏躲开了,王芃泽又要打,两人笑闹着扭打在一起。柱子翻身压住王芃泽,惊讶道:“你瘦了呀,力气都没有以前大了。”0 {' e0 K/ P( p: k& o' j; z
9 h9 K/ L1 U, ~" R
    闹累了,柱子问:“叔,你是不是有事情要给我说?”; j" N/ v! k& L4 @1 S
! a- {4 v$ T6 G/ w
    王芃泽坐起来,脸上顿时恢复了神采,似乎在宣布一个好消息。" y0 v4 y( n' B
5 C; W" F! T* L2 t+ {
    “我已经和县里的中学联系过了,直接读初三。你准备一下,过几天我送你入学。”$ ?% o; ~* S- [
/ n2 H0 c$ I' e" \
    柱子惊讶地“啊”了一声。王芃泽不高兴了。4 I; ~" \" U1 j& t% S

6 z2 \& K: f0 U$ N& e    “啊什么啊,不是说好了么。”
: i9 B% ]/ L% _( V0 k2 E- z) |" k  |6 y
    “我没想到会这么快。”柱子沮丧地道,“我都17岁了,还要上学……”
* _9 T3 {2 W9 S4 P
. @7 `7 P% e. r! Y0 M6 J    王芃泽强硬地打断他的话。! Q! i- }) q0 k# D
$ F9 Y0 }1 |1 Z) ~3 z& n" `! B; C
    “不要给我说这些。”
6 e" ?7 W% [8 L+ M* @, V5 V9 z. {' ], P4 Q
    九月一日,王芃泽开着吉普车送柱子去县里上学,他想让柱子一家人都坐上车去县里看看,但是柱子娘得给大伙儿做饭,很负责地对王芃泽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于是一大早,吉普车载着王芃泽、柱子、柱子爹、英子,出发了。6 t. t5 c0 s; q2 N* S1 o2 I
1 V- h! v' ?# w1 j. ?
    被王芃泽开车送到县里去上学,是一件相当光荣的事。王芃泽领着柱子拜访了班主任,然后去拜访各科老师,最后连校长都拜访了,王芃泽似乎走到哪里都受欢迎,对方无不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迎接。这让柱子又羡慕又自豪,他本来不习惯也不敢去接触领导和长辈,可是只要看到王芃泽高大的身影在前边,就可以放心地跟过去。1 C: e* n6 @% o- C$ I" S9 ^
5 b. |* l! Q! D. |0 J- X7 d1 I
    王芃泽走在最前面去找男生宿舍,走近一排破旧的平房时,立刻苦笑道:“肯定是这里了。”8 u2 }4 {: P7 u, i8 ^, O9 b; w' y' D( C

8 u# ^8 i, j$ ~) }& ?    柱子跟在后边牵着英子走过去,一下子明白了王芃泽的意思,这排平房里的臭味浓烈得在外面就能闻到。! ~) U3 c8 c3 M+ k) x8 t

: k3 a+ e- Q3 ~    柱子爹说:“臭点儿不算啥,能住人就行。”& M4 \( m( `% o1 r! Q, o

- {- V8 Q$ X$ ^7 s3 A" q    但是王芃泽对柱子说:“不行,你可不能这么臭,你得讲卫生。”5 N( i( q  L& u7 U4 \3 p5 o
7 ]! B2 z; o! H0 ]7 |
    宿舍里是一溜儿土炕,已经铺了十几床被褥,都是窄窄的,看形势这个炕上要睡至少20个学生。柱子爹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帮柱子铺床。王芃泽牵着英子四处看了看,看到窗户上没有玻璃,地上淌着一滩污水,泥坑似的,不由得紧皱了眉头。柱子知道王芃泽在想什么,就大声对柱子爹说:“挺好的,冬天挤在一起,不会冷了。我以前上学时也是这么住的,农村嘛,都这样。”, n* Z* ~+ N2 ~7 M) R' k- D$ U: b

/ B! k* F8 n2 e2 z) C0 D9 @    柱子送王芃泽和柱子爹出去。到了人少的地方,王芃泽从钱包里拿出一些钱和粮票,正要往柱子手里塞,柱子爹跑过来挡住了,说:“王老师你帮我家很大忙了,不能让柱子再花你的钱。”然后从裤腰里掏出薄薄的一叠钱和粮票,皱巴巴的,递给柱子,说:, q/ f3 Z; o* Y) u2 `( e- ~7 d

) w/ K/ j. i. V5 w    “这是你娘让我拿来给你的。我刚看见学校里可以用粮食换饭票,下次你记得把家里的粮食背一些过来。”% I" h  w2 K7 N/ S
0 o% t3 f% E4 r7 ?
    柱子愣住了,不知道该接谁的,这两叠钱和粮票,他没有勇气去选择任何一个。
2 I5 ?9 g7 P  ^& f
7 _$ l6 y. l5 a    王芃泽想了想,把自己的钱收了起来,轻声对柱子说:“快接住你爹娘的钱。”* {! m$ T1 }+ t& j* y
, ~( `& r$ ]1 o% B* @+ J3 b
    柱子从柱子爹手中接过钱和粮票,顿时眼眶里泪光闪动。王芃泽拍着柱子的肩让他转过身去,递了手帕给他,笑道:“想哭就哭吧,没有其他人看见。”; ~+ q9 S3 L3 C% D6 t
5 u" q/ O; L4 F" c
    这之后,王芃泽每个周末都要去县里看柱子,但是两周只让他回家一次。王芃泽如果去不成,就拜托老赵开车跑一趟,带柱子洗澡,检查他的功课。转眼间,到了十二月。* X2 `6 M' E3 N, A6 ]: _: g
- Z" b9 t7 t* ^" Y& L
    天明显冷起来的时候,王芃泽问柱子娘要柱子的棉衣,接过来后发觉是去年的棉衣,领口脏得又黑又亮,没有洗过,就当即要柱子娘尽快洗一遍。柱子娘如今在王芃泽手下干活儿,未免有点儿胆怯,就拆了洗,洗了缝,这样又过去一周。王芃泽再次拿到这件棉衣时,觉得针脚太大,有些地方棉花往外露着。他不好意思再次去责怪柱子娘,就找来了针和线,拉着老赵帮忙连夜重新缝了一遍,两个男人笨手笨脚,一直缝到凌晨。天亮后,王芃泽开车把棉衣给柱子送去了。
# k# j  Y% L! `' x$ s4 s1 ?9 K$ Z! a" N$ s) X5 y
    科考队的工作差不多已经结束,十二月的时候人员纷纷离开,到了一月,人更少了,剩下一些机器需要照看,一些收尾工作年后才能做。王芃泽对其他人说:“我六月回过南京了,过年我在这里看场子,你们都回去吧。”于是柱子期终考试结束回到家的时候,科考队的院子只剩下王芃泽一个人了。% q- w5 W7 `) s: V3 k! E6 I
; o$ [( U2 u9 k6 d& `( \" j- s
    期终考试柱子考了个年级第一,王芃泽狂喜了一阵,在县里给柱子买了新衣服,又买了一些年货。回到家后,柱子考了第一的消息在村里飞快地传遍了,又有人上门给柱子提亲。柱子娘询问王芃泽的意见,王芃泽说:“还是回绝了吧。柱子至少还得上三年的学,别耽误人家的闺女。”  V1 n8 m' ], `2 f/ F) b7 I/ Y
+ d* J% B3 A' V. s. k( y( y
    独自一人住着,王芃泽仍是每天起床扫院子,可是院子里如今人声寂寂,只有柱子每天频繁地进去,帮王芃泽收拾年货。王芃泽也没有什么年货,柱子着急,说:“叔,你要是不嫌我娘做的饭难吃,就到我家过年吧。”王芃泽只是笑,从来不答应。
( o& b1 y- s/ c7 {4 ~7 H# G
+ L9 q6 f  s% ]2 w! [9 J$ `! E    几天后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厚厚地盖在大地上。柱子告诉王芃泽,在他的记忆中每到过年都要下雪,可准了。3 |5 N0 O2 l, v2 L
; L. L' _( Y7 z5 t* n
    王芃泽闲得无聊,就主动提出帮村里人写春联,队长用大喇叭一吆喝,需要春联的人蜂拥而至。王芃泽坐在屋子里连写了好几天,写完了全村的春联。没有春联可写的时候,王芃泽就站在屋檐下看雪,有一天傍晚柱子走进科考队的院子里,看到王芃泽在屋檐下披了棉衣,正入神地望着西边落雪的微黑的天空。2 Z  \6 y; `( U
2 d" p* L. d7 P8 r' ^8 P7 Z8 V
    柱子轻声唤道:“叔。”
! Z$ O6 ^7 P" I  v( T2 e$ |; ^, K
1 B) u- l# G" }" e& Q    王芃泽回过神来,转向这边,望着柱子,笑了,恍惚地喊了一声:“柱子。”笑容仿佛寒冷中的一炉红火,燃烧着令人怜惜的温暖。
% o" }& T" J' @& e* Q4 s- A2 [2 G/ M' K
    可是柱子突然心疼起来,他低声问王芃泽:“叔,你是不是想家了?”
2 m9 G: H8 p% r$ [/ i9 \& d+ F  y. U" H
    大年三十晚上,柱子娘要柱子把王芃泽请到家里喝酒,柱子爹陪着喝。柱子爹不会劝酒,不过王芃泽根本就不用谁劝酒,自己拿着杯子喝了很多。柱子知道王芃泽不能多喝酒,但也没有劝阻,后来柱子娘柱子爹都困了,王芃泽喝醉了。柱子扶着王芃泽回到科考队的院子,从他口袋里摸出钥匙开了房门。他先扶着王芃泽坐到床上,抖开被褥后,又照顾着他躺下,帮他脱了鞋袜和衣服,盖好被子。) R3 |, f" w9 q8 d4 z
+ q# U* f# j( `8 r/ l- V* i; U
    柱子捡了几块木头,生旺了王芃泽屋子里的炉火。看到暖水壶里还有热水,就用桌子上的茶叶泡了一茶缸浓茶。他想等到茶水变温了就唤王芃泽起来喝,于是搬了椅子坐到床边,在灯下看着王芃泽熟睡的脸,不知不觉看得入了神。
( o9 C  S6 J" d! T) n, d: y7 L
6 [. V" s9 g( i! {" x! o. g    半夜里王芃泽头疼欲裂,醒了一次,睁开眼看到床前有人坐着打盹,吓了一跳,急忙喊道:“柱子。”柱子醒过来,看到茶也冷了,炉子也熄了。5 f6 b9 A. L3 z* y3 ]0 \; Q; ~- Q

- ]. Z! i. U' {$ Z2 X9 [8 A1 T    王芃泽担心地问:“你怎么坐着睡觉呢?冻坏了吧?”
' c1 _* x" Q/ X3 f' x8 p8 O# g% H6 B; r, k3 w0 ?3 H
    王芃泽赶紧掀开自己的被子,向柱子招手道:“快进来。”3 Y6 c' ?  t0 i3 ^; i9 e
- z- @. V8 J. l( p: O
    柱子熄了灯,脱了棉衣棉裤,钻进王芃泽的被窝。王芃泽说:“真是傻孩子,大过年的,把自己冻坏了怎么办。”
8 b0 Y( G2 ]* U0 K( K  B% u  O5 v& @4 U  f1 D5 f
    话音刚落,又愕然道:“嗯,你的体温一直都是这么高么?”
% n9 j" t# \& ^9 n/ j  [7 q6 k. A+ p, f' u
    柱子说:“是啊。我从小就不怕冷。”5 a4 H+ s( n+ ?. ?+ V- f+ `

7 B4 [3 W  c% C) k4 k9 I) D$ T    王芃泽呵呵笑起来,带着几分醉意将柱子的身体抱得紧紧的。
, g+ P1 d8 {7 K* n, i5 u' [2 ?8 q) k5 _2 F
    “你是个天然的火炉呀,早知如此,这个冬天我就不用生火,抱着你就可以取暖了。”5 Y; @; {$ L9 b" P2 ]# @+ C

8 o1 c8 s( }! s0 ~    后来王芃泽又睡着了。
# M$ E* i& E9 U# o( n
" f  b3 Z/ i7 k! D. }1 n/ C4 R    柱子没有一点睡意。他翻过身,在黑暗中看着王芃泽的脸,窗外的的积雪映进来浅浅的光线。他看了许久,然后轻轻悄悄地去吻王芃泽的嘴唇,王芃泽没有反应。柱子又吻了一下,王芃泽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嘴,在熟睡中砸吧了一下。
: {# s( X) {+ b) y) r1 m2 e- q5 X4 _5 g+ {3 n  M
    柱子兴奋得在心里偷偷笑,又一次轻轻地吻了过去。
  X2 Q4 l" O4 }7 Z( N' O" i
, y! b0 H# U/ `" D( }+ Q    这时窗外响起了远远近近的鞭炮的钝响声,此时是夜里十二点,熬夜的人们终于等到了这新年旧年交替的时刻。一九八三年在此时结束,新的一年来临了。
发表于 2009-10-28 12:45 | 显示全部楼层
别太动情了.小说总归是小说.不要幻想自己会怎样.因为咱们只是一般人,过该过的生活,品该品的人生.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8 12:46 | 显示全部楼层

top2

二 108 H9 L+ o* _( W( M
8 b6 m- Z1 }: l3 M7 h1 D/ U( g
    10- x, {" F" c7 C7 Q; J' [% W
: U2 K! ]( f( W
    二月,老赵、大刘、小刘、小彭又回来了,科考队的院子又恢复了原先的生机。早上起床后,刷牙洗脸的声音,老赵做饭炒菜的声音,彰显出一种简单而真实的生活气息。然而却不是宁静的,相反还带有些许的急躁不不安。有个周末王芃泽去县里接柱子,小刘和小彭跟着去玩,回来的路上小刘对柱子说:“柱子,我们可能很快就要走了。”- G5 F2 k5 V- K5 X& ]
4 Z0 F  y/ |; C; U) W6 R
    柱子问:“什么时候?”
: ?0 U. D$ u4 R: }- a* X# {# p. A( W! E$ Y$ f
    小刘说:“很快,现在正在等人过来验收。”7 [0 e$ y5 V  d! o! m* O8 y

8 `4 t1 \. j$ c( g! Q    车里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柱子不说话了,王芃泽也不说了,小彭本来就沉默寡言。小刘又问了两个问题,没人回答,才明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2 e+ c. T/ K# x  r5 _7 `& D. m
) F# Z' g2 O- ~$ Q* N
    柱子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明白这只是过去生活的微弱延续,并不会萌生出什么新的开始。他望望天空,觉得冬日的冷风中满是离别的气息。
/ m! e& v) h* o8 t) ]& W  N+ U. t" d
7 T! b+ n6 c6 v; O( |    有一天不是周末,班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向柱子招招手,喊道:“王玉柱,有人找你。”柱子走出来,看见王芃泽高大的身影站在冬日空旷的校园里。
6 ~0 h8 l  w# e/ n
( z) U% H! P- f7 Q* `    柱子慢慢地走过去。王芃泽说:“我来火车站接人,时间还早,就来看看你。”7 ^1 U2 X% U& j' M. K& M
8 o& N" K+ j! [5 d" t6 o2 E
    柱子问:“是接来验收工作的人么?”
; Q5 `: N/ Y* s1 h
' V$ D2 G( M7 @; j* r# Z    王芃泽回答:“是啊。验收之后,我们就要走了。”
3 t1 C( I1 R( f+ S6 @! V) J/ u+ u/ P+ @1 o& Z, n$ Z/ A
    柱子又问:“什么时候走?”
$ M6 y& r1 H  ]6 i# L. I( }0 j% g  x* x8 P+ y4 j
    王芃泽回答:“打算下周二走,要开好几天的车才能回去。”
) T8 W( B% l8 O0 V
1 v# l2 T3 b8 [2 @( B/ t8 e    过了一会儿,柱子问:“这个周末,你接我回去吧?”; [, t( r! C8 ]7 ^
: v+ D$ j5 S- ]/ f/ [
    上个周末柱子刚刚回去过,按照惯例这个周末该是在学校复习功课的。王芃泽笑了笑,回答道:“好啊。”, F" i, w0 W& c! j; h$ Z3 T3 ^, q; c
2 B: O- U% c% Z& ?5 B
    周末回到家里,柱子似乎并没有觉得离别有多难过。他看到王芃泽还活生生地存在于自己的眼前,搬了许多生活用品过来,对柱子娘说:“大妹子,这些东西我们不带走了,拿过来你们家用吧。”/ x6 \0 Z. ]; \: K2 ]: R
# w. ^9 L* ~. M7 X2 }& N
    柱子跟着王芃泽到科考队的院子里去,看见其他人都在整理杂物。小彭搬了一摞书出来,大刘看见了觉得发愁,就说:“小彭,书不好带,你干脆送给柱子吧。”
4 t0 o. G5 ~1 W: u
7 T' T! ^; q4 C! K+ E  E) q! H    小彭说:“好吧。”扭头看见柱子正跟着王芃泽慢慢走进来,就接着说道,“刚好柱子过来了,待会儿回家的时候就让他捎回去。”8 U4 q3 B+ B3 l$ S$ M7 N' q5 a9 D$ K
0 F" ?- i) j& U
    老赵对柱子说:“柱子你来得正好,可以帮你叔整理行李了。”% v& R* O1 [, x) B5 W7 q
$ ]2 i* C1 m# D/ d' V/ F8 G) A. c
    王芃泽听了,转过身来望着柱子笑,等待他决定是否要跟过来帮忙。4 U/ z( q  j7 D7 r

& f  ?! r1 t. {/ P    柱子突然间觉得自己极不愿意面对这些行李和这些人,他接过小彭手中的书,一声不响地转过身去回家了。
& Y% p* K3 a% k- z1 D: s* Y% v5 n% K! P4 J+ t' `2 w
    老赵叹了口气,对王芃泽说:“柱子心里难受呢。”
/ c* t9 Z1 B2 ^1 b7 p4 f6 c# Y; l5 @+ W3 S# X; p& r
    星期天下午王芃泽开车送柱子上学。柱子娘心想这是最后一次有车送了,就让柱子带上整整一袋麦子,到学校去多换点儿饭票。柱子扛着麦子走过去,放进车里,又坐到前排去,和王芃泽并排坐着。王芃泽开着车离开了湾子村,沉默地行驶了很久,能看到县城的时候,突然停下了。柱子扭头,望着王芃泽。
3 V; B9 k- F: P/ j6 f% X9 }
. c& r, C: k) i* ^7 b6 S    王芃泽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对柱子说:
1 A' ~& T; v2 ?, j5 b- M
, `8 g& V3 ?  l    “这是四个月的生活费,你拿好,别弄丢了。”
% x" u; a" {% [8 D6 |5 k! T6 Q3 w" a+ X; q
    柱子不说话,也不接。王芃泽笑了笑,把信封塞到柱子的行李中。又拿出一摞信纸和信封。
6 {: f, n1 V6 P  G" V: B2 _' D% K2 f, i" f  o$ {# V
    “这是信纸和信封,邮票和我的详细地址在信封里,以后你要是想我了,或是需要帮忙了,就给我写信。”& V( h' N# X& U7 x5 B6 B/ n
" [& a/ N! J8 C% F# A
    柱子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慌忙低下头,泪珠大颗大颗地滴下来。
, g1 G4 s1 W6 {6 L  r1 g( v/ _3 Z  a1 U% J4 L+ y6 q( Z
    王芃泽急忙凑过来,大手轻轻抚着柱子的背,用低沉的声音温柔地安慰:
& E1 O. N: D  O5 s. O4 V( }& C! }' [. o1 o
    “不要哭,柱子。有聚终有散。等你考上了中专,我接你去南京玩。”
: ^( U, h. s9 P4 N' h, s! p8 j! i: i) w# |
    柱子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南京,对他来说是遥远得不可触碰的一个词。他对王芃泽说:“你走了,我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一句话被哽咽得断断续续,好半天才说完整。柱子用棉衣的袖子擦眼泪,袖子已经湿透了。, C9 c8 K- O2 X) b+ E

0 A* A2 }# |/ J; ~/ v8 p8 e: K    王芃泽抓住柱子的手,眼眶也湿了。7 ~" R. t$ w; S  _/ V# P
; v& Q% N; u6 ]
    星期二的时候,科考队的吉普车经过县城,像来时一样,车顶上捆满了小山似的行李。
/ u8 T6 H1 N5 u% m: ?: q! X0 S/ A8 {2 J) p
    老赵问王芃泽:“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柱子?”
" i& z( f9 j  Y8 I$ }
1 `! C! z% n! B( W    王芃泽犹豫了一下,说:“不用了。”# S/ w0 M0 q4 S+ |; j3 j
; @5 S1 S7 j- q, {( I8 y5 S5 O
    那时候,柱子已乘上了从县里开往乡里的第一班长途车。他在乡里下车,一路跑步回湾子村,他体力极好,在冬日的冷风与阳光下奔上一道山梁又一道山梁。他想他应该沿着大路往家赶,说不定在路上能够迎上科考队的吉普车,但是他又恰好害怕这一点,真要遇上了王芃泽,一定会非常尴尬,明明已经道别过了。" T0 i! K& y5 H

0 P1 @1 Z7 C. s. [1 }    于是他选择了一条小路,心中越来越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他搞不明白自己如此急切地想要赶回湾子村,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
9 [6 f/ r# B6 z# z
0 X' c: V5 r# K- L' }. @1 ~2 B) e) Y7 m    他从小路直接回到寂静的家门前,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J0 g" x" \) X4 t

% `9 @" d7 H+ k9 Q$ w    他看到柱子爹靠在墙根下晒太阳,双手交叉在衣袖里。英子在门前玩耍,拿着一穗玉米,几只老母鸡围着她咯咯叫,等待剥下来的玉米粒。英子看到了柱子,喊道:“哥。”+ m3 F0 U) r7 O# N1 {6 O
- y- A+ {/ I/ I( a, L" H. q
    柱子望望那条往西边直通到工地去的路,确信这不是一场梦。只是那些快乐与生机怎么说离开就离开了,不留下一抹背影,不留下一丝余音。他的家,重新变得与从前一模一样,沉闷,死寂,毫无希望。- r- [* \0 S% w

" z2 R7 ^7 B9 |, D. O$ a    他满心苦涩,迎着注定会到来的失望与绝望推开隔壁的院门,院子里空荡而寂寥,屋子里没了灯光,黑洞洞的,阴暗潮湿。但柱子仍能察觉到这里留住了许多往日的记忆,他仍能清晰地记起王芃泽站在屋檐下看雪的情景,转过身来望着他笑,用干净而温暖的声音喊他的名字:“柱子。”
: m1 d4 D( h& x) h& \/ Y* K& M" U$ ]7 m; E6 ?, U
    柱子重新打量这个院子,他相信王芃泽此刻还没有远离,这里的一切还在延续着王芃泽的生命气息,而他应该努力留出它们。他拿起屋檐下的那把磨秃了的大扫帚,去做王芃泽或老赵每天都会重复的事情,把院子仔细地扫了一遍。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出去,掩上院门。% l! _2 Z8 `: U2 Y
. L% f/ {  x$ K# O: |0 l5 O
    柱子爹向柱子喊:“柱子,吃了饭再走。”柱子没有回应,沿小路飞快地跑出了柱子爹的视野。
) Y, G5 T! s  h4 b  g; p8 Z3 Y# t. t' ~' f
    可是三月的时候柱子回到家门前,看到隔壁的院门洞开着,满院都是随着春天到来簇生而出的碧草,从门口一直长到屋檐下,把路遮住了,屋门沾着泥土,挂着许多泛白的蜗牛壳。他从墙根下找出那把秃了的扫帚,却没有信心去打扫干净。他终于真正地明白王芃泽已经走了,该消失的都已经消失,该荒芜的都已经荒芜,无论你如何挽留,终究不过是越来越远的记忆。他怀着一种深深的无望,蹲在屋檐下哭了很长时间,努力压抑着不发出声音,而在东墙上,柱子娘的大圆脸一直望着这一幕。! y* X* h7 m" ~$ c' y
8 J: T' t6 H: E# h  `- n! \
    没有了王芃泽,柱子的成绩越来越糟,班主任着急,找柱子谈了好几次,柱子什么都不说。他本来就是个孤僻的人,这段时间心里难受,变得更加孤僻。他自己也为成绩着急,想象着王芃泽如果听说了这种成绩会有何反应,这让他更加烦躁了。
+ h' e% ^, k& @
4 s1 T0 v0 p) I" W/ s, S' b    三月快过去的时候,曹老头儿在村子周围发现了狼的踪迹,这让全村都警惕起来。曹老头儿聚集了一群年轻人,四处拉网设陷阱。有天晚上两头狼一起落入了陷阱,被年轻人们闷棍打死了,送给曹老头做奖品。曹老头带回家去,挂在院里的树上。* |( D% K  q) ~( k
. L* S' M4 E( |2 o& C+ U' E7 B
    柱子周末回湾子村,走在路上已经注意到了田里的陷阱,穿过村子时人人都在谈论曹老头儿和刚刚打死的两只狼。柱子留心听了听,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是老鹰峡里那两只小狼跑出来了。他没有马上回家,绕路从曹老头儿家的门前经过。白天时院门敞开,柱子走到曹老头儿的家门口,顿时热血沸腾,一眼就认出了挂在树上的那两具狼的尸体,正是自己和王芃泽喂食过和逗弄过的两只小狼。柱子想起自己的左臂,从心底里认为这两只狼和自己有着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联系。, b2 A5 o8 O0 h7 m$ d" ]

2 w; |% @# @0 W# i/ R6 z    曹老头儿迎出来时,柱子的眼神正变得越来越凶狠。曹老头儿警惕地问:“你干什么?”柱子盯着曹老头儿那张刁钻的脸,如果有说的出口的理由,他会一拳打过去。这时曹老头儿的女儿从堂屋掀开门帘出来了,看见柱子,“呀”一声喊了起来。柱子转身离去。
2 \9 K" R7 w4 B0 j1 R# S4 F
/ k# s/ z- p$ ^5 L( P2 W! e    半夜时分,曹老头儿家的大黑狗突然一阵狂吠,一家人都被惊醒了。曹老头儿隔着窗户向外张望,大声问:“谁啊?”可是天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大黑狗吠得越来越剧烈。曹老头儿有几分惊惧,急忙下床,这时大黑狗突然换成“唧唧唧”的小声哀鸣,似乎被什么人狠狠地打了一下,打怕了。曹老头儿冲过去打开房门,看到院门洞开,院子里早已没了人影,大黑狗惊魂未定地缩在墙角。曹老头儿晃着手电检查了一遍院子,最后发现两只狼的尸体不见了。
: d+ s4 x9 z# |* }! `* J3 |  m0 Z0 J; E9 E2 O% w4 F2 q1 ^3 Z
    曹老头儿的女儿在屋里担心地问:“爹,是谁呀?”5 X- c' _9 |0 F) W
/ f4 _; }9 R$ _7 F
    曹老头儿愤怒地喊:“肯定是王玉柱。”3 J& Q# i0 R9 i- I* [

; L. C; {7 W- V* Q6 G4 ^) e    柱子连夜赶到老鹰峡,在那只母狼的坟旁边又做了两个新坟,一边一个。最后柱子去湖边用冰冷的湖水洗了手,又回到坟前坐下来,说:, J( z" s- f; j6 a9 l

" P9 Q. s) T& e    “你们都不用难过了。你们虽然是狼,但也是有命运的,跟我一样。”
6 ~0 }4 |6 o0 S0 E4 x4 L7 h; P& c8 e2 r' e! h
    天亮后曹老头儿找到队长要去到柱子家大闹一场。柱子娘双手叉腰小山似的堵在门口,指着曹老头儿的鼻子问:“你凭啥说是我家柱子偷的?你拿出证据。”
: J) N# }+ Y& l6 L0 T, n! o9 |- I) H# i! Z. }6 h" W
    曹老头儿说:“柱子昨儿下午在我家门口偷看,晚上两只狼就丢了。”
: D5 `/ d/ t  W! p0 d
" y% Z; E  \" Q/ H. o; E& f    柱子娘毫不退让,大声道:“去你家门口偷看的人多了。再说偷两只狼有啥用。”1 `+ |% \+ v2 z8 ~7 Y
- U) M  q/ _' d5 @( j6 A
    曹老头儿不想和柱子娘争辩,指着柱子喊道:“王玉柱你凭良心说,是不是你偷的?”
% a- X, R7 N) h" b% o# s0 F0 e' P: C" l& c. d" B
    柱子冷冷地站在柱子娘旁边,一言不发,从小到大,整个湾子村的人都很少听见过他说话。
4 B1 b. V) d7 u. ^+ y% K$ s6 c# S: Y+ G* A
    局势僵住了。队长看出曹老头儿实际上不敢招惹柱子娘和柱子,就推着曹老头儿道:“你没有可靠的证据,就不要乱说。好了好了,走吧走吧。”! W2 [8 z% z! w+ ]6 e+ O, q) E/ {
# `  f  H) h' X) S
    曹老头儿怒气冲冲地指着柱子娘和柱子。
! {; h& ?5 Y; s* Y* [+ v- V* A$ I2 M7 O" d) U, }, u7 r7 s
    “你们俩给我小心着点儿,以后不要栽到我曹老头儿手里。”6 D! B$ s5 u2 S# C$ u& J
5 j( D7 `5 V$ r# f0 [6 j
    柱子一直没有给王芃泽写信,倒是接到了王芃泽写来的两封信,询问他的吃饭穿衣和学习情况,鼓励他一定要努力。柱子每看一次,都回到宿舍躲在被子里偷偷流泪。他没有朋友,不用担心有人过来问。$ E5 {7 e) b4 w5 a& K5 a/ Y
6 Y0 w% p* m# ]5 U
    其实柱子想写信,只是面对着信纸的时候便不知道该写些什么,那些生活琐事和学习琐事他都提不起兴趣向王芃泽回报,他想问的只有一件事,他想说的只有一句话。但是他不能说,他知道王芃泽一定会想办法答应,正因为如此,他觉得那是对王芃泽的利用。# x" l) s/ e$ F3 m' D
$ C, D8 f# j/ X* E
    有一天学校办公室的一个老师突然跑到柱子的班上,喊柱子去办公室接一个电话,从南京打来的。柱子大吃一惊,急匆匆地飞奔到办公室,拿起听筒,立刻传来了王芃泽熟悉的声音:“喂,是柱子么?”  m9 G% z, \, k" i

7 T( P' C5 V7 [$ h$ M( v    柱子拿听筒的手顿时开始颤抖,眼泪夺眶而出,他再也顾忌不了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就站在那里涕泪横流地哭起来。几个女老师被吓坏了,又是搬椅子又是拿毛巾地纷纷过来劝。/ M/ q& V2 o, D6 x
3 x' @* `0 p, z2 C
    那天的电话里一直都是王芃泽在说话,柱子自己什么都说不成。王芃泽反复地劝柱子一定要以学习为重,别的事情都可以暂且不考虑,就算考虑也是为了学习,人生中真正重要的事情并不多,但这次考试正是其中一个,不要想着还有复习,你已经不小了。王芃泽问柱子想去哪里上学,是考本地的中专还是外地的,要不就来南京上学吧,离叔近一点,遇到什么事还可以帮帮你。  d$ N  |% y$ w( X

% o9 k; J% H$ ?4 I" K    五月,柱子的成绩已经惨不忍睹了,他唯一的辉煌就是年前的那次考试,之后王芃泽一走,他的成绩就一直在下坠。班主任又一次找柱子谈话,简练而严肃地对他说:“你今天要是再不想办法振作起来,从明天起就可以不用再考虑上中专了。”
4 U; l/ ^4 \" L% S2 O2 R. ^1 N9 a8 f' J
    中午别的同学都去吃饭了,柱子坐在教室里,铺开信纸。他感觉到自己人生中重要的时刻来临了,为了那漫长的未来,再过分的要求他也要鼓起勇气向王芃泽说出来,他必须试一试。
* i" j! _* [$ n4 E/ [* O9 x# I, l! Z( l4 I
    他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平生第一封信。
- y2 K# k; U# |& T0 N1 H" V
8 Z3 J/ d0 ^! J    叔:
7 x6 T- j% i8 _' ]$ n
3 w( P8 L" L5 X* a/ H" b3 a    你带我走吧?
5 H- k: P1 J3 v$ B* Q
% C. q  l, R: v$ |$ H0 h% u! e    柱子
3 u; k, {- [# p0 z
' C/ t  u9 G9 C& P$ a* X    他来不及吃午饭,立刻跑到邮局,用双手将这封信郑重地投进邮箱。7 y, K! I6 i( Q# e
6 A! a6 n4 S; L  H. l2 y
    之后是漫长的等待。柱子似乎一下子平静了许多,周末也不回家了,用上所有时间来学习,废寝忘食。他想让王芃泽知道他的成绩还没那么糟,如果王芃泽回来的话。+ M& t- X$ H5 ?

: B- J4 q3 c; N: D/ y9 C    六月初,一天上午的自习课,柱子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异常清晰的世界,他的视力好得可以看清空气中某种透明的细丝,高高低低,浮浮沉沉地在眼前曼舞。他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这时班主任在门口出现了,喊道:“王玉柱,有人找。”
! s1 I! n- Q0 N" J- D5 w2 `+ e) Y# `% H! N
    柱子走出教室,教室在二楼。他手扶着栏杆,看到了操场上王芃泽风尘仆仆的身影。王芃泽举起右手,兴奋地微笑着向这边挥动。柱子荒芜敏感的世界顿时温暖成一阵纷飞的细雨。
) q& d, P# C: m# a8 }' Z2 D; S9 X0 e6 n. Z% s/ F
    王芃泽对柱子说:
; j7 x5 K. Q3 a6 h! `" q: j# L& Q# P5 ]# [2 h
    “两边我都已经说好了。我们去南京参加中考。”
& @! `9 x. s! ~% ?: r. t: Y( n& c
4 r" c* p+ @! y& h- w# m7 ~/ |0 e" N    离开湾子村的那个上午,王芃泽和柱子背着行李走上一道山梁。王芃泽回头望了一下,对柱子说:“你有没有看到,你的湾子村,是个很美的地方啊。”
2 ?4 w5 N2 S4 x1 l
8 l$ A  F8 j; ~+ A. H: S    柱子随着王芃泽回头望去,湾子村静静地守候在西北的大地上,似乎已经守候了上千年,古树掩映,群山环绕,风无休无止地去了又来,阳光明朗,永恒地泻落着。5 c$ r& d0 R' a& q

3 v! t. a& o' W8 ^    柱子想起,当菲劳逊老师离开裘德的村庄的时候,裘德走到老师经常汲水的那个水井旁,低头发现了那个古老的水井有一种独特的价值与美。裘德和菲劳逊一开始就显出与村子里其他人不同的特征,因为他们的眼睛能看到那些被别人忽略的美。" H& i; F  r$ s# o6 _, n/ \6 {

) e- q2 b) \# s5 t三 三(1)vip解禁章节
& c8 ]9 e2 d" R3 v, n# U' U! [1 d: H9 ~7 J& z3 y3 t  }
    1
4 }: m7 k; A% w7 h9 ~% ~) f5 _$ e$ P
    在另外一些重要的人出现之前,另外一些重要的事情发生之前,柱子认为城市与城市之间是没有区别的,无论北京还是南京,对他来说都是一样,唯一的不同之处要由王芃泽来决定。在北京的时候,林慧珍的家只是代替了一个旅馆,从住进去的第一天开始,时时刻刻都想着离开。而当他跟随着王芃泽到达南京,下了车,背着行李,顶着烈日,穿过闹嚷的柏油路和僻静的水泥小巷的时候,柱子意识到,他正在一步步接近的,是一个早已朦胧地挺立在他的生命之中、让他猜测了许久、正从神秘中变得越来越现实的家。' F- B5 W# X6 E. ^

- W, I1 E4 n! N' o# H; p  A7 W    南京,街上停停走走的依然是中间像是粘了黑胶布的公交车,人们骑着自行车上班下班,都是一脸漠然,似乎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感兴趣,到处都是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两人进入一片旧的居民区,走入一条小巷,王芃泽走在前面带路,背影晃动着拐了一个弯又一个弯,一边走一边告诉柱子小巷的名字、方位和方向、该怎么辨认,叮嘱他记牢了、别迷路。柱子双脚踩过的陌生的路,背阴的潮湿处生着点点青苔,路中间的水泥路面许多处都已破损,被两边的居民用水泼湿了,又被六月的大太阳晒干,泛着白白的水泥的原色。柱子忍不住去猜测泼在这条路上的水是什么样的水,因为被太阳炙烤出臭臭的味儿,彰显着一种湿热的、精打细算的市井气息。2 G  j/ p6 Z1 i8 j. X4 P

3 v: n3 c$ J2 b: f7 z, }" H    在一个转弯处,王芃泽回了一下头,发觉柱子在后面落下了一大段距离,就转过身来站着等他,脸上尽是汗,用一份买来的报纸扇着风,微笑着,饶有兴趣地看着来自西北的柱子,沿着南京小巷的墙根一步步走近。
% ~& @& a+ D8 B; s* C, i" m
$ a+ d) }- m% [5 }2 K    许多年后柱子明白了一个道理,简陋并不是一种缺陷,豪华不一定就是优点。身边的外物,必须臣服于人的精神,安安静静地成为精神的和谐的一部分,才能显出一种美。一切都取决于人的意志能否统摄住他周围的环境。而王芃泽正是这样的人,他的思维总是高高地飘扬在物质之上,他总是用谅解与欣赏的眼神来遥望近在咫尺的世界,不管他是在城市的杂乱中笑容一闪即逝,还是在田野的旺盛中背影匆匆,你都能在他身边发现许多坦然存在的美,慢慢清晰起来,纷纷帮他诉说。5 d7 C1 m2 y# O& B  t; ?

$ r4 t# J6 ]7 w  f0 u6 o    那一天柱子走在简陋的小巷里的时候,就这样又一次发现了王芃泽。走近了,王芃泽用报纸帮他扇风,帮他托着身后的行李,然后手臂往前一指,路标一般有力地指着一栋五层的居民楼给柱子看,笑道:2 l4 [% F0 w) Y

& w0 u  W2 J% Z    “我们就住在那里,三楼的那个阳台就是。”& ^/ l* K0 l8 o5 i/ Q

8 B4 |+ e" E9 I5 p8 H* z. X    那栋居民楼与周围的建筑毫无二致,是许多栋一模一样的楼房中的其中一个。柱子的想象力终于触碰到现实的地面,但他并不觉得失望。王芃泽世俗生活中的全部秘密,无论大小琐细,从此刻起,就要被他完全接触,他因现实而兴奋。! f: h4 F) r+ ?* ~! r
; w8 Y& I: m6 f" F" _
    柱子跟着王芃泽上楼,这是研究所的家属楼,住户都比较文明,楼梯上干干净净。到了三楼,王芃泽敲响了自家的门,等了一下,没有声音,就又敲了敲,大声喊:“姚敏。”屋里有人回应:“来了。”
9 Q! ?9 |$ r' p+ B  T# H- B/ l0 \' l& z  {
    姚敏,是王芃泽妻子的名字。柱子听到姚敏过来开门,顿时紧张起来,悄悄地向王芃泽的身后藏了一下。不知怎么,柱子对姚敏心存畏惧,虽然王芃泽从来没有对柱子提起过自己妻子的任何事。7 M$ G" a' v4 P3 r1 r) a/ P
5 e. E% H$ W" {: o! Q, |
    门开了,开门的人几乎被王芃泽的大块头完全挡住,只露出一双穿着花拖鞋的脚。然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喊王芃泽:“姐夫,你回来了。”
$ j) {. m" o) z5 \( `: E" K8 h% y) j; f3 ?
    王芃泽笑道:“是小瑞呀。我给你介绍柱子。”' x8 Q- w( j4 m
  {! L9 L; U2 a# ^" d
    说着微转了一下身,从身后拉出柱子,介绍道:“这是你姚敏阿姨的妹妹,姚瑞。”
. ^/ H6 V0 H6 J: u8 Q
( m7 ~7 h+ {2 R5 x! i    一听不是姚敏,柱子也不怎么怕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招呼人,就鞠了个躬,喊了一声:“阿姨好。”抬起头来,看到姚瑞和王芃泽都微带惊讶地望着他。
5 Y( z, d0 z5 @' _# w. S7 q2 }- B) a# N: Q$ X
    几天之后,柱子才明白原因。那天写完作业已经很晚了,房间里只有柱子和王芃泽两个人,柱子随便找了个话题,问:“小瑞阿姨看起来很年轻呀?”0 g- j* Q8 o3 w" u: o! {# w. Y' y& x

! W. X- c8 C8 x' T2 ^    王芃泽想起了第一天的事,笑了起来,回答道:“是啊,20岁。”
" h' A  c: R; c+ n! C5 t: d
/ A) O" j( b8 X$ }    柱子一下子脸红了,忽地站了起来,气愤地问王芃泽:“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 N* _7 J) y/ s( f  k# y
. n0 _& X- F0 R9 ^7 y4 k    王芃泽忍住笑,辩解道:“当时无缘无故我说人家的年龄干吗,又不是介绍对象。”0 f! Q8 b* c* o. A1 D
5 H. S" C; S  u9 T
    看到柱子真的生气了,王芃泽急忙拍拍他的肩膀来劝:“喊错一声阿姨有什么关系,都是一家人嘛。”
, c9 r( `, i/ k
' r2 K. l. g3 B2 d' ^' j    柱子气还未消,干脆一下问到底:“小瑞才20岁,那姚敏阿姨呢?”
& Z3 R8 x9 P1 N9 i8 m. L' ]/ ]- A9 }8 d
    王芃泽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盯着柱子的眼睛,过了好大一会儿,才乖乖地回答道:% m+ {. @0 o0 I* u  \
+ U- S/ |+ B  F0 f; Q. G
    “27岁。”4 z# l9 J5 j% `& Z$ {& V
8 D- x) Q& I# o' }3 y2 P! _
    柱子觉得自己头大了一圈。
# U& M0 _; ^; U2 c1 @: q
4 D+ W7 c6 g7 k" v9 j7 k) _    还好第一天并没有让柱子觉得难堪,那差一点儿就出现的尴尬被一个童稚的声音挽救了。里间传来王小川兴奋的喊声:“爸爸!”只听“嗵”地一声,王小川跳下床,赤脚跑了出来,扑进王芃泽的怀里。% A  }2 P1 u8 [# L; y* ?3 F
  M) U! v- O6 G$ Q5 a
    王芃泽来不及丢掉行李,立即弯腰抱起王小川,呵呵笑着亲了一下,兴冲冲地向柱子介绍:; N0 \* D6 b0 }* @4 b* n

' ?& Y: D% e, u" ~3 z6 n+ m" T    “这就是小川,我的宝贝儿子。”. t' D% w* F; t1 w( y
: c2 n# `. t1 G# r8 _
    此时的王小川只有四岁,搂着王芃泽的脖子,一点儿都不胆怯地看柱子,黑黑的眼珠活泼地向柱子上下打量。王小川宽额大眼粗眉毛,无论看见谁都张开小嘴呵呵笑,像极了王芃泽。
5 ~6 F1 X* p$ W. Q/ J
3 P% T* H( B7 H9 X    这段时间王芃泽不在家,姚瑞是被姚敏从乡下老家喊过来照顾小川的。姚敏在巾被厂上班,中午有事没有回来。小川看到王芃泽带回来的行李放在地上,就跑过去骑在上面玩,抓住拉链半天也没拉开。姚瑞不吭不笑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只会装发怒对小川厉声呵斥:“小川,过来。”王芃泽看看表,已经中午一点多了。他计划着让柱子下午就跟着一个初三的班级上课,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王芃泽问姚瑞:5 G+ t3 R- i+ @& W

( \( o8 |7 |1 A. b2 t$ f    “小瑞,厨房里有什么吃的没?”7 Y; f7 T4 y* l/ u- `1 L& [

. @& m5 B- u; I0 ~" l    姚瑞回答:“没有了,我和小川中午吃的是昨天的剩饭。”: K$ U, k+ W( ]% L
& I/ H' V+ J: s$ p% o! I: p' L" q
    姚瑞似乎从来没有笑过,一张平平的脸总是表情木然,说话时眼睛望着电视,语气里没有一丝热情,自从开门后就没有再看王芃泽一眼。柱子觉得奇怪,心想是不是自己刚刚见到姚瑞,对她的了解不够全面,只看到了木讷的一面。
7 M" K: I2 g1 B- p3 K
2 b+ ^3 S/ r$ W    柱子偷偷留意王芃泽的反应。王芃泽似乎早就习惯了,并不在意,进到厨房看了一眼,出来对柱子说:“待会儿我们在路上随便吃一点儿吧,时间不多了,你和我都得冲个澡,现在先去看一下你的房间。”
( M9 `' l) e. I" [; {* w, u6 C. S5 b/ ]- z3 N
    王芃泽走过去俯身牵住小川的手,小川便乖乖地从行李上下来。王芃泽提起行李,推开一个房间的门,柱子和小川都跟了进去。
/ G4 f/ p0 j0 h! y) l& z% T: D9 I8 D0 f/ L: Y
    王芃泽的家有两间卧室,一个客厅。王芃泽和姚敏都有工作,所以家里边该有的也都有了,冰箱、电视、洗衣机。时间久了柱子发现这三种电器对王芃泽来说都没有意义,王芃泽从来不看电视,只看报纸,每天在洗手间里随手就把衣服洗了,也用不到洗衣机,至于冰箱,则完全是为王小川买的,里面装的都是牛奶和零食。% g! `/ Y+ r# r8 l
% w* W  K& }9 z; b4 Q0 u& M5 V6 Q8 Q
    为柱子准备的这个房间是个很小的卧室,王芃泽介绍说这间房本是给小川准备的,小川现在太小不敢独自睡,所以经常都是空着,来客人了就当客房。
9 _2 B$ [0 \7 \( ?# J) U8 a( `9 |7 w  w) V; K+ g
    小川喊道:“阿姨也在这个床上睡呢。”
& o8 W* S* D/ K* {9 G6 o1 |+ h5 ~/ W( P/ T, u
    王芃泽急忙关上房门,向柱子解释道:“小瑞下午就要回去了。这个房间以后就是你的,你安心住吧。”
. T) o  B% O8 f' X
% |" [  w! w. Z# ]7 R    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衣柜里拿出短裤和背心,递给柱子:“你先洗澡吧。”! @/ M- G) C: Z$ y$ R" F. }5 \1 Y

/ j: h' {) [  O    柱子觉得王芃泽一定饿坏了,在洗手间冲澡的时候他听见小川的声音在客厅响亮地喊:“爸爸,你怎么吃我的饼干呢。”柱子冲完澡出来时,王芃泽把手中的半包饼干塞到他手里。
* B- [( C8 J4 D* \: r% ^: o! w9 O1 R8 O/ {0 o7 M& K& g
    “先吃点儿饼干吧。”
$ Q  u/ n. ], F% D! s& m& d, b5 v+ t! ^/ B( G! T
    王芃泽进去冲澡时,柱子坐在沙发上拿饼干逗王小川,他心里想王芃泽小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越想越觉有趣,伸出手去捏了捏这个小王芃泽的脸。姚瑞面无表情地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看电视,突然问柱子:“你都这么大了,还能考上中专么?”
* l- G5 L7 y* h0 I8 }- Z# J4 f. ~' Q
% G3 _, O1 b* |$ M    柱子觉得姚瑞的语气有些不友好,想了想,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7 M. ^& a! Q$ O& z: p2 o  J, r2 H, X- R  P& x  k& R
    下午两点钟两人赶到一所离王芃泽家不远的中学。王芃泽是直接跟校长联系的,找到校长后,又在校长的带领下见了一个班主任。班主任刚好就是第一节课,就领着王芃泽和柱子去教师。柱子跟着老师进到班里之前,回过头看王芃泽,王芃泽微笑着向他做了个手势,让他跟着老师,自己则在外面站着看。+ F, ~  ?& v% [6 e: ~% @
1 J4 |- S, B2 h1 R+ h
    班主任把柱子的姓名和其他情况向班里的学生做了简单介绍,柱子鞠了个躬,但是这个班级一向沉闷,只寥寥几人拍了拍手。班主任说:“王玉柱同学,你个子高,就坐到后排吧,刚好有个空着的位子。”
- r$ b) G+ k; u# d
% d5 s  x0 B" S/ @3 g8 L, z    然后对最后一排的一个高高胖胖的男生高声道:“周秉昆同学,帮忙把你旁边的位子收拾一下,给新同桌坐。”  f' J) C+ b2 R) X6 X
$ M1 @( w$ I! Y9 b! v
    王芃泽看到柱子走到了最后一排,有些愕然,不过一想柱子的身高,也明白这怨不得老师。叹了口气,在走廊上跟到了最后边的窗口。
; i' h6 q4 W( L3 R% I1 E
- `* Q8 \+ N  }9 ~. o" u* b' \    周秉昆一脸极不情愿的表情,慢腾腾地把自己的书从旁边的空位子上拾过来。柱子坐下,正想低声说谢谢,周秉昆突然抱着自己的桌子,往旁边挪了有半米远。桌脚擦着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整个班级都惊动了,几十双眼睛纷纷回头看。! r3 E) W2 M: J! d% i
, P' m% f3 V1 d
    周秉昆旁若无人地往桌子上一趴,他剃了茶壶盖的发型,颈后净是肥肉。
5 ]" d' J( E" B! K) q# x8 Z7 w- n9 [* m/ c- R
    班主任出去和王芃泽打了个招呼,又进来上课。柱子看到王芃泽还在外面从窗口往这里看,就挥挥手让他回家。王芃泽皱着眉头,顾虑重重地走了。9 b/ t* f# ~& d+ g& l4 u3 R

, H" y: v. W0 Y三 三(2)vip解禁章节- V8 i: @. h: C% |& J
2 Z/ N! U9 a$ |: e5 B. _- i$ G
    2
, b0 X2 N( j) X# Z+ k0 b: B2 A1 o+ H' \+ s8 G9 y
    下午放学的时候,柱子背着书包走出学校的大门,一眼就看见王芃泽牵着王小川站在路边等他。王小川拉着王芃泽的一根手指,绷直了小身子,倾斜着,用上全部力气,又哭又闹地非要去什么地方。王芃泽只严肃地站着,专注地观察走出校门的学生,唯恐柱子看不见他。7 m9 N" B# t* M1 p+ a/ G& d# ]

9 A, L: W! r! V    这情景让柱子兴奋了一下,快步向王芃泽走去,紧接着看到一辆大货车迅疾地从王芃泽和王小川身后开过,惊扰了路边的许多人,场面顿时有些混乱,王小川不闹了,王芃泽转过身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柱子停了一下,他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眼前的一对父子,在慌乱中显得孤孤单单的,孤立无援。9 u0 k" ?( t. |* o0 P9 z' ^) X* T! C

- z6 g7 z. V. A+ Z2 {5 y    王芃泽抱起王小川,转过身来。柱子慢慢地走过去。7 u/ g' a6 g& v0 a: E* z

2 Q1 N2 S! i: g7 |" t$ H    王芃泽像往常一样拍柱子的肩,笑着问:
( ^' Q* t0 P" p+ E. T7 i6 q$ t& T
    “坐在最后边,能不能看清黑板?”7 d) A8 N% x' ]) V, g+ L6 c- {1 e+ o

0 O  K9 N1 Z, p, _$ w8 b* d6 w, U# @    柱子点点头,对王芃泽说:“其实你不用专门来接我,我已经把路记清楚了。”% r4 w& x5 S. G$ U5 F
; x& Z" J, m. W" y, |+ U# z+ ?$ `
    王芃泽说:“我们先不回家,我带你去看我妈妈。”7 s: P" L9 U: ~1 i

0 T- r* Q# D" z/ }) n    每当王芃泽自然而然地说出“我爸爸”“我妈妈”这些词的时候,柱子都在心里面偷偷笑,这两个词证明王芃泽虽然已经是个40岁的男人,却拥有着和柱子一样的身份,必须站在孩子的位置上去听长辈的话。柱子觉得这是王芃泽最可爱的时候,以后无论在何处,只要听到这两个词,他总能想起王芃泽的样子,像是一个还保留着依赖心理的乖孩子。1 J8 P) Q: E: I; k) }

' h% t4 ~' }, R    一路上王小川在王芃泽的怀里两次哭闹着喊:“我要妈妈。”不过每次都是喊了一声之后就忘了,一刻不停地扭过来扭过去向路边张望。王芃泽有些心事重重,抱紧了王小川匆匆走路,有一句没一句地问柱子学习上的事情。
$ ]# S9 w8 W. _! Q& ~9 U) _; c5 S- R7 \6 F
    路过一个菜场时,柱子说:“叔,我来抱小川吧。”王芃泽把小川给柱子抱着,又从柱子肩上接过书包,进去菜场里买菜。柱子抱着小川跟进去。在菜场里走来走去的时候王小川兴奋极了,看到颜色鲜艳的东西一定要探着身子去抓。王芃泽买了一些青菜、肉,和一些桃子,就要出菜场时,转身一看王小川手里拿着一个红苹果。王芃泽哭笑不得,问柱子:“这个苹果是在哪个摊位上拿来的?”
5 h# r7 ]' R) G2 ^; S' Z" O6 ]
1 S0 O1 J$ p% W    柱子这才看到王小川手里的东西,纳闷道:“不知道。”
% ?. A+ T& M5 U, t; {; k; t4 u
  F2 W9 N. ^, S$ W    很快一个妇女从柱子身后跑过来,拉住柱子道:“你的小孩子,拿我一个苹果。”
0 D9 B' G2 U. W& P$ i
) p0 |9 z. A& o! W- i; L$ m    王芃泽从小川手里拿下苹果,检查了一下,还没有被咬。正要把苹果还给那个妇女,王小川又在柱子怀里踢着双脚哭喊起来:“我要妈妈。”这一次闹个不停。王芃泽尴尬地笑了一下,对妇女说:“算了,我买了吧。”0 u: k  t1 \" y$ R8 w. Y

4 n' e# o9 l. D) L* f5 ?    出了菜场后柱子愤愤不平。
  R) B  e9 @% Y2 d, c1 H
2 r" Y! Y. A: K* s1 C5 u4 J    “一个小苹果,居然都好意思要钱。”/ g% F& P: h1 O4 a. _2 h- m3 h

4 E& p7 L" y( q' N% O* U& A6 W7 E    王芃泽笑道:“人家要钱是应该的,这就是城市嘛。”
4 N: b' N8 x5 p( W4 K# l" Q( w; e  H; ~0 y5 O, P2 t7 V
    柱子问:“小川一直喊着要妈妈,你怎么不把他留在家里和阿姨在一起?”  v- }9 n. T; `% n
, H) X3 H+ I0 R' q
    “他奶奶想他。”0 D$ Q! \, K! K
1 [+ B5 ~+ Y1 h
    王芃泽注视着柱子的脸回答,似乎很在乎柱子会有什么反应。- l# ~; g- J# b/ Z' w( S4 k0 }

( A4 o- I  n- k  x    “另外,今天下午,你阿姨和她妹妹一起回娘家了。”" v. R( D# }! }/ W& N9 @
$ s1 m; n8 p# c: P
    柱子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一路沉默着。; n+ ~( x# E. e9 F

  W+ u9 ~1 J( \0 k" J  Z  m    王芃泽的母亲住在一个筒子楼里,就在一楼,距离王芃泽的家并不远。王芃泽敲了门,喊:“妈妈,我是芃泽。”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微笑着开了门,目光立刻停到了柱子身上。王芃泽正要介绍,老太太已激动地抢先说:“这孩子一定是柱子吧,我听芃泽说过你好多次了。”
& ]$ }# e! G6 _, a# h, \, g& m0 A* X. D! u( J
    柱子从小就没有爷爷奶奶,听了这慈爱的问候,眼圈差点儿红了。
0 J+ Q2 ]: O  t# v8 f
* x. K8 c( G8 o, ~    老太太住的房子是一个客厅加一个卧室,卧室只有半间,厨房和卫生间在房间外边,在走廊的斜对面,是几家共用的。这个客厅与王芃泽家的客厅相比真是太简单了,没有冰箱电视洗衣机,仅有的电器是一个电风扇,还有窗前茶几上的一台收音机,端端正正放在正中间。家具也都是简陋的,靠近门口的地方是一个橱柜和一个小方桌,客厅中间是个长方形的饭桌,四把椅子整整齐齐地拼在桌子下,靠近窗口的地方有一个长沙发和一个单人沙发,围着一个小小的茶几。
0 |! J9 `- ~6 D  c* s5 p) I  Z
. ^$ @9 d! o2 @9 Z7 E    但是与王芃泽的家相比,柱子更喜欢这里,安静,整洁,每张桌子都有干净的桌布,窗玻璃擦得一尘不染,窗台上摆放着植物,悬挂着鸟笼。最吸引柱子的,是单人沙发旁边的一个书柜,整整齐齐地放满了书,书柜顶上的笔筒里斜放着毛笔。  R. r# Y( z: y) {* u

, }! f( ~; U8 ]! B3 s0 Y    进了房间,王小川立刻跑到卧室去,很快抱出了一只懒洋洋的白猫。
6 T) i$ g% l" m5 ~
' W# Z" ~- R3 N& H" x7 `    王芃泽一来到这里就忙个不停。老太太拉着柱子的手,热情地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殷勤地倒了三杯茶,这时王芃泽已洗干净了桃子,装在盘子里端过来。老太太给柱子拿了一个,又拿起另一个,用水果刀削了一片儿给王小川。$ k0 C1 C0 K" F
5 S: g8 p0 q/ i; g
    柱子看到王芃泽从橱柜里拿了几个盆子要去做饭,就站起来想跟过去帮忙。老太太拉住了柱子的手,笑着说道:“让你叔叔去做吧,你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 h; [5 U1 u3 y' o7 M* H7 H2 u
3 U5 a7 W" a! b) `5 v7 `    那天老太太问了许多柱子家乡的情况,柱子讲起那些事情,几乎每一件都与王芃泽有关。老太太身体瘦弱,头发斑白,一双眼睛微笑着望着柱子,笑眯眯地听得很认真。柱子望着她,突然想起林慧珍小的时候经常被王芃泽的母亲拉到家里吃饭、看着她和王芃泽一起写作业的事情,柱子想象着那时候的情景,一定很值得林慧珍怀念吧。唯有这样的母亲,才能教育出王芃泽这样的好儿子。9 p( T- H2 p% k
) q* D( G4 r# B  A1 I! c
    王小川趴在奶奶的腿上,又开始哭闹着喊:“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W8 G% M2 K. D& z$ V9 _) U

+ N! F2 F; ~" {5 \* t    老太太拿毛巾仔细地擦掉小川吐在衣服上的水果渣儿,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地问柱子:“小川的妈妈,不在家么?”, N- J5 ^( q% V: e9 i) i3 h

# d" g1 v. W" l+ T; I' {    柱子回答:“是啊,听我叔说,阿姨今天下午回娘家了。”4 h# V' w# F9 M1 K
  f, L. W7 C- D. |
    看到老太太的眼神变得失望而茫然,柱子懊悔起来,突然明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老太太伸出干瘦的手用力把小川抱到腿上。柱子不忍心看下去,借口想看看王芃泽饭做得怎么样了,急忙跑了出去。
, N- ]3 q) W& t" h0 F4 h
9 z7 R7 p, h4 H    厨房里除了王芃泽外,还有另一个妇女在做饭。王芃泽看到柱子,问道:“怎么不陪我妈妈多说会儿话呢?”5 j6 q, V, m/ W6 p/ r

5 R" k* Q6 k% P3 W    柱子没有回答,接过王芃泽炒好的一盘菜。等做饭的妇女走开后,王芃泽又问:“怎么了?”
; o  ]! u: e, f/ x3 z  F8 L5 p- l. e. y4 g- P4 l" c
    柱子低声告诉王芃泽:“阿姨回娘家的事,奶奶已经知道了。”
1 L9 W% h% }! x" v9 C+ U0 v4 T4 Q
; b" X, J* g  ], t    王芃泽似乎无动于衷,紧紧盯着锅里的水。水沸腾起来后,柱子喊道:“水开了。”王芃泽回过神来,把紫菜丢了进去。
9 T  A0 K  Q, M- Y2 @
' [  A0 p6 `- A% \" V& x2 w4 J" R    晚饭之后,老太太和王芃泽去厨房洗碗,柱子在客厅里看着王小川。王小川趴在地上和白猫玩,最后那只白猫实在无法忍受,瞅个机会蹿了出去。王小川爬起来往外追,柱子急忙走过去抱起王小川,一起出去找那只猫。走近厨房门的时候,听到老太太在对王芃泽说话。9 n2 T6 [- S7 c  S; b9 `( x

( M6 m( B2 a& B3 P/ x( d    “又不是没有地方,柱子可以睡在客厅里,把沙发铺开就行,还可以给我做个伴。我说真的,你考虑一下。姚敏有些不懂事,但你们是夫妻呀,得尽力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小的细节,就别计较了。”
( m3 h2 d: g, s/ e! I8 t7 [% J) F$ E5 h! x: c
    王芃泽有些急了,道:“妈妈我没有计较过。”
& A+ \6 f- d( K" J7 {6 K$ [" M# K) {% k
    老太太笑着劝:“我知道我知道,你从小就不是个计较的人。只是姚敏,她比你小十几岁,这个是事实,没法改变,只有你多包容了。”
( o2 J* G# ~+ \8 q- l. [" M+ J( Y
* k7 S. [/ V2 m4 V& l( F    王芃泽道:“不管怎么样,这一个月的时间对柱子的未来很重要,其他的事情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能做得多全面就多全面吧。”: F+ S' d' L2 X3 V

+ k6 c: a- t; O7 q3 O/ d8 v+ L4 {    柱子抱着王小川站在厨房外面,凝神屏气地倾听着。王小川看他站着不动,又开始踢腿了。柱子觉得王小川马上就要喊出来了,急忙全速地从厨房外面闪了过去,过去后王小川的声音才发出来:“我要妈妈。”
/ n# o  a' A+ t8 d1 f; a0 _( [3 B/ X. K5 f+ O) \
    王芃泽大声问:“怎么了柱子?”
* t8 r( Z+ @5 r/ z6 [
! ^2 o$ U! q1 ?" ^* S& G    走廊的远处传来柱子的回答:“小川要猫呢。”
+ d2 \4 N: }) N: b8 G; q- g6 O
( w. G2 a+ S* K) W    从王芃泽的母亲家里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城市里万家灯火,每一个亮着的窗口似乎都在向路人讲述着一个幸福的家庭。路灯下,王小川夹在王芃泽和柱子中间,两个大人各拉着他的一只小手,提起来“飞”了一段,又放下了,三个人的笑声洒了一路,仿佛也是一个温馨的三口之家。
5 ~" X- V5 w: L! J1 w5 W+ F: G5 r. G5 h- \8 x- z
    回到家,王芃泽让柱子赶紧冲个澡复习功课,然后他自己也洗了,又接了一盆水给小川洗。王芃泽想坐下来检查柱子的学习情况,可是小川又哭又闹,非要去找妈妈。王芃泽只好叮嘱柱子先自己复习,然后关上柱子的房门,抱着小川到另一个卧室哄着睡觉。小川一直哭一直哭,10点了才渐渐睡去。
" X! X* h2 q1 N8 ]2 s: W# u/ }2 C8 o2 D, H+ U5 k# [
    王芃泽回到柱子的房间,柱子还坐在桌子前写作业。王芃泽坐到柱子的旁边,拿起课本,把两本书的知识点详细检查了一遍,结束时已是11点了。王芃泽说:“赶紧休息吧。”又随手帮柱子收拾了一下床。4 f. F3 Y1 x$ Y  v- _. d8 V

: V$ q" M) S% s4 b  b2 S3 c( t$ ~    王芃泽去了一趟洗手间,再回来时柱子已经躺下了,房间里只剩下台灯的昏黄的光。王芃泽坐到柱子的床边,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又没说出来。柱子伸出手去,握住了王芃泽的手。# G" t8 z1 ^+ s+ G

- |* f$ r* n* \% R* P    柱子问:“叔,我是不是不该来?”9 S: ?1 O6 J" x. a4 L) y8 y  z
% L& O# s  ?8 l/ u' T& f+ `
    王芃泽说:“你应该来。这一点不用怀疑了。”' g6 Z( }6 c6 Z  j! ~+ {4 l0 @
" u% Q0 d; y: _) z1 c7 l: J( k
    柱子问:“要不我住到奶奶那里去吧?”
3 J0 T" `7 V2 V( D: g
8 D& L, R) q7 ]) A    王芃泽摇摇头:
& s6 p& i  ]- M) t! n( z  H- J# d% k+ ]: Z6 x! h1 n& y9 g
    “这个月很关键,你住在这里,我才好帮你复习。你只要考虑你的主要任务就行了,其他事不要多想。人这一生,很多时候都是需要忍耐和等待的。”
! m5 K9 s& q" |
9 k7 V2 z& ~6 B' \- l* o9 ~    王芃泽用力握了握柱子的手,然后放开,又帮他关了台灯,出去了。
4 R  G$ P, f0 O6 T2 P
2 l* p* E) \+ y, o3 D6 [三 三(3)vip解禁章节
0 @  O5 c  U8 O2 ?9 ~2 C) k5 r% M" b( L4 d# S2 s( t
    3
3 r# m3 j1 O: N* v) _
2 m) }3 l+ k0 P; ?; o    早上柱子很早就醒了,这是在王芃泽的家里醒来的第一个早上,睁开眼后看着洁白的墙壁,有过短暂的茫然不知所之。他起床去洗手间洗脸,用王芃泽给他准备的新牙刷仔仔细细地刷了一次牙。从洗手间出来后觉得无事可做,这不是湾子村,不好到院门外去转悠。柱子张望着客厅,看到王芃泽的卧室门没有关好,突然很有兴趣去看看王芃泽在自己家里睡觉的样子,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把门缝推开得大一点。6 z" g1 _3 C$ j2 |6 X3 s$ T. k* R0 U

. g& `. \" G$ {/ l" Y0 h    王芃泽和王小川在大床上睡得正酣,王芃泽伸开四肢斜斜地占了大半个床,王小川躺了大床的一个小角,头顶着王芃泽的腿。父子两个摆出同样的睡姿,又都穿着白背心黑短裤,看上去一模一样,只不过一大一小而已。柱子看了第一眼,已忍不住咧开嘴角笑了。突然间闹铃声震耳,柱子急忙掩好房门,回到房间翻开书坐下来。2 s0 y7 |  {; g- ^
  Z8 D, u6 L% V' @& [
    王芃泽打着呵欠从卧室走出来,看见柱子正在复习功课,就笑着问:“柱子,起这么早啊,不觉得困么?”柱子转过头来回答:“不困。”他看到王芃泽站在客厅里困乏地伸了个懒腰,胳膊一举,肚脐眼从背心下露了出来。
1 G) q, X" m0 m& E4 |/ f: J' R# u7 _& e( i# d, d/ ~% l2 K+ Y' a
    王芃泽要求柱子抓紧一切时间复习功课,连下楼买豆浆都不让他去,自己去厨房准备了简单的早饭,喊柱子出来先吃,然后又去卧室给王小川穿衣服。王小川还没有上幼儿园,每天都要被王芃泽送到奶奶家里,下班了再接回来。姚敏从来不到婆婆那里去,所以王芃泽不在家的时候,她总会喊妹妹姚瑞从乡下过来带王小川。" u$ {0 R# Q6 p

! c3 W0 l  k8 y    那时候王芃泽骑一辆飞鸽牌28型号大链盒的自行车上班,横梁上绑着小川的儿童座。王芃泽上班的方向和柱子相反,在楼下叮嘱了柱子中午还去老太太那里吃饭,就跨上了自行车送小川去奶奶家。+ _! W3 Q  S7 A: w+ W' c; l

, S* c7 G/ I. x    柱子没有马上走,目送着王芃泽骑着自行车在巷子里越来越远,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有一种离别的感觉,尽管心里明白这与离别毫无关系。他看到王芃泽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拦着小川不让他去玩自行车铃,突然间觉得自己的生活中有许多无法填补的遗憾,说不明白,只能在某些时候隐约地察觉到。
3 m1 s3 c* `* S& b  o5 ?, {% {. i+ ?# U
    中午的时候柱子意外地坐在了王芃泽自行车的后座上。出了校门后他看到王芃泽站在自行车旁向他招手,柱子笑着跑近了,王芃泽说:“中午我妈妈自己做饭,要我来接你。”王芃泽吱吱扭扭地蹬着自行车,宽宽的背在柱子的视野中稳稳地游向城市的深处,柱子望着道路上流逝的街景,被一种朦胧的幸福感深深笼罩着。
4 V" b3 c3 b8 a5 b/ }0 E2 n# ?; f% f$ z- L% ~. X. q  [1 q
    快吃完午饭的时候,老太太对王芃泽说:“芃泽,下午你到姚敏的家里去一趟吧。”' }. ~! i$ a; D! a0 |& Y  O' L

" H9 m" c" i/ K+ e. A5 R3 N. T2 k3 \    王芃泽支支吾吾,说道:“姚敏现在还在气头上,得给她时间冷静一下,要不明天吧。”1 u! [9 T+ p0 N" l. f0 f9 M# W) p
& ~! W, h; @! L# F' s8 D% N) T
    老太太笑道:“你就会找借口。你诚心诚意去,她自然就冷静了,中间隔一天会更让人多想。上午我带小川出去了一趟,都给你准备好了。”+ p6 G5 \+ u! D: r
7 l. S1 ]* ]/ B
    说完后站起来,去打开橱柜,王小川争着跑过去拿,一老一少四只手抬出了一个提篮,里面有一大块猪肉、几个昨天买来的桃子、两包点心,还有个纸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花布。  t. q$ y0 ]( ~4 y+ y2 U

2 w- q6 F& g* `, C: f$ \. ?    王芃泽不高兴了,放下筷子,闷闷不乐地向老太太喊:“妈妈!”+ {( G- u4 `0 j0 @0 n3 ]7 M. Z1 P
6 O1 t% ?2 @+ {
    “你凶什么凶。”老太太才不怕王芃泽生气呢,收敛了笑容,不容违抗地说:' r) K% \( K0 K) E- j2 b8 O
; |3 E: F$ K! P( b' z
    “这是我买来给亲家的,让你送过去不行么。”
( I1 u' a1 M- h# B' W6 _5 c( c5 C) M$ p1 _( ]$ z1 ^# o
    坐下后,又微笑着耐心地劝面前这个40岁的儿子:
; l: v# o% U" f* V* ^2 S8 q0 ]: z. T/ M; D
    “你下午带着小川一起去,姚敏就回来了。”
& E; l  {. ]! Z* ]# w, H" {- R2 Q5 f& }& h. f  e
    王芃泽阴沉着脸考虑着,心不在焉地拿起一个盘子,把菜往自己碗里拨。拨了一下,又想起了柱子,看到柱子正望着他,就把剩下的菜全都拨到了柱子的碗里。4 ?9 B; a5 z# M8 |+ f6 ^! S+ V5 d

  D1 ^+ S3 x: V    柱子班上的班长是个女生,名叫肖春莹,天天白衬衫蓝裤子,头发剪得短短的,跟个男生似的,课前10分钟时总和文艺委员在讲台上领唱《党啊亲爱的妈妈》和《我的中国心》。文艺委员领唱得很卖力,但是其他同学都不想唱,这时肖春莹就围着教室转,一个一个地催促。柱子实在不会唱,提心吊胆地看着肖春莹走近了,猜着她会说出什么话来,还好肖春莹只看了柱子一眼,似乎什么都明白,一言不发地过去了。周秉昆趴在桌子上装睡,肖春莹到他旁边停住,大喝一声:“周秉昆同学,唱歌。”周秉昆就仰起胖脸来,跟着唱一句:“你就像妈妈一样把我抚养大。”等肖春莹走过去,扑通一声,又趴在桌子上了。' m# Z0 [: C: M9 n  E- v8 h
9 t7 W) }9 O/ E8 y: M0 ]9 F& J4 ^
    这天下午的课前10分钟只唱了一首《党啊亲爱的妈妈》,然后肖春莹和体育委员站在讲台上念了一个学校要召开田径比赛的通知。肖春莹说:“要参加的同学请到我这里报名。”她在讲台上等了一会儿,没有一个人报名。这个班有许多复读的学生,对学校的活动从来就不怎么积极,况且一个月后就要考试了,压力重重,更是没有参加的兴趣。肖春莹似乎颇能耐得住班里的这种反应,小脸拉得平平的,又说:“大后天,也就是星期五,运动会就要举行了,如果谁想参加,下午到我这儿报个名。”说完匆匆下了讲台。6 U; _7 g) r- N; D3 {- K: B+ I

8 A  _8 |) c8 t8 q0 _2 D    到了第三节自习课,还是没有人报名,肖春莹只好把自己的名字和体育委员的名字写了上去,然后又去鼓动学习委员和各科的课代表。这时候周秉昆破天荒地开口对柱子说话了,先是“喂”了一声。这是柱子进入这个班级一天时间之后,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可惜并不是友好的语气。柱子转过头去,周秉昆趴在桌子上向他挤眉弄眼,说:& Y9 C5 f7 {6 M/ L8 b3 l

& s3 l0 Z- ^* i' [0 Y, `+ c+ ?4 H* X    “班长好像对你有意思,你快去报名呀。”
: I) Z4 D6 g3 j/ X
% F7 O% U$ R3 b/ K8 z3 U- F    柱子不理睬他,继续写作业。听到周秉昆又在说:$ J0 N: {7 |+ M# O7 F- c) Q
8 j" u" X" ?2 A5 r$ n! Y
    “真的,班长对谁都凶巴巴的,看到你却变得那么温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0 J# ^5 z! p) n, H3 Z
/ O+ I2 ^0 n7 u% }( o! t- X    柱子刚刚过18岁,其实也就比班里的其他同学大了一两岁。但柱子自己觉得好像大了一辈似的,他甚至羞于说出自己的年龄,只想赶紧熬过这一个月,立刻远离这些小孩子们。
% L, q* I; m" B3 X0 ?, n" Y2 x
9 @2 n9 o% \9 {9 J* N4 }  v) ?& c    快放学的时候,肖春莹又来到最后一排,对周秉昆说:“周秉昆同学,你现在有同桌了,就得安排值日,今天放学后你和王玉柱同学扫教室。”然后又对柱子说:“王玉柱同学,今天放学后你和周秉昆同学扫教室。”5 E6 Y6 a3 r+ }6 n! O' ^: t+ q

0 \# T- o1 l& h1 ]    柱子“嗯”了一声,周秉昆却大声说:“我不和他一起扫地。”; }& x2 O& e5 U% {% }! N9 X
# c$ q& x7 V5 Z# N8 y0 \" S
    肖春莹说:“你要是能找人帮你扫,你就可以不扫,只怕你找不到愿意帮你的人。”
2 P3 _5 x, g7 X6 F
+ L  D8 a4 M6 q5 g8 a9 h9 @/ P    周秉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往桌子上一趴,喊道:
7 q+ s) b9 ?* Q2 |: E
3 e3 i( G9 T" J    “你对王玉柱有意思,你和他一起扫。”
  p+ y1 e2 q( b2 x
, P# v( h& L& o) I; Y    班里同学哄笑起来。柱子装做没听到。肖春莹脸红了,气得说不出话来,哼了一声,回到前排坐下。
7 D, ?) R* S6 ~' b2 `: f  p3 v0 N, ?0 |, p( V7 `. S0 Z! ]8 k0 ?" Z
    算着放学铃声就要响起,周秉昆立刻收拾书包,坚决要冲出去。与此同时,肖春莹也在前边做好了准备,盯着周秉昆,誓要拦住他。铃声一响,周秉昆立刻站起来绕到教室的另一边,避开肖春莹往外跑,而肖春莹已堵在教室门口,待周秉昆冲过来时,伸手拉住了他的书包。
% b7 L5 i. B+ z, d/ z5 ?' @
; E6 E7 h7 l2 C% @) u+ l" R! |( w    肖春莹说:“你必须留下来扫教室。”: {' |+ s4 G5 I" d* _! [  a; b

2 t! q2 W" e" W/ X7 D+ K# Q    可是周秉昆身高体胖,狗熊一样地身体一抖擞,挣开了肖春莹的手,沿走廊向远处跑去,肖春莹在后边紧紧追赶。& Q' C0 ?" p- c; q2 @; J
1 |& p1 @- v* d3 v
    许多同学都跟出去看,纷纷喊加油,男生为周秉昆喊,女生为肖春莹喊。: B% l, S5 F# @$ e
) h7 X1 l* l4 _, V
    等肖春莹满头大汗、气愤难平地回来时,教室里只剩下柱子一个人,正在擦黑板。肖春莹气喘吁吁地对柱子说:“我拦不住周秉昆,我和你一起扫地吧。”说完之后愣了一下,因为发现整个教室已经被柱子扫干净了。
/ T9 G4 W" s' x" l
' {% E' e7 w! U2 m+ T    柱子笑道:“扫地不是什么难事,你拦不住他,就别再拦了。”2 O0 f% }( x4 ~* c; [& X6 W* B0 r

2 F3 k8 q. K- x. X    柱子背着书包出了教室,正要下楼梯时,听到肖春莹在背后喊:“王玉柱同学。”柱子转过身去,看到长长的走廊上寂寥安静,肖春莹孤单单地站在最尽头。
7 P/ i; a1 {+ N* Q! |0 d3 ?& L6 h- F1 @5 V/ K2 e. q% Z8 i: i
    肖春莹大声问:“你报个田径比赛的项目吧?”
0 S! Q6 P; W0 l7 @: }  K6 x0 j% m8 p9 I! o4 d' c" m) Y
    柱子想都没想,立刻喊道:“我不能报,我没有时间。”
8 Q: v2 _* N6 w8 p& O* V5 S. _1 i4 J, {& N& X$ g; }
    柱子心想姚敏应该已经回来了吧,这个猜测让他觉得三楼的那个家突然变得冷冰冰的。他犹豫了一会儿,听到王小川在里面大喊大叫,才鼓起勇气敲门。
1 O1 e* B7 s/ _; r" X1 j
/ V; f" \  ^0 D  M5 D    开门的是王芃泽,围着围裙,另只手里拿着两根丝瓜。王芃泽担忧地问柱子:“怎么这么晚?再过5分钟不见你,我就要出去找了。”/ g, t2 L9 t8 _) b$ q8 S' D- R
; B$ R) i7 D; G
    王芃泽给柱子拿了拖鞋,指着和王小川一起坐在沙发上的一个女人,介绍道:“这是你姚敏阿姨。”柱子赶忙问:“姚敏阿姨你好。”他想面带笑容地说这句话,问过了,又怀疑自己的笑容不自然。0 [: Y6 U* L* \6 s! x$ v, P) N
( ]+ ?& a" y" ]7 b$ {4 w# U0 j0 J
    可是姚敏的笑容更是勉强,蜻蜓点水似的,微微点了点头,回答:“你好。”然后就面无表情了,继续和王小川一起看电视。
; a: X# i! l" s! [- }! P/ t
% H+ l) e; z! z& F+ M' e0 C9 x4 Z    王芃泽让柱子去复习功课,然后又到厨房去了。
7 d+ P4 N  [7 n3 G
( G/ O8 E% I8 m" S- p. C    从长相上看,很难想象姚敏和姚瑞是亲姐妹,姚瑞长得呆头呆脑,可是姚敏身材匀称、皮肤白净、鹅蛋脸,比姚瑞有灵气多了。只是说起话来,才让人发觉姚敏和姚瑞有许多共同之处。
9 d6 N* E& N, ^4 p3 J3 t" ]# b; [: T; o
    柱子在自己的房间坐下来,感觉到空气里满是紧张的气息。他想起在北京林慧珍家里的时候,有个晚上看过王芃泽三口之家的照片,里面的姚敏还是一个表情木讷的乡下妇女,可是眼前的姚敏已经完全是一个城市的女人。这种变化里似乎藏着某种凌厉的锋芒,让柱子感到某种捉摸不透的惶恐。# ~- i, w; i/ g' T- u. W( X# ^3 |
$ t/ }$ T  r. ~+ k" W$ _
三 三(4)vip解禁章节) h+ ?) A9 w  n; L
" k& v9 H4 I5 o+ K& ]
    4- ?4 i* ?- l# R4 }/ m! x
! Z* B( z, |5 h& Q
    有姚敏在家里,柱子就不敢到客厅去,除了被王芃泽喊去吃饭,他都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复习功课,想去洗手间的时候,要先看一下姚敏在不在客厅。饭桌上的气氛远不如在王芃泽母亲家的时候和谐,姚敏只管喂王小川,对王芃泽和柱子都爱理不理;王芃泽偶尔拿一些问题来问柱子,柱子总是三言两语就回答完了。柱子匆匆吃完了饭,对王芃泽说:“我吃饱了。”王芃泽看了看姚敏,对柱子说:“那你去学习吧。”5 Z9 _7 @" J3 D7 ?
; g- p2 q; m; q  s6 h
    晚上王芃泽过来检查柱子的功课,结束之后看看还有时间,就想和他聊聊天,于是问他今天在学校里认识什么朋友没有。柱子讲了肖春莹的事。. {5 b% b. }# d1 S! j" C. l4 Z1 G

# H- @9 q3 Q# T% q. |4 x    “田径比赛?”王芃泽眼睛一亮,问,“柱子,你为什么不参加?”- _. O9 F, I- k8 Y# @' e

# K$ Y/ O% c" \% g7 u. V! Q: c6 ?7 I9 W2 |    柱子说:“太浪费时间了吧。”
2 P* n- T5 ]' @
4 @. L+ S2 ^( F; q. q/ B    “可是你会收获到很多其他的东西。”, P, p7 R+ [) O& k& d

- A2 J* T: ]9 d    王芃泽笑了笑,双手扶着柱子的双肩让他坐直,上下打量了,似乎突然看清了某种玄妙的未来,兴奋地道:
! ?$ ]. Y# e6 d+ K
$ n' H/ q5 N* q( ?! j    “柱子,你应该参加这次田径比赛。”
0 H0 {4 t, k3 {, }# m9 ]7 X/ k# a
" D; R7 w* Y! n; F    王芃泽去大卧室里翻箱倒柜,回来时拿着一套红色的运动背心和运动短裤。柱子接过了,展开来,背心的后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8。王芃泽笑道:
* L7 S2 {  r2 y" m" {4 U1 g
, x7 X% ]7 g5 ~+ @: E' k    “这是我以前穿的,那时没有现在胖,你试一下,应该能穿。”# `) X) ]8 d* n  V2 w

# k3 z7 W# D  p" Q    柱子关上房门,就在王芃泽面前脱得只剩一条小内裤,把运动背心和短裤穿上了。王芃泽怔怔地望着柱子,长时间地望着。& e, @. j1 p* T5 j  I
: f/ e+ Y+ N& X% f) N
    柱子低声问:“叔,你怎么了?”/ d& O6 a, w: v- a6 y0 \
, R* O# |! r& t) d
    “你让我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王芃泽叹了一声,声音低沉地道:4 H5 O5 T% ?  Y6 s5 ]( R

% D! y( _6 l. `( ~6 u- p+ w* |+ F    “转眼间我都40岁了,真是不敢想。”
; G9 \" C' ]# _# K% p# t" D% k* i
    柱子问:“你说我该报什么项目呢?”3 ^" h' |  N' w# E  A: w

) A" Q& R, Y# u9 ^2 f    王芃泽随口回答道:“只要是跑步的,你都报名。”
; Q& B8 o6 ]" x" B
+ s. T# X% ~5 {% X9 t6 ?) x1 F    第二天上午到学校后,柱子站在肖春莹的课桌前,问:“田径比赛现在还能报名么?”
$ {* z9 S6 B: L9 l! F! N5 b
8 N7 y. [# T  F& t    “可以啊。”肖春莹急忙站起来回答,“我去团支部说一下就行了。”. }/ [* j2 g* ~9 r9 D

. r  B& j& i) D    “那我报名。”
9 M! B& m: q& Y% Y1 u' K# b, E
% T/ M' b6 U+ e) a  f  H    “你报什么项目?”$ D, B& ^# P9 [( z
# m! N" C4 y" E1 F- f$ X# b
    柱子说:“只要是跑步的我都报。”6 X. S1 _$ s: k$ I7 @
  ^% J3 y! ^5 k/ K3 E5 `
    肖春莹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在考虑是不是该问个仔细,这时柱子看到周秉昆又在最后排向他做鬼脸,便转身走了。肖春莹有些顾虑,但一想这个班里报名的人本来就少,便不管三七二十一,趁上课铃还没响,出了教室向团支部跑去。* @7 W' C8 c, n5 y6 V9 M( U
0 N4 }1 j) b5 g2 P$ O
    这个上午周秉昆不停地拿言语嘲笑柱子,他从不学习,天天上课睡觉,就把对柱子和肖春莹关系的随意杜撰当成了一种游戏,冷言冷语不奏效之后,就往柱子的座位上扔橡皮,扔圆规,扔书。柱子哭笑不得,就把周秉昆当成小孩儿,也不生气,只觉得这家伙真够烦的,连王小川都没有如此招人烦过。
8 J) P3 q+ V- H$ I, O4 ?) o) E0 `% L$ D! J. U3 R
    中午柱子回到家的时候,王芃泽还没有回来。姚敏在厨房做饭,她回娘家之前请了假,假期包括今天,所以没去上班,也没让王芃泽把王小川送到老太太那里,此刻王小川正抱了姚敏的腿闹个不停。3 N% O2 D0 y$ R6 x4 q0 _) u# ]
) N$ g& _) t( a$ Q
    姚敏给柱子开了门,对柱子说:“你先别去看书呢,帮我照顾一下小川吧。”
) a2 j" R9 v* C5 A1 V& y1 s0 v" H3 {) ?
    柱子笑道:“好啊。”急忙换了拖鞋,把书包放到房间,去厨房把小川抱了出来。: z+ K8 h7 F6 a' Z& t4 Z' S

' R  ^9 M0 D# |0 a$ X' f5 y* H    这天小川不知怎么了,拉着柱子的手一直喊:“我要骑马。我要骑马。”柱子以为小川要玩什么玩具,就把他抱在怀里哄,拿沙发上的橡皮玩具给他。小川都不要。姚敏在厨房大声道:“小川要骑马,你就给他骑一下吧。”
0 q( @; S) u/ w. C# a6 u+ c  a6 w! W$ `& V) z3 S
    柱子“哦”了一声,没有明白过来。姚敏又说:“就是你爬在地上当马,让小川骑在你背上,他过去这样骑过王芃泽。”
; R0 L2 s7 K  g1 x" ^" ~  m
# u$ D1 J' a+ A$ E" A( A, n, |1 f    柱子听了,心里有些不情愿,倒不是在乎被小川当马骑。他觉得是因为这些话被姚敏以不耐烦的语气说出来,冷冰冰的,让他心里有些难以遵从。
2 F5 @2 O# M) Z4 g  b9 N/ o  Y, g) l8 g* F
    犹豫了一下,他才爬在地上,一只手扶着王小川骑在自己背上,坐稳了。小川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兴奋地喊:“驾。驾。”柱子双手双膝撑地,从客厅爬到自己的房间里,转个弯,再爬回客厅。+ c; p, d' k! |! y, K" D
2 X) B3 T- l4 {
    这时有人在用钥匙开门,然后王芃泽推门进来了,左手里托着一个西瓜。看到眼前的一幕,王芃泽愣住了,忘了关门,木然地站着。" ^4 L6 q: H$ \/ B

( I+ w2 [- h# I1 Q4 h! P  e    王小川玩得正高兴,双脚乱踢。柱子在客厅里转了个弯,又往自己的房间爬。! l& @4 o3 ]% d: e
$ _4 W, k# I1 `0 m
    可是突然听到西瓜摔到了地上,然后背上一轻。柱子急忙抬头看,只见王芃泽右手抓了王小川的衣服,像抓一只小猴子似的,在空中扔出一个弧形,把小川扔到了沙发上。
7 R: V0 L( {) z' ?# i7 t+ C7 y, E; `! U
    王芃泽的目光严峻得可怕,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用爆发前的低沉声音向柱子命令道:
* Q6 ]) |. J- M. H# }
& Y/ q  }! @8 b' ?# f: c7 \    “你给我站起来!”
5 w$ Q: G! b0 q  I# N. c& _! y% v
    姚敏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王小川的哭声还没有发出,僵硬地仰着头,一口气还没有顺过来。姚敏吓怕了,丢掉手中的菜,扑上去用力揉着小川的胸脯,惊慌地喊:“小川。小川。”柱子也急忙绕过沙发,凑过去紧张地等待着。王芃泽站在原地,转过身来看。
. G1 R* w0 F6 [' |9 |0 V' y+ s& ~
    终于“哇”地一个长声,王小川哭了出来。6 V6 i: ~% O( P4 G' T4 r
, M7 b: Q: s3 N1 x  S
    姚敏已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推开柱子,把小川抱在怀里。王芃泽浑身无力地坐到沙发的边缘。
9 M: s2 v) ~( Y* L, K7 I; f  S7 J: [
    紧张过后,柱子想起刚刚的事情,经过这一闹,他突然明白那是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他再也无法继续待在客厅里,匆匆走进房间,关上门,跪在床前,把头埋进毛巾被里,悲伤难过地流下泪来。
4 v  c( d0 r6 v& U7 f
0 M* x9 h# q7 M2 Z4 k8 n    哭了几秒钟,柱子又想到,就算这样躲藏着也是藏在别人家里。他突然间开始恨这个地方,站起来背了书包,一言不发地穿过客厅,看都不看沙发上的人,拉开门走了出去。
' K# y; O/ `2 D8 I
! y) b+ I2 x# z    那时候姚敏和王芃泽已经争执了几句,姚敏情绪激动,大声指责,王芃泽只简单回应。王芃泽知道姚敏真正的情绪还没有开始爆发,结婚后多数时间两人都在吵吵闹闹中度过,姚敏一旦动怒,就会陷入歇斯底里的尖叫,又打又骂又摔东西,说话没有逻辑,每次吵架都避不开这个高潮,像是一个更改不了的程序。王芃泽担心会被柱子看到,但他别无他法,横下一条心来等待着,心想看到就看到吧,这时看到柱子气呼呼地就这么出去了。8 O( r% R: [6 f, R' h& C8 d0 V

9 q' }. t. s, f. ~; H  c    王芃泽急忙跟到门外,柱子已噔噔噔地下了楼梯。王芃泽冲下楼梯,柱子已走出了快100米。王芃泽着急地大声喊:“柱子。”/ c* I' B; a# s
* c' P4 ~. B6 L" ~2 j
    柱子突然想到,自己就算再生气也不该拿王芃泽来出气,何况还是在王芃泽情绪不好的时候,就站住了,转过身来。王芃泽跑过去,问:“你要去哪儿?”
+ u3 T9 w% [3 P1 I" v9 U, }7 s) X1 Y/ c' u. |. z8 }
    柱子只顾跑出来,还没想过要去哪里,随口回答:“去学校。”
- \0 ^6 I) @6 Y8 R( Y! m& H% B
# u5 `- ~3 m+ Q" w; V1 m    气愤之中,王芃泽也没有好主意,就对柱子说:“好,你既然说去学校,就要说到做到。”王芃泽翻遍了口袋,只有买西瓜剩下的一毛三分钱,捏在手里,递给柱子,说:“你拿着,路上看看能不能买到什么吃的。”+ W) `4 s, X0 M3 e" M- K9 v/ ?

5 ~4 k! F: H* T6 f9 G9 q7 O    柱子看着王芃泽手里的钱,心里懊恼得又要流眼泪。他觉得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接受了王芃泽的施舍,无论施舍温情还是施舍物质,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接受。他本该在西北的山村里耐心而卑微地生活,却错拿王芃泽的施舍当恩赐,落到现在的身处异乡,寄人篱下。他没有接王芃泽的钱,低声却激动地回应:“我再也不要你的钱了。”! c! m, ^% C! p6 m5 M) @
8 r" B7 v- n7 R
    中午的太阳下人影寥寥,有两个行人正沿着小巷越来越近。王芃泽已无法保持往日的镇静,他高大的身影可以跨过工作中的狂风巨浪,可是支撑家庭琐事时却是如此慌乱和凌乱。他狼狈地把一毛三分钱放回口袋,望了望四周,向柱子凑近了,尽量平心静气地说话:
9 ^/ t5 s5 i. @4 R3 O' Z' ]
' `8 i& l, A; H* ?5 T    “柱子,我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只请求你晚上一定要回来,不管你有什么问题,晚上我都会解释给你听。”
, c7 u. B1 w. X* M- }$ b
% U% J6 p; y! t    王芃泽扶着柱子的肩膀,轻轻把他推转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现在,你去学校吧。”
. U" M2 x; M7 }  f" o' T; s+ t0 {# F# C
    中午的时候教室锁上了,柱子进不去,就又出了校门,沿着马路走来走去,又怕碰到在路上走的同班同学。后来看到路边有残破的水泥花坛,就走过去,找个植物相对茂密的边沿坐了,把往事前思后想。一个小时后,他估计教室门已经开了,就站起来往学校走,眼睛红红的,情绪还没有平静下来,任何一点小刺激都能重新激起他的怒火。: R# K8 g6 g7 h
4 r7 X$ Z" g: W$ |
    肖春莹每天中午都会早早地过来开教室门,此刻正在写作业,教室里还有其他几个同学。肖春莹看到柱子可怕的表情和有些红肿的眼睛,心下生疑,暗暗地多看了两眼。/ R* N- j3 F5 Z3 q1 m

6 \3 @$ z1 U* N8 {    这天中午柱子拿出课本后,却无心做作业,也学周秉昆那样趴在桌子上睡觉,过了一会儿,听到周秉昆特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砸得楼板“咚咚”地响。
5 a# D5 K" E& k, G% V7 |# f/ E+ T" V4 G/ ?8 U/ q9 @
    周秉昆捉弄柱子的兴趣还没有落下去,走到柱子的座位边停下来,喊道:“看。”柱子坐起来,冷冷地看着他。肖春莹突然预感到要出事,急忙站起来向最后排望着。
- X3 Q) T& B! @9 N4 u1 t0 ~) Q. n9 h9 I
  F8 W$ ~/ c% F  w    周秉昆手里拿了一瓶牛奶,喝了一口,然后嘴巴一张,几滴乳白的牛奶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柱子的课本上。
/ e3 C& d1 ^" D* a
; i2 O. j* w  d! y" Y% {    肖春莹跑过来大喊:“周秉昆,你怎么这么肮脏。”4 U1 l8 ~- s; V: V- @* }8 B! y4 S

% z! |  k/ n! I: \( l( u1 M: ?    周秉昆扭过头去,咽下牛奶,蛮横地回敬肖春莹:“关你什么事呀,这么瞎积极。”! ~/ h3 ~6 y* C) r
3 }, e/ A! @9 P7 P3 Q
    说话的时候,周秉昆突然感觉到柱子站了起来,带着一种可怕的犀利气势。周秉昆忙转回头来看。柱子伸出右手,闪电般地抓住了周秉昆脑后的肉,一下子就把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3 J1 k- v9 ^- I2 N% t- _- ?/ U* Z

$ J5 J5 q" ~9 I0 s9 _) Z" _* a3 b0 o    周秉昆是班里最胖大的男生,比柱子还要高一点,平时蛮横无理,是因为自恃力气最大,可是此时在柱子面前软弱无力得跟块儿肥肉似的。柱子一只手按倒他,简单得就像按倒一个棉花包,速度快得让人觉得周秉昆好像突然间缩短了几尺,就那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班里的几个学生吓坏了,围了过来,却不敢过去劝架。肖春莹惊慌地喊:“王玉柱,你快放手。”肖春莹冲过来扳柱子的胳膊,觉得跟块儿铁似的,根本扳不动。
, b! z6 ~6 i+ l$ V4 \
% C- D1 m' U5 E* h# Y8 ]) f    周秉昆喘气困难,说不成话,丢掉手里的牛奶瓶,两只胳膊死命地撑着桌子试图站起来,急得一张脸红得像猪肝,两只大脚在地上乱蹬,踢翻了两张课桌。* O2 A  G) w* ?% [2 n+ n5 |
( z2 s! q; g& c- A2 I  i
    有人着急地说:“去喊老师吧。”说着就要往外走。肖春莹急忙喊住那个同学,低声道:“先别喊老师。”然后对柱子说:+ G( e. v9 z* F
6 W' z* C% U+ z
    “王玉柱,你再这样做下去,是会受到处分的。你放开手,让周秉昆给你道个歉好了。你要是有其他要求,你就说。”) W, W6 U6 C# F2 E# a2 i, [
& [- V4 l$ m* N$ r' b/ E" @* b
    周秉昆使了半天的劲,还是一点儿都起不来,便放弃反抗,老老实实地被柱子按在桌子上。1 X3 ^% v  `: {9 N6 o; G6 H# X
" P% L. N0 y+ a
    柱子对周秉昆命令道:“把你的牛奶舔回去。”) [4 L9 }0 [/ ^% s- V

$ i' S* a+ G) `& U! G    周秉昆伸出粉红的舌头,“吧嗒吧嗒”地舔干净了柱子课本上的两滴牛奶。0 Y, w% o& L, |+ a( p

. ~2 Y4 |, c$ D6 t7 O    这种乖乖的反应超出了柱子的预料,本来想等周秉昆争辩两句后就放开他,此刻的形势让柱子突然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慌忙缩回了手。周秉昆白胖的脖子上留下了几个红红的指印。
7 g, n/ c" R9 z  _, b
7 q: ?$ f* c. b+ r: K三 三(5)vip解禁章节4 X2 y" K6 j# O* V, X# E

4 g$ w1 T' z: `  c    5
- ]7 A, d8 J  G9 k
" y+ K8 f9 [" D& o$ r    周秉昆眼含泪花,站起来后不想让别人看到,低着头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沉重而机械地往桌子上一趴。* V  t0 r& G6 O3 D. W" v& T
( x# W% m5 O% e! Y
    肖春莹站在柱子和周秉昆之间,板着一张小小的瓜子脸努力调解。* J, D: I5 F& q! `5 ^5 M8 b2 L

* J6 s4 |. y0 J    “王玉柱同学,周秉昆同学,这件事你们两个都有责任,希望你们到此为止,冷静下来之后互相道个歉,都是同学嘛,不要把关系搞得紧张。以后彼此说话做事都要和气,人都是需要尊重的嘛。”: T0 w+ H  U& M
9 O8 }+ x2 p7 Q
    肖春莹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柱子好。周秉昆蛮横无理、仗势欺人,整个学校都是有目共睹的。肖春莹怕周秉昆羞怒之下跑到班主任那里去告状,柱子又不是这个学校里正式的学生,到那时候立刻被赶走都说不定。
7 A+ p( r) R. _, Z! K* h
/ x- o2 A/ A/ i; Y* w( R    好几天后,班里的一个学生告诉柱子:“那天你太危险了,周秉昆的爸爸是局长,连校长都护着周秉昆。”
$ g) X% g: T0 r9 x
7 U- u- p7 W  P  x: I    那天下午周秉昆并没有去找老师,整整一下午都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课间也不出去闹。柱子虽然坐直了听课,但心里有愧,无心听讲,心思一直都在周秉昆身上,看他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由得担心了两节课。% b% N% F9 W8 Z5 i

, ~, U( y) ^( Q$ {8 U    第三节自习课的时候,柱子在一张纸上写下“对不起”三个字,叠起来,伸长胳膊放到周秉昆的手边,又轻轻推了推周秉昆。周秉昆抬起眼睛,把那张纸抻开看了,转向柱子,用两只胖手把纸撕成碎片,扔在地上,然后又扑通一声趴在桌子上。6 p+ a  z: y- V* }5 u5 X
# ^6 O( I* a! d/ v) W# d3 P+ h
    柱子惭愧极了,心想今天怎么净是倒霉的事情,在家受气,到学校也受气,两个地方都没法安安静静地待下去,自己又没有朋友,全部生活都系在王芃泽一个人身上,要是王芃泽也生气,自己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 c% b; ~9 c! _' W  g3 o* x  j
    在柱子的情绪里,对周秉昆的愧疚早已压住了对姚敏的愤恨,临放学时,愤恨的情绪已消失了大半。他随着人潮下楼梯,心里猜测着王芃泽会不会就在校门口等他。出了校门,果然看到了王芃泽,一手抱着王小川,一手拿着一个纸包。: A# a' A9 x9 O4 Q3 a  T" P
: O  U. d9 w3 p7 M9 E6 V, U
    王芃泽往前走了几步,笑着迎上柱子,把手里的纸包递给他。柱子打开来看,是两个油饼,还是温热的。" F5 D4 |5 W+ q1 j/ A3 A( @. P& F
% I  ~! j% Q# ?( @9 A
    王芃泽凑过来睁着大眼睛问柱子,像在问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还生不生气呀?”
& f9 c0 O! {  A. H; [
& n1 A8 F/ T1 w7 R- n, n/ ]' ]    柱子本来在担心看到王芃泽后会不会很尴尬,被王芃泽这么一问,顾虑全消了,嘿地一下笑容上了脸,有些难为情了。
0 u" L% x9 U) y6 Q9 b, f9 |+ r& |" T5 q
    柱子主动对王芃泽说:“我们回家吧。”, p$ ?' r- Z: x# G4 T9 ^$ u8 y

8 y, h( V' k2 \  x, {, u5 ]; j    王芃泽仰头看看天色,六月的太阳无声无息地悬在无风的城市的上空。王芃泽说:“时间还早,我带你去公园玩会儿吧,你还没有仔细看过南京呢。”
- b: X. F6 \, v6 r6 G$ k5 B
% c5 A- a! @8 S: @! x    柱子觉得王芃泽的反应有些异常,就问:“姚敏阿姨呢?”" x( C: ]- ~* M8 h6 i, D8 _( m

5 i; V. u$ `% S6 x    “又回娘家了。”王芃泽坦然爽快地回答,然后又笑。
' C& t7 E  r# \, ]& H8 _0 e  X" v0 z+ H, w" Y9 g% ^* u, z
    “现在剩下我们三个自由的男人,当然可以去玩了。”4 i. |3 d8 z& ~8 }8 l

. R" P- O, i) D8 }: K  W    在王芃泽的怀里一声不吭、头歪在爸爸肩膀上的王小川,也被说成是男人,这让柱子又觉滑稽又觉凄凉,就站在太阳下苦涩地笑。他大口吃完了油饼,一路上跟在王芃泽身后逗王小川。王小川中午被王芃泽摔了一下之后,一直到现在都安安静静地不吵不闹,两只黑眼珠迟钝地望着柱子,只要看到柱子一接近,就开始哭。王芃泽回过头对柱子说道:“别浪费精力了。小川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倔。”, c' c# }+ w' c

6 E% g/ m4 W+ u" \, m9 h    柱子看到小川的眼角还有泪痕,突然想到中午受委屈的不是自己一个人,还有王小川。
0 @9 h5 ?/ i# u
# i! \5 z" n$ D% l) {* Q- i& F    到了公园之后,王小川才恢复成以往的活跃,那些在大人们看来缺少吸引力的秋千滑梯跷跷板,王小川总是兴奋得尖叫着跑过去。两个大人陪着他玩,渐渐受到这种快乐情绪的感染,中间王小川撅着屁股、手脚并用地往滑梯上边爬,王芃泽伸手把他抱下来,检查一下,道:“哎呀,裤子又破了,不能玩滑梯了。”9 Q, N3 _; m) h3 h

1 w; \, I! I9 P6 j/ Q    夕阳被远处的建筑遮住时,三人沿着湖边往前走。王芃泽让王小川骑在他的肩上,往前一段助跑,跳起来,让小川去抓高处的树叶,王小川好不容易揪下一片树叶,高兴得大喊大叫,手舞足蹈。王芃泽累了,想办法转移王小川的注意力,就指着树上说:“看,那里有个苹果,现在小川要爬树上去把它摘下来。”
4 `5 e$ f  o& [1 y) u. m& g. E2 H0 Z3 m3 [
    于是王小川心甘情愿地把游戏换成了爬树,王芃泽把他放在一个矮矮的树杈上,王小川像一只小考拉似的立刻把树枝紧紧抱住。王芃泽松开手站在旁边喘口气,嘿嘿笑着对柱子说道:“看到没,只有让他爬树我才有时间休息。”4 x7 h' [8 `$ S6 h" H$ O

9 j4 ?% o+ |* x/ _    可是王小川很快就不愿意了,喊起来:“爸爸我要爬到上边。”
/ S6 R2 H3 L6 v) Y
1 B" o$ f. k2 D4 q0 }0 |    柱子被王小川的样子逗笑得停不住,看到这棵树还比较大,就说道:“小川,哥哥带你往上爬。”0 E* H, V+ t" j- w% O. d4 x; V9 q

# t3 H7 E7 g* \    柱子敏捷地爬上了树。王芃泽在树下把王小川举高了,送到柱子手里。柱子左手抱紧王小川,右手抓着树枝,轻松简单地越爬越高,这时夕阳突然又出现了,倏地映过来一片金黄的光。小川一兴奋又开始乱动乱踢,小胳膊撑着柱子的肩膀,弯下身去,看到了站在树下的王芃泽,高兴地大喊:“爸爸。爸爸。”  W* N$ k2 B$ i# J' O

) k) `" r6 r) S0 C' P$ D/ P, s( s- C    王芃泽急忙喊:“柱子,小心点儿。”
/ U1 ^# m: C8 T; \5 d) N7 j" d, e
2 x) e) ~" I" J2 s8 D# E    柱子找个树枝坐稳了,俯身看到王芃泽正仰着头望着这里,他注意到王芃泽脸上凝神的笑容,突然想起了在湾子村的那个下雪的傍晚,王芃泽披着棉衣在屋檐下回过头来,也是这样的笑容,凄凉中有一抹真切的幸福。
/ h. s) ^: R: Y6 i6 i/ ~) Q; u6 Q( ^0 e- V. G9 K) N3 R
    柱子对树下喊:“叔,你放心吧。”" i' O5 r* }, b; Y' c2 d

4 P2 m$ {% z% W6 A0 u    王芃泽挥了一下手,仍是用那样的笑容,凝望着树梢上的两个金黄金黄的儿子。% R$ L. d4 R4 w  }' N1 ]$ s/ C

, v* g* ^9 r6 P3 r三 三(6)vip解禁章节
* C  f: l% i$ J+ j$ {5 a
6 i4 c1 Q, I* v# ~5 P* `& \- d    6
6 m4 ?& n! }/ b- K% T; h
) ?/ _$ D; h5 E2 }* E    回家时天已经黑了,王芃泽不想回家做饭,说就在外边吃吧,于是在家的附近找了一个饭馆,点了两个菜一个汤,给自己要了一瓶白酒,给柱子要了一大碗米饭。柱子故意问王芃泽:“叔,你拿喝酒当饭吃么?”王芃泽望着柱子笑道:“要不你也别吃饭了,陪我喝酒?”柱子皱了眉头,坚决地说:“我不喝。”$ y" }$ \: i- I7 |

) p: y% p: R8 L1 F1 H2 P    王小川坐在柱子怀里,举着一双筷子和柱子一起吃米饭,吃得满桌都是米粒,后来不再吃了,张着小嘴出神地看王芃泽喝酒。柱子也担心地看着,本想一开始就劝王芃泽注意肝脏,考虑了一下心想还是别劝了,今天王芃泽一定心烦透了,喝酒至少是个解脱的方法。4 N5 A* M9 g+ G# S& |4 p- t
1 q! c/ f) ]2 U2 x
    看到王芃泽喝酒之后一直望着这边笑,胳膊支在桌子上扶着脑袋,一个表情好几分钟了也没变化,柱子心里纳闷,低头检查自己外表哪里出了问题,此时发现小川已经开始打呵欠了。柱子急忙丢了筷子,把小川横抱着,让他在自己怀里睡着。
& Y" N: K: L  m) D2 m7 Z: ]% S9 u
    柱子说:“叔,我们回家吧,小川要睡着了。”
% J( x1 A9 K- S5 h6 v+ E; E1 Y. h9 S) _" j, i5 S6 @3 C- L
    王芃泽回过神来,酒已经喝了大半瓶。王芃泽付了钱,把小川接过来抱着,无限疼爱地亲了一下,要柱子提好剩下的小半瓶酒,出了饭馆。
5 ~8 _) V3 R' W) J- U; ?" m8 c$ v# B+ ?. z) C& A# k
    这天晚上没有王小川在旁边干扰,王芃泽可以静下心来辅导柱子的功课,可是因为喝了酒头昏脑胀,不一会儿就开始打呵欠。柱子看到王芃泽打呵欠的样子和王小川很相像,在心里暗笑,对王芃泽说:“叔,要不你先去睡觉吧,我遇到问题时再去喊醒你。”
( a) q. H4 p* [
( X' s- O4 r" X    王芃泽不去睡觉,把桌子上的一茶缸茶叶水咕嘟嘟地喝尽了,说:“不行,我要陪你写完作业。”+ B" S: l0 P3 B* R' r
% g$ ~* e2 z. U; J) O
    于是柱子抓紧时间写作业,看到王芃泽又要打呵欠了就赶紧找个问题来问,王芃泽解释完了,颇为惊讶:“你不会做这样的题?你昨天明明还会的嘛?”4 T% R% [# n; g2 Z+ w

- V# }: \7 N$ d+ p    看着柱子写完作业后,王芃泽兴致未减,收拾了一下床,要柱子躺在上面,然后他坐在床边,拉着柱子的手,微笑着认真地说:
4 a/ H2 L  ?, t. ~9 |- T0 I
6 Q- y( W) j; [1 c, D2 P5 C    “我今天答应过你,不管有什么问题我都会解释给你听。现在你要问什么问题?”
/ [4 l& K/ [' U6 c# X4 k" J) ~/ b2 `7 Q
    柱子想了想,不知该问哪些。他望着王芃泽的脸,闻着王芃泽身上的酒气,恍然大悟,突然明白王芃泽其实是喝醉了,刚刚的话语带有一半酒后的胆量。; ~/ H; x; R# T7 K+ w' Q

: b# G4 x4 c) \3 E    于是柱子说:“没有啊,我现在没有问题。”
- w3 W3 n6 ^7 k
7 Y$ d- b/ j+ c$ _" s! w% j/ E    “真的么?”王芃泽疑惑地问,“你真的没有问题要问我?”
$ P! Y, ^0 F0 C) |5 H: t
0 ~. p) @# n: h* z, f    柱子回答:“是啊。”% p! S# o0 q6 Q4 Q, y( a

/ D/ q6 ]: A; r  K6 m) Y$ B    为了让王芃泽相信,柱子又解释道:“我觉得,如果是我应该知道的事情,你肯定早就告诉我了。”2 y! U* h5 o! K, @# e  C  E( R
2 R6 l  R0 [) h3 B3 U* A
    “可是我答应过你呀。”' W. D, P- b) f9 {) N3 A0 K4 Z$ H$ S
" ?1 E+ q& T& v2 s! M! D
    王芃泽丢开柱子的手,推着让他往里边睡。柱子刚刚挪动了一下,王芃泽就身子一倒躺了上来,伸直了两条腿,规规矩矩地和柱子并排躺着。在酒精的刺激下,王芃泽变得像孩子一样爱玩,转过头来,调皮地望着柱子笑。
! f% e/ \  E0 m* ^
/ x# l! l4 D. J( D: `* @' {    “不要紧,你慢慢想吧,我等着。”
, Z% j8 j) V# |4 B) t% z* k( T$ M  E
2 N! Z+ f- A$ B" _    柱子并不是第一次看到王芃泽喝醉酒,但却是第一次知道王芃泽发起酒疯来是这个样子,这让他有些紧张,但看到王芃泽如此毫无顾虑地亲近过来,更多的是觉得有趣和快乐。柱子心想看来不得不找个问题来问了,想了一下,问道:
- w" {' P: I  i+ I6 ~  a, W
- e# R$ P6 _  Z( X1 M2 u7 v, G    “叔,刚刚吃饭的时候,你为什么望着我一直笑?”
8 A' ]' [: A6 N. u. {9 U0 [/ e
) F! L/ G# b8 L' m  i9 P5 y3 l8 r    “一直笑?有么?”6 z7 }3 x: L2 _* k

) e8 ?9 C( S2 X2 v1 @    “有啊,笑得嘴角都咧开了。”8 B# ]0 D# V" D. c" y: _/ N7 U

# h' w" ?, J/ X5 ^' c+ K    “是不是这样?”: y3 E5 v& t0 T, a

8 O8 W1 E/ X, v3 Q    王芃泽咧开嘴角做出怪表情给柱子看,待柱子转过头去笑时,又伸手捏柱子的脸让他转回来。: Q1 l" j) E+ J% O1 w" c9 B
0 a7 G& E4 I, O0 P
    柱子笑着说:“不是这样。”
5 p; x- c- _) z- W$ I, m" |1 C% M: o( \$ [0 T' \
    “我知道呀。”王芃泽一本正经地说。4 F2 X$ n: g$ g4 U# [% o% o; l4 O5 R

) G/ i! D/ }) g% L0 V! e    “我当时笑,是因为看到小川把你当成了一家人,坐在你怀里吃饭的样子,跟坐在我怀里是一样的。这孩子已经接受你了,所以我很感动,当时我在想,你要是真的是我儿子那该多好。”
3 a; e, s4 h& ]+ R% R
2 d6 o+ C" }+ t6 |+ s    “你不一直都把我当儿子么?”6 Q" R8 T  I! ^# e2 Z( h  ]3 H  G' a/ S

/ k7 ?# v0 Z4 H) t1 R7 z) w" ]    “是啊。”! q7 d+ z5 L5 B* [/ X8 r/ ~
; F6 q8 I# i* i
    这番话让柱子心里一热,他看到王芃泽不仅因为喝了酒变得大胆而放纵,还因为困乏而显出睡意朦胧,突然一个念头跳出了脑海。
" _* l% h! c3 q* c+ s9 l3 A* J' Q2 O0 e' q9 H8 _4 m; A/ Y( t
    柱子说:“你没有把我当成儿子,你对待小川和我不一样。”
9 K: M+ C. z# x* L$ ~6 O0 v) b5 W0 e8 C8 N9 F
    “瞎说。”王芃泽扬了一下手,拍打在柱子的一只手上,“一样啊。”
$ k: d$ o/ u6 i( S: ]6 D4 H1 x2 Q" s) ?' b
    柱子说:“你刚刚亲了小川,怎么不亲我?”
7 \( ~% x, a9 Y
  b" e, F' @# D0 B    王芃泽侧过身来,身体一动,压得单人床吱吱响。王芃泽望着柱子嘿嘿笑,然后用嘴唇在柱子脸上开玩笑地啄了一下,笑道:“现在一样了。”+ Y1 N2 o& c. E: x

" ?0 e! U" n+ ^0 f- G6 W- s- _    柱子的心“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他也向这边侧过身,如此贴近地面对着王芃泽沉重而阔大的身体,脸红道:“不是这样。”
( m+ k  m# n1 S' R8 K8 ~- Z4 x* Q/ f) F! H' U' A( G7 Q
    然后他抱住王芃泽宽厚而有力的肩膀,就像是在湾子村过除夕的那个天寒地冻的夜里一样,轻轻地去吻王芃泽的嘴唇。那一晚柱子是偷偷地吻,而这一次,他吻得光明正大。& [* C4 t2 S1 Z
  h4 n7 q% x( V! B* `
    王芃泽睁着双眼,闭着嘴巴,当柱子的嘴唇凑上来时,四目相对,他开始有些想笑,坚持了两秒,三秒,四秒,到极限了。他大手抓着柱子的肩膀一下推开,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 |. Z, P9 W3 C4 }9 l' k9 J6 P
) L' {) Y7 {9 C
    “我实在忍不住了。柱子,你亲得我快痒死了。”
! @6 y; p  _3 Y, P8 L# _$ T
3 K* Q2 T) D' ?* J  m' l    柱子尴尬地陪着笑,渐渐地一种莫名的伤心袭来,他笑不出来了,翻过身去,面对着墙。8 O! f5 d" X0 M, H
9 B: T8 U0 h& k9 t% d
    王芃泽看到柱子不高兴了,忙安慰道:“好了好了,我让你像小川一样躺在我怀里睡觉好了,反正你阿姨今晚不在家,有的是时间。”( W) S7 s8 P  u8 p+ G; K6 I

9 g/ v7 S# t) |5 \- r. T    王芃泽伸出胳膊让柱子当枕头。柱子仰躺着,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便犹犹豫豫地拿来问王芃泽:
" I' }* E8 Y" t) Q. P; u' Q: G
5 l' Y# E" e! n$ u    “叔,你什么时候去接姚敏阿姨回来?”- k8 h1 d" o/ w- L

2 U$ Y6 ]7 b2 G0 E4 }; M( G" e5 ]6 b    “什么时候?”王芃泽闭上眼睛思考这个问题,“什么时候呢?”, ]+ S/ o% R8 y
9 h. ]- \3 A; b1 ^; g: V! W
    看到王芃泽迟迟拿不定主意,柱子建议道:“就明天吧,反正迟早得接……”他想把话说完,却突然听到鼾声传来,抬头观察王芃泽的脸,发现王芃泽已经睡着了。/ w& d/ l/ m. ]; W

" {' F7 D8 B1 f* x+ Q% P  Y    柱子抬起半个身子,仔细看着王芃泽熟睡的脸,觉得他越睡越沉。柱子把王芃泽的胳膊弯下来,顺在腰间,王芃泽鼾声阵阵,任他摆弄。柱子笑了一下,大胆地把胳膊伸到王芃泽的颈下,轻轻用力,慢慢扳过来,王芃泽在睡梦中本能地翻了个身,一条长腿伸过来压在了柱子的身上。  z. @) \/ k# ^% M7 S8 B: r! q; [: e

! f3 A# `' z; q% J7 \5 }    柱子伸出另一只手扶着王芃泽的身体,感受着王芃泽呼出的阵阵平静而均匀的气息,激动地想:现在,他终于将王芃泽完全地抱在怀里了。
; {! u; o) q  D' ]1 Y  ]/ `: u# ?7 c, d) l5 [7 M
    如此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柱子觉得不满意,扶在王芃泽身体上的那只手开始沿着王芃泽的侧面轻轻地往下触摸,经过腰,经过臀部,最后停在在王芃泽压在他身上的那条大腿上。他小心翼翼地听着王芃泽的呼吸,一旦有异常,就立即缩手回来。王芃泽安静地睡着,并没有察觉到。  O) N0 \2 t5 T! I/ u# ^7 w  d
& S, f3 {4 ?6 R% O  N; R
    柱子又撩开王芃泽的背心,把手轻轻地放在白白的肚皮上,感觉温暖而柔软,一起一伏地微凸着。他又大胆地拉开王芃泽短裤上的松紧带,勾着头朝里面看了,兀自狡黠地笑了笑,然后手贴着王芃泽大腿根部的体毛,轻轻地摸了进去。
0 H0 A0 V& G& x: Z9 D
& I  O5 ]- h- N    一年前,柱子还胆怯地不敢触碰到王芃泽的肚皮,觉得那是一种亵渎。可是现在柱子和王芃泽的关系远比一年前自然而坦然,某种牢不可破的东西已经将两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这让柱子有了足够的勇气。他用手抚摸到王芃泽的隐私部位,恍然明白这才是一种真正的拥有的感觉。
& d: m3 j& u! N. K# {/ K+ @3 N7 {$ I! m8 t' r4 O8 y  d
    18岁时,对于爱,柱子几乎是懵懂的,在此之前从没有接触的机会,也没有人讲给他听,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的那些浅浅的奢望完全出自本能的驱使。但是感觉是欺骗不了的,那个晚上,在那张原本为王小川准备的单人床上,当柱子以极大的勇气和冒险撩开王芃泽薄薄的衣服,突破任何距离将这个40岁的男人近乎赤裸的身体拥入怀中时,他认为那就是深刻到极致的彻底的幸福。, l2 w0 d, L! Q- X2 x
) r' S7 P% }% y2 O  G7 n' ^+ ^
    他感觉到王芃泽的身体渐渐有了反应,放在王芃泽隐秘部位的手所接触到的温软,似乎要蓬蓬勃勃成一种硬朗,这让他越来越紧张。这时突然听到王芃泽粗重地呼吸了一下,柱子慌忙缩回了手。
; t  S% c9 K) }, [
9 h! a7 r1 V0 P' a% h) m    王芃泽在睡梦中烦躁不安地翻了个身,翻过去,又翻过来,拳头一辉正打中柱子的肋骨,又翻过身去,然后很快又坐了起来,转过头看到柱子眼神紧张,缩在床的最里面。
& e7 n- Q8 [5 y- L" V6 }
" a( V, }% K3 w    王芃泽急忙问:“我刚刚是不是打中你了?”' q: P& _! L+ `! y, b% F$ D
. U0 i* N, Y. ^8 X( H
    柱子紧张得满脸是汗,望着王芃泽轻轻点了点头。
* u9 j8 _' L7 E3 h8 U+ z: I9 ?& n# D1 ?7 q6 J
    “我不是有意的,刚刚是在做梦。”王芃泽解释道,“我在梦里看到有人过来和我打架,就挥了一拳头。打得疼不疼?”
, S* a% ?8 K  Q  ^2 r7 A8 C! y) S0 V7 l6 u8 `/ B
    柱子回答:“不疼。没事。”
$ J# F2 x' j# B: P9 D! k
& n( F. }  G( F, r    “没事就好。”王芃泽下了床,笑道,“说着说着居然睡着了,看把你挤得,你把我喊醒过来就行了嘛。”
/ x1 N6 u0 E+ Z0 G+ P2 b1 j% t$ g# K. j
    王芃泽让柱子往中间躺,又帮他掖了毛巾被,这才灭了灯出去。柱子听声音,知道王芃泽去了洗手间小便,然后又回到大卧室睡觉。
; ]1 X; z9 ^4 N7 }/ E6 G5 B$ n2 S# ^5 u# Z
    柱子用毛巾被蒙住头,开心地笑了一夜。
2 h" D& w. Z' T9 b) F( K- {6 E7 }( W( \, p
三 三(7)vip解禁章节7 h$ h. [  E( Q& a1 Z9 t
  P0 n+ ?9 [8 O- a
    7, H4 q  c# H' y$ r5 u+ _4 _
2 p7 Z. S, ^9 ]! ~  a, G
    凌晨酒醒之后,王芃泽又重新变得心事重重,换了衣服下楼去买来豆浆,在厨房忙忙碌碌地做好了早饭,喊柱子先吃。柱子吃饭的时候,看到王芃泽居然把王小川抱到客厅的沙发上穿衣服,王小川还没醒呢,被王芃泽颠来倒去得像在摆弄一个布娃娃。王芃泽一边在王小川身上忙活,一边看了柱子许多次,柱子本来心里有鬼,此刻被王芃泽看得心里发毛,便装作一心一意吃饭,小心地避开王芃泽的目光。
, V; O! V/ @7 c- ^% D7 d
& ?  _# }( M" ~1 U+ R6 `    王芃泽突然对柱子说:
, B9 z1 }* }; D: R8 |1 c9 k: g! U- v; _
    “我决定今天去接你阿姨回来,上午下班后我就不回家了,直接去。你记得中午到我妈妈家里吃饭,晚上,也去,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待会儿送小川过去,顺便跟我妈妈说一声。”
4 X% ?0 v. o# i; [- j7 K, O, h. Z6 T. x9 [
    柱子“嗯”了一声,看了看还闭着眼睛不愿醒来的王小川,问王芃泽:“你怎么不带着小川去阿姨家呢?”& D; H% ?2 [0 D$ g
1 K8 X% \  }% }  t( Y! U& P. I# G
    “小川是个人,又不是工具。”王芃泽说,“老是被带去给别人施加压力,会给他造成心理阴影的。”
) d8 e1 B: Y' a: I
7 ^2 T4 }( C4 M8 n8 ]( j+ S8 c) o) V! \    给小川穿好了衣服,王芃泽在沙发上挪到靠近柱子的地方坐了,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认真地问柱子:
' Q- B* u) w) k2 d% b- E, W! i2 r8 e! K% u% f
    “柱子,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 R3 K8 E, H7 A5 m0 Q* m! }( z, K+ ~5 H$ I; \" A. D5 I1 s+ H
    柱子看到王芃泽的表情,觉得这一定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不由得紧张起来,把筷子放到碗上,提心吊胆地看着王芃泽。
3 v' t8 c3 j/ V2 o) [8 y; e$ v* S
! p. X) V6 K4 k8 G    王芃泽实在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张口忘词:“我……”4 \" j5 J  j5 \

' @/ P, }8 `, {' r9 X" D    再次开口,又犹豫不决:“你……”
( y) Z: e% Y+ {7 \
# F/ v+ c  L! b1 S    柱子看着这阵势,突然想起了一件极有可能发生的事,神色顿时黯然了,问王芃泽:“你想让我到奶奶家里去住?”
! f8 r6 a# W8 d
6 F) P$ E( F1 K5 _: P; `. l. A    王芃泽急忙否定:“不是,不是去住。我是问问你,看你愿不愿意以后每天中午都到我妈妈那里去吃饭,小川太调皮了嘛,我妈妈身体又不好,你去了,可以帮忙照看一下小川。”7 V9 n8 u; T, E

' o" Q& x: ?! t    两人同时扭头看小川,小川刚刚摆脱睡意,慢腾腾地趴在沙发上伸手摸玩具。
: Z8 j9 A2 W. n4 t! i6 K  d: }, M. I  h: ?6 G  a4 U
    “小川才没那么调皮呢。”柱子低声嘟囔,其实他自己也想过主动提出到老太太那边去住,省得和姚敏再见面,但现在这些话被王芃泽先说了,让他觉得有些委屈。王芃泽这个借口也太漏洞百出了,刚刚还强调小川不是工具,现在又被他当成工具。”! Q5 n- u; F8 k+ \, V  X. b
) o6 z6 ^& I5 Q! M9 O% s2 L
    王芃泽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解释:* X. I( c& [7 @# O8 h
5 F# V( `# U) z4 Q  P- U
    “只是中午去吃顿饭,晚上还要回来,我得给你辅导功课嘛。你觉得,怎么样?”6 Y6 u- @8 `4 w# _  ]+ n( m8 h0 C

/ M. B$ S8 ^; P  u* w7 n    “好啊。”柱子笑道,端起碗来慢慢喝剩下的豆浆。. x# D: h# E. t( }4 k) f

% A# J2 G7 {$ a" V% j2 o5 C    看着柱子吃罢早饭,王芃泽又叮嘱道:
  X+ q* A! n8 W. {
$ U# z" }4 h% c    “还有,你阿姨又回娘家的事,不要让我妈妈知道。我会跟她说我今天工作忙,要接待几个来参观工作的人,晚饭后让小川跟着你回来。”3 {) _& t3 h5 x, f. a

/ l1 B0 P6 @3 m3 E    柱子问:“奶奶那么细心的人,会相信你这些话么?”
* W9 v# Y$ {1 U  E2 g
9 n6 D! K' L7 A+ A' a    “没问题。”王芃泽故作轻松地伸过拳头来打了一下柱子的肩,“对付我妈妈,我还是有办法的。”8 m7 J; v3 k) }7 Q' B7 v
- p) ?& c1 W  b" ?+ O
    柱子吃完饭后不再等王芃泽一起下楼,背上书包独自走了。王芃泽沉默地坐在餐桌前,抱着王小川一口一口地喂,自己完全没有心思吃早饭。
, o7 n2 ~4 B% L) A- J- V# i9 Y
( j: r' [, K  `: @1 U& z, `' n    中午柱子赶到王芃泽的母亲家里时,老太太已经做好了饭,正坐在沙发上等着柱子,一边拿了一本小人书给王小川讲故事,教王小川识字。门没有关,专为柱子开着,柱子一出现,老太太就立即放下书,站起身迎过来,笑眯眯地说:“柱子,你来和我一起吃饭真是太好了,平时我一个人做饭吃不完,可为难了。”8 K8 x4 s, ]  }: J, L) y" t* {

" x% U# z+ d+ `    柱子听了,心里暖暖的,明白老太太是怕自己拘束,才这样说。' t" v; I  ^% G7 S* L

. m1 h: f. E3 o+ A    吃饭的时候,老太太突然问柱子:
! J0 X4 J- }0 \. c7 ~$ P) c
% r: b7 F9 @' X- W  W    “你姚敏阿姨,还好吧?”
6 @4 x  x7 g; C* R1 ~, |4 i2 ^; @8 n7 a
    柱子一惊,忙编了个谎话:“挺好的啊,早上很早就起来做饭,很早就去上班了。”
! ?1 e% A% t1 O$ l* t/ r# A: v+ q' h. ^& ~9 C
    老太太紧紧地盯着柱子看,疑惑地问:“真的么?”, N4 |5 U  b: W: P% w
3 ~, C0 h( [! H( E: f& _; C
    “是啊。”柱子说,把菜夹到碗里匆匆地吃下肚。在王芃泽的母亲面前撒谎,让柱子觉得很为难,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王芃泽未免把老太太看得过于简单了,一个如此敏感而细心的母亲,连儿子眼神中最细微的异常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0 H/ x' R% A; t% _; v9 d2 b5 J
2 ~  @: x; e, D1 A    老太太无奈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对柱子说:
; V2 J/ M  g3 h8 U* G, D5 t
/ N! K- z  J) G3 W  N/ v" H, O    “今天早上,芃泽送小川过来的时候,我看出他神色不对,就在想是不是又和姚敏闹矛盾了。我这个儿子待人很实在,可是处理家里的琐事时却很叫人担心,这一点完全不像他爸爸。柱子,你救过芃泽的命,是我家的恩人,芃泽跟我念叨过很多次了,当他跟你说让你跟着我吃饭的时候,这个决定一定做得很艰难,你不要……”6 l1 N* i- Y+ W7 y3 ^3 j# B

* r6 X; O& e' X# U6 Q    柱子不忍心听到老太太说出后边恳求的话语,抢断了话,道:
% f3 u6 A1 p, F% g; \, O8 b7 n. x6 Q- J- L: f6 Z. [( y
    “奶奶,我不可能怨我叔对我不好,因为我知道不是那样,我只会感激。”
% }. h: ?4 q- l3 P5 P4 P5 r
# k7 k6 m" P& d% {8 ^5 |    下午放学后柱子又去王芃泽的母亲家里吃饭。晚饭之后老太太看看天色,疑惑地自言自语:“平时的这个时候,芃泽已经过来把小川接走了,今天是怎么了。”" b0 J" N  \0 n/ H' H
# t* |  N8 s) L# ^! q
    柱子说:“奶奶,我叔早上跟我说过了,让我吃完饭后把小川带回去。”
; J, n  F/ q) Y8 @9 I6 b+ e* a% Z3 S: n) M
    老太太面对着柱子认真地听了,眼睛一亮:“这样很好啊,也不用芃泽再过来了。”9 S# k0 p/ O$ s. b9 C6 u0 B5 Y+ i

/ U: l$ s% p7 d# z( D" l    然后让柱子走近了,拉着他的手,笑道:
3 K) g1 ], V: ]* q/ S' M' t3 O( s' K0 D  o
    “干脆以后都这样吧,你晚饭也来我这里吃,饭后再把小川带回去。这样还可以陪我说说话,我也不会寂寞了。柱子你要是同意,我就跟芃泽说。”# v5 Q9 K+ K$ R
1 k1 c9 C0 G6 R( ~* n6 J
    柱子无奈,漠然地点点头。8 k: [: g9 A# Q% [4 J- ?
) e1 p8 Y& R5 K% M2 t" W1 X
    王小川乖乖地趴在柱子的怀里,让柱子抱着他往前走。但是柱子觉得心烦意乱,预感到这么早就回家去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就和小川在路上慢慢溜达。后来想起老太太教王小川识字的一幕,就指着路边的店名让王小川辨认,出人意料的是,王小川居然全都读对了。柱子大为惊奇,把王小川抱到一个报栏前,让他读里面的《人民日报》,小川不会读,只会趴在玻璃上看图画。柱子回忆起王芃泽在火车上强迫自己读《人民日报》的情景,心中立刻泛起丝丝的甜蜜。
& R) k+ c+ M7 g6 t, g  [/ {* v. g+ A/ S9 a* z- R! F( d- ^& }- D0 b
    柱子牵着王小川走了一段短短的路,又在小巷里的一个石凳上坐下来等,把小川抱坐在腿上逗着玩,他检查小川的小手、小脚,看着那张像极了王芃泽的小脸,觉得真是可爱极了。小川绕着石凳跑了几圈,又趴在柱子的腿上看来来往往的行人。- j" ?/ r' C9 j

) N3 p9 L  Z% b2 x, V: S" O3 D2 Y    路灯一盏盏亮起,天黑了柱子才决定往家走。小川已经睡着了。柱子把小川抱在怀里,在人影稀少的巷子里一步步慢慢走,小川的小脑袋沉沉地压在他的肩膀上。走了一会儿柱子明白一个道理:所谓亲密,就是可以放心地被对方抱在怀里。$ [# L$ w7 i# o! F0 S" ?; Y
# C" \" I/ _$ A5 j6 x% C4 X; t
    走到三楼后,柱子听到有争吵的声音从家里传出来,就警惕地站在门外听,用手和胳膊遮住王小川的耳朵不让他被吵醒。8 i3 j. B" K5 Q

& N# d9 T. ?. g/ s" Y; n: I2 ~    仔细听了一会儿,才明白那并不是争吵声,姚敏正在激愤地斥责王芃泽的种种不是,但是并没有人向她辩驳。家里似乎有许多人,有男有女,断断续续附和着,劝姚敏不要太当真,劝王芃泽要多顾家里。中间突然提到柱子的名字,柱子并不觉惊讶,他早已看出姚敏和王芃泽的矛盾和他有关,直到听出具体的事情时才惊讶起来,原来姚敏愤愤不平的,是王芃泽把两人的积蓄都拿出来给柱子做手术,而当时姚敏并不同意,王芃泽是强行拿走的。! C+ ], t- e& O5 j

$ @8 V6 ]( ?3 D3 M$ j    柱子实在没有勇气敲门进去,又怕被人看到,就抱着王小川到楼下站着,可是想想这样也不行,这么晚了没回去,王芃泽会着急的。于是又上楼,听到家里的声音静下去了一会儿,又要变得激烈时,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伸手敲了门。$ ~; ?9 Q$ m% b' e- h- r
0 p; \9 g* Q) i. x7 |" b
    一个面色阴沉的老太太把门开了一条缝,心想这一定是柱子回来了,又一言不发地将门完全打开,然后转身走回沙发,挨着姚敏坐下。姚敏正拿了一条毛巾擦眼泪。
4 C2 v, k) j. ^
( {1 t* T: {( f/ {# U& `, B7 m    客厅里其他的人都向门口望。柱子心想这些人一定是姚敏的家人吧,老太太是姚敏的母亲;坐在餐桌两边的两个男人,年老的一定是姚敏的父亲,年轻的那个不是姚敏的哥哥就是姚敏的弟弟。王芃泽似乎很不想和他们挨坐在一起,搬了个小凳子独自坐在小卧室门口。
$ p% R, p/ H# l* f9 z* L2 ~  R, _! D4 ^7 `9 ?1 o
    王芃泽看到柱子抱着熟睡的小川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急忙站起,走到门口把小川接过来。柱子无法坦然面对这么多不友好的眼神,想到自己正是矛盾的中心,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他沮丧地考虑着,心想王芃泽的母亲那里至少还可以容纳自己一晚。但是王芃泽一接过小川就伸手拉住了柱子的胳膊,连拖鞋都没让他换,直接推着他到小卧室,站在门口指了指书桌让他学习,然后关紧了房门。
' V/ [, [) n, k" L* r7 r
# c9 `* i. g0 h( f. A* }8 w    柱子只顾听着客厅里的声音,渐渐明白姚敏一家人都对王芃泽极为不满,因为王芃泽比姚敏大了13岁,当初中间人介绍对象的时候,有意隐瞒了王芃泽的真实年龄,结婚之后姚敏才发现实情。家里的父母兄弟都觉得姚敏太吃亏,于是姚敏刚刚结婚,他们就劝她离婚,姚敏也向王芃泽提出过,是王芃泽坚决不离,才一直磕磕绊绊地生活到今天。
! ^6 D7 E' `9 h9 r  N* t) d& G  j
" S0 i2 g! [; x+ ?    一提起13岁的年龄差距,姚敏一家人就来气,一来气就共同数落王芃泽。王芃泽低头坐在小卧室门口,靠着墙,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地任他们指责,被逼问得紧了,就笑笑,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些教训王芃泽的话单调乏味,翻来覆去就那么点儿内容,柱子想象着王芃泽此刻的模样,觉得房间里的空气闷热压抑得令人窒息,他的额头上净是汗珠,手中的钢笔不知不觉地深深扎进本子里,回过神来时,只觉得额头发凉,纸上浸染了大团的墨水。1 q# _  u+ N7 a8 }2 R5 }
# r, ~( X3 Y5 P1 O. `
    一直到晚上11点,客厅的声音才停止,人人都困了,开始站起来打算去睡。柱子觉得王芃泽可能会进来,赶紧匆匆收拾了一下桌子,关了灯躺到床上。2 f+ N5 b! _5 z
  e- k/ }1 b# F) a" O
    这天晚上姚敏和她的母亲睡大卧室,姚敏的父亲和哥哥睡客厅,王芃泽在柱子房间的地上铺了一张凉席。王芃泽没有开灯,也没有问柱子的作业,关上房门,摸黑拿了一条床单躺下了。
; }5 @0 [/ f4 N# I. Z5 g8 Z7 [- P" u3 O% J$ X4 M+ u
    待全部声音都安静下来后,柱子带着毛巾被离开床,悄无声息地躺到了王芃泽的身边,把头枕在他的胳膊上。
; g$ o6 X# b0 W& ]! T& u/ Z1 t
! O; a5 u/ e) D% }    王芃泽低声嘟囔:“奇怪了,有床不去睡,非要睡地上。你不睡床,那我就要去睡了。”+ Y8 S$ w1 @6 x3 P

+ `  h. a( L& }$ f1 R% }    话虽这样说,仍是疲惫地躺在地铺上一动不动。
. n& H3 ~: D" G7 a  l4 g9 z' d$ o5 M6 \4 K+ `; l4 N3 X" u; V0 X
    柱子低声笑道:“我救过你的命,又是你的恩人,我想睡哪儿就睡哪儿。”3 I3 K! H, Y& R7 J

, e8 {2 u( y$ q1 W# {    王芃泽也笑了,压低声音问柱子:“说,你和我妈妈聊了多少?”! @1 I( R! z7 Y0 Z" c% L
, k+ R+ S+ P7 H
    两人静静地躺着,好大一会儿了也没睡着。6 |% G/ J7 T" ^

& r) n  [* P. n, Q8 z% c/ e    王芃泽有些烦躁,问柱子:“有没有让人振奋的消息说来听听?”, v2 C- m; m) I, m9 z: A
) z6 j  k4 F9 d
    柱子想来想去,说:“明天下午我要赛跑。”
3 `/ P# l2 u  q; L5 O. i  {3 ~2 K! z+ H
    “好啊。”王芃泽说,“我和小川去给你喊加油。”
' @7 D) R+ E0 P  m& l* I. i5 y2 H: ]1 x) Q8 [3 u! G( {1 P
三 三(8)(书连VIP解禁章节)
9 {' m. i1 T3 j+ n2 J3 s9 ~" }/ c' d' g
    8
3 K: \3 g# B$ p1 p& y, o
- h) q! ]: o1 ?) C    第二天早上王芃泽很早就起来了,怕惊醒睡在客厅的两个人,便轻手轻脚地下楼上楼,关上厨房的门在里面做早饭。这时其他人也都慢慢起来了,多了几个人,听起来就像是多了一支部队,不停地开门关门,不停地走来走去,说着睡意惺忪的话语,厕所的水哗哗地流个没完没了。柱子起床后不敢去洗手间,就收拾了一下床铺,然后坐在桌子前翻开课本,这时房间门被人慢慢推开了。
- `1 C# b. F" u1 o$ J- q% E2 w2 |0 }7 X5 ~" ?
    柱子一直担心姚敏的家人会进来,此时听到门被推开的速度神秘而诡谲,一点都不像王芃泽的坦然和直接,他便知道进来的不是王芃泽,心立刻悬了起来,回过头去,看到姚敏的母亲站在门口,歪着头一脸阴沉地斜视着柱子。( N2 Q$ |! q6 x8 s  L
& J' l  A$ M+ ?% O9 e0 O
    柱子揣摩那表情,似乎有意要给自己颜色看,急忙转回头来,假装看书。
2 \. ^8 X0 A3 M9 H/ P. p3 I! u1 S1 o2 E( H1 V, M
    姚敏的母亲慢慢走进来,每一步都踩在柱子的神经上,她黑着一张脸冷眼瞅着柱子,问:“你就是柱子?”
' Y$ w% Q- ]% Y- k( O' U5 N6 T* i3 j8 s& y: u' {* o+ {1 J
    柱子有些胆怯,不敢抬头看,对着课本点点头。6 {3 i4 O$ l( c  o' m. S

3 z) N7 B7 Z9 o! p* Y' m4 R    姚敏的母亲皮笑肉不笑地命令道:“我看看你的胳膊。”
0 W5 F; Z. C/ V% u* ~! Z. p+ }6 [7 b4 f$ q  @  c# U
    柱子勉强地笑了一下,把左臂伸过去。但姚敏的母亲碰都没碰,就站在那里瞅了一眼,用冷冷的语气不耐烦地说:/ s6 }2 e6 O3 x& f

' v/ g5 T- g7 h    “不是已经好了嘛!”# m9 {2 j% r% T2 Z

, m/ L1 ~# _$ t7 M7 O# S, z    柱子顿时心头火起,缩回手,不再理睬姚敏的母亲。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直到王芃泽把柱子的早饭送了进来,姚敏的母亲才出去了。" O7 p/ n4 S) ?# Y$ b
( _# d2 q0 I5 o3 `
    王芃泽用胳膊肘关上门,把手里的几个碗放在柱子面前,拍了拍柱子的肩膀低声安慰道:“不要在乎她怎么说,不要受影响。”
* L' Z8 O  ^% \9 K! E- B( |! q' @
! `& G9 R. ~: X9 q0 X2 y3 n    但是柱子正在气头上,狠狠地说道:/ v6 c7 E8 n' Y& F. j

# r5 M( r; E; Z4 x4 t    “我最恨这样的妇女,心胸狭窄,说话刻薄,男人们说不出口的话,就指使她们去说。”
8 i, z4 ]  o1 Z( n3 |) O3 T- S* I+ y" j
    王芃泽怕被客厅的人听到,惊讶得赶紧俯身过来捂住柱子的嘴巴,他的手大,一下子捂得严严实实。王芃泽教训柱子,道:; o  _/ o3 @2 h0 A8 S- K  g9 \
& i* _- \- H9 O
    “这种话你在脑子里想想就行了,不要说出来,听见没?”
; n9 B' D7 c; {$ o4 G0 `
. o% {2 u2 Z. q) b    柱子被王芃泽的手捂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慌忙点点头。; H# V8 P* j9 w$ E3 V( P+ [- {% Q% ]
3 T/ i# @; t0 }6 v1 N, j( w0 d) T3 r
    “我不是单指这一次,以后遇到事情都是这样,记住没?”
8 R: \, d9 I: C. R5 o- f( X) s' c! _" E- q: }& \' f  _, T7 c
    柱子又点点头。: A9 ]8 h7 }: b4 F( A! W0 T
% s# z& ~, m6 b' `8 P0 d8 H
    王芃泽这才松开手,板着脸对柱子说:“吃饭。”2 p! t3 F' d7 z5 [0 ^* x% P
- a8 D7 P% u/ b2 y
    看到柱子伸手拿筷子,王芃泽又抓住了他的手,道:“先洗脸去,洗手间这会儿没人。”/ T0 D8 ^$ v( \; k- f
9 p. Y3 J7 P6 ^! n2 R( O+ h# v
    学校的田径比赛安排在星期五下午和星期六一天。上午的一个课间,肖春莹走到后排对柱子说:“王玉柱同学,你做好准备了么?”
2 n% `# Q* @/ l. Y4 @( ?$ d' }: {9 p6 F
& O9 T- W% K2 W4 w& h1 Z  q2 {  ~! n8 g1 J    柱子以为肖春莹问的是运动服装准备好没有,一大早王芃泽就叮嘱他换了球鞋,把跑步用的背心短裤装在书包里,于是回答:“准备好了,放在书包里呢。”
: _, I& ?: g3 _% J8 P! I8 f6 U4 D2 J1 n
    “不是啊。”肖春莹又问,“我的意思是,这几天你锻炼了没有?”7 r1 N. g, n( H# h* j4 e7 d: C1 G

1 o: Q* y- a' O, I1 X$ b    “锻炼?”柱子尴尬地挠了挠头,“是不是我报的项目很难?”7 M# l0 s6 C, t8 Y  N
; j) \1 t# o1 H! x0 w7 G6 B
    肖春莹犹犹豫豫地告诉他:
; V0 v2 d) ?* c4 W2 O, Y3 X7 t
" X2 V. m1 e3 e) q6 n, @2 Q    “今天下午你要跑50米、100米、1500米,明天上午是800米跨栏和3000米,明天下午是400米接力,还有最后压轴的10000米。”( e5 }* Y/ ]: K4 J3 C/ B

7 w% k: @- D2 f  G  E) u    肖春莹尽量压低声音,但是后边几个同学惊呼起来,惹得数十双眼睛纷纷往后排张望,这时柱子正在不解地问:“跨栏是什么?”
6 N9 [2 w' }% L- w9 b% y
% x2 H7 H* K1 o+ _# e' h    班里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周秉昆没有跟着大笑,但是冷哼了一声,斜眼望着柱子道:“你完蛋了。”5 _3 _! E; k* }
0 @. V* o5 H. E) ^: g6 U* j
    肖春莹简单解释了一下什么是跨栏,她觉得至少此时应该给柱子一点鼓励,失败的感觉来得越晚越好,就认真地说:“王玉柱同学,你要有信心,我们班主要就靠你了。”
. u6 z' \) `$ x, e0 N( }& p0 G% Z1 U/ G  n4 i7 }/ Q+ X
    第一次被寄予如此厚望,柱子心里感动,对肖春莹说:“你放心吧。”( y8 p: s5 S, |2 ~# n

3 k# _' d6 C% K' A+ Q    上午剩下的时间,柱子觉得班里总在窃窃私语地议论自己,放学后他从教室的后排走到前边的门口,又引起一阵哄笑。走出班级的门时,他听到周秉昆在大声笑,报复性地喊道:“我们班主要就靠你出丑了。”
, |1 `# R6 W7 U6 c6 Q- i; {/ K' i3 c! _
    柱子把这句话当成耳旁风,不做理睬,这几天周秉昆只要有机会就搞小动作和他作对,他早已习惯了。为了下午的赛跑,他早早地回到王芃泽的母亲家里吃午饭,又早早地来到学校。赛前搞了个开幕式,大喇叭里播放着进行曲,初一初二的同学都在按班级在操场集合,初三的同学不愿出来浪费时间,都在班里学习,只有运动员代表本班在操场上排队。柱子的班级寥寥几人,肖春莹站在最前面举彩旗。
' b6 L3 [3 F0 G2 C( y& J' E
" }! L* P6 A: B  R    开幕式完毕后柱子随着队伍去器材室换衣服,出来后操场的一面围坐着初一初二的学生,彩旗飞扬,歌声阵阵,充满了运动会的气氛。柱子觉得眼角红影一闪,仔细看去,肖春莹也是一身红色的运动装,正在操场的角落里活动手脚,旁边还有几个高高的男生在做热身动作,皮肤白白的,身体壮壮的,但肖春莹似乎毫不畏惧,带着一种英姿飒爽的倔强。柱子看着肖春莹,不知不觉就笑了。1 k7 o0 S  L' k  ~2 w4 F1 h7 m7 a
7 Y- d, {/ U8 z, r* J" [, H- H# D
    短跑是分年级进行的,先是初一初二的比赛。柱子闲着无聊,心想王芃泽不是说要带着王小川过来看么,就绕着操场找,没有看到,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柱子有些失望,不由得担心起来,闷闷不乐。+ W: e% |  M& y: t
! `  ~+ a0 k  R' j' L) c) f% M
    过去了好久,喇叭里才喊“50米初三男子组”。柱子进了操场,在跑道上蹲下来,又向操场周围望了一圈,看到肖春莹带领班干部们在操场外举着拳头喊:“王玉柱,加油!”柱子的目光越过这些人,继续寻找王芃泽,又是垂头丧气的结果。- I* |# e5 z6 [4 J$ k# `

6 M/ S/ {/ I0 r! y7 c) b( L) D: B* F    可是当“预备”的声音响起时,柱子突然感觉到王芃泽就在附近,那么强烈的感应,绝对不是错觉,他惊喜地向前望去,看到王芃泽正骑着自行车带了王小川冲进操场。9 V) w1 D  V$ J8 l* w
! D/ C9 e  ]( ^9 \6 D& r
    这时发令枪响了,柱子就像一个弹簧,“嗖”一声弹了出去。- g$ c' Z) e% |, L, {# E

$ p% T. h3 i/ X# p+ o    班里,同学们正在懒洋洋地做功课。没有了肖春莹的压制,周秉昆正晃着胖壮的大块头,走来走去地和人唠闲话。到了下午第三节,突然学习委员冲进来,大声喊:6 C$ I4 W( U4 [5 d: B1 H; U, f

2 N( B$ S$ o6 x7 V, J    “大家快去看呀,王玉柱已经跑了两个第一了。”
% r8 |2 b/ n9 X: v0 z, |; G
3 Q" e" Q6 [) j    大家惊讶得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纷纷往外涌。这个班级缺乏运动人才,在运动会上一向都是被人嘲笑的对象,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突然传来,顿时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集体精神。
; J: V4 p6 u9 r# A. I- u0 e
! \+ |2 z5 i3 w4 G7 }    操场上正在进行初三100米女子组的决赛,在柱子的“两个第一”的激励下,肖春莹超常发挥,跑了个第二。正逢班里的同学们下楼来到操场,看到这个结果,激动万分,女生们纷纷跑过去和肖春莹拥抱。/ B# [8 \5 h9 L* d- ^+ v8 u1 X
, B+ B1 |2 Y, H: ^; ^+ E8 i
    有人问:“王玉柱呢?”几十双眼睛开始寻找,看到柱子站在距离跑道很远的墙根下吃雪糕,一个高高大大的中年男人正拍着他的肩膀有说有笑,一个小男孩儿抱着柱子的腿,另一只手也举着一块雪糕。
" Z3 b6 o' j$ K( q
- h" v5 O- O9 b7 P( |    肖春莹跑过去,对柱子说:“王玉柱同学,大家都很想看到你,你回到班集体好么?”
$ H0 x; j0 l7 v8 R, r! {& n- D* B3 x' I1 X6 t) |: \
    王芃泽已注意到刚刚跑了第二名的这个女孩儿,此刻近距离又看,觉得肖春莹说话做事像是在干革命工作,颇有几分林慧珍当年的风采,想到此,微微怔了一下。4 a0 b6 l8 _! A+ S, \/ E

! }$ [8 {- c% e4 ]3 S8 {/ n    王芃泽对柱子说:“人家说的很对,你快过去吧。”
& P2 u+ q: g( S. g7 @# l6 A" r
% q+ P+ Q- @7 J  S    但是柱子不想过去,对王芃泽说:“算了吧,我想和你待在一起。”8 O4 P% u0 B% N1 ]# U( o
; t5 n3 X7 j8 |* g5 K& G; k$ M. q
    王芃泽笑道:“傻小子,现在是你认识朋友的好时候,跟我待在一起做什么。”6 i- M* O* ]$ [7 u2 `7 a# j

: q5 k$ T; y* r+ u    说完大手轻轻拍在柱子的背上,把他推了过去。柱子随着肖春莹走回去,立刻被同学们热情地包围。
* y5 e" E) d& r) _1 v1 Q3 V5 v& X' x- W) I4 h
    赢得1500米初三男子组的第一名之后,全校的师生都开始注意这个从未听说过的王玉柱了。
" I7 h, y6 {. h, P5 H3 ^* w
+ x9 b2 ~) N( i$ q    下午比赛结束后天都快黑了,柱子想立刻跟着王芃泽回家,肖春莹不让,和体育老师商量了一下,率领几个同学去搬器材,一定要柱子学习跨栏。王芃泽精神高涨了一下午,也怂恿柱子练习。但是王小川困了,在王芃泽的怀里哭闹着要回家。柱子只得对王芃泽说:
* s' t6 e( W0 y  y$ u1 z
0 G# N9 ~4 i' D( l4 s1 u+ F  L8 q    “叔,要不你和小川先回去吧,我练习一会儿再走。”' M; c! I  r6 A- d9 ^
' Y1 K  A& V7 b* q- Y& j
    王芃泽说:“好啊。”转身去找停在远处墙根下的自行车。抱着王小川在暮色中一步步往前走时,王芃泽渐渐察觉到心中一丝酸酸的失落,他想来想去,没错,这确实是第一次,柱子为了和别人在一起,而对他说:你先回去吧。( k1 @4 g: }9 S9 s, g7 Y& H0 m' w

6 T, I4 g7 K7 F7 _! b: V% v' c2 ]    把王小川抱上自行车后,王芃泽又向操场望去,柱子正在同学们的喝彩声和鼓励声中精神百倍地练习跨栏,肖春莹在旁边加紧指导,说话声一刻不定。王芃泽摇摇头笑自己,心想这是不是太荒谬了,一个40岁的老男人,难道是在吃肖春莹的醋不成?
/ u1 |( p# B4 v' y0 g" e
. N" V2 f- L! @$ }  E    柱子先到王芃泽的母亲家里吃了晚饭,才回到王芃泽的家。王芃泽从柱子的书包里拿出运动背心和运动短裤,去洗手间里洗了,晾在阳台上,说现在天热,很快就会干了,明天穿干净的。, I+ [5 ]( e: k
6 ]1 p# L  Q  |! Y
    姚敏的父亲和哥哥回乡下去了,姚敏的母亲还要在这里住些日子,晚上和姚敏睡大卧室。检查完柱子的功课后,王芃泽又在小卧室的地上铺了个地铺。柱子看见了,正考虑着要不要过去挤在一起睡,王芃泽已微笑着指了指身边,低声对柱子说:“过来,睡地上。”* u2 n2 `) Z/ t1 f: L4 P/ @

. f2 ?/ e+ H7 r* [- ]( N; C    柱子立刻下了床,带着毛巾被睡过去,王芃泽主动伸出胳膊让他枕,在这个静悄悄的夜里,把静悄悄的柱子静悄悄地搂在怀里。! Z& C# i( Z( R" ~/ ?+ r

( K' T) i0 v' L4 X( ?) R三 (9)(vip解禁章节)
$ a6 O. b) F" k: B- I1 `! w9 E8 j8 L: J
    96 n3 @/ q: a% _5 }- J, P
  b0 n8 Y# S! O9 M& x0 ^# A
    比赛进行到第二天,径赛场地仍是柱子的天下,跑完800米跨栏和3000米后,又是第一,围观的学生们快要疯狂了。
9 q  M9 P# h; i# j' _
- ]( |6 a5 U8 E+ K0 [( s- x. E3 q    王芃泽觉得家里好久没有发生过这么令人激动的事情了,上午建议姚敏也去柱子的学校看比赛,姚敏说不去了,半上午的时候她要和母亲出门逛街,王芃泽听了,就拿了一些钱给姚敏。王芃泽继续带着王小川去给柱子喊加油,他给王小川准备了个小凳子,于是上午比赛的时候,王小川就围着操场边上的小凳子玩,凳子上放着一个军用水壶,里面是王芃泽早上煮的绿豆水。5 ~" ~' b7 i( t0 W& H2 x! ^
7 q, Q" V. A6 s1 i
    男子3000米决赛时,王芃泽就在终点站着,准备等柱子冲到终点后过去扶一把,把毛巾和绿豆水递给他。可是柱子向终点冲刺的时候,肖春莹带领许多同学在场外跟随着跑,过了终点立刻拥过去,把准备的东西塞给柱子,也是毛巾和水壶。王芃泽接近不了柱子,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只好悻悻地走回去。王小川坐在小凳子上已等得不耐烦了,又缠着王芃泽要回家。! T+ U" ?" |' F& R

# Z: G. {! a7 u- i4 S1 B    中午在王芃泽的母亲家里吃饭的时候,王芃泽把柱子赛跑时的风光场面给老太太讲了一遍,加了许多渲染。老太太惊讶极了,问柱子:“是真的么柱子?第一名全都是你获得的?”
3 g: H5 u5 {0 _+ t# p0 u) ]
. p8 D; h( M9 {) G( k    柱子不习惯被人夸,说:“没那么夸张,我叔乱讲的。”& v7 n$ q/ N. ~
: q, a& B: X" f+ j9 B5 I
    “我从不乱讲,我妈妈知道。”王芃泽说,看到柱子居然有些害羞,又凑过去开玩笑道,“你得这么多第一,也有我的功劳哦,我给你做的饭,我给你洗的衣服。”
4 v/ U- d! `. n
8 ~' t) c/ s: q0 c% F, @4 g    老太太笑着回应王芃泽:“真不害臊,这种事也说。我给你做了那么多年的饭,给你洗了那么多年的衣服,我的功劳呢?”# t; b* d% U1 q) x$ @

" d2 s1 H- ?4 q8 k    下午老太太也要去看柱子赛跑,王芃泽就推了自行车,前边坐着王小川,后边坐着老太太。王芃泽两只大手扶着车把,稳稳地推着一老一小,和柱子边聊边走。一路上王芃泽提起了肖春莹,柱子立刻话匣子大开,他觉得肖春莹这人有意思极了,一边笑一边讲了许多发生在肖春莹身上的趣事。  S& g9 R& Y! Y( S! J

  c3 y0 n% X( _9 ?  S    学校的操场上,许多同学正在等着柱子的到来,看到柱子一家老小都来看比赛,就过来抢着抱王小川,扶老太太,去教室搬来三张椅子摆在操场边的树荫下给他们坐。王芃泽和老太太急忙道谢。老太太惊喜地对王芃泽说:“没想到啊,柱子这么受欢迎。”. g# F  M3 \% B: }  ]9 s

: I; C" n' ]. n. H    老太太觉得坐远了,就问王芃泽:“我们坐这么远,也照顾不了柱子呀?”
# h$ ^5 ~: ~8 q6 x$ V4 M* Y. k
  N' R% ]) y9 I7 u% O2 J4 W9 g5 V    “柱子已经不用我们照顾了。”王芃泽说了一句,突然对自己的话感到惊讶,又笑着对老太太说道,“妈妈,你就坐着看柱子怎么跑第一就行了。”8 V  z% I# k: h, D3 n# u/ k

' ~; B' {3 p  E- n# Z* d% L    下午的400米接力是男女混合的,每个班两男两女,肖春莹跑第一棒,柱子跑第四棒。王芃泽的母亲在远处看着肖春莹摩拳擦掌的灵活劲儿,突然间想起了林慧珍,激动地向王芃泽侧过身去,说:“你看那个小姑娘,怎么那么像……”9 j5 X3 c. s* ~" D+ _+ Z% v

2 M7 T+ L. @- n6 a  T3 c, n    猛然意识到那是个不该在王芃泽面前提起的名字,老太太赶紧住了口,有些惊慌地看了看王芃泽。
4 ?% n* U: @% a' E& i) g3 _
1 V: Y3 k% r' l- v, U9 l    王芃泽面无表情地道:“像林慧珍是吧?昨天我就发现了。”; k" ?2 W) e* p6 }' n0 d- g+ c

) T# A; [8 K& }5 A" {    一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老太太禁不住心头一阵黯然,接过王芃泽递来的毛巾,不停地擦眼泪。王芃泽安慰道:“妈妈你不用难过,其实慧珍现在挺好的,已经回到北京了,还成了骨科大夫。”
$ B  }5 w. Q( D6 M7 F8 j! ^8 s, y1 G
    “无父无母的,哪里好呀?”老太太擦了一把眼泪,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地问:
. Q; `$ t' E5 D! ?. a3 q0 T
' F9 B: `2 C& _0 q/ D4 |) Z# e    “你见过慧珍?”
9 P1 E7 X$ h8 B/ u! t
. d/ H& g) r* ?6 ]$ I    “柱子的伤,就是慧珍给看的。”
& W8 j1 I1 B! [1 r8 g3 H! c
2 c; c  X1 k: u    操场上响起纷乱而热烈的加油声,最后是一阵狂喜的尖叫,柱子又率先冲到了终点。
! }8 ]  L/ ~% T3 n- @* T% N" o! c0 m, ^8 n+ l. r5 v
    王芃泽知道老太太想到了什么,坐到她跟前,信誓旦旦地保证:
) M, x; L4 e) H3 M! s3 W' L+ F# L9 {: D( J
    “你放心吧妈妈。我和慧珍都大把年纪了,该怎么生活心里都清楚,我会好好和姚敏一起过的。”1 P9 V, Z, J; y9 s) n9 a2 L

/ F; s. ?+ s. B; u# z- u" Y    10000米要到运动会的最后才跑,中间要等很长时间,柱子肩膀上驼了王小川,兴冲冲地跑过来找王芃泽。老太太慌忙擦干了眼泪,和王芃泽一起站起来迎接柱子。% K1 a0 N- w: B) h) ^

3 g* d- }$ e3 A' x3 o( h5 k; n    可是柱子大老远就看出了不对,走近后也就没有多说话。王芃泽把王小川从柱子肩上抱下来,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扶着母亲坐下,柱子就去坐到王芃泽的另一边。三个人默默地坐着,操场上的喧嚣声似乎突然之间变得遥远了。
( _6 o) `2 U+ J7 v1 }
/ ]+ X) `/ h9 p$ s7 W    王小川一点儿也静不下来,看三人都一动不动,就去奶奶的腿上哭闹,一定要去别的地方玩。老太太趁这个机会站起来,对王芃泽和柱子笑道:“那我带小川玩一会儿去,我也该活动活动了。”
* p4 P) H9 ]- O! A% r3 s, n% s0 Y  C
    看到老太太走远了,柱子碰了碰王芃泽的胳膊,问:“叔,你们怎么了?”. Q8 T8 A: L1 @
* z" A' q% t2 H1 ^
    王芃泽把一只手放在柱子的肩上,心事重重地用力揉捏几下,像是在帮柱子按摩,然后望着柱子的眼睛,问:* i0 h5 v" z0 F7 i! F: q2 c* g

" O# u+ ]# Q& c    “你姚敏阿姨留给你的印象一定很不好吧?”  D* E# K; {% U, Y

4 k( f. B7 K6 t4 K    “还好啊。”# f3 x1 s3 z9 k  O7 s7 T
$ c" Z8 U& }( v& f: k! ?$ Q
    王芃泽笑道:“你没有说实话。”3 p, h5 u2 O. \+ W  }
  n5 J+ P- h' {) e2 ?# s5 f) V
    “你想听实话么?”
* x& ~$ r2 ^( ~4 \3 G! N: v, N/ [, R; f* p- j6 u$ s
    “说吧。”
! J' B4 v5 _' w2 B0 a( a5 D4 P4 f! ?; d. b- I& j0 e  q
    于是柱子不客气地对王芃泽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姚敏阿姨一家人对你那么差,你怎么还坚持不离婚呢?”
3 ^  J0 X1 _) n0 q! V: v  u( e8 M% H1 `& h
    王芃泽没料到柱子问得这么直接,尴尬地道:“这孩子,你觉得离婚很好看么?”- ?6 |. E/ Q6 x* ~  |
. ]7 r- s# b" O; @) [
    叹了口气,又说:“也好,总算有人帮我说了句大实话。”3 e& m3 a. H- W

$ g* h, u- z' l8 \- \. _" E    “换了是别人我才不说呢,这种话我只会拿来问你一个人。”柱子一想起姚敏家的人就气愤,“就算你不离婚,可是天天受欺负,奶奶知道了只会更担心?”
$ O6 s! {$ C1 o9 A7 q0 ]4 r
) G3 y6 q* ?* X& v6 p& b    “这种话只问我一个人?听你的口气好像我该感激你似的。”
9 k7 Z, S* G2 m# ~! I: R0 Y, T% E  G7 x% y, v$ |4 ~
    王芃泽又觉生气又觉好笑,他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做解释,只对柱子说:- e3 i, ~- Q0 A: W
4 z3 ~7 G# ]5 |8 s- T
    “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是姚敏的父亲,你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需要我王芃泽给他们找工作,你会真的劝姚敏和我离婚么?”  H( j0 M$ k+ D9 F. h) s; ?% T5 W; Y
( |" o9 {( }3 ]" D
    柱子愣了一下,似乎懂了许多,想了半天,又问:“我要是你,早提出离婚了。”
  U2 E$ r3 c8 |  E( m6 d; f3 A) ^- ?6 `# P
    “好啊,你再发育22年,就帮我把婚离了吧。”
7 U' I. h! L/ E% v1 {) P/ G( W+ f2 c1 [
    柱子张口还想说什么,王芃泽看到了,抢着挥手制止:“不要再说这些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只会让我心烦。”+ N% L7 `1 ^* J4 I# F' l  j

6 ?0 T8 p4 r% G5 c6 i# R    王芃泽心烦地站起来,在柱子面前踱过来,踱过去。
7 ~9 M7 x! z. M2 L! g8 ]$ T# }% d. z% \, h# l
    这时有人在远处喊:“王玉柱同学。”
5 J/ S% ?* ^+ {- f' |: j0 a8 @1 G. c
    王芃泽看到肖春莹站在远处等待柱子过去,无奈地笑了笑,对柱子说:“快去吧。”" H( `- c1 P" ?

/ U1 ~+ p* ]; ^0 k' Q7 h    但是柱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愤愤地回答:“不去。”) v* F. E; p7 y0 ^, _1 [, @6 x

. [+ C( X4 A: t9 h& j: z4 t    “生气了?”王芃泽调侃地笑着问,“那可是你觉得最有趣的班长呀。”
: C; ~8 }* `1 f6 {, \. `5 Z  |+ P6 C
    “管她是谁呢,我只想在你这里待一会儿。”+ R8 R5 r0 X  f3 M- e, r

6 `5 f% ]6 l8 V" q    柱子抓住王芃泽的衣服,拉着他坐下来,难受地说道:
' p: g! U2 r% j  X3 [0 m; E- S7 i2 b7 y6 X  x8 y
    “叔,看到你这个样子,我都没有心思参加比赛了。”
7 y1 J8 j  Q$ D, }5 B, R; G: v6 w9 w/ h: G
    王芃泽听了,呵呵地笑起来,凑近柱子,说道:- Q8 j8 p0 L, P! w6 \* \) H+ f
7 P. u6 L9 m2 w5 ?: N5 ?8 G
    “可是我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的心情就一下子变好了。”
2 @1 \: f8 |; m6 ^- V: Z8 }' }
7 C+ f1 S8 ]3 K. T' B% q) J    运动会最后压轴的10000米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赛,全校师生们想知道的不是柱子能否得第一,而是跑完25圈后,将会把第二名拉下多少距离。发令枪一响,柱子就飞快地跑了出去,肖春莹在场外跟着跑,向柱子喊:“刚开始不要那么快,节省体力。”
2 a0 w+ S- D% j3 j; G9 c" z* @+ L/ U/ G+ d* v; l- v" n
    她不知道柱子根本不用考虑体力问题,跑了3000米之后还是同样的速度,赛场外欢声雷动。柱子已经将后边的人拉下了将近两圈,跑着跑着他觉得无趣极了,大脑安静下来,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  P: \& u: b' ^+ S8 S/ ~( C/ I
* ^/ W; c' q* @: x2 `! O
    他就这样一边跑一边想事情,望着城市里灰旧的楼房之上一圈一圈旋转的天空,太阳消减了热度,慢慢地西斜,这让他想起科考队离开湾子村的那一天,他在乡里下了长途汽车,立刻沿着山路往家跑,奔上一道山梁又一道山梁,那时不像现在这样无趣,那时候,他心里有一个信念,唯恐慢了一步,而错过了与王芃泽的最后一面。
6 v0 s' t4 d6 O/ y& Q# n1 t6 C: ^, Y$ w$ _8 ]5 ~6 @
    一圈一圈单调地重复下去,后来柱子的心中一片澄明,他看到太阳在一点点地变大,最后变成了夕阳,像个红色的生命体,轻盈地,忧郁地,在与这个城市缓缓告别。柱子突然觉得这是一种预感,他经常有预感,而且往往很准。- b  G; J/ V, D( m" q
! ~: i4 S1 D1 d) r
    转弯的时候,夕阳又看不到了,这时一阵更大的欢呼闹嚷起来,柱子看到肖春莹带领着同学们向他涌过来,但他不想被人拦住,他绕过他们,继续追着夕阳跑。他仔细看那个夕阳,正散散漫漫地送来橘红的光,他相信自己是发现了一种细微而博大的美,他的生活将会因这种发现而变化,在他的记忆中事情往往就是如此,当他在生活中发现新的东西的时候,他的生活,就开始改变了。
( q1 j/ L1 r; |4 D* M) u: h% F6 ^
( a* }* K5 k8 j) D( j. {6 h    柱子停住了脚步,扑通一声蹲坐在地上。王芃泽急忙冲进跑道,向柱子喊:“别坐着,站起来,快站起来。”肖春莹和其他同学也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 T$ L" B  u& C# t: p1 r: m

. [0 X/ m2 J& r    柱子扶着王芃泽的手站起来,在操场上走了几步,扶着篮球架站定,回头看了一眼还未跑到身边的同学们。此时夕阳的余晖正浓,柱子汗流浃背,皮肤像铜一样地映出充满活力的生命的光,红色的运动服在夕阳中像一团火,隐现着矫若骏马的强健躯体,短短的头发下是一张滴着汗水的脸,回头时目光中注满了不屈与忧郁。
% R% l% a% f" E
" E8 V5 V# h7 |( R- F1 T1 O    许多围观的师生们都吃了一惊,许多年后他们回忆起这一年,都会想起6月的操场上,那个带有传奇色彩的令人惊奇的王玉柱。
5 S' ~( a. Y% T5 u+ V4 |
$ G4 @  i! q: f9 A6 E) x. d    那一天,这幅画面定格在了一个人的精神中,清晰得不可磨灭,强烈地诱引了他的一生。
* r  M0 N7 Q/ K4 i0 x
, d% Z3 p: r* _5 ?4 [: H    这个人,就是周秉昆。
$ {  K0 Q7 B- i0 A4 d7 z/ w+ ]7 z& c8 O. `, _
三 三(10)(书连解禁章节)0 h* `6 d( N9 Y% Y7 F

9 U( h! Q* Q2 f4 g; i/ _; z    10. K0 L5 c1 S" i
: E* ?+ O/ }; d& c0 `& g, o. X
    星期一上午的课堂上,柱子发现周秉昆在偷偷地观察他。后来周秉昆写了一张纸条,叠起来,扔到柱子的腿上。柱子展开一看,周秉昆在纸条上问他的年龄。
9 S! [; F! J0 |2 ]1 W: H- C8 a8 R: m$ i2 o
    “你多大了?”
& B9 t9 f9 W& b7 B0 t* R; w
* i  c" U+ T7 h    柱子本不想说自己的年龄,但考虑到这是个与周秉昆和好的机会,不好拒绝,就在纸上写下:18。然后重新叠起来,扔给周秉昆。
5 B/ R+ G- u/ o2 K, y  p8 f, }
2 r9 [6 }6 f0 F7 Z; D5 n    周秉昆又写了一句,扔过来,柱子展开看,上面写着:$ l) I$ T; i* f0 P% G

& C5 F3 y5 w' ?4 c    “我17,以后我喊你哥好不好?”' k- ^8 f4 }7 F# V/ P9 @+ R3 u/ l8 x
  \0 o- `+ ]  H2 A5 x
    柱子突然明白周秉昆是想和他做朋友,不由得心中一阵暖暖的感动。上次的不愉快发生之后,他一直心怀愧疚,于是急忙写下:“好啊。”将纸条叠好扔了回去。. L" E4 A/ y( w" W

/ V. j+ c" N2 y& K    下课后,周秉昆把自己的桌子挪了回来,紧挨着柱子的课桌,从此以后的课堂上,周秉昆总是趴在桌子上扭头看柱子,柱子被盯得不好意思,就开玩笑地拿薄的课本盖在周秉昆的眼睛上,周秉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仍是用那个姿势趴着。半节课之后柱子想周秉昆是不是睡着了,拿下课本一看,周秉昆精神着呢,裂开了嘴角,望着柱子笑。
; h6 G* o5 K9 B7 R
4 A, U# C4 e6 g3 T6 s    下课后周秉昆也不出去晃荡了,凑到柱子的课桌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像一只温顺的大猫,别人都说不动周秉昆去做的事情,柱子只要一开口,周秉昆就立刻去了。有一天下午周秉昆手拿两只雪糕进教室,其中一只是给柱子买的。柱子剥下雪糕纸,周秉昆接过来,和自己的那张团起来往前一扔,他想扔进垃圾篓里,但是废纸落在教室门口。肖春莹走到教室后排,不客气地说周秉昆:“周秉昆同学,请你把你扔的废纸捡起来。”+ U$ r* i+ ]7 r) j/ r
( }* t5 {- L# y6 x+ k* A2 f9 n
    周秉昆说:“就在你脚边,你随手捡起来扔进垃圾篓不就行了。”7 T/ y" n' g# |" f( C6 N
7 _" @: E5 x. @8 @. C/ R
    肖春莹说:“又不是我扔的。”
1 b9 [  T( M. B# l8 z$ y+ Y4 N: w. |
    周秉昆死皮赖脸地往桌子上一趴:“我就是不捡。”9 ]  }3 Y1 v$ h5 e6 |

; H* o* m5 u* A3 C5 z    柱子看到肖春莹拿周秉昆无可奈何,下不了台,急忙道:“有一张废纸是我的,我去捡一下吧。”
  B3 J  n9 r* x* }
4 }5 s+ f) Y/ i    周秉昆拦住柱子,道:“不去,看她能怎么样。”  P! h# f8 w" C" D* S* a

6 [/ R1 [4 a6 l    柱子低声对周秉昆说:“还是去捡了吧,的确是你扔的嘛。”/ E  W" h8 c! i; p

% D2 g  f0 H& D/ S7 x' k" g    于是周秉昆站起来,走到前边去捡了废纸,还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端了废纸篓出去倒垃圾。+ w1 \" y9 h. J* g  v. W; O2 b9 a! f

3 e$ `5 d( R& ^$ U    每天放学后,周秉昆都会陪着柱子走一段路,到一个十字路口各自回家。运动会之后柱子是学校里的名人,很多人从他身边经过都要回头看一眼,这让周秉昆觉得很有面子,走路的姿势趾高气扬,他在教室里称呼柱子为“哥”,走在路上就改口喊“大哥”。
6 q9 z6 l+ g  N) E  a) x5 D, _" L* @- |& o9 t/ T0 W& q( _0 Q
    肖春莹基本上和柱子同路,于是也过来和这两个男生一起走。周秉昆视肖春莹为敌人,动不动就拿话激她,肖春莹也不客气,两人经常吵吵闹闹。每到这时,柱子就在一边劝解。柱子一点儿都不心烦,他反而觉得这是一种拥有朋友的感觉。有了周秉昆和肖春莹这两个好朋友之后,他每天的心情好了许多,成绩也迅速恢复。有天晚上王芃泽在灯下仔细看了柱子做的模拟试卷,最后舒展了眉头,笑道:
( H7 t: i' b2 _9 X
8 Y# ?/ ]2 R8 ~    “柱子,只要你发挥正常,考个中专是没有问题的。”6 i/ U. L! x+ C# B( p( c8 M9 |8 f4 G, ^# W
0 ~: ?6 E5 W4 y0 \6 r) w' \0 V" R
    因为柱子对填报志愿什么都不懂,王芃泽就根据自己的喜好帮他选了个学校。王芃泽给柱子说过学校的名字,可是当周秉昆问柱子报了什么志愿时,柱子又忘了,说:“好像和修车有关。”- o! h, G( Z% l* p

; ?1 b+ w5 ~5 P+ f; D    “机电学校?”周秉昆道,“那我也报这个学校。”1 Z6 U3 W! L9 Y9 j
' e* y/ l2 Q# O0 ]; |/ e: T
    柱子一直心存一个疑问,此时问了出来:* Y% J: [+ Y. z
' l9 u4 S; w! p6 X: T8 |
    “你要考中专,怎么还天天上课睡觉?”
2 J/ a1 W8 @+ x* e  o
% e8 ]" S9 Z: e) H# {$ {    周秉昆说:“我爸爸是局长,南京的学校我想上哪个都可以。”
' [2 F! y6 p" }* ?1 k2 M6 s. N5 G1 Q) o: v. u7 a6 x
    说这些话时,周秉昆没有一点害羞的意思,似乎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趴在桌子上什么都跟柱子说,像一个心无杂念、毫无心机的小孩子。柱子心里有些不满,心想周秉昆是一个依靠父母的权势不劳而获的人,与自己完全不一样。
: T- H! q5 H- U; X, {7 `& N% }' C0 ?
    转念之后柱子已经在怀疑自己的不满是否正确,周秉昆是他的好朋友,如果周秉昆也去上机电学校,他就不用担心在新的学校里没有朋友了。然而这个周秉昆……他有些担心,认识才半个月,就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某种不公平,他不知道周秉昆未来会是个什么样的人。2 v8 y& `: ]: b* G& ~( x

" F- Q+ j. |( y& `/ _    学校里发生什么事,柱子回家后都会给王芃泽说一遍,周秉昆的事当然也不例外。王芃泽笑柱子单纯,说:“我也是依靠私人关系才给你转的学籍,一点儿都不正大光明,你是不是也不和我来往了?”
- H  H/ V' f% x3 v1 w
0 \2 n' Q# ]* K, b5 W' C* o. \    柱子说:“这不一样,你对我好。”
. W! ?+ c& z1 e6 b  S; a# C  L7 g+ ^- z4 g4 o% Q+ l' f
    王芃泽问:“周秉昆对你好不好?”
$ C$ G& a; V- T2 U' }+ p) k: j2 `& k) |5 a2 h7 @) V1 j! O
    “也好,但是不一样。”柱子解释道,“我对他有点儿不放心。”9 i( w. L7 s$ x* f% m) p6 k
5 R; g; x4 ~( u
    王芃泽想起了以前的事,笑着问:/ u' D+ n, r0 ?4 G7 W
/ x& E+ ?- f& t" Y
    “你好像从来就对我很放心,你倒是说说为什么。”; u2 K: G! ~! [% h6 i% `
; T* _- M" w8 Y1 d
    柱子想来想去想不出,最后反问道:( m& P- f* L8 l8 Q
  k8 d5 J9 Z8 B( R8 u6 g5 Z1 E
    “那你倒是先说说,我应该对你哪一点不放心。”3 b" D! y* Y1 v/ V9 h7 ?3 }
. U, }/ }* t# V: e0 k1 D
    姚敏的母亲在王芃泽家里住了好几天,走了之后,姚瑞又来了,所以这段时间王芃泽一直不能睡在大卧室,总是在柱子的房间里打地铺。柱子心里暗暗高兴,心想这对王芃泽其实没影响,睡哪儿不是睡,但是对他却影响大极了。运动会之后果然各种事情都越来越顺,在学校受人瞩目,回到家王芃泽说话似乎还是和从前一样,但一种更加温柔和细腻的东西柱子能够清晰地感觉到。
5 y; K6 G" {0 B0 o1 }/ {. e
# F4 F9 O% T2 ~0 f1 H+ s    每天晚上柱子都会躺到王芃泽身边和他低声说话,但是王芃泽白天太累了,晚上又检查柱子的功课到很晚,往往柱子的声音一停顿,他就睡了过去。柱子就坐起来帮王芃泽盖好毛巾被,然后听着他的鼾声入眠。王芃泽睡相不够好,睡梦中手脚一伸占了许多地方,柱子宁可被挤到地铺边沿,也不愿去床上睡。
5 ]* X9 q7 @# V. w- ^2 N
8 T  Q$ Q% x. Q- e8 s/ r4 A1 I5 i6 l  `    姚敏从来不进柱子的卧室,半夜有事情了就站在客厅喊:“王芃泽。”王芃泽用力睁开眼,大声问:“什么事?”姚敏在外面说:“小瑞好像发烧了,你带他去看个急诊吧。”王芃泽困得不行,眉头皱出了深深的皱纹,但还是爬起来,打着呵欠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带了衣裤回来穿,对柱子说:“柱子,我和你阿姨要带小瑞去看急诊,你在家看着小川。”
$ y4 R" K' t' {* V2 E) e2 Q  a/ U0 H$ w" }2 q+ y* u% \  _# g* D# P
    夜里天凉,王芃泽又穿上了那件军绿上衣。一看到这件熟悉的衣服,柱子就想起来和王芃泽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心里疑惑怎么会有这么郑重的感觉,急忙问:“姚瑞的病重么?”
8 x; _; h8 T) \
( s$ n4 a: L3 W    “发烧了,去打一针。”3 w8 j! J7 V2 ?8 o, P

# x$ N( m6 w4 ^8 O; K* [3 T    王芃泽看了看柱子,又叮嘱道:5 `3 S9 C6 ~4 |
0 I/ w1 U* L7 t  O' V) R1 a
    “小川已经睡着了,也没什么看的。你在家好好休息吧,别影响了明天上课。”
& Z8 g- n- `7 M  q* o; g- L( b) i/ I
    柱子不放心,等王芃泽和姚敏扶着姚瑞出去后,就去看了一下小川。王小川被毛巾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睡得正熟。过了一会儿柱子又去看,小川已经把毛巾被踢开了,胳膊和腿伸得跟王芃泽似的。柱子笑着给他掖毛巾被,才发觉小川也发烧了,额头烫手。
6 v' @" e' ?# g5 ^' T; G! J1 U' W; n2 W" E
    柱子慌乱起来,心想如果现在抱小川去医院,或许刚好能遇上王芃泽,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周围的医院在哪里。他想或者此刻应该等待王芃泽回来,可是小川烧得好像又很严重。他又摸小川的额头,觉得温度正在升高,情急之下拿毛巾被把王小川包严实了,抱着出去,立刻敲响了对面邻居的门。  \! M5 I5 C. g7 X

! }! X' q: D2 ?0 O, S9 v+ v0 g    对面只有一个老太太在家,对周围的医院很熟悉,说有三个医院都很近。柱子懊恼,心想不管能不能碰上王芃泽,先到最近的医院再说。抱着小川噔噔噔地下了一层楼,又噔噔噔地跑上来,很难为情地对老太太说:“你能不能借给我一些钱?”
; g, d9 \: @% z- R# N9 ^
6 m1 F- ?- O! {" m    怀里的王小川睡得像块石头,胳膊、脚和头都沉沉地往下垂,柱子能够感觉到王小川病情的变化,越来越担心和害怕。他甩开大步往前跑,午夜里陷入沉睡的街道上,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楼房之间啪啪啪地震动着。
; n; ~) h0 g% \& n) J* D, s+ Y, @/ @# d* f! H5 K3 u
    柱子忍不住埋怨王芃泽,在心里不住地想到王芃泽总是把他当小孩儿,好像只会看个孩子似的,什么都不跟他说,又不说去哪个医院,又不说去多久,离开家的时候他还担心过王芃泽有没有带钥匙。如果小川出了什么事,尽是王芃泽的过错,就让你王芃泽哭去吧。1 p, [5 ?& f+ n6 P  ~
- y* ]5 F* r9 b2 w2 ]( [* q5 `- P
    想到这些他更着急了,恨恨地往前跑,这时看到远处的路灯下王芃泽用自行车推着姚瑞正走过来,姚敏在旁边扶着姚瑞。柱子心中的埋怨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只顾大声喊:“叔,小川发高烧了。”
6 M8 d+ G4 W7 O) n6 i  {4 Z! N/ q' p" q- }$ k5 B2 V( b9 m
    王芃泽从柱子怀中接过小川,一摸额头,脸色刷地白了。他安排姚敏扶着姚瑞慢慢走路回家,立即骑上自行车,带着柱子和小川往医院赶。2 l9 {* |, t: [" A* Z/ D# T& @

( {* A( a* g+ g7 z5 R) a) F    王芃泽抱着小川撞进急诊室,抢在另一个患者前边,话语凌乱地对值班医生说:“孩子烧得厉害,打针吧,快。”
/ o  R* X# V) ^# G& n8 u6 _  \+ h( I( w" \
    一边扶着桌子大口喘气,一边从口袋拿出钱来往后一伸:“柱子,快去挂号。”& H+ {+ W% r( ?0 t) G. G( P0 q" j2 _

5 ]4 J9 L0 y  c    医生说:“你应该先挂号。”* E  k$ P; W  Q- {; Q
6 A, t$ {* u. k# `
    王芃泽拍着桌子吼:“先打针!”0 z5 ?: K" U3 ]5 ~4 [) U
6 Z. L4 K5 M) v4 o  ^8 }
    柱子挂号回来,听到医生在对王芃泽说:“还好送来得及时,再烧就要烧坏大脑了。”王芃泽吓得都快瘫软了,之后缴费取药的事都给了柱子,拿出跑百米的速度楼上楼下地跑。( s8 c4 ?" u+ W. Y
' [, J7 j8 u2 i1 D% _' S9 H
    小川输液的时候,王芃泽仍然惊魂未定,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凝神看着,脸色苍白,眼圈发黑,似乎一下子衰老了。柱子后怕起来,心想王芃泽快40了才有了这个儿子,要是王小川出了什么事,带来的打击对王芃泽来说一定是致命的。' d2 o' G* Z( G# m' j; F% `& \/ P# B

  O' A3 H! b* e4 C8 A- Y    他走到王芃泽身边,把剩下的钱掏出来:“叔,这是交费剩下的钱。”
9 \3 W4 i/ W3 z) V$ o5 j) @+ h2 d4 {. w5 }/ m( M
    王芃泽抬头看柱子,眼神中尽是焦急和歉意。他没有接过去,对柱子说:
' D& ]; l" h) [4 O4 K" S
7 {/ W4 n; Q0 I$ r! `/ W+ ?6 y    “你拿着吧。现在是大人了,身上应该带点儿钱,以前我忽略了。”
; \9 @' W# D. u' T0 x. k
+ A$ z2 ^1 n- `3 x& D0 b    王芃泽低下头去。柱子看到王芃泽的头发变得干枯,还有许多白发。平时王芃泽的头发理得短短的,看不出来,而此时在灯光下显露出如此清晰的年龄的痕迹。
/ u3 n7 _$ w: V# P7 `% C- [+ e9 c/ `, n1 Z
    柱子心里难过,忍不住伸手去抚摸。王芃泽突然异常地伤感,像个无助的孩子似的,将头倒向柱子的怀里。; _5 V) i0 l6 x$ @
# f9 V; Y5 w0 y% Y2 l6 y7 x, x
    柱子说:“叔,你的头也很烫。”/ Z' z- w: {; b/ Z  q. F
: T& `& {; Z! @3 B- D+ k( L
    王芃泽问:“你呢,有没有发烧?”3 Q- `* G6 q3 I( _) U
1 A% s0 C! ?6 \+ w, e. K
    柱子摸摸王芃泽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比较之后,说:“没有。我好好的。”( h* L, m4 T+ B& v" V, p8 Z3 R2 N2 I

/ M5 N9 O* E0 Z4 u3 D$ G    “那你现在回家去,问问你姚敏阿姨有没有发烧。”6 \9 f8 [+ K5 C# {/ Y6 p0 q8 f
! l0 w5 T1 [' e4 a! s: }6 O
    王芃泽在柱子的怀里虚弱地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
  L  K+ m8 T) v6 k0 j7 c7 Z# g% r5 S! e5 S* `- ~& d% i1 y
    “现在家里就剩你一个健康的,我们都被小瑞的病传染了。”
, y, z, v! Q& H- U& e) F8 R1 N' c' V6 r" J: k
三 书连VIP解禁章节(11)
% E! l8 v! ~4 o/ N! b) E" a. d/ l4 U* X0 `$ i  Y+ `! r
    编辑解禁说明:今天是作者的生日,上午、晚上各解禁一个章节,以回馈读者一直以来的鼎力支持。
) w7 o" i$ k0 i, G- i$ B5 M6 V7 y! y& I& ^/ l
    11
4 N8 U# g4 T' Z" D# i
1 y4 g3 V3 [* n9 F' A4 X$ p    姚敏果然也发烧了。柱子回到家的时候,姚敏正准备出门去医院,听柱子说王芃泽也被感染了,才明白这个病不简单,心想姚瑞只是打了一针估计没多大用处,就又把她唤起来去医院输液。姐妹两个在城市困倦的夜色里互相搀扶着,慢慢地走过一盏路灯又一盏路灯,柱子什么忙都帮不上,在后边慢腾腾地跟着,一路上他看着眼前的姐妹俩可怜巴巴的背影,心中积淀的对姚敏的恨意消减了大半。
0 Y+ k  G" [7 O4 w" j- E. n. j: U0 k9 q4 k) n. t
    四个人都得输液,占了三张病床,姚敏为了省钱,一定要和王小川合用一张床。王芃泽看到病房里躺着的都是自己家的人,顿觉心烦意乱。这仍是夜里,大家都还困着,姚敏和姚瑞相继睡去,最后只剩王芃泽和柱子醒着。柱子看出王芃泽心里烦躁,便搬了个椅子坐到他的身边。王芃泽对柱子说:1 R9 x) D* B. x7 C/ Q

$ W) e0 K% K% Z4 O9 Y7 V    “你快要考试了,不能耽误上课,你去空的床上躺会儿吧。”+ J: Y& C: a) J( @/ O$ }) @

0 B8 Q, B) P% T7 D) B( _' S    柱子说:“我考试不会有问题,你现在不要想这些事了。”$ _- O/ z* r0 L. \2 |1 }9 g3 o
+ G) f% k6 B7 y
    “叔。”柱子低声安慰道,“你睡吧,不管有什么心事,醒来再考虑。”
- X0 ^. y: G. r/ ?& W* g9 k& q# P' X, g& X/ F5 S
    柱子把王芃泽的大手从病床上拿过来,握在自己的手里,王芃泽便放心地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6 K. _  X3 M: G# Q% E2 [7 |+ g& Q. h% H
    天亮后大家才回到家里。柱子让生病的人都躺着,他下楼去买豆浆和咸鸭蛋,煮了豆浆,给每人盛了一碗,然后拿起书包要去上学。王芃泽要和柱子一起下楼,想打电话到研究所请个病假,可是下了楼,看见太阳光就觉得眩晕,柱子急忙抓住他的手,从后边扶着他往公用电话走。" x+ D0 H) ^6 \) K8 }

. N; u) ]0 W5 B: E$ M! T    王芃泽打了三个电话请假,其中一个是帮姚瑞打给食品厂的。柱子惊讶地问:“姚瑞住在这里,是因为要去食品厂上班么?”+ \8 A& X# y' n2 h6 o2 z
4 H" s6 Z1 L* v/ K/ p8 p: j5 P
    “是呀,我帮他找了个工作。刚刚去没几天,就害这么急的病,估计我的岳父岳母又要来拿我问罪了。”
; `; E6 m# k$ Q! R0 C- d
3 @9 r2 f' O& L' Z* E# d" h( V1 i    王芃泽看到柱子听得仔细,以为他对这个消息感兴趣,就多说几句:
6 n) V3 g, Y2 @% p
7 [9 W. u: z1 C0 W; j    “他们老嫌我给他们的女儿找的工作不好。工作嘛,得自己一步步奋斗,哪里能一开始就是好的。是不是?”
7 p! S( `: e- i+ P" e1 M
1 L  c2 y3 K4 W' Z# a    柱子面无表情,一句话都不说,王芃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补充道:
1 r9 b8 L# `: p! E0 A0 L
1 z$ z" t8 p$ \. q    “如果不是小瑞的身体有问题,就是这个食品厂有问题,以后不要买他们生产的东西。”
7 o1 {/ A" I0 U6 z! i" x& X  y7 B$ _3 e  Y% j
    实际上柱子的思路还停留在王芃泽的第一句话里,不高兴地开口道:“他们还要来批评你么?也不看看你现在病得,脸都白成这样了。”) y* v" [* y" N7 p

' ^9 R7 X+ I  L7 c0 v    “我本来就长得白,不只是脸。”王芃泽笑着回答,拍拍柱子的肩膀,“你放心上学去吧,我没事。”3 G4 \) j+ t5 x6 Q) d& T
& j" [0 r6 ?0 j& P, m- v, {  D
    “你现在不是白,是青。”
; S, Z  Y2 P  _# X- S% A( b
# K' \3 \9 S' f. Y# ~  @! w    柱子有点儿生气地扶住王芃泽,要送他回家。王芃泽不让,赶着柱子去上学。柱子也不勉强,转身走了,头也不回。王芃泽望着柱子的背影愣了愣,觉得这火气来得莫名其妙。- ~$ D& l( v2 g. d9 T4 Q- z

" D  F# v$ \; Z( Y# \4 Q. A    半个小时后,柱子又回来了,看到王芃泽开门后满脸都是疑问,就解释道:“我向老师请了一天的假。”" h" {( j* }% h% g% W( I
, I* r) D+ F2 r6 N* a/ x
    “但是你没有向我请假。”王芃泽站在门口,没有像往常一样招呼柱子赶紧进来,双臂往怀里一抱,手里的报纸被揉皱了,簌簌地响,他高高地挡在门口,生气了,“你不要进来,现在回学校去。”9 C7 C! w0 f. x2 _" V

5 w% i, `2 b# ~) m6 P    “你说得再狠也没用,我今天不会去上课的。”
% x; |  `) O& o5 g* `2 N# A( \* L) W! U, H
    柱子推开王芃泽,进到客厅里换拖鞋。王芃泽不好在客厅里和柱子争论,怕姚敏在卧室里听见,就等着柱子换完拖鞋,又跟着他走进小卧室,“嘭”地一声关上了门,站在柱子身后带着怒气问:“你今天是怎么了?”) n- n/ \/ A' X( X! t  y$ U

  w0 y5 [0 M: B) R0 o2 I$ H    早上柱子走后王芃泽觉得浑身发冷,回到家来看到姚敏和姚瑞在大卧室里睡着了,就翻出冬天的棉被到柱子的房间睡觉,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赶紧掀开被子去开门。柱子看着床上掀开的棉被窝,担心起来,急切地问:“叔,你是不是觉得很冷?”
, _6 Q9 \2 ^0 V' G) y" d
3 @2 d3 y7 R, b6 p% R3 }. _9 h  N4 d    王芃泽严肃地呵斥:“你先回答我。”6 Q+ x' J; K, J9 M3 y

- b9 I" d. Q& o" Z0 I/ q    今天王芃泽仍穿着昨天夜里的军绿色外套,扣子全扣着,下身是一条长裤,系得松松垮垮的,一看就知道刚才穿着衣服睡觉了。这身熟悉的装扮让柱子不能不想起去年那个站在湾子村村口的王芃泽,那时的王芃泽意气风发,而此刻的王芃泽苍白虚弱。7 j4 o4 I3 u/ z4 Q' ^; N

* Z1 C$ |6 |9 y, n! s    柱子无奈地回答道:“原因还用说么?原因就是你。我今天就是不去上课,我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4 x, V1 D4 i9 b2 R! {$ ^! P# w0 p) h9 F- p1 n
    柱子推着王芃泽坐到床上,拿掉他手中的报纸,又推着他躺下。王芃泽这一天太虚弱,个头虽然高大,却抵不过柱子的力气。柱子又帮他脱了拖鞋,盖好棉被,又把报纸给他。说:“如果你不给我脸色看,我就在家复习功课。你要是再说我,我今天就不学了。”
7 ^; K7 Y$ A7 D; k3 d4 g: z4 c6 a" i. A: b" g% a
    王芃泽没有办法,只好躺在床上看报纸。柱子在桌前坐下来,拿出课本,又想起一件事,问王芃泽:“我什么时候喊你起来吃药?”王芃泽板着脸不看柱子,也不回答,柱子等了一会儿,又问:“叔,我什么时候……”( N' |$ a: f  t( k
6 Y5 c6 n3 M( s! s
    王芃泽不耐烦地折了报纸,丢在桌子上,转头向里睡,翻身的时候,大个子压得木床吱吱响。
. U) D4 |: ?2 Q* _
5 r* B' n2 r( w4 Y    “你不用喊我起来吃药,你直接把我气死得了。”, {- p# x; P  a5 W/ o

6 X# N: N5 Z/ B/ y, I    柱子忍住笑,伸出手去,帮王芃泽轻轻掖了一下被角。( g0 _$ z9 e+ g0 A* t, g
6 }4 f+ O2 L1 N  n7 m0 W
    上午周秉昆在学校看不到柱子,就疯了似的找,他一向怕班主任,只好央求肖春莹去问,肖春莹回来说:“我问过了,王玉柱同学家人病了,他在家照顾病人。”4 x- f1 b  q- G0 t9 M" C

+ u7 y9 L/ m' P3 m    周秉昆惊讶地“啊”了一声,说:“我们应该去看一下呀。”- M( O1 b( o4 T  N  {. A" P7 a& e, t

: i: q. \& I$ ~% j5 g2 a: l    肖春莹诧异道:“看谁?病的又不是王玉柱同学。”
6 T; d* V2 C0 S7 _" C6 a/ r. b
  s: Y' @" }( l7 z" W    但是周秉昆非去不可,他知道肖春莹的家和柱子的家相距不远,于是一下课就过来纠缠肖春莹。肖春莹本来也想去看看,就找老师请了个假,和周秉昆赶到经常看到柱子出入的那片楼房下,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户人家,肖春莹就对周秉昆说:“你喊吧。”http://www.shulian.cn( _4 O0 O3 H7 V7 J# t

' W. t0 Z, P, L3 {; F    www.shulian.cn
  K  N5 Y7 g+ `
3 @) O: I! D: L5 E' }9 f( D. _, i    周秉昆问:“你怎么不喊?”
! \; J- H5 Z6 ~. j, c1 P& C* ~8 I4 s9 F- P2 F/ V9 H
    肖春莹脸红了,低声说:“我不能喊,我是女生。”& t0 z- U& x" ^/ o& ~) ~9 Y

  g4 r& Q+ D8 v: O    周秉昆便亮开嗓门喊:“王——玉——柱——”
* l4 y9 P% Z, n$ U1 g; u3 u  Q: U& u% j! V- G
    他连喊了几声,许多住户的阳台上都出现了人,欣赏动物似的向这里看,肖春莹窘极了,恨不得立刻逃走。# H8 G' I: L- i6 j8 @
' v' W$ H# M' ]
    那时候柱子正在把醋加热了熏屋子,并开了窗户通风,这是医院里的护士跟他说的。他没想到周秉昆和肖春莹会来,反而是王芃泽先听到了。王芃泽被周秉昆的声音喊醒,http://www.shulian.cn
* `) O# D* W* n! M" {, g* c" Y, J# N" A2 y
    www.shulian.cn睁开眼发觉满屋的醋味儿,隔着窗户向下一望,惊讶得赶紧喊柱子过来。# i3 |- X6 c) D7 {
, O0 r+ Q2 |) {
    柱子没有马上去阳台,而是着急地问王芃泽:“怎么办,我让他们回去吧?”
; I& O% C9 f7 n9 ~
5 D- h4 q' l% _( c, p3 ^3 P- z    “这算什么?”王芃泽说,“肖春莹是你的朋友,她来看望你,你应该热情招待才对。”
; ~  r+ Z4 j; }8 q8 \2 r$ w0 K  u1 \$ v9 G1 A+ j
    柱子急道:“我是说他们要是进来,可能会被传染。”
" H+ h  D; e+ x4 D
. h6 Q6 {' N3 T2 q    王芃泽这才想到家里的情况,望了望柱子,笑道:“这样吧,你把你的两个朋友带到我妈妈家里,让我妈妈招待他们。”7 }; n% W* S, J: X2 O1 P
$ {$ i3 g$ `: j( H% s8 _
    柱子跑下楼,带着肖春莹和周秉昆匆匆逃离各家阳台上众人的视线。
: A# a- @* z. W" s7 K- j* g( O/ \; a7 d5 D
    柱子不会招待人,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女同学来家里的事情,只会拘谨地坐在一旁,脸红红的。幸亏有王芃泽的母亲忙活,给肖春莹和周秉昆削水果吃。肖春莹觉得不能多坐,吃了块儿水果就拉着周秉昆要告辞,走的时候对柱子说:http://www.shulian.cn
# v( Y2 G8 @% y' `! l5 C+ w" k
8 x# F6 p9 j- M' D% U- l    www.shulian.cn“王玉柱同学,你安心在家照顾叔叔阿姨,学校里的课你不用担心,现在基本上已经不讲课了,如果讲,我就把我的笔记拿回来给你看。”
. {+ I) o4 }- C/ ?1 ~7 |: o0 {9 i0 s9 f7 Y
    想了想,肖春莹又赶紧补充一句:“我和周秉昆,一块儿过来拿给你。”
. i) J. f* s& L1 ?' n) K5 E# j$ a3 B2 ?; L: J; G
    送走了肖春莹和周秉昆,老太太回到客厅里看着柱子,突然微笑道:“柱子,你看到女生时的紧张样子,和芃泽小时候太像了。”; }9 @- R4 {1 P% `

) n% T3 B& W* U- f- u3 l3 q! {% z1 B    “啊!”柱子想着王芃泽能说会道的模样,无法相信这一点,“我叔?”; R& \& m. h/ L6 f
1 `; F; _- w  y, p% u
    “是啊。”老太太道,“而且,你这个女同学,和给你做手术的慧珍阿姨小时候更像。”
# P2 {" m2 |/ c% S& m7 j! }
2 b, u+ L) \3 z+ |4 s    到了中午柱子才回到家,因为老太太听说王芃泽一家都病了,心里着急,就做了午饭,装在几个饭盒里让柱子提回去。回到家,柱子把饭菜分成四份,其中两份端到大卧室去给姚敏和姚瑞,姚瑞伸手接时小川正哭得满头大汗,手脚乱蹬,姚瑞一慌乱,裸露的胳膊碰到了柱子的手。柱子紧张得抖了一下,差点儿把碗掉到床上。
5 _1 k" v% f6 r8 Y+ J+ b% j2 [! U
& Z4 k, }- |3 ~5 I5 h& J1 S* i    那一刻柱子觉得全身不舒服,他对姚瑞的皮肤有一种强烈的厌恶。从大卧室出来后,他紧张地咬着嘴唇,带着一种悲愤去厨房不停地洗手,一直洗到心里平静下来,才把另外一份饭菜端去给王芃泽。+ _! F  k. e! x" Z8 @

* S7 r1 b5 O0 H    饭后王芃泽看到柱子从老太太那里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刮痧板,惊奇地问柱子:“我妈妈让你给我刮痧么?”
# D, w5 K( p( n) {$ U0 M9 S
9 o4 o6 B4 j# O2 J; w& d) t    柱子不明白,问:“什么是刮痧?”
/ {. X2 s+ S2 y, A
* m" o, Q- i8 D: e1 ^0 n) ]    王芃泽从床上坐起来,兴奋地举着刮痧板给柱子看:: d. r1 J, S! o( F, t
! V+ C" \* L- a. i/ L7 z
    “这是最好的刮痧板,犀牛角做的,我原以为我家被抄家之后什么都没了,没想到这个东西还在。小时候我一生病,我妈妈就给我刮痧。”
; q# u! ]0 Z" v8 S
! O( T  C2 X/ k2 P$ \! `    王芃泽拿着刮痧板沉思了一会儿,对柱子说:“来,柱子,你给我刮痧。”9 S: U! z4 ~5 T6 [% _% H- q! v$ F3 ?
5 L; Y* M: h# [0 M
    柱子说:“我不会呀。”5 X6 k2 l/ U- z# o: u

1 z( B5 r1 c6 X2 x& W% g* S; ?: h) U+ h    “我先给你做示范嘛。”9 ^; N9 ^2 R1 n2 \5 @
3 n7 R% O" l. N/ Z4 ], C6 ]& g
    王芃泽让柱子把衬衣脱了,拿刮痧板在他背上比划着说你这样刮这样刮,柱子痒得要笑,抓住王芃泽的手说叔你别刮了我会了。然后王芃泽趴在床上,把衬衣撩上去,露出脊背。
/ @3 P- |3 {) H4 W' M& m$ x! {& W- r5 H: H8 Q3 E( ~5 }
    柱子坐到床边紧挨着王芃泽,一只手按着他白皙的皮肤,胳膊肘搁在他的臀部上,另一只手拿着刮痧板在他宽宽厚厚的背上认认真真地刮。- z% y: R% A  f6 H  `: k- p: e" d  I

' q4 O8 r2 \8 k) F    刮了一会儿,王芃泽说:“好了,你这样刮到天黑也刮不出效果。”一边说一边就要翻过身来。柱子正觉有趣,右手按紧了王芃泽不让他动,左手拿着刮痧板继续刮。王芃泽挣扎不起来,只得老老实实地趴着,无奈地道:“那你刮着玩吧,我要睡觉了。”
* |/ @: ?8 T- l. H7 P9 \& x! C1 q! I, G
    王芃泽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想起今天肖春莹和周秉昆的来访,问柱子:  l% ^9 v, i# R: N* {

! {+ G" o2 f7 i" G7 b! J: q" V  x    “我问你个问题,你会不会喜欢上肖春莹这样的女同学?”6 p, D9 H. N: m, h, Y0 N5 s

& p% T* g  E5 U3 N; v    柱子顿时没了笑容,停止刮痧。王芃泽趁机翻过身来,整理好衣服仰躺着。6 m+ y; ?+ |2 {
% |$ e# k. K' R, s
    “我是说,你以前不喜欢曹老头儿的女儿,可能是因为那姑娘本来就不讨人喜欢。等你遇到了优秀的女孩儿,你还是会喜欢的。”2 {0 t3 Z# e+ Z  d8 w, ^
; W$ b' Q9 L& ]* ]) G; t, p
    柱子怒道:“你就知道林阿姨好,只要是像林阿姨的人你都觉得优秀。”" r% e0 l2 B9 T0 \% O

2 D$ m  i: |' ?0 E1 C( z    “别说这些。”王芃泽打断柱子的话,严肃地问,“你就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肖春莹?”- C% Y" u/ k$ w" M4 y

2 `1 Q0 E" E$ }, h    柱子低下头,似乎思考得很困难,最后说:“我不知道你说的喜欢是什么。”; U: C9 k! l8 s  L$ Y
+ w4 N  m+ S; f$ |; F% _+ F- P/ p
    然后他关上门,走过来坐在床沿,把刚刚和姚瑞接触时的糟糕感觉说给王芃泽听。, V  ^( v6 g1 k% m5 f' a- J
9 ?% z8 m9 c( a! n2 v
    王芃泽觉得事情严重了,紧张地坐起身来,想了想,谨慎地问:6 A2 J: c0 ~7 f- j, T* c- {  j  Z3 D

, z# c2 P# ^( U1 Q9 Q) U% Y4 ?    “你有没有想象过,和别的女人,的接触?”8 Z8 O; L0 w) I7 V4 v

" }0 Q; c1 Q/ j. d3 t    于是柱子试着去想象,姚敏,林慧珍,肖春莹,曹老头儿的女儿,柱子娘……那些让别人充满渴望的身体接触,与他的想象力竟然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感到心烦意乱,呼吸也困难了,眼神里重新凝聚起那种消失了很久的凶狠。
! c6 [) f$ \' e) X* Y
- b; [+ T  k3 V2 e6 \    王芃泽急忙抓住柱子的肩膀,大声命令道:“停下来,别再想了。”
, K. m0 _- o1 \$ T# O7 r8 N! ^8 s( M0 A) u* H
    柱子汗流满面,惊恐地问王芃泽:
  n6 P8 c' v2 v( B  h( r; `( d
, r% t4 [' M. O    “叔,我该怎么办呢?”; r8 E3 z* x& y5 Z" R8 p- t
. F4 A( h0 @9 _9 x' L9 \3 F: _
    “我不知道。”
0 U: q( h3 j3 p6 ?) P! H3 [/ r3 D
/ m. Z1 A- K6 V    王芃泽紧紧地盯着柱子的眼睛,似乎想看清他潜藏于内心的本我,最后叹了一声,沮丧地说道:' I( ]% A. I$ o/ n

( _7 c' B  J7 h. {9 d9 n    “让时间来治疗你吧。”$ Z0 p- v7 U6 q

( u' s9 @( `! z: ^! N三 三(12)(书连VIP解禁章节)
% w9 f5 R! _- c7 |* e- l
" Q- G0 s# [2 _' x7 p& ~$ E/ a  l/ v    12
+ C5 d4 [. l- k
" h' f* M+ j' `) [; T    黄昏时分,肖春莹和周秉昆来送笔记,不敢上来,周秉昆又站在楼下大声喊柱子的名字,柱子正在复习功课,听到后急忙往楼下跑。那时王芃泽和姚敏正在厨房做饭,王芃泽对姚敏说我走开一下,就快步走到大卧室外的阳台上,站在隐蔽处看着楼下的三个身影。他看到周秉昆说话做事像孩子一样坦然和不知收敛,肖春莹干练而有分寸,只有柱子小心翼翼地,似乎从来都是站在弱势的位置,在匆忙地隐藏,而不是急切地表达。三个人说话的声音被城市的空气挤压得变了形,完全不清晰,只能听到周秉昆的声音最大,肖春莹简单几句,而柱子的声音完全听不到。
9 g, U' |- Q$ v. v3 C8 Y1 Z
& x/ I3 W& W9 v    似乎说了很久,后来肖春莹和周秉昆离开了,柱子目送他们走远,然后顶着就要来临的暮色往回走,长长的影子贴在水迹斑斑的水泥地上晃动着,在王芃泽的心里引起了一阵心酸的唏嘘。/ G8 |' E( K1 y
1 O% f2 Z- h" ^7 O8 k5 y; _
    晚上柱子要王芃泽睡床上,他自己铺了地铺躺下。熄灯后,两个人都睡不着,睁着眼睛无声地看着对方。过了一会儿王芃泽问:“你今天从早上起就不对,早上去学校的时候,你究竟在想什么?”+ B# g6 v( f1 W8 b/ R, D

, `( g% @; w( ~# q0 y) m    柱子似乎不太愿意说,过了好久,才开口问道:
/ h5 f' X& e4 i, G) g4 |
9 Y8 R) L3 [/ F: M( n$ |" y    “姚瑞是不是要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0 H; c1 u) d9 \0 `9 i
% @6 x  [. K  q* p! ]- ^  c    “也不是吧。”王芃泽解释道,“食品厂现在没有宿舍,所以暂时在这里住着。”2 y/ U- @" I7 E; b+ k

0 L0 k1 {9 ^2 w1 |9 f    柱子又问:“那你们是不是都在等我走?”
+ Y% N* ^6 g3 n5 m
8 M8 w9 e: q! x4 b" m: J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伤感无比的问题,一句话说到最后,已经哽咽了。
5 c2 B$ V+ `' u" N* C, T5 t8 }% R3 E3 k
    王芃泽这才明白上午柱子心情不好的原因,他想安慰柱子,又不知如何劝说,因为情况的确是如此,姚敏和他商量过,想等柱子考完试离开后,让姚瑞住在这里。这样的安排本来是很合理的,柱子考完试之后便不再需要王芃泽辅导功课,那时候姚瑞有更充分的理由住下来,另一个人应该离开。然而对柱子来说,提前得知这样的安排是很伤人的,他并不是个遵循道理简单运作的机器。
: `/ B4 Z( |- r- r: D. I% I% i+ C
    王芃泽离开床,躺到地铺上柱子的旁边,柱子带着啜泣声含糊不清地问:“你过来干什么?”
( f$ @& K- k6 V0 K( J& R! Z1 Z; D, M( Q: a
    王芃泽模仿柱子上午说话的语气,笑道:“我就是要过来,你能拿我怎么样?”7 \$ a6 P- _" ]

- H$ f& y3 y, u# Y+ V1 S    他想逗柱子笑,可是柱子根本不觉得好笑。柱子心里难受极了,觉得这个世界冷冰冰的,人人都像是陌生人,与自己毫无关联,他侧身躺着,拿毛巾被紧紧盖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 }. l# u/ P0 s0 Z0 H+ p+ d9 n

$ i: y2 ]; V, r8 i6 g1 @; \* A    王芃泽伸手扯着柱子的毛巾被,笑着说:“柱子,让叔也盖着,叔生病呢,都快冷死了。”4 y% d+ k2 c1 _* k( Q0 C  O9 t
1 T! w+ T' P4 S- x9 c- H% O
    柱子不理不睬。王芃泽讨了个没趣,就把床上的棉被抱下来盖着,又躺下,侧身盯着柱子看。  i2 ]7 `% U, B& ?8 w2 ^
% m/ t( Q5 A; _) E5 c  s( Q
    听到柱子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王芃泽便问道:
$ B( V2 }& A0 l& J2 ]6 E1 h
! A8 L/ Z6 \( |5 J/ T/ h    “中考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是回老家看看,还是留在南京过暑假?”
; k9 Z- g" t$ Q! c8 {; s, w3 R+ u* b+ E& a1 p3 g
    过了一会儿,又说:
) P# X$ Y* D- ?0 b  A7 E2 C4 v' A& s* J2 D$ x1 h, P
    “如果你不想回老家,就到我妈妈那里去住,我和我妈妈已经说好了。等开了学你上了中专,那时候就该住学校的宿舍了。”: n8 r8 W6 |' M# M
- N3 k7 f2 u. _6 c6 }
    柱子仍然不愿说话,黑暗中两人无声无息地躺着。临睡前王芃泽又逗柱子,伸手去捏他的鼻子和嘴巴,捏了半天没反应,只好摸了摸柱子的脑袋以示安慰,然后侧过去睡了。
3 B( E/ j! O7 h9 C/ C
4 b/ b0 ?1 r- k( L% y* X    凌晨两点刚过,王芃泽被摇醒了,睁开眼看到房间的灯亮着,柱子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他旁边。
$ `& P. w8 U& V1 S4 N- ?" T. Z/ N2 y4 H; g# K4 s
    王芃泽问:“柱子你干吗呢?”
7 [, m; b9 x& ~9 e% w% W  I( ^
7 z. z( x5 i  p# y  e    柱子说:“你又烧起来了,我们去医院输液吧。”" v8 m  g& D: y" v" k$ A* z

6 p5 }2 `4 C  p+ Y    王芃泽赶紧去大卧室看姚敏姚瑞和王小川,也都又烧起来了,只好又带领全家去医院,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躺在三张病床上,实在凄凉,唯有柱子在旁边跑来跑去地照顾。等其他人睡着之后,柱子又把椅子搬到王芃泽的床边,把他的大手拿过来握着,去喊护士来换药的时候才松开。5 s. b; U- w4 A. d$ T( v

1 a7 J+ ^! i5 B    天亮后王芃泽又打电话到研究所请假,办公室的人一听是会传染的病,巴不得他多休息几天,爽快地答应了,发自内心地劝他在家安心养病,于是王芃泽在家一直休息到柱子参加中考。
/ I8 V" N# Y' y/ J
, a/ R/ g) [* ?    柱子又到学校请了一天假,王芃泽心里着急,又说不动柱子,只好看紧了让他在家复习。本打算明天不管怎样也得把柱子赶到学校里,没想到傍晚时肖春莹和周秉昆来给柱子送笔记,说往后几天不会再讲课了,许多同学都想回家复习,你也不用再到学校去了。) |  E& `/ J- \7 J

# S2 X- U( }2 {4 i! f1 i% X    这一来柱子就天天在家,一边复习功课一边照顾四个病人,姚敏和姚瑞受人恩惠,对柱子的态度也有所改善,只是柱子并不怎么在意姚敏和姚瑞的态度是好是坏,他只在意王芃泽。王芃泽大热天里穿得严严实实的在家里忙碌,把柱子要做的事情减到最少,只让他每天去老太太那里看看,汇报一家人的病情。老太太放不下心,多次想去家里看看儿子和孙子,柱子拦住她说你千万别去,你去了只会多一个病人。4 |& z+ `* Y- Q& i7 Z9 O
4 J( E( s" _3 y; S4 I3 y
    连下了好几天的雨,似乎许多事情都聚在一起发生了,几天里王芃泽和柱子都压力重重,晚上睡觉时,柱子拉着王芃泽的手,整夜都不松开。柱子已经迷恋上握着王芃泽的手的感觉,大而厚实的,有力的,干燥而干净的,握在手里,像握了一个温顺潜伏着的小动物。2 D1 b$ \% `$ o
7 W. h& `! T' N5 ^
    有天晚上王芃泽突然探过身来,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柱子的额头。柱子迷惑地问叔你怎么了。王芃泽说我突然有一种预感,我觉得我快要失去你了。柱子问怎么会呢,我好好的,你也是好好的。* m0 M6 p8 @2 n) O7 c; {

1 Z) c- W  L0 ~# Q- r2 Z    王芃泽说不是那种失去,这一个月来你天天在我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就跟真的儿子似的,我都已经习惯了,可是很快你又要去我妈妈那里住,我心里真有些舍不得。6 s6 b& O5 f# [+ J" E
' T9 v; ?( D+ t9 T
    这番话让柱子发愣了很久,问王芃泽你不是每天都去奶奶那里接小川么?王芃泽说是啊,但还是不一样。1 R+ I7 n; K( C5 F7 V

. d  g% u, ^) z1 S# G% d: q; [    但是柱子已经放心了,侧过身来望着王芃泽的脸,伸出一只手去掀开王芃泽的被子,帮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背心。
# a  D; X+ v2 r4 V, u/ g0 X
+ D5 i- n- ^/ @) R    王芃泽问:“干什么?你又想摸我?”
, @" L( ]8 H/ x' e9 p$ g; F- B
. g0 d# u0 U* N! R    柱子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什么?”
2 J6 V: `6 N' t! ^) Y/ x7 R9 F+ J- R7 e; ^
    “你当我是傻子么?”王芃泽道,“我是考虑到你很敏感,怕说出来伤了你的自尊心,才装做不知道。”& ^9 B" L! G& o* Y4 d7 m; |

  I0 a% [9 X* I    柱子闭嘴不言语了,睁大眼睛警惕地望着王芃泽。王芃泽看到他的紧张样子,就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紧张了。你想摸就摸吧,谁让你是我的干儿子呢。”
/ a( T8 {# a  ]" d, B
- Y9 v" B7 S# Q5 Q6 @    柱子翻过身去,愤愤地道:“我再也不摸了。”% Q8 @% J5 c9 j+ i
" _/ `$ t2 H7 t9 w2 z# Q: v$ B
    王芃泽嘿嘿笑起来:“为什么不?我正想跟你说被你摸得挺舒服的呢。”
8 x7 o4 @8 y/ r5 \
: r9 r" @0 G) ^8 ]" f    考试前的晚上,柱子不再拉王芃泽的手了,睁着眼睛望着房间里的黑暗,对王芃泽说:
3 y- @8 _3 S2 O- R- n5 v) E) A3 p/ Q6 N6 g, E; D
    “叔,其实我心里很害怕。”4 Y% ^8 _! C6 K9 }0 M7 a- l

/ Z$ U9 @1 v" @+ U, H. I. i    王芃泽快睡着了,含含糊糊地说:“你完全用不着害怕,正常发挥,就能考好。”/ J8 g4 {0 D+ S

& P5 C5 }- U8 U7 w: S    “不是怕考试。”柱子说,“我怕我长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q, z; n" p7 O: I9 E

  B) p9 L6 j: u7 ~  @- o    王芃泽没了睡意,睁开眼也望着房间里浮动的黑暗,从窗外传来潇潇的雨声。
* t. ?$ r- m# {6 g/ ]2 F- L1 _/ p. A2 X
    “害怕也没用。如果真的是命运,你就得承担。”
0 A+ q0 e- B4 r2 f$ C, G
& x# \6 S7 s4 q# {& _3 m" k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 k* ]. p- M+ _7 G4 _# ]* X5 ]0 s5 ?
    可是王芃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了很久,只能对柱子说:
) r  {% ~( s7 `9 |1 X$ r0 A8 F
' ~4 F1 Z/ v; {' E. A    “我会帮你的。”
+ H2 A" Q8 z$ v$ u7 ]) O- _9 Z! Q! e/ d4 W# p6 C6 O
    第二天柱子去考试,考点就在本校。一路上他从伞下望着雨中的南京,觉得满大街都是考试的气氛,行人匆匆地往前赶,以前没有注意上学路上身边走过的都是什么人,到今天才发觉原来那么多都是去往考场的学生,皱着眉头压力重重地赶路,每个人都知道这一天不是个普通的日子。
; [4 ?* X$ U8 F6 Q, L+ W$ ~/ J3 |. `! T' g7 k' a- D
    到了学校看到许多家长来陪考,撑着伞遮着雨,对各自的儿子或女儿反复叮嘱。柱子一路走过去,触景生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知道柱子爹和柱子娘今天有没有想到他们的儿子正在千里之外的异乡经历着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这一刻,他突然有点儿想家了。( [/ {4 R4 f6 A9 K8 [/ n7 n
, p% \0 O4 o5 K( d- M
    肖春莹和周秉昆居然都没有家长陪同,肖春莹不让父母跟过来,她认为考试是自己的事,完全可以独自一人面对;周秉昆说他的父母羞于跟来陪考,反正儿子肯定考不好。柱子听了,倒也轻松了许多,不再因为没有人陪考而伤感了。
+ B' ~8 c5 d2 r
! v* a1 y4 {' \    第一场考试结束后考生退出考场,在楼下讨论答案讨论得人声鼎沸。柱子不想讨论这些,去了一趟厕所,然后独自穿过走廊上的人群,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周秉昆或者肖春莹,突然听到王小川的声音响起来,带着惊喜的尖叫,响亮而清晰地喊了一声:“柱子哥哥!”# T3 U7 l. C  J/ \
" w7 r" U7 L- h& R
    柱子急忙转过身寻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最后眼角湿湿的。+ E; Q, Q# C5 `1 T$ {6 v
. b6 J# T1 B1 U. z1 r
    他看到王芃泽牵着王小川的手,撑着一把大伞站在人少的雨中,正朝这边兴奋地挥手。两人都穿了外套,扣子扣得整整齐齐;都戴了口罩,王芃泽戴着大口罩,王小川戴着小口罩。8 ?$ V$ U) G6 S9 z: P$ P
3 c/ o# |1 x$ }* b
四 四(1)(书连VIP解禁章节)5 `, X! ]4 y. \; k
, y4 E  T" ?$ n" _+ y2 q
    1
; u7 P7 n2 ]. y0 a
% q. J5 ]/ n. S! z0 z) F) p    考试结束的那一天,王芃泽又一次问柱子要不要回一趟老家。柱子想都没想,匆匆地摇了摇头。离开家乡之后,湾子村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总能激起许多复杂的情感,越思念越遥远,越接近越心酸,像是躲藏在世界尽头的一个秘密,渺小而坚硬。对于他来说,离开之后只能继续离开,回程是需要勇气和机缘的。
, O: @$ r2 c7 c5 n7 \; [! X1 b9 o/ }0 c+ K
    王芃泽说:“你就在南京玩吧,等成绩下来了再作决定。”
+ ]5 Y/ M6 q! J1 P! u' v
7 K5 T% z; g- g+ D# ~# y3 Z, F7 K9 _    又说:“那么,我要送你去我妈妈那里了。”
4 M1 C+ Y  F0 F# }3 q4 F% D0 h  N' F( q: L
    柱子早已经想通了,平静地说:“好啊。”
3 A+ I6 h, \+ N; r/ O# P4 i+ p
0 t" T: v8 a# ^2 ~! g+ U' j    这天下午姚敏和姚瑞似乎有意避开了,把王小川也带走了,家里就王芃泽和柱子两个人。王芃泽找出一个大挎包,放在床上,要柱子撑开来,他打开小卧室的衣柜,里面是他送给柱子的旧衣服。旧衣服装进去了,柱子平时用的牙刷和拖鞋也装进去了,王芃泽进到厨房,想看看有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让柱子带走的,厨房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王芃泽空着手出来,站在客厅里大声对小卧室里的柱子说:! ?1 o, U! c5 m6 ?( ?; C
7 \* O2 h, J0 D6 c
    “柱子,这个周末我带你去买身新衣服吧。”
1 q: X: Z) e' h7 P; u( d* V+ X7 V# O% P1 I  c
    柱子回答:“我不要。”
* Q  W/ K1 l6 L" V( t) p1 h, g8 e; k; a) r& ~' @$ a  }
    王芃泽听了,又在客厅里悉悉索索地找,又去大卧室翻了翻,最后拿了两本小说过来,说:“没什么可送你的,这两本小说你带过去看吧。”/ ]( [; b" k; {8 o2 k

3 i- e5 J- u! W) T    柱子接过书,心想王芃泽这是在小题大做,挺普通的一件事,非要搞出一点离别的气氛,自己并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那些应该去做的事情完全能够慢慢想明白,接受王芃泽的帮助这么多了,心中只会有感激,不可能会有任何不好的情绪。
; C) r7 K/ f( f0 o' b: `9 N  q0 x& z
/ G% O# J% ~4 f+ @    两人锁了门,下了楼,走路去王芃泽的母亲家,柱子背着书包,王芃泽提着装衣服的挎包。一路上王芃泽又问起柱子在学校里认识的朋友,发觉都是些老话题了,就又沉默下去。王芃泽一向都不怎么喜欢在走路时说话,但此时柱子认为王芃泽会因此而觉得愧疚,便主动问他研究所的事情,问起老赵、大刘、小刘、小彭。这一天柱子甚至认为王芃泽虽然40岁了,有时候却比他更显得幼稚和不老练,把一些简简单单的事情处理得破绽百出。2 h' c$ d6 w+ f( h& r

; K6 j: c5 ^! b5 Y* r  j# t) y    老太太已经把晚饭做好了,三个人不言不语地吃饭。老太太似乎觉得气氛不对,比平时闷,就微笑着问柱子这么多空闲时间,有没有什么小计划。
4 x$ d, W! P. K' K) ]  s6 g
- Y- n2 _/ _1 W    柱子纳闷,道:“计划?”
6 D4 x; ]: w5 J
" Q8 f0 V* y% D0 s' c- L# [, O: d    “是呀。”老太太解释说,“比如看本什么书,学个什么技能,或者到以前没去过的地方看看,就是旅行呀。”
  ?8 }$ Z# z4 v& n
* b4 I: e( M3 \; w5 Z    柱子有些沮丧,吞吞吐吐地说:“没有,还没有计划。”
8 j2 S- Q1 B" w+ N, V) h; ~& A& H2 ^! M+ u/ n: f% U
    王芃泽说道:“刚刚才放假嘛,到了明天你再计划吧。”, l; Z9 C4 e- n/ y5 l! K
5 _% f1 O8 A! v! _/ |& N: A5 p9 o
    饭后老太太和王芃泽去洗碗,柱子在客厅里静静坐着,考虑着自己该做什么。过了一会儿王芃泽先回来了,用毛巾擦着手,走过来问柱子:
$ D9 e* z& U$ N9 `' g$ p: t6 d1 p
- K; i  ]  x5 @: a( A9 `    “柱子,你想不想去旅行?”
8 h7 k4 V3 M* u  l
( P+ Z5 t. z% X: J( j  e    柱子惊讶地望着王芃泽的脸,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想:难道王芃泽要和他一起去旅行?但转念一想这根本不可能,王芃泽又不放暑假,没有时间去。果然,王芃泽接着说:2 G2 Z5 C* y' p# q/ [. _' N9 e
. P1 x8 [7 i$ E2 c; Y! t
    “你要是想去旅行,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准备。”/ o4 x: M- b+ a  C0 u% f

# x. I$ q# F$ R$ T  |: F" H( C    如果没有王芃泽同行,柱子才没有兴趣去旅行,于是说道:“不去旅行了,我刚刚想了一下,我打算找个活儿做做。”
! p6 a/ i: Y! d/ N0 `' w7 q& c1 E9 S7 \' F7 w% w
    “去挣钱么?”
# @* Q2 N$ p7 r2 E1 E4 c  f2 b$ D# c1 w6 g2 l
    王芃泽皱了眉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这时老太太端了洗干净的锅进来了,王芃泽赶忙去接,放好后又过来对柱子说:“这个沙发放开之后是一张床,我教你一下吧。”
, ~5 g4 C4 q' W9 q( H& u! X( W4 b9 U) B
    老太太催促王芃泽道:“这个我也可以教给柱子,你快回去吧,不要让姚敏等你。”  {' _- _4 C2 @' n: w. R+ D7 U
" Y) {) C) a4 A& U; ]; w( q' @" x
    王芃泽说好吧,那我就走了。他环顾了一下客厅,从老太太看到柱子,没有人挽留他,就掀开门帘走出去,高大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了。
5 Z8 e; e! t" F( n- p! f
1 h. P! b/ G7 V+ G( z    老太太对柱子说:“这个沙发是这样放开的,来,柱子,我教给你。”9 y0 W" Q) r: T7 ?0 ^

1 ]  _# y" N) v    柱子看到老太太骨瘦如柴,急忙抢在前边把沙发放开了。老太太笑起来:“是的,就是这样放的。”
4 @# T8 X, p  d9 h) h$ Z) [9 o( i  N* D6 y: e' ~+ Q  p/ d" ?
    柱子突然间感到一种急迫,他从洞开的窗户望出去,窗纱外的城市有些微黑了。2 W+ n' F- v4 |: o! M' C3 E4 {3 U
/ S2 S! j" M( y5 {& D
    王芃泽走出筒子楼,穿过楼前的空地,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拐入一条小巷的时候忍不住在暮色里回头望,他母亲的窗户在楼的另一面,这边只能看到别人的家里亮着灯。
+ V6 z. W/ K$ S7 r5 q9 ]( f& X7 U1 m/ f4 g
    屋子里,老太太抱歉地对柱子说:“柱子,我这里没有电视,我打开收音机给你听吧。”1 q1 S" ?# D! p  o( e% a

+ |) ^. R  D7 }( a3 U) c    收音机的信号嗞嗞地响,老太太调了几下,京剧的唱腔微弱地传出来,吟咏着一去不再来的历史化了的情爱与烦恼。柱子忽地站起来,急切对老太太说:“奶奶,我现在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 a3 Q+ o' z! p/ q7 }+ o
% N* @5 l! m5 r( x& }4 f3 b    不等老太太回答,柱子已冲出门去,跑到筒子楼前的空地上,可是王芃泽已经走远得看不见了。
$ B, T1 W2 P3 w  |( ~$ g5 Q) h0 P; i, Z4 R6 P( v) U+ u
    这一晚,老太太担心柱子在这里睡觉会拘谨,就和他坐着聊了一会儿天,可是年纪大了,晚八点一过就困,很早就去卧室休息了。
+ b  C0 C! [7 j; j
( i1 O" t+ H, K! u    柱子侧躺在沙发上,借着从窗口进来的月光看着静静悄悄的房间,有段时间他茫然不明白自己身在何方,觉得一切都是陌生的,没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此时此刻,他感觉到自己正在失去王芃泽,似乎一下子远得不可触碰了,那么远,而且会越来越远。他怔怔地乱想,想了很久,最后睡觉时感到眼角发粘,用手擦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流泪了。他心想王芃泽还是聪明,远比他预料得准确,因为王芃泽早就对他说过:“我突然有一种预感,我觉得我快要失去你了。”
4 `. W0 r- n/ z0 G  C8 t! z) z3 }5 S  W" T. c5 O5 }) R8 J- u8 `5 L7 G( k7 G) A
    第二天一早柱子陪着老太太到筒子楼外的空地上遛鸟,正碰到王芃泽送王小川过来,王芃泽问柱子昨晚睡得怎么样,还有什么需要没有,有什么事尽管跟我妈妈说,不要见外。如此一连串顺溜地嘱咐下去,似乎是事先想好的一套话,准备的痕迹太浓,反而让柱子觉得这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寒暄;而且王芃泽时间很紧,放下王小川后就匆匆告辞了,一来一去完全没有时间和柱子像以前那样有一句没一句散散漫漫地交流。
3 C! f( O0 y; P/ ]; T
/ x" M! L# v! i# s% x    柱子望着王芃泽骑自行车离去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才走回来,在心里忍不住叹息。王小川不喜欢鸟,拉着柱子的手回家去,又把白猫抱了出来。白猫已经怀孕了,看到王小川就想逃,一接触到地面,立刻飞跑过去跳到老太太的怀里躲起来,老太太只好拦住小川的手,哄着他做别的游戏,王小川不愿意,又开始哭闹。
& q$ m) H" \2 [; J  a: l& e, s2 b& `: ^( j
    那一刻柱子想到自己真的需要想办法去熬过这漫长的空闲时间了,否则就会陷落在这杂乱无意义的生活碎屑里。18岁的年纪,柱子还不懂如何去理解生活中平淡的一面,只会为努力、奋斗之类的词语而动心,认为这样才有足够的准备去绕过生命中可能会到来的没落与危难。. r4 v: X4 C- F1 B) W# N

2 q- \8 @" k4 l    柱子对老太太说:“奶奶,我带小川出去玩一会儿吧。”& j) E- \- d+ @6 y5 Q

$ H: q* G, g; d- u. y    老太太正被王小川纠缠得烦心呢,立刻爽快地答应了。答应之后又放心不下,反复地叮嘱柱子不要走远,不要玩太久,不要让小川跑到马路上,最好去公园里玩……1 @7 d: Z  h( S/ p1 K, c- W5 m
' W5 g8 u8 P7 I; m+ b" t
    柱子蹲下来,背对王小川,笑着喊道:“小川,快来。”
/ Q  x* l* U, N" [' T/ p9 T& S# b$ M3 A# ~" b8 _/ V
    王小川立刻破涕为笑,跑过来趴到柱子的背上,两只小胳膊抱紧了柱子的脖子。  m. K% e6 F& Q4 y
3 k/ c& \! }; x5 v
    柱子背着王小川走出老太太的视线,在街上走了两个多小时,一个小时去,一个小时回。中间经过一个幼儿园,王小川看到了,小手撑着柱子的背要下来,扒着大门口的栏杆看了,又要进去玩。柱子进不去,也不想让王小川进去,就把他强行抱在怀里继续往前走。柱子本想看一看别人都在大街上做什么事,可以参照着自己也试着做,他想尽快有个计划,好告诉王芃泽,可是一路走来,毫无头绪,没看到自己能做的事情,反而被街上做小生意的人们愁眉苦脸的模样搞得自己心情也不好起来。8 ^- e9 |# o  b4 o3 Q) S

$ z1 G+ m$ n% L. L    他正烦躁呢,此时王小川因为不能去幼儿园玩,又哭闹起来。王小川一旦哭闹起来就会习惯性地双脚乱踢,两只脚交换的速度又快,结果好几下都踢在柱子的要害处。柱子生气了,板着脸吓唬王小川道:
# @' K) z& O8 s- w4 g$ d% `" K  F) B& }! I, k: x
    “你再踢我,我就打你屁股。”& K" u$ Z) B0 m3 ?4 M. O7 q

" f' p/ R8 `/ h9 C$ l* o% m% C    王小川不乱踢了,也不哭,只拿眼睛胆怯地望着柱子。柱子突然又忍不住笑起来,不只是因为王小川这种乖乖的样子很可爱,主要是因为当柱子如此凝望着王小川的脸的时候,总会想起王芃泽的模样,如果这句话不是说给王小川听,而是对王芃泽如此呵斥:“我打你屁股。”不知王芃泽会是怎样一副尴尬的表情。
+ h, P. ?7 P, m4 o8 ]' d3 f; B3 x# B$ L2 J4 }6 k9 f- z
    这一来柱子也不烦躁了,反而心情好起来,他把王小川放在路边的水泥花坛上,抓着他的两只小手拍巴掌玩,王小川不喜欢。柱子又抱着王小川往前走,让他读路边的店名,很快王小川又烦了。柱子就学王芃泽那样,把小川架在肩上,跑跳起来让他抓人行道上空的树叶,小川兴奋地大喊大叫,两人就这样走完了回家的路。
! }2 P% l. M2 `& R) M7 T9 m1 G; c4 i+ I" n% G: h, H4 @
    一路上柱子不停地由王小川想到王芃泽,心想去年他不小心踢了王芃泽,现在王芃泽的儿子又踢了他,子报父仇,踢得有理。去年他的力气大,差点儿把王芃泽踢坏,而现在王小川还是个小孩子,踢过来跟搔痒似的,不能说搔痒,比搔痒重,用挑逗一词倒比较准确,既然这样,多踢几下也无妨,多踢几下才公平嘛。: q+ ~  f0 J& `
" p" n$ A9 L% ?# e
    他又想到,王芃泽经常把王小川抱在怀里,会不会也被王小川踢到要害,王芃泽个头儿要高一些,被踢的应该是肚子吧。但小孩子长得快,就算现在踢不到,很快也会长高,总有一天会踢到的。说不定王芃泽已经就被王小川踢过许多次了,只是没有说而已,这种事本来就不好说出来。不过王芃泽一定立即训斥过王小川了,或者会惊讶而无奈地自言自语,至少会想:“这臭小子,跟谁学会踢人了?”. z6 s: R( M2 P5 S; O. u

+ n: P; b! Q+ G) D" I! t    柱子越想越觉好笑,就站在路边独自嘿嘿地笑起来。他把王小川从肩上抱下来,望着那像极了王芃泽的小小的五官,他认为这仍是他与王芃泽的一种联系,把王小川抱在怀里,就相当于王芃泽在身边,因为王小川来自于王芃泽的血脉,是从王芃泽的身体上分离出来的一部分,是王芃泽的一部分身体。
. Q0 S- W/ B& h! i7 v# ~: V! t* f5 Z1 \0 ]1 L
    看到柱子笑了,王小川也张开小嘴呵呵笑,一兴奋,两只小脚又不老实了。柱子警惕地用双手把王小川举得远远地,笑着说出他所想象的王芃泽可能会说出的话语:
& D" e2 t: A; p% ]- _4 U  q
: y* V8 J+ n. M  M    “臭小子,跟谁学会踢人了。”
; ^" c/ z! W+ M( d4 n
' m9 a- I  }0 Y8 b6 }% v$ }/ q四 四(2)(圣诞节书连VIP解禁章节)" m; G( `% j) k& k* F
. J% n) l9 j% J' z. l3 }: v5 G! W
    祝各位同学圣诞节快乐!
. z+ u4 r/ X" e7 V- l( v/ T
* R& _6 A8 Y: a; ~; s. j    2
3 l: j/ q- r. ~. |; I0 Q0 ]" U9 {0 X/ s5 z  o
    上午柱子不在家的时候,周秉昆来找过一次,拜托老太太告诉柱子一声,下午他还要来。柱子心想周秉昆一定找得比较费劲,应该是先去了王芃泽家敲门,确定家里没人后又找到这里。柱子因无事可做,正觉得假期乏味而痛苦,突然有朋友找上门来,自然心里暖融融的,吃过午饭后陪着老太太洗了碗筷,就坐在客厅里等。白猫本来安静地躺在沙发上,此时慢慢走过来,跳到柱子的腿上躺下。
( u" S+ D5 d6 l- ^0 b7 I. X
7 {7 E! G& R/ v; F! _9 h7 I: N3 a    老太太看到了,笑道:“猫懂得看人呀,平时见了小川就跑,知道你是个好人,所以不怕你。”) V( F7 u3 z8 O; p
8 M/ ^+ a  X/ U3 o) @0 x1 O1 z
    柱子抬起头望着老太太笑了笑,他知道老太太在竭力消散他的拘谨与烦闷,可是听了这些话,他有时会觉得凄凉,觉得挺为难老太太的,这么大年纪了,为安慰他还要花费这么多心思,而王芃泽身强力壮,却只要凑过来说句悄悄话就奏效了。
: U3 a2 G7 o) U" L" L- A. R
1 s9 P" \; Y3 b: S, W3 |. s% V    柱子问老太太:“我叔,他喜不喜欢小动物?”7 O# `% L0 I  r  V7 {1 n
, d3 c) k( [5 }$ {* ^9 U4 i
    “小时候很喜欢,现在成了40岁的人,我也不太了解他了。”
0 V9 Z" D2 ]' S; U8 S6 j
' ^0 }& ^0 I; N: _# E    一提起小时候的王芃泽,老太太立刻有了讲述的兴趣:* L6 t4 A4 c' U1 g9 x/ m1 ~

/ R; c0 J! z; f    “芃泽小时候心肠软,看到可怜的人或是可怜的小动物,回到家总是一边哭一边讲给他爸爸听。还胆小,怕老鼠,估计现在看到老鼠还怕呢……”$ ~: J4 c) L# |( l# P+ l# q
# z0 ~" C$ _" q4 `  o
    柱子想象着王芃泽的怕老鼠的模样,低下头咧开嘴角笑了半天。
, l1 H+ ], N2 i8 B$ x  E" e3 m
1 |5 u7 k; j9 a: s" v    下午周秉昆要带柱子去看玄武湖,柱子有些犹豫不决,每天吃了饭无事可做只会出去玩,他觉得这不是他该做的事情,心想要不就把王小川也带去玩吧,至少算是看管小孩子,但是王小川午饭之后睡着了。老太太似乎看出了柱子的心思,对他说:“小川这一觉要睡到下午4点,你去玩吧,利用假期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也是正经事呀。”
3 z+ |0 O) o  S; E# @9 f) q. L* }1 U3 L: X) x$ s$ S
    周秉昆骑了自行车,一路上带着柱子慢悠悠地往前蹬,给柱子介绍路两边的店铺和南京市内的标志性建筑,他介绍不出什么特点,似乎只是在历数自己家里的优越感,动辄就这样说:“我爸爸经常去里面吃饭”“我妈妈和那家店很熟”“我很小的时候,我爷爷奶奶就带我去过了”“我家人都去多得不想再去了”……柱子觉得索然寡味,没有丁点儿兴趣。但他并不会因此而反感周秉昆,他知道这些“缺点”在周秉昆身上只能算是“特点”,是单纯无心机的一种表现,周秉昆经常说话没脑子,一张口就习惯性地说出来了。
& w8 C5 D3 H6 G8 C) V4 O0 l
3 h( v+ E3 M5 U0 B8 q4 o    虽然柱子努力迎合,但周秉昆还是察觉到一种勉强,问柱子:“你是不是不感兴趣呀?”' M0 q" R& H( O6 {% l4 r

. l& x) \( M# M" O1 T' P) Y    柱子急忙回答:“没有啊。”
8 U2 v5 r4 |$ e9 S1 F0 p
3 @" z( J$ y) H  `; n    “其实我也不怎么感兴趣。”周秉昆道,“要不我们直接去玄武湖吧,那里好玩。”  J0 e# ]3 N8 J4 k! b: c$ ]- J$ {

+ p/ k3 y# A+ l* C  b" K1 q: s    柱子说:“好。”于是周秉昆奋起神威,胖大的身躯在自行车上左右晃动着,呼哧呼哧地把自行车蹬得飞快。到了湖边下了自行车,立刻丢开车把,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又闭着眼睛躺下,哎哟哎哟地喘气,自言自语地喊:“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 @9 b4 w+ ]0 H0 X4 r6 R
! F7 i$ j2 V" A8 U( D
    柱子扶住自行车,在一旁等待周秉昆,一边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 E0 k7 B' ?" W) X
" o; L; \6 b" K$ ?
    周秉昆睁开眼睛看柱子,大声抱怨道:“王玉柱,我为了骑车带你累得半死,你也不管我。”
( S8 F* V& P) x- k( N7 b8 B
) R! g, J/ h5 V% J/ R7 l1 r# q/ E    柱子回过头来,问:“我怎么管你呀?”
+ H' o+ @2 \& d  F
4 H" Q. T) d; c, \* h3 J* q    “你至少得拉我起来吧。”& r6 S) m8 T$ D6 p7 b! D' w
' o0 {8 C* J) [8 S& q3 ], L7 t
    柱子推着自行车过来,笑道:“你早点儿跟我说嘛,我还以为你要睡一觉呢。”说着左手扶好车把,把右手伸到周秉昆的脸前。周秉昆嘿嘿笑了两声,双手捉住柱子的右手,伸直了胖身子,让柱子像拉一块木板似的把他拉起来。柱子骂道:“你也用力呀!懒得跟猪似的。”* X- u, y, L+ z
% s) M5 z# s/ I" C" I
    这类话语并不能让周秉昆生气,而且恰恰相反,周秉昆似乎反而喜欢被柱子这么心无芥蒂地骂两句,又趴在自行车后座上,像小孩子撒娇似的道:“只拉我起来还不行,你也要骑车带我一段。”4 h8 s; y: C$ @
4 u# O+ p6 F7 e9 Y3 h* i7 n
    柱子说:“不行,我还不会骑自行车呢。”( d. a- m/ z" E8 X9 C

! q, M8 O4 K% ^7 ~" K/ E    周秉昆说:“那你推着自行车带我。”
5 w9 K) H$ D( S, e2 I) ^$ E! E# b" M6 W; c: R6 v# J% F
    于是柱子推着自行车沿着湖边往前走,后座上是小山似的周秉昆。周秉昆不停地晃动胖身子,大笑着干扰柱子的平衡,柱子不得不腾出手来,拿捏出适当的力量给周秉昆几拳头。周秉昆越闹越有劲儿,整个下午都这么纠缠着柱子。
7 d3 z1 w6 x4 h5 k2 D' n& u, _" R& z+ L; I1 v7 z7 x" M
    两人去爬古城墙,站在城墙上望玄武湖,柱子突然发觉那天王芃泽带着他和王小川玩耍的地方,也是在玄武湖边上,只不过是另外一边而已,这让他又想起了王芃泽,顿时失去了玩的兴致。他望着古城墙上凄凄的芳草,突然很憧憬能够有一天和王芃泽一起从这里走过,王芃泽一定会给他讲很多发生在这里的故事,那时这里的承载着天空与时光的一砖一草,都会因王芃泽的讲述而复活出一段又一段的历史。
- j- i. }8 V: N& Z) t. H, O) h
    周秉昆陪着柱子在城墙上走了一圈,柱子找个地方坐下来,周秉昆也挨着柱子坐下来喘气,问:“有意思吧?”柱子心想这有啥意思,但不好辜负周秉昆的一番好意,就望着他笑了笑,说:“嗯。”
' e! W( e0 V: J0 d5 L+ e8 [/ Q, N) R# ]
    周秉昆似乎有些感动了,将一只胖胳膊搂在柱子的肩上,两人就这样坐在古城墙上望着南京城,久久没有说话。两人各怀心事,柱子想着王芃泽,心事重重地忧郁着;周秉昆想着柱子,觉得这情景温馨感人。% ]6 Z+ p5 P  y; _3 `+ [3 n
/ Q% m) }' [& S2 Q5 D
    天渐渐晚了,柱子突然想起这时候王芃泽应该要去接王小川回家了,便腾地站起来,对周秉昆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 F# L3 f* X9 j
. y* M$ Q3 F; @9 C    “回去干吗?”周秉昆拉住柱子,“再玩会儿吧,反正回去又没有事做。”
. `5 D2 o* _/ F/ w) w, x2 k/ ^& u( x9 g# w
    “还是走吧。”
3 o1 m0 Y+ F0 P+ n4 V6 O, @- [. v4 W2 Y3 i9 L4 N- x/ |: H. h
    柱子一把拉起周秉昆,不由分说地推着他下了城墙,走到停自行车的地方,解释说:“我得赶紧回去,我有事情。”3 B/ l7 k0 K$ k' b

& G1 {" L( K& ]( F# ~+ {    周秉昆疑惑地问:“真的有事情?”8 Y1 v1 @8 _4 S5 p, _$ t

, }" @0 x. @6 P. }4 M% f    柱子点点头,认真地回答:“是的。”9 k& N/ b4 D# f  I, e" I! s5 K
! X( @9 ^' H4 |4 b' W' S; s' G
    周秉昆看看柱子的表情,不再怀疑了,打开自行车锁,带着柱子又是一阵猛蹬,可是很快速度又慢下来了,问柱子:“怎么你的身体那么好呢?运动会上跑那么远都不觉得脚疼?”$ |3 @2 S0 c: _- {: ~$ W- u+ Y
. y- n; F' j! B9 H* ], T. k( _7 o5 f
    柱子不回答,只催促:“你骑快点儿呀。”
9 O5 m4 g/ |, q+ W3 i: |* h  n
& e$ O5 p7 J- ^    周秉昆又呼哧呼哧地猛蹬几下,停了下来。
9 m& @/ T& q4 x( C' u5 B0 N
% n9 ?$ k4 y0 R    柱子问:“怎么了?”6 r- e" R8 R& O! v" c7 G
6 \% \2 I6 J; y8 V' p  C
    周秉昆说:“我的脚疼。”说着丢了自行车,坐到路边去,“我的足弓疼,骑车也疼,走路也疼。”
% Z' g) v4 v& m; u1 s  V, A, A1 U0 s) V: v/ C( Z
    “真的假的呀?”柱子不相信,因为周秉昆平时爱撒谎,班里人人都知道。
, e/ L, Y9 S: t. W: _
' d0 l; D0 F+ J8 n7 h+ p8 ?' d    “这么点儿路就脚疼,我不相信。”柱子不客气地说道,“你别这时候闹啊,我急着赶回去呢。”7 E: H) M; _9 W2 Y3 M8 z. Q7 e! `5 L
3 I: F# P* K7 I3 A3 U& ~2 w* ^5 y
    “要不你自己坐公交车回家吧。”周秉昆从口袋里拿出月票,伸手递向柱子,“我有月票。”. N' m3 V! O( W% F( y% j$ Y3 H5 F
0 {3 T5 U# a4 l" \* w
    柱子愣了,心想周秉昆平时只是对别人撒谎,对他却好像没有撒过谎,这才有点儿相信了,小心地问道:“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你真的很疼么?”0 K6 y. W6 c% Y+ l

% ~% @& w' v5 m  ~  D    于是柱子赶回家去见王芃泽的愿望成了泡影,他用自行车推着周秉昆慢慢地走,走着走着天就黑了,渐渐地行人也明显少了。周秉昆觉得愧疚,抱歉地问柱子:“你的事情很急么?你赶不回去怎么办?”
0 G9 k% N; l) x! l% p% o3 p: i& Z' ]$ A' [" G
    “算了。”柱子无奈地回答,“与你的脚相比,不重要了。”
8 m3 S) _" N" w6 u3 `
# w3 N( X0 p, h    到达学校附近的一个路口时,周秉昆要下来,对柱子说:“你不用送我回家了,我的脚现在好了一点儿,可以推着车子慢慢走回去。”
; k8 K* n' m; c6 v% E
+ M+ n3 L8 e& j! T2 G5 M5 b    说着硬是从柱子手里接过自行车,慢慢地推着走,走了一段路,回头看见柱子站着没动,就挥挥手大声喊:“王玉柱,你快回家去吧。”3 C+ ?& ?% s# X9 }7 ?7 H
: O. A8 m1 r# s) @6 L
    柱子目送着周秉昆走远了,转过身,在城市的夜色里风一般地往家跑。2 I5 C9 W) n$ q, @

6 e) |1 j7 t: k3 M! U4 k" V2 f    老太太在筒子楼前的空地上正等得焦急,看见柱子后带着埋怨的口气说道:“怎么回来这么晚呢?多叫人担心呀,我都去路口找了好几次了。”
& _. C) m& }: F" Y/ @. l, o
3 `) A* j; Q! ^9 }    柱子赶忙解释,扶着老太太走进筒子楼,简单地把周秉昆的事讲了一遍,末了问道:
' d- N* E* q1 O6 N
3 @: B7 _! N& K( f* n$ {; E% B1 D# |    “我叔把小川接走了么?”3 f" h- w! m, ?
- f- u2 K) Y. j: ?3 c7 P
    “接走了。”老太太道,“他等了你好长时间,我看天快黑了,就催他回去了。要是再晚,又要惹你姚敏阿姨生气了。”7 {9 I5 e+ u3 I" n& B4 e5 F

/ Z0 T( [1 H- [" m3 J9 J5 Q    老太太身体困倦,先去睡了。柱子独自吃了晚饭,洗了碗筷,躺在沙发上久久无法入睡。他望着静悄悄黑黢黢的房间,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是一个难熬的孤寂的夜。
5 J+ Z' c: u% Z+ k5 y5 ]* T6 d* }" _* P$ \; }5 n- Z
    第二天早上王芃泽来送王小川的时候,对柱子说:% Z/ f: s  S5 ]  [& H* M- k
. o$ ]" x+ n6 @. h; D8 H$ b
    “今天下午你不要出去了,快下班的时候我会来接你去研究所,有几个人想见见你。”
+ ~" e9 q+ u" @+ Q. i* w) s, w  y; F+ r6 p9 }: M
    柱子问:“谁呀?”
1 ?' K- s# K& z
6 N) Q: F/ a2 y' u    王芃泽笑道:“你应该能够想到的。”. T9 F& V: p+ e& u! J

" x7 m& h+ b5 M    这让柱子立刻想到了老赵、大刘、小刘和小彭,一种久违的感动在心底暖暖地闪耀起来。这个消息让他对这一天充满了期待,王芃泽走后他又背着王小川去逛街,心想说不定能够找到可以做的事情呢,刚拐入小巷,听到有人兴奋地喊:“王玉柱!”柱子抬起头,又看到了周秉昆。
7 C$ U2 @. }0 V' [
  H0 G: J+ m$ y2 R$ [    柱子惊讶地问:“你的脚好了么?”9 i9 t/ N% N  T! p% d7 H

! n# M9 |3 Y5 j1 b3 L5 _    “没有全好,还有点儿疼。”周秉昆举起月票亮了亮,说,“今天不骑车了,我们坐公交车出去。”. w8 ^# n: w$ ?: k& w
' G! C) \2 ~, i  S6 |
    柱子说:“你脚不舒服,就不要出去了。”: Y( q. V7 [* _+ T/ u3 x
5 P+ z0 a5 N7 \
    “那怎么行!”周秉昆道,“我说过要带你看遍南京的。”' D, D3 O. X5 q
# m2 G, [2 l! ]  _8 {
    柱子建议道:“那我们不去远处了,上午就在附近走走看看吧。”1 V1 Z- F; @  _: d  {! w- a

3 Z3 o% \7 i; [0 M6 T+ G# @    周秉昆道:“也好,只要你喜欢。”) M+ X+ c! `) Y$ I: k
* ^3 @! J& R, p& i) [
    王小川一向不怕生人,可是却对周秉昆相当提防,趴在柱子的背上,警惕地盯着周秉昆看,只要周秉昆一接近柱子,王小川就大喊大叫,直到他走开。% _5 L6 h$ v; h4 i& L( e3 M0 S5 o

/ q% ]4 R/ U4 J' g    周秉昆向柱子殷勤地夸道:“你这个小弟,长得真可爱。”' u3 n$ W9 `: ]  X# e$ L
6 |9 U  B3 C7 s
    柱子有心给周秉昆开个玩笑,就把王小川转到前边抱在怀里,对周秉昆笑道:“你要不要抱抱看。”
# c/ K: o5 k9 e% k$ @+ ^6 h3 i$ h# y9 P& Q
    周秉昆接过王小川,刚用两只胖胳膊抱住,王小川哭闹起来,两只小脚鼓点般地踢向周秉昆的下身。周秉昆“啊”地大叫一声,急忙把王小川放在地上,红着脸抱怨道:“这个小孩子,他怎么……算了,等他再长大一点儿我再抱吧。”/ H+ D2 ?- p* ?4 W

9 ]9 Y9 t( f# y% V& ]* P    柱子笑得蹲在地上,肚子都笑疼了。
- }  d; e5 k( h6 M& p4 T
  n$ h3 X* Y3 t5 m+ v4 }/ P    上午周秉昆给柱子讲了许多路两边的店铺,最后问道:“你好像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呢?”柱子回答:“我在想我能不能想那些人一样做点活儿,卖油饼的,卖小玩具的,收破烂的。”% U. X9 v/ X4 O

6 Q" ^' S9 p( R; \    “你说什么?”周秉昆大喊道,“你怎么会想到做这些事,你要敢去做,我就不来找你了。”
* t! O: c; b) y( d" v4 D- D3 F6 B6 [6 G) w( {* E4 ^2 W
    “看来我们两个真是不一样。”柱子道,“我是真的考虑着要去做,我不能像你一样天天玩。”. j9 |' {, @5 Q  }6 p/ S  [$ c
" W& z& |! u2 v6 r1 |
    看到柱子有些不高兴了,周秉昆便住了口,过了一会儿,去买了三支冰棍儿拿回来,请柱子和王小川吃。柱子接了,对周秉昆说:“我现在没有钱,等我挣了钱我会回请你的。”
( b4 L5 e- v6 G) y" E& a3 U9 E! e1 f$ G' m! S
    周秉昆怒道:“我说过要你回请了么?你把我周秉昆看成什么人了?”
( p# }2 e3 G1 T; [4 a) c- J4 e4 \$ j2 C  Y+ G/ z3 F+ I
四 四(3)(书连圣诞节VIP解禁章节). Y$ N, g# m  k/ _& j) N$ K% P
, g' Q* h4 j, U  e
    3
) n& A2 M! L) K) N
( X- U& S; r/ \& `1 q+ e' w; h  p    下午柱子不再和周秉昆一起出去了,在家里陪老太太坐着聊天,一老一少有个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就是小时候的王芃泽。柱子问的多,老太太讲的也多,两人沉浸在叙事的兴奋之中,一个在回忆,一个在想象。讲到王芃泽小时候读书的事情,老太太指着客厅的书柜说:“这不,芃泽小时候看过的书,我想办法保存了一部分。”
  [4 v: ^3 J: L% Z0 c6 g
+ J9 p3 Y' E! G    柱子站起来去看书柜里的书,随便抽出几本来,果然每一本的扉页上都整整齐齐地写着一个名字:王芃泽。这个意外的发现让柱子重新激动起来,原来他一直守着王芃泽过去生活的痕迹,以后可以不用再因现实的漫漫长日而感到孤独了。
* }6 B5 R: Q# ?, A) A+ v# s( B
; d* K; Z& d4 q$ k, P    下午将尽时王芃泽匆匆忙忙地赶回来,对老太太说:“我带柱子到研究所去,晚上在外面吃饭,让小川在这里多待会儿,我晚点儿再来接。”
) f. z; D. l3 p4 b- R3 m& g0 h
    老太太立刻问:“你和姚敏说过没有?”' I9 H. a; Q* `
2 l$ g! E" J3 }
    “说过了。”王芃泽笑着向老太太保证,“放心吧,妈妈。”3 Y, T0 I9 f* T* z$ g, v
7 g5 \! d9 |. y' _6 O, Q" i5 A* R/ J
    然后对柱子说:“我们走吧。”柱子跟在王芃泽身边一起出了筒子楼,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任凭王芃泽骑车在巷子里穿行,下午微微有些风,还不是下班时间,大街上还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流。王芃泽稳稳地往前骑着,背影高大而坚实,白色的衬衣在腰间被宽宽的皮带松松地收束着。柱子觉得幸福感又回来了,过去的两天时间过得跟两个月似的,让此刻的悠然与接近显得如此弥足珍贵,但是柱子能够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层隔阂,或许是因为他有意地想贴近以前的感觉,反而距离越来越远。有时候,空间的距离会拉远心理的距离的。
# g( {* q# _- g' a- d# r+ v: }3 g2 ^
    路上王芃泽回了一下头,问:“柱子,这两天在我妈妈家里住得好不好?”
. z+ y; e1 H+ T$ ~' P9 S" e* i8 ^$ e7 v6 n, Q; l
    柱子当然回答:“挺好的。”
. Z0 ?( ]# d4 y% ?$ q. v
: x6 ]& T+ |0 r! l3 O. L    王芃泽笑了两声,夹杂着一丝无奈,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K; C! r/ N  p# G( ^

* u0 p- K8 z1 p/ a    柱子觉得研究所的办公楼里有种整洁而严肃的气氛,王芃泽想到柱子会不习惯,就伸出手抚着柱子的背引领他往前走,上了二楼,走廊里静静的。王芃泽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柱子一眼看到老赵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报纸。老赵看到两人进来,立刻扔了报纸兴奋地大喊一声:“柱子!”然后大笑着快步迎上来,伸双手要拧柱子的脸。
% x9 `! U/ q7 O6 ]& V
( W7 c% [0 L! D, D9 I* L  C% Q1 r    王芃泽赶忙关上门,示意老赵声音小点儿,老赵就饶了柱子的脸,换成用手抚摸柱子的头,笑道:“柱子你先坐,我去喊那三个家伙过来。”  H9 L+ W. O. P3 g

, Y9 W7 d$ D9 ?$ v) v6 r    屋子里剩两个人时,王芃泽招呼柱子在茶几旁的长椅子上坐下,然后他自己坐到办公桌后的座位上。柱子发觉坐在办公室里的王芃泽像换了一个人,儒雅,干练,不苟言笑,在从窗口透进来的日光中显得精神抖擞,五官干净明朗,与湾子村科考队里的那个王芃泽是一模一样的,就开口道:
& k3 m& d7 Q. c- \9 Q8 p# M
: @: ~! K* W0 {) g0 R    “叔,你现在这个样子才是去年我在湾子村看到的你,可是你回到家就不一样了。”
: M* G8 m8 K+ Q) S, A1 w' i5 o: j, G% r0 G4 y# X
    “哦。”王芃泽笑道,“我回到家是什么样的人呀?”
. ?/ D. p/ P' b) B1 m8 O1 _2 N) s! U" H1 W' [5 u# m. ~
    “你回到家怕老婆。”7 d; p( l( U- e/ N8 g% N4 h

$ P' v3 ^; e% x1 W" `! y    王芃泽忿然道:“瞎说,我会怕她?”
8 _3 Q9 E. k' n  l2 [, ^1 c2 K3 B9 [- R; Z+ h" d
    说完又笑了,他躬身把座位挪了一下,对着柱子。他想应该趁这个时候和柱子说些什么,可是刻意去说时,又觉得无话可说。就又站起来,拿自己的茶杯给柱子倒开水。* [  W! _. u, l% ?% E
6 q* g- d7 n1 T" D" D5 @
    这时有脚步声杂乱地传来,门忽地被推开了,小刘、小彭、大刘涌了进来,去年在湾子村结下的友谊依然能点燃起他们心中的感动,几只手立刻把柱子从座位上拉起来,激动而不忘调侃地喊:“柱子,你终于被王主任放出来了。”王芃泽拿着茶杯站在窗前,望着这情景欣慰地笑。
; b. m! _- r1 x5 C( a8 x6 I
1 `# m( P1 b2 t1 C3 S7 q9 @/ H    王芃泽和老赵共用一个办公室。老赵是研究所里的司机,经常开车出去接人接货物,本来是不需要办公室的,只是闲暇时喜欢在王芃泽这里待着,时间一长习惯了,王芃泽就帮他找了一张桌子,自然而然就成这个办公室里的人了。王芃泽待人诚恳,脾气又好,老赵也是个不讲究的人,所以年轻同事们都喜欢进来坐,与其他领导的办公室相比,这里经常是喧闹声一片。: j" m4 ^0 |% d5 C

! G' N$ A% m0 O7 @    几个年轻人进来后,说话声又大了起来,柱子渐渐听明白原来大刘他们早就知道了他来南京考试的事情,是王芃泽怕影响复习,不让他们去家里看望。8 M, R) M: l& W0 t! ?
8 n3 n4 R2 F) Y2 v
    老赵随后才进来,对王芃泽说道:“王老师,座位订好了,老板和我熟,答应送两个菜。”王芃泽道:“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去吃饭吧,早该聚一聚了。”
2 N% _4 ?; [2 [9 E2 u# y, ?7 d. k7 Q. ?
    这时门被慢慢地推开一条缝,大家立刻不言语了,只有小彭客气地喊了声:“孟主任。”/ t. P/ z( L7 G/ }& \
, D+ J) H4 o. k" h" i0 N# h
    然后门被完全推开了,一个头顶半秃、戴着眼镜的瘦弱中年人在门口出现了,呵呵笑着解释:“我听到这里人多,就想过来凑个热闹。”转头看到了柱子,似乎很惊讶,急切地问王芃泽:“王主任啊,这就是你去年田野考察时候认识的柱子么?”8 E, M# n9 u* N* F8 o) f% R1 d

/ [$ I' ^4 \$ p) D: t! [    “是啊。”王芃泽淡淡地笑着介绍,“现在考试完了,带他来见见老朋友。柱子,这是孟主任。”
; X0 G* \2 S4 a. x8 ^5 q5 N1 a5 f
( K6 m3 N% H; v    不待柱子起来问好,孟主任已握住了他的手,热情而动情地表示感谢:“柱子同志,你帮了王主任的忙,就是帮了我们研究所的忙,王主任是我们所里的骨干呀,所里的每个人都应该好好谢谢你。考试考得怎么样?”( x6 S2 V3 c4 V. ]
2 h5 t; a$ h" V3 F; _
    柱子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刚刚考完。”
: t% d7 X0 z0 t3 v
) Q! ]& ^# P! K. p7 y" _  V    “好人有好报,一定不会有问题。”孟主任的微笑收放自如,认真地对柱子说,“对了,我认识南京许多中专的人,如果需要帮忙,我一定不遗余力,一定要跟我说。”转身出门之前又对王芃泽高声叮嘱,“王主任,一定要跟我说啊,不要见外。”1 [- |1 u7 e8 t; z1 Y. S
2 ]% T% v* @. |% C" Q, {: f# V  ^
    门关上后,小刘长长地嘘了一声,对柱子说:“柱子,你还没见过高水平的老狐狸吧。”, g5 j0 u3 \2 W5 z

& ]! J9 ?* g) y& C4 Z0 B5 \    柱子没有听明白,问:“什么?”
; Y' i$ {: m+ s/ p$ _2 t* g7 z6 f: b0 K7 y& B% ?
    小刘想解释,突然感觉到老赵伸双手过来掐他的脖子,便吐舌头翻白眼做怪样儿。老赵呵斥小刘道:“黄毛小子,到现在还不知道人心险恶。”6 ]1 E6 j$ S1 B  K1 R( n

$ }3 a* ^, m% r) n- t    王芃泽拉着柱子,推着老赵,说:“走啊,去吃饭。”
) X* n1 b: i: n6 R( @& Z7 _% d6 l0 S8 A* h# N3 G
    吃饭时大家把去年的湾子村的经历回忆了一遍又一遍,开始的时候不敢当着柱子的面讲柱子娘,柱子笑着说:“没事,我不会在意的。”于是小刘和老赵就哈哈大笑着讲了柱子娘的许多趣事,王芃泽只是浅浅笑了一下,一直盯着柱子,留心着他的反应。后来又说到那两只小狼,问柱子两只小狼现在怎样了。柱子的笑容顿时没了,简单地把两只小狼被人打死的事情讲了一遍,引得大家唏嘘不已,沉默了半天。0 k1 z9 V% b, y& I  B5 A2 `
* @; e: O3 _6 U0 s6 c# c
    王芃泽说:“柱子,你的计划怎样了?说出来大家帮你出出主意。”8 z- u& @4 W; Q8 G

+ A) G' I* }2 i# e+ O, r8 ?! u    柱子道:“还没有啊,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他把这两天在街上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无意中多说了几次捡酒瓶子。王芃泽注意到了,有些哭笑不得:“还是把酒瓶子留给更需要它们的人吧,你另外想一个。”
: D; y4 U; {$ u  V+ |# B1 y. H4 X1 }0 @1 Q/ I
    老赵说:“去建筑工地做小工行不行?我可以帮你找个这样的活儿。”
- a& L* d' Q0 r" q
+ G3 W8 U" T2 ]$ a  |, V    小刘看了看王芃泽的表情,对老赵笑道:“你还是别找了,肯定不行。”
% ^  O$ E2 |: C" r7 }9 W& p: [9 M* g' s7 [
    果然,王芃泽说:“不是我有职业偏见,只是柱子的一条胳膊不能使力,你们也知道。”  |: D9 Q- ^6 n/ R( B+ p2 B

2 Z) v' J4 c. J; T, A# R1 \    大刘说:“那么,卖冰棍儿呢?”  g" O" A$ F* m+ g
! [- V  N; h- \2 i( r4 N* [* y
    大家听了,都看着王芃泽。王芃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卖冰棍儿还行,至少渴了有冰棍儿吃。”
+ [3 c- {" v4 W5 Q5 L8 J' ]6 u$ ?4 `: F+ j! \4 [$ y0 Z: C
    大刘笑了笑,继续说道:“王老师,你的小姨子不是在食品厂上班么。食品厂的冰棍儿在等着有人去卖,他们把箱子都做好了,只要交押金,就可以租一个。你只要给柱子找个自行车就行。你让你小姨子带柱子过去,可能还要优惠呢。”
7 c5 b- h8 R' G0 h1 Z5 b- u/ l: u: d5 A7 r0 D# _1 h
    “柱子还不会骑车。”王芃泽表示为难,道,“要不先学骑自行车?”
. x5 q! ]' V9 ]) |6 p6 |& K2 i
! T; M- D* T% B( ?  b1 `' x) N    老赵道:“那就推着卖嘛。又不是赶路,不是非要骑上去的。”2 K/ g- f' O) ?  H- o2 ?# `
/ p; T+ _0 }- I: ^  X+ @
    “如果不是一定要骑,我可以帮忙提供一辆自行车。”小彭说,“我家有一辆旧车,其实还能骑,只是看起来太破了,前段时间我爸想让农村老家的人带回去,但又太远了。如果柱子不嫌破旧,我明天给你们送过去。”
0 [6 c: D+ V; s
/ g! S+ `* ^( g    柱子急忙兴冲冲地回答:“我不嫌破。”
: v% _7 A! R; Y# ]; k! v# o9 a! O) |6 s4 K0 G- x1 E2 f1 }  i  b
    王芃泽招呼大家喝酒,不想再提这件事。) s9 h" C2 O1 ?  k0 b# G
  \" \# U6 ~' _1 }
    吃完饭后天微微有些黑。王芃泽喝酒多了,骑着自行车东倒西歪,老赵不放心,对柱子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看好你叔,不要骑车,两个人走路回家吧。可王芃泽非要骑车带着柱子走,一边讲:“我喝酒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烂醉如泥,但是我清醒得很呢,我喝醉之后什么都知道。”8 m' k  K6 J2 F. O( ]. ?$ j5 j- ^
* g/ h  G4 W/ _& D% a% G
    说这话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咧开嘴角对柱子嘿嘿一笑,柱子突然明白他在笑什么,脸红了,在后车座上焦急地低声道:“你怎么还记得呀,你不要再说了。”" b& z% D* }& _/ J3 t- o

1 p/ G8 D/ ]  v7 I0 E    “我当然不会说。”王芃泽转回头去,歪歪扭扭地骑车,“那不是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会说的话。我要是说了,不就刚好证明我喝醉了么。”+ p/ \. x9 u1 Q0 V5 |

% o6 b9 M) B" F! p6 g3 g3 t    “你还在说。”柱子怒道,抓住后车座晃了一下。王芃泽稳不住身子,和柱子一起倒了下去。
, h8 ?$ Z+ ^) M
) X$ v( q/ J* V1 T' _) E    两人都腿长,各用一只脚撑着地面。但是王芃泽没站稳,脚一软嗵地倒了下去。柱子倒是稳稳地站着,双手还稳稳地扶着自行车。
- q0 G1 {9 f. L$ W4 `! V
  |: j$ }) c; G. p8 W0 `4 V1 m    柱子没想到王芃泽会倒地,差点儿惊讶地喊出来,忍住了,还嘴硬地说:“这下你明白了吧,我就是让你知道,你已经喝醉了。”
+ d# Q6 T/ ^, k6 W4 w1 m
% `# ?4 z2 y; V7 t" l    王芃泽个子高,摔得重,小腿骨磕在了人行道的水泥棱上,疼得喊道:“你这孩子,居然要自行车不要我,你把自行车扶那么稳干吗?”& u/ c' M) h( d3 \/ C/ t
4 Q! s- \4 F7 W
    看到王芃泽疼得一下子起不来,柱子慌了,赶忙支好自行车,跑过去撩开王芃泽的裤腿一看,已经磕出血了。
6 C" K4 m5 y7 `% x/ r& {4 x
2 _( l+ c9 ?; R    柱子心疼地道:“哎呀,磕破了。”
$ J( z$ L- n  d  w
& G6 M9 g* V/ g" `2 [- F    “当然了。”王芃泽醉醺醺地抱怨道,“我能和你比么?我都40了,骨头都没有韧性了。我和你是不是前世有仇啊,你踢过我,现在又推我……”
9 M$ o1 _- V# a! _( s" E. s" ^+ X' }
    柱子看到王芃泽又开始发酒疯,尴尬地想你千万别再说“摸过我”这一句,还好王芃泽真的是避开了。
, U: V1 y: E; u
  Y# o7 R  J; q  N+ z    柱子又好气又好笑,双手插到王芃泽的腋下,像抱王小川一样把他抱起来。
# T& b  G2 H6 }7 O0 N
$ E) S- r! q- s1 U: a9 ~四 四(4)(书连VIP元旦解禁章节)
5 I. f" Q5 n7 W0 K" |  J4 W8 b4 e- l, F# M7 H/ a1 }/ c
    4( h5 u. {$ x. k6 F4 B

0 U3 [* K" {8 F    如果不是考虑到肝脏的问题,柱子巴不得王芃泽每天都这么醉着。王芃泽的精神里有许多孩子气的东西,平时看不出来,一旦喝醉就全部显露了,喝醉后的王芃泽像王小川一样爱玩爱闹,可随意触碰,可随意拥抱。刚刚柱子抱紧王芃泽让他站起来的时候,这个念头突然跳了出来,那一刻为了使上全力而与王芃泽紧紧贴近,肩膀顶着他的胸膛,双手伸到后边去隔着衬衣抚紧他的脊背,王芃泽歪着脑袋,呼出的酒气一次又一次温热地袭向柱子的耳根。拥抱着王芃泽强壮温暖的身躯,就像拥抱着人生中最实实在在的部分,那种诱惑力太强烈了。3 J7 s$ x/ i7 {5 W/ W

* E" L: c, @* D7 V! z- G    回家的路上柱子推着自行车,王芃泽的一只手扶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往家走。拐入小巷之后,柱子问:“叔,我明天就去卖冰棍儿吧?”
6 K: I3 s, S; X9 \; b+ c# l6 f. z+ @' Z4 V, D
    王芃泽心情沉重,一脸忧虑,边走边说:“柱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去卖冰棍儿,我看了心里会难受的。”. G) C# A) s0 C& Z+ x0 S
5 {4 u* w1 j9 t! s" ~1 \
    “你难受什么?”柱子问,“我觉得卖冰棍儿很有趣,我很羡慕那些卖冰棍儿的人。”* x  R; r) c* ]- L

, l! d) r8 p- h& Q/ I/ M    王芃泽突然觉得浑身无力,看到小巷旁边的开阔处有几个低矮的石条凳,就丢开柱子,走过去坐下来。柱子跟了过去,坐在他旁边等待着。! @7 q6 N1 o' f- v

3 A6 D) }& S( ^( L) {1 i/ S    想了好大一会儿,王芃泽说:“要不,你再等几天……”, j2 N. }9 N/ t# I) Q$ Z

8 C; c8 u: C$ h& D) ]9 A    “不。”柱子坚决地说,“我一天也不想再等了。”$ {/ S/ L/ U( o2 G( Y

: `. `( T8 \" h# [1 t4 {/ }$ T    “你再等几天,或许我可以帮你找个临时工。”1 }2 W* Q5 q- }( M5 o+ N/ K5 ^' U; I0 s$ c
' O' O* T3 d- i2 I' C' `3 Q
    “哪里的临时工?巾被厂?食品厂?”7 I7 C: k8 i+ a( I" |; X
, ?6 K( b+ J3 p3 g- ~  B7 c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芃泽怒道,“是不是你也嫌我找的工作不好?”6 s7 Z- G; t8 r4 j

7 T) _" P' ]$ x/ H1 W* |. |    “叔。”柱子劝慰地唤了一声,在王芃泽面前蹲下,握住他的两只手,抬起眼睛望着他,“我是不想让你为我太操心了,我可不是姚瑞,什么事都想让别人帮忙。你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家里那么多琐事,工作还得提防小人。”4 W! p$ |9 a6 P* q

4 m  y! `5 `; x1 m    “小人?谁是小人?”王芃泽问。2 A& Y, m0 n' y2 |8 E4 a* v

' _( i: `" ]$ t1 O: Q- [    “小刘说的那只老狐狸呀。”柱子说,“一看就不是好人,我有预感,他有一天会害了你,你得提防着。”
) I7 N$ ?- ]; K' a. u2 g
; q/ d9 x: [! o! \( X+ u    王芃泽无奈地笑了笑,对柱子说:“这种人是提防不完的。但也不至于把人家说成是小人嘛,为了自己生活得好一些,他也有他的理由。”3 k/ X) _% {0 @9 ]# K  g% K

5 V+ G& T3 i, b" Q1 [$ b& h    这一来王芃泽也想开了,心平气和地说:“那你就去卖冰棍儿吧,明天我带你去找姚瑞。不过你要记住啊,不要太苦了自己。”4 r* o/ h" M; ~# P/ _: R# _, p& p
% a# M: x3 u% P2 n# \) S
    两人要继续走,柱子过去推自行车,回头看到王芃泽还坐在矮凳上,就站着等。王芃泽看着柱子,半分钟后低声道:“柱子你得拉我起来呀,我的腿现在还疼着呢。”柱子心里暗笑,努力压住兴奋的情绪,走过去,王芃泽微微张开了一下双臂,任凭柱子把他抱起来。7 h7 V) l+ H  B

6 D# g! C- U; K  I    王芃泽说:“柱子,我们有个共同点,其实我也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忙,如果是我独自一人,我就会把生活打理得不用去求任何人。”; Q6 T" B! b7 @/ g+ |
. X  Y% i; X) k
    柱子问:“那你刚刚还要我过去拉你起来?”
& E% X( y) f0 ~0 X8 p0 g$ h, j) ^3 Q% |6 s) x' n
    王芃泽一时语塞,笑了笑才回应道:“但我不是在求你呀,我是直接喊你过来的。”
7 b9 _' w4 W% V7 K7 |3 p+ W8 @% Z$ i; g2 e# N
    快到楼下时王芃泽突然想起来还没有去接王小川呢。柱子说你这样子怎么去接呀,你赶紧回家擦药吧,我把小川送过来。柱子把王芃泽送到楼下,看着他上楼,然后回到老太太那里,王小川已经睡着了。% m; E% J  x- L( b' \  Q" J
! U) H* Q/ y! M2 k0 ]
    柱子抱着王小川又回到王芃泽的家,上到三楼后看着熟悉而紧闭的房门,想到自己在这里度过的二十多个夜晚,不由得感慨万千。他敲了门,开门的是姚瑞,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慢吞吞地说:“是你呀。”然后伸手过来接王小川。6 B( a1 W4 R8 N8 I
6 k& o9 g" y* Q* o% n
    这时王芃泽的声音从大卧室里传出来:“是不是柱子?”然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王芃泽想要从床上下来,但是立刻被姚敏有些尖利的声音制止了,不耐烦地呵斥道:“药没擦好呢你急着做什么,以后你别喊我给你擦药了。”
5 E* D2 ?4 i/ @/ a& S! d- P4 F% h" R4 A* a7 \; V
    于是姚瑞似乎有些为难地对柱子说:“要不你进来坐坐吧?”* `* x) m; |" U3 e, |  K- u

& F- @4 P+ `, z: M! U, n) e+ g3 e; _    柱子说:“不用了,我走了。”转身飞快地下了楼。他几乎是奔跑着穿过夜色中黑乎乎的巷子,到了大街上看到路灯后才渐渐慢下来。有一种愤懑在他的胸中冲撞着寻找出口,搞不清是因为听到了姚敏苛刻的话语,还是因为窥见了王芃泽和姚敏私密的生活,总之姚敏的声音把他深深地刺痛了。9 ?5 u' [( a( E; Z4 q

& ^- N1 T6 Y; W9 }0 j    他心想不能让老太太看到他的这种情绪,就花了好大一会儿在街上溜达,最后估摸着老太太该睡觉了吧,才脚步沉重地回到筒子楼,拿出钥匙轻手轻脚开门的时候发觉门缝里有灯光映出来,开了门,看到老太太坐在饭桌边的椅子上,带着老花镜在灯下看书。那本书柱子认得,扉页上同样写着“王芃泽”三个字。! }( ?) N  {  y, S0 p) _

# \; Z4 P+ s2 p    柱子佯装出笑容,问:“奶奶,我以为你已经休息了呢。”: k5 A  ]4 x" B0 f$ u7 y
/ b( k8 U# Z  i6 n% p
    老太太卸下老花镜,笑着对柱子说:“我今天给你讲了芃泽小时候的事,这一激动呀,就睡不着了,想等你回来再说会儿话呢。”) [7 q: `! A7 @, g- Y/ _4 `
6 r1 J0 t0 J- q
    可是老太太敏感地察觉到柱子的情绪不对,又小心地问:“柱子,你怎么了?”  Y: h1 n7 z4 m- l- H+ O  e: W

  o8 \! t3 u2 C    “我没什么呀。”
: @4 z; v! H/ R2 D8 K" U. c. f% L) Y/ ?# V/ E: T
    “你明明是情绪不对,有什么心事你可以跟奶奶说呀。”
$ l  J6 k$ k0 F6 Q) s6 w! F8 ]# G0 p7 E  p2 D
    老太太突然想到柱子刚刚是去送王小川,脸色顿时变了,急切地问:“是不是芃泽和姚敏又闹矛盾了?”6 F6 N( u: q5 Y* B

# u! m, e9 T! o3 P5 c: W    “不是,你怎么想哪儿去了。”柱子急忙编个理由来消除老太太的疑惑,“我明天要去卖冰棍儿了,所以心里有点儿慌。”
8 s1 L% R0 x7 ?$ t
: s! |  O% v0 V" {, \    “要去卖冰棍儿了?”老太太放心了,笑道,“这又什么可慌的,小孩子可喜欢吃冰棍儿了,小川天天盼着卖冰棍儿的人从门口过呢。”* p, g6 n" N' |

, Q4 W$ H- e4 g6 [    看到柱子没心思聊天,老太太便不再坚持,把书仔仔细细地放进书柜,到卧室休息去了。: C% j) y. c; ^' i

# h+ a9 U- [3 v  ^( a    柱子熄了灯,躺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入睡,脑中不停地响起姚敏呵斥王芃泽的那句话,越想越气愤,难受得牙关紧咬,他想完了,这个晚上肯定是睡不着了,又无处可去,该怎么办呢?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又不敢发出大声,怕影响老太太休息,可是突然间听到卧室里似乎有响动,然后卧室的门开了。那时客厅和卧室的灯都没开,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窗口映进来,树枝在窗外微微晃动,晃得客厅里影影曈曈,只能看到老太太模模糊糊的轮廓站在卧室的门口。: E) V5 b$ c; z. ?* x! K, g# J
& U( k. ?/ g! ?# L) `$ o3 S- S
    柱子觉得奇怪,怎么老太太会忘了把卧室的灯打开呢,这么黑黑的走出来多不方便。他心想老太太可能要去上厕所,也许还需要他的搀扶,考虑到主动去搀扶老太太上厕所不太好,就支起耳朵注意听,静静地等老太太开口。但是老太太不像是去上厕所,在卧室门口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柱子担心起来,他看不到老太太的表情,正想开口问的时候,老太太突然说话了,似乎是微笑着,对着柱子轻轻喊了一声:“曜恩。”" i! [6 v( g2 @
3 F4 M! ?5 i9 B; A" y$ W
    这两个字组成一个奇怪的音节,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有点儿像是一句咒语,柱子愣是没有听明白,疑虑重重地试探着问:“什么?”
# M. E) v* D. ^8 B% |, a+ a2 ^% Q; A) f+ E7 v
    老太太又说:“我没有事,你好好睡吧。”听起来仍是微笑着轻轻说出,然后转过身去,关上了卧室的门。+ s# `* W; x) \  k+ V) V" e. w
3 _" b9 t2 l# w  k7 }" d1 _
    柱子惊讶得连对姚敏的愤恨都忘了,睁大双眼张着嘴呆呆地望着黑魆魆的屋顶,不明白老太太这是怎么回事。他在心中反复地猜,猜着猜着就睡着了。; _9 P. ], g9 l- h

0 N1 z% S( W" Z+ k; h: {    第二天上午王芃泽把王小川送来后,没有立即去上班,而是带着柱子去看小彭送来的自行车。送来之前小彭在家仔细地又擦又修,可是停到王芃泽家的楼下后,和其他自行车一比还是破旧得极为出众。把车交给王芃泽时小彭觉得脸红,此时王芃泽带柱子来看,也觉得难为情。! e: R5 e- M' ^" [

7 C0 S- @, _5 d    柱子一看就笑了,对王芃泽说:' x' Q8 H9 o- z. c
6 I( E4 E/ u6 Z
    “我不嫌破,我以前什么都没有,现在终于有一辆自行车了。”
% l. E7 k$ J% ?! p2 F$ s3 [+ ]
3 a/ C; S1 A* B# [8 V" r6 @    王芃泽对柱子说:“等到周末,我帮你把它好好修理一下,能换的零件都换一遍。”5 R: Q; D2 I% {5 u* F
5 d  T2 Y# j8 U3 d' n% C% _; ^
    柱子推着这辆属于他的自行车,和王芃泽去了食品厂,通过姚瑞领了一个免费的卖冰棍儿的箱子,被别人用得很旧了,白漆脱落了不少。王芃泽避开姚瑞,掏钱批了多半箱冰棍儿,又给了柱子一些零钱预防找零。上午批发冰棍儿的人很多,装好箱子之后纷纷骑车离去,王芃泽看到只有柱子不会骑车,推着自行车小心翼翼地走出食品厂的大门,顿觉心酸极了。% R- s* P8 S6 ~3 G! D5 v' ?

" ]& Q# R& a3 }' M    他不放心,就远远地在后边跟着,拉开距离不让柱子看到,就这样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柱子实在没有勇气喊出第一句叫卖声,他试了好几次,每次先机警地观察一遍四周有没有熟人,然后低声咳嗽清嗓子,在心里默念着想喊出来的那句话,可是这样仍不行,嘴巴像上了锁似的张不开。王芃泽在远处紧紧盯着柱子这种无助的样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 N% q7 {, e1 M1 r5 s7 s  W2 b; L7 A0 A5 D
    柱子终于喊出了一句:“冰棍儿嘞——”声音薄如蝉翼。那一刻王芃泽急忙低下头去,紧闭着眼忍住情绪,眼泪差点儿掉下来,他再也不忍心看下去,匆忙转身骑车去上班,他的身后,柱子正渐渐鼓起叫卖的勇气,越来越大声地喊:“冰棍儿——雪糕——”
1 p( N9 H; H) z' b) K
" R0 p5 X# T* k    中午柱子回家,吃完饭后立刻就要出去,老太太建议他休息一下,他说不行,冰棍儿没卖完呢。柱子舍不得吃自己卖的冰棍儿,拿瓶子在家里灌了凉开水带上,渴了就喝水。9 `0 D, A" [4 E0 Z; E# S4 ]7 m6 r
  f& a$ N. {4 z) d  N' I
    晚上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他把自行车停到筒子楼的楼道里自家门口,防止丢失,然户挎了箱子掀开门帘走进去,王芃泽正抱着王小川从沙发上站起来。
# ?/ Y9 m: q- [# g. s. J4 p. C( r! ^7 Q2 o5 B  r. q: {0 i
    柱子说:“叔,我就知道你还在。”
) A# _+ m+ g' J
* O3 s2 h9 g& u# _    王芃泽说:“我在等你回来,看看你就走。”
8 p$ @1 [  c1 |; m$ j7 {% w3 n$ z7 ~' ^( \9 n9 f0 z3 A, e( v9 l, q
    然后指了一下挎在柱子肩上的箱子问:“冰棍儿卖完了没有?”
  y% @/ W9 b# o, O) i6 z
7 j/ E' I8 w3 B! e" [    柱子说:“还剩两支。”! V7 ?: D2 J  Q3 a+ }0 b* J
. S+ Z- n  R$ R: K  ]  e! r
    “我买了吧。”王芃泽说着就要掏钱。
% f# }# d  F2 B3 E% g9 B3 c5 c5 ^, `+ t2 Y  [) c0 @7 P3 u0 y; u1 n4 z1 e
    “不卖。”柱子笑道,“我是带回来给小川的。”/ z4 J8 p( N6 d
" O2 w! J) v' [+ q! w
四 四(5)(书连春节解禁章节)
8 P3 k' P$ x* i3 G9 T( D+ f  u! C
* _' ]. i( W0 H    5& M/ j4 W1 J5 ^! H

* O3 p+ @! E8 Y. @. |    周六上午王芃泽很早就过来了,不让柱子出去,他带了工具,买了配件,在筒子楼前的空地上给柱子修自行车,该修的修,该换的换,用宽塑胶带把大梁包起来,一边指挥柱子拿了砂布把生锈的地方打磨干净,忙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王芃泽拿来抹布细细擦了一遍,退后几步看,那辆破车不见了,停在筒子楼前空地上的,几乎是另外一辆半新的自行车。王芃泽累得满头大汗,用手背擦了一下脸,在额头上擦出了一道黑黑的油污,他望望柱子,两人都笑了。* R# G, c( y* v% U

( t$ o0 o9 |! D! b3 O    王芃泽问柱子:“还行吧?”8 g! W( F/ W  b8 G: t
4 U7 q$ S* O* i3 a
    柱子哈哈大笑道:“我是在笑你,你快照照镜子去吧。”/ _# U. N; ~) m) O% c2 @/ E
# v( n! W9 A0 r9 \( i- i0 m
    柱子拿来湿毛巾,帮王芃泽仔细擦掉额头上的污痕。$ l1 l8 f8 J* @( E
4 _: r6 Y+ s0 g. [: H
    修完自行车后又去学骑自行车。在学校的操场上,王芃泽扶着自行车后座,照顾着柱子绕操场慢慢骑了一圈,然后放了手,说:“这样学太慢,你自己大胆地练习吧,不要怕摔,摔坏了我背你回去。”4 M1 G! ~& j. q; b: Z1 U; F( s

/ E8 p7 i/ X7 e1 t  Y' z    “你真的肯背我?”柱子道,“本来我不想摔倒呢,为了让你背,看来非要摔几次不可了。”
  w, l# _$ m1 G: j
5 L9 n& X' l* \8 \1 t    柱子腿长,车子歪倒时可以及时地用脚支在地上,摔了几次都是自行车摔倒了,人没事。柱子唏嘘不已,皱着眉头说:“心疼死我了,好不容易才修成这样。”王芃泽摇着头笑,背靠在篮球架上望着柱子歪歪扭扭地骑了一圈又一圈,渐渐地越来越熟练了。
5 z& A" D9 u1 G1 S, d" V- k- z( V& @
    暑假时间,学校里空空的,这个寂寥的操场此刻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王芃泽觉得自己很喜欢就这样注视着柱子,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不会让你感到厌倦的,因为他们总会有新的惊喜让你发现并欣赏,柱子正是这样的人。* F- X/ R- y5 Z+ M: @  Q
# B+ V4 T- H# F- E# |, |- W
    王芃泽看看手表,已经11点半了,就对柱子喊:“好了,下午再练吧,现在回家吃饭。”刚说完,就看到柱子随自行车倒在了操场上。王芃泽赶紧跑过去,看到柱子坐在草地上,腿被自行车压着。& j8 U; r; q& B

  ^9 L4 Q9 g; r! a! e    柱子沮丧地仰起脸,对王芃泽说:“叔,真被你说中了,你背我回去吧。”6 n5 q& B/ _' G5 k
- i3 d/ @% g: }  E! N
    王芃泽怀疑地看了看周围,连柱子的伤都不查看,笑道:“你摔倒的可真是地方,这么大一个操场,只有这块儿巴掌大的地方有草。”
1 s3 T$ w* I0 r6 R, ~1 R9 f: @' I3 g% b$ s( v. W( h: E  |
    柱子扭头四顾,果然如此,只好嘿嘿笑着站起来,说:“叔,那我背你吧。”
5 P, n" ], w& j' ]! K  W( D( j* r$ G7 r7 w9 e
    “我好好的干吗让你背?”
( G9 T& g# V0 s' U4 c
- k  G3 a# f1 R    “背一下吧。”柱子劝道,“你想,等你年纪大了,走不成路了,迟早需要我背,我现在先练习一下嘛。”
2 y' K& y) D. _2 T/ z# p# B. Y/ q0 K) h
    王芃泽被这句话说得有些发呆,看到柱子已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弯着膝盖放低了身子等待着,不明白是什么原因,突然心中竟有些不是滋味,于是抬脚轻轻地踢在柱子的屁股上,冷冷地说了句:“别闹了,快走吧。”& w0 s, S; f% @- i1 P% k

3 P' S. m$ G1 {- ^0 f9 c4 Y0 h    下午王芃泽带着王小川来到老太太家里,没有看见柱子,老太太告诉他柱子吃过饭就出去卖冰棍儿了,王芃泽苦笑道:“这个柱子,卖个冰棍儿都这么拼命,真要以后做大生意了怎么办。”
, q# C, G( ^3 p' e9 a; t, y
" H0 [5 Q  l) q. r    老太太道:“别老说柱子,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周末不在家陪着姚敏?”
0 Z" V: K7 k/ Y1 M! n- G
8 G( n) t: {7 o5 Y- _    “他和姚瑞在一起。”王芃泽解释道,“我在旁边只会招她心烦。”4 r5 d! x$ b: W, D. B6 i

5 b1 o+ u3 g1 v' o$ ~( e- b1 T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不高兴,加重了语气道:“可你们是夫妻呀,不能老是这样。你年龄比姚敏大,你得负主要责任。”
7 [* @5 M0 Z$ C0 C
6 \- A; S2 ~2 V7 N+ Z6 H% P    “妈妈。”王芃泽有些垂头丧气了,他最近心烦意乱的,此刻决心把心里话说出来。  m$ B# L* l$ _
5 ^6 m: j9 E! Y" z  Y7 @
    “如果天天要考虑年龄比她大,如果依靠负罪或愧疚才能维持下去,这样的婚姻生活,我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p4 Q5 U5 i! i, B1 ?2 W
0 k0 L) ~. a; `  v
    老太太说不出话来,默默地坐着,眼眶里渐渐有泪光闪动。王芃泽站起来拿毛巾,看老太太擦了眼泪后,又伸出双手,在桌子上握住老太太的手,索性把话说完。
7 l# Z0 w' B9 w: h4 Y" ~: U5 u3 v, w7 b4 I* t. o5 w! C- J" k
    “妈妈,有些事情我们其实是在欺骗自己。你这么大年纪了,又是一个人,你应该和我生活在一起。可是你看看姚敏的态度,结婚四年了,就第一年来看过你几次,我们两个家距离这么近,可是我估计你连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3 w$ _" Q" g0 H1 S8 C
/ H" e! C2 }- X) i) T( G    “你在抱怨,你不是在找原因。”
& |8 h" @- V( s( Z% u/ A- }$ G/ X- B% _. E/ C: f7 `
    老太太流了许多泪水,擦去了,继续劝道:9 {. P8 z7 Y. q1 `6 F5 ~

9 {, n4 m. y8 |, E& w1 [1 L* y    “妈妈看得出来,其实你根本就不想结婚,你还是忘不了慧珍。可是人是不能与时代相抗衡的,你和慧珍遇到了那个时代,就得认命。你得改变自己才行,偏执下去,只会落个凄凉的结局。这一点慧珍比你强。”# t, |8 C4 d( y. h: p

$ E  @9 @" ]# V$ p# o& r- z9 ]    王芃泽心想林慧珍的结局未尝不比他更凄凉,嘴上却争辩说:“妈妈,我没有再想着慧珍。”# b, \  U1 u: ?* ~
. R) x* i8 ?1 `3 z
    “你是嘴巴倔,可是你骗不了自己的内心,你还是忘不了。”/ d1 ?: O6 Y/ g5 [

( m1 t4 K& x3 \8 y, [% P    老太太近乎哀求地对王芃泽说:+ H. [  H% q5 z; d6 \" U# L6 O
$ n' G9 Y# f2 @
    “芃泽,妈妈晚年最幸福的事,就是想看到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只要你肯去用心,姚敏就会改变,你们的感情也会慢慢好起来。你以后别再说那些让妈妈害怕的话了。”
# e5 |0 u! K5 P
- h0 b; o7 r( L) v* I    王芃泽点点头,眼眶湿了,安慰老太太道:
4 ?( S# w7 a7 `# a; `) b  ~- N5 `" b3 e5 M( |$ W
    “只是一激动多说了几句嘛,毕竟四年了,还是有夫妻感情的,只盼望越来越好吧。”6 v( L# u4 N, O
" d7 J& E4 U, v$ f! U; B& L
    王小川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到奶奶和爸爸都哭了,吓得一动也不敢动。1 K0 D! R- ~7 E+ S" [& H! |6 N
$ g$ w& G$ d# b" @
    柱子兴致高昂地顶着七月八月的烈日,穿行在南京的大街小巷中高声叫卖冰棍儿雪糕,穿着王芃泽买给他的红色或白色的背心,裸露着健康的黑皮肤,脖子上搭着白毛巾,车把上挂着水瓶,带着满面生气勃勃的笑容,把5分钱一支的冰棍儿卖给一个个陌生的男女老少。学会骑自行车之后他的冰棍儿卖得越来越快,一天要回到食品厂批发好几次。+ r. O. h0 j9 [  V

$ I9 T! K# T* h% q% X' z! D    中午回家他总会给王小川带两支雪糕,时间长了王小川形成了习惯,一到中午12点就跑到筒子楼的门口,坐在台阶上等,时间准确极了,像长了生物钟似的。下午回家时他会顺路到菜场买菜,钱挣得不容易,花得也仔细,总是拣最便宜的买。老太太不忍心看到他买菜,说了好多次也没用,就让王芃泽来劝。王芃泽对柱子说:“你不会做饭,自然不知道买什么菜好。而且你回到家时饭都做好了,你买回来的菜只能留到下次做饭用,又不新鲜了。”于是柱子不买菜了,开始隔三差五地买水果。
1 G, M9 G! S. O: x$ b  W" j( W
6 [2 }5 ]+ k8 }6 ^    其实王芃泽和柱子见面的机会已经非常少了,卖冰棍儿这些事成了柱子摆脱对王芃泽的想念的有效方式,他早出晚归,白天总是在外面,有时吃了晚饭还要去卖一会儿,晚上回到家劳累不堪,倒头就睡。
! c* b0 O- b4 E# A  U
) k8 P# V+ ^  N- R    老太太那天晚上的奇怪举止几天后又出现了一次,这一次柱子有了心理准备,一句话都不说,只紧张地盯着卧室门口老太太幽暗的身影。老太太的声音里仍是充满微笑与温情,轻轻说:“曜恩。”柱子仍是没有听明白,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又微笑着说:“我把芃泽找到了。”然后转过身去,关上了卧室的门。
& [# {+ T4 Y& {0 M3 B5 f$ j/ `) F
" D; G, k& |; C8 o5 |4 N    这下柱子不可能不懂了,就算在人声凌乱的闹市,他也能清晰地辨认出可能从任何方向任何距离传来的“芃泽”两个字。他睡不着了,开始无休无止地想念王芃泽。虽然每天早上他都能看到王芃泽,然而那种单调的寒暄解决不了更深层次的思念。
5 }, ~7 O" g; D& A( S4 t; O. U7 a# x
    有个周六的中午,吃饭时柱子觉得老太太心事重重的,似乎有话要对他说,几次欲言又止。于是吃过饭后他没有马上出去,而是去厨房陪着老太太一起洗碗筷,问:“我叔今天来过没有。”7 U3 w& r* w; [  e" x8 O0 C! {

6 [9 F5 A* J4 |1 l4 R    老太太回答:“来过了。”
1 ~# m) \6 r2 d; a+ k
1 `0 ~) Q' p6 F$ k% h    望了望柱子,愁绪满怀地说道:“芃泽和姚敏一定又闹别扭了。”: ?; e4 i0 d2 y* [4 n  T

5 Q( B& n) j* J% W9 ]    “我叔说了么?”
! b  g* I, w# y+ O# g! B' c: x8 J% {/ r# z3 S6 q
    “他是不会跟我说的。但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 u$ y' x2 Y) u% b4 g
# U1 m. f5 A2 Z+ V1 f    两人沉默地洗完了碗筷。柱子出门时老太太送他到筒子楼的门口,在柱子要骑上自行车离开的时候,老太太终于鼓起勇气说:“柱子,你下午能不能抽个空儿去看看芃泽?我怕把他愁坏了,他只是表面看起来乐观,其实是个心事很重的人。”
6 E( |6 x* X5 S
0 T; i1 M  u+ r6 c6 Q0 v    “好啊。”柱子笑道,“你放心吧奶奶,我知道该怎么劝。”! @3 e- G! ^1 N: t( R5 b, x% {
, z$ s$ z, b9 ?& t8 S
    下午3点的时候,柱子敲响了王芃泽的家门。王芃泽开了门,看到柱子面带笑容,挎着卖冰棍儿的箱子站在门外。王芃泽忍不住要对柱子开玩笑:
* V4 p: c" z. O" X7 m
0 q& {, {# `* F8 j9 M* C5 u: u    “你卖冰棍儿卖到我家里来了么?”! n# x4 y* C$ ~1 M4 D% h# N6 t+ _
3 E& N# |- ~. v5 t
    “我是代表奶奶来看看你,怕你愁坏了。”
# m+ {! c% v3 I5 e9 O( N; L, d6 b3 ~* A4 `% j
    王芃泽给柱子拿来拖鞋,柱子换了鞋走进去,把箱子里的十几支冰棍儿拿出来放进冰箱。王芃泽在一旁不满地说:“你怎么学会给我送礼了?”6 Z6 x# ]& b& H# D- ^3 o# D
2 Z7 J8 U: Q+ O" [: x
    “自家人怎么能叫送礼,你这句话说得太没道理。”柱子说,“我是捎过来给我弟弟王小川吃的。”1 ~4 f1 ^, ~3 _6 \+ K8 E  Y
/ f1 `$ Q6 G. S- }# b
    王芃泽笑了。柱子问:“小川呢?”
0 u9 }1 K5 j4 C  S# }6 G5 S0 r
. k% Y! _2 O" o/ |, M+ p1 Y    “床上呢,睡着了。”" O3 u* J$ m/ o' [- a' t( R2 d
7 q7 o5 t; @0 ?* T
    “我阿姨呢?”
2 ^( g+ y5 z( k( b. x$ O7 k' v' z2 g' T8 l. A
    王芃泽面无表情地回答:“不在家。”
: w8 X9 i5 O" a& b  p% l! A' _5 P$ I
    “是回娘家了吧?”柱子无奈地说,“奶奶猜得真准。”. d* P/ U6 Z4 x( v& d
5 p- T$ }& o/ Q" @8 Q
    王芃泽转身进了厨房,柱子跟过去问:“你在做什么?”
2 c! S7 V. I' k" d7 L
) d7 l/ H7 M4 T: e    “做饭。”( y9 n+ ~) G1 t; L  n, Q

* f  F! \% s3 S, c5 x$ D    “现在做饭?”柱子疑惑地向客厅张望,看到桌子上有一瓶白酒,于是不高兴地问:# u% P% z6 N+ K' r! T0 y; w3 u' N$ \

% ~" U* p2 v0 Y! p: r. |    “叔,你又喝酒了?”
0 _/ i' c3 A& {# f
4 Z  z: s* }, `# \+ e: [/ Q1 V- S    “没有啊。”3 ^; K6 ~" r/ P- P) \5 K
, p3 N; O) }) r4 j! b* `2 o
    “我不信。”柱子说,“你张开嘴让我闻闻。”8 f* J# F. e! P) [5 l  u

: Q( ^0 w, f5 c# ]. L$ B3 G" r4 P2 E    王芃泽笑了笑,扭过头来张开嘴巴。柱子凑过去嗅了一下,果然没有酒味儿。4 l7 A1 ?; m' I9 Z/ T& q

; j( Z0 m6 c( `% P    王芃泽说:“我是想喝酒,不过还没喝呢。正好你来了,就陪我喝两杯。”
7 p$ ^2 x" i9 n4 I3 @6 ^7 f: s3 s3 W! s) w  J: q
    “我不喝,你也不能喝。”
$ G1 s/ V4 P/ G+ S* L# a& c3 W* @* L; ?0 Y; h
    柱子问:“叔,我有点儿口渴,有开水没?”/ @- i( m3 ?5 @# Z9 Z' T! M

9 _7 B) Z. X* n' D    王芃泽说:“你去客厅坐着吧,我给你泡杯茶。”. e5 T; O& @, H  [3 G
7 B; W4 c& d  f+ l6 B0 d% T: U3 u
    说着放下菜刀,从壁橱里拿出玻璃杯,又伸手去拿茶叶筒。这时柱子已经坐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想起了老太太在夜里的奇怪举动,就讲给王芃泽听。* K" h/ o, e, x% R) G  b

1 f: I- D& S2 J6 O    “奶奶还提到你呢,她说,曜恩,我把芃泽找到了。”7 m1 [. l5 n1 @! Q- P  G5 ?% S7 j% ~

6 B' h9 X- a: Z, X% Q    厨房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下子静止了,王芃泽似乎极为惊讶,大声问柱子:“我妈妈说话之前说出的那个名字,你再给我重复一遍。”
6 L$ @6 t- }1 w3 k/ E7 l  e  M( X: J( {0 U% t2 S9 r
    柱子并没有听清楚那个名字,猜测着含含糊糊地重复道:“曜恩。”% \, W% k$ Y# H4 y
* S, M4 _( R% X$ c; n7 ?
    只听厨房里“啪”地一声,玻璃杯掉在地上摔碎了。6 J& n9 H4 H7 i( R2 P' V' e% Z

4 o* m  _- z6 P6 n' F% U    柱子急忙跑到厨房门口去看,看到杯子里的开水全洒在王芃泽的脚上。但王芃泽浑然不觉,用紧张和难过的眼神盯着柱子,喃喃地道:. x6 [. U! y! e

1 A. Z3 v8 l  V( a+ V5 `: ]    “曜恩,是我爸爸的名字。”, g. @, d, p( ?0 _4 ?( \

# M  G: E# V& t% g# x1 X四 四(6)(书连VIP解禁章节)' ~1 D, c) M5 S; d- ~) ?2 x
( R, c, h) V6 d. b, J8 z) k
    62 L5 C, X3 i+ Z  f

% T4 m2 m2 X: ~4 \9 v    王芃泽眼角一酸,脸开始抽搐,说话都不流畅了,艰难地向柱子解释:' G  C/ \5 t0 Y/ ^

9 |  O# G1 q$ D4 M& M    “我妈妈,想我爸爸了。”
9 h* r& m  c; r& U5 ?+ m3 L% g2 d3 k, Y
    他感到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急切地想找个无人的地方掩藏一下,可是大卧室里小川还未睡醒,小卧室如今是姚瑞的房间。王芃泽用手拨开柱子走出厨房,匆匆闯进了洗手间,关上门。柱子跟到洗手间门口,眼泪已经涌到了眼眶里,轻轻敲了门,试探着唤道:“叔。”- E8 V0 S8 g+ i
- v! {3 `0 k' O- E' j/ t( M) g
    过了好久,王芃泽的声音低低地传出来:
& Z# k8 P- A# O) i- {3 `8 p2 c& j
    “柱子,让我静一会儿。”
' ?7 x; A  ?- B$ M: n1 h, C+ |& ]- Y0 X3 i8 d* b
    “我知道啊。”柱子哽咽着道,“我要走了,叔你来客厅吧。”8 K* N) y" F/ u+ W& K" X1 r1 B
, @2 u& X% w& h3 u
    柱子把冰棍儿箱子挎在肩上,撩起背心擦了眼泪走出去,为了让王芃泽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比平时大。% \# @0 d! u: X$ f

  T1 a+ T$ n' E7 k( f; A/ o    他站在门口,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绝不能在此时离开王芃泽,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离开,不过是在命令自己为了维护王芃泽的尊严而暂时走出来。他脚步沉重地一步步走下楼梯,外面是白花花的耀眼的太阳,午后没有行人,眼前的时光在炽热与冷漠中静悄悄地流逝着。
' M. g( j$ ~+ [( V$ o# j0 f  E* H& a0 X& d
    烈日下的楼房在地上投射出窄窄的阴影,柱子把冰棍儿箱子放在阴凉中干燥的地方,在箱子上坐下来,呆呆地望着这个寂寥的泛白的夏天。目睹了王芃泽突然而来的悲痛与失态,他似乎看到了这个人世间更多的辛酸与无望。
% p; f8 J! z) u
6 ]/ \3 U. u& V+ m7 d7 J  Z    他想起在西北的高原上第一次看见王芃泽时的情景,那场春天的大风,已是去年三月的事,这一年多来,他的生活完全依靠王芃泽在辛辛苦苦地支撑着。他对生活的幻想追随着王芃泽的乐观与老练,他对生活的信念来自于王芃泽的温情与赠与,无论何时,他都能在困境中看到前方王芃泽高大坚实的背影,回过头来,在暮色四沉的背景中微笑着向他伸出援手。他的生命是被王芃泽扛在肩上的,而来到南京后,这个原本山一样的背影却在他的心中悄悄地模糊了。0 J: `6 \3 l$ w3 U. F

( G% h3 r1 S- u. C, Z4 R    眼泪又在溢出眼眶,柱子大口呼吸着试图让情绪平静下来。来的时候他在路边的水龙头下洗了擦汗的毛巾,晾在自行车把上,此时看到亮得发白的太阳光已经晒到了自行车,就走过去把自行车往阴影中挪。顺手拿起干燥得有些扎手的毛巾,狠狠地擦掉脸上的泪。
; `" C" [  g+ [% C
4 e1 _7 ?( j* c" W    以前他认为在湾子村的那个家是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地方,没有希望,没有骄傲,没有温情,不过是全村人的笑柄。而现在,他已明白王芃泽的家庭其实承载了更为坎坷的命运,无论过去、现在、未来,无不让人看到悲剧的影踪,但是王芃泽平静地承受了,没有在愤怒与抱怨中迷失自己的人格。王芃泽并不是个无所不能的人,普普通通,也有软弱的一面,之所以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而又让他觉得轻描淡写,是因为王芃泽将痛苦与艰难藏在心底了。) @- S6 C+ V4 O( K+ h* m
+ C* O2 `& Z+ `" [5 D
    这一天,柱子渐渐觉得自己长大了,于是他觉得王芃泽反而开始变老了。以前王芃泽也说他已经是个大人,那不过是从年龄上判断,而现在他察觉到的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不同,那么奇异地,主宰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 [; H( C, W: s0 X$ K' `6 R) H
" x) u! f( z- M3 K, F1 Y9 i  i    他激动地站在南京的烈日下,带着某种比以往更可靠的力量毫无畏惧地望着眼前这个灰而旧的城市,他确定这是他生命中重要的转变。从这一刻起,他,王玉柱,不再胆怯地躲藏在王芃泽的羽翼下,不管以后的生命有多长,不管自己能活到60岁,或是80岁,他都要勇敢地站出来保护王芃泽。
. H; i% x1 Z8 R% D: c  r7 a' m: U0 M+ J  E8 `# x
    他不再做无谓的等待,也完全没有了流泪的冲动,干脆利落地挎了冰棍儿箱子,大步地上楼梯,他要“砰砰砰”地大声敲开王芃泽的房门,他一定要让王芃泽放心地把软弱的一面在他面前流露出来。
! j7 R7 z, r2 P7 V8 K" f  ?9 j! j- \- @4 t6 s( s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敲门的机会,到了三楼后,遇上了一个邻居。这个楼是研究所的其中一栋家属楼,研究所太大了,地质研究只是其中的一个部,这栋楼上并没有和王芃泽一个科室的人,也都不怎么熟悉。但是这个邻居上楼下楼时见过柱子几次,此时便开玩笑道:“怎么你是在卖冰棍儿么?还有没有,有的话卖给我两支,我就不用去远处买了。”7 u& \' K3 E3 x8 x! x7 `* w
, k2 \$ J; y" m0 x- N% S
    王芃泽在屋子里听到了,知道是柱子在外面,急忙去开门,看到邻居已经下楼去了,只有柱子严肃地站在外面,眼神里有种气势汹汹的东西。
3 x: ^$ i3 ?( i5 _( ^" I
, S9 ^: x' S/ l. {3 Z% t    王芃泽帮柱子拿了拖鞋,看到他还站在外面,就催促道:“快进来呀,柱子。”
& o5 ?; J( f# b" ?
; ], o5 m' A: M7 ~' R2 G: ^    下午的时间,客厅里有些昏暗,让人觉得有种悲伤过后的气息。王芃泽似乎已经平静了,他站在门口望着柱子,表情平平的没有笑容,虽然仍是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但一只手扶着门,一只手里拿着毛巾,望过去完全是一个居家男人。柱子又觉心酸起来,他认为王芃泽的这个模样带有太多的无奈与惋惜。2 |% p# @: n4 C5 n( W: x* \

! n+ y7 \2 w/ a# N" |    他走进去换拖鞋,王芃泽顺手取下他肩上挎着的冰棍儿箱子,道:“干吗来来去去都背着这个东西,锁在自行车上就行了,谁会偷啊。”
5 d* g  K; `" y, a# J/ {! F) I2 I- m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后来柱子打开了电视,换来换去没有好看的内容,王芃泽眼神空洞,想心事想得入神,根本没在看电视。柱子又关了电视,问王芃泽:“叔,你还想喝酒么?我陪你喝。”
; ?2 a6 t6 e9 u9 k! Z
6 R! h. @1 F0 a% y3 M- W    “不喝了,以后我也不再喝酒了。”( `2 M) h/ Q* p0 Q/ j( e

2 P7 U* v0 p: g' K% N    “你想通了?”
. g) y) w) L' x: }3 h& `; O
" ~( x6 C8 c, C* ~    “是呀。”王芃泽站起来,去厨房洗毛巾,在柱子面前疲惫地走过去,“我自己烦恼了可以喝酒,现在是我妈妈想念我爸爸了,我喝酒有什么用。”
+ W* U6 b. @7 H0 R$ P; P
& o& y" U3 p7 Z) {6 P    柱子跟到厨房去,看到碎玻璃还在地上,就拿起笤帚扫了,倒进垃圾桶。又去阳台拿来拖把,拖地的时候看到王芃泽的脚,立刻着急地问:“叔,你擦药了没?脚都被开水烫红了。”. A+ p, w) _& G; O
  r" y( c& I$ ~: }+ [  e
    王芃泽去大卧室拿来药膏和棉签,在沙发上坐下来,弯下身去,柱子又说:“叔,我来帮你擦药。”- c, E5 v, d' J) N- K3 w0 G0 C

' T* H& E( V0 u5 ~* j5 T    王芃泽头都没抬,说:“我自己擦吧。”" \5 A+ O  s0 g6 t; \" {# H
2 I8 Z& s7 m  s# o2 T. S" N
    柱子加重语气说道:“我来帮你擦药。”0 G' }, h, L1 K7 s5 @$ F: B! ^

7 i9 m! @  `1 @5 ~5 n    似乎对柱子的强硬语气有些惊异,王芃泽抬起身子,望了望柱子,道:“一双臭脚,也让你帮忙擦么?”4 w% x: T1 A/ g( B( ]- ]) ]
! J0 B' B" q$ g; u
    但还是顺从地把药膏和棉签交给了柱子,头枕着沙发一端的扶手躺下来,笑着看柱子给他擦药。柱子坐下来,把王芃泽的大脚放在腿上,抱在怀里,用棉签蘸了药膏细心地擦。屋子里光线不够明亮,为了看清楚,他的脸几乎贴到了王芃泽的脚上。6 F) t* t; r1 I" K2 ~! G

& J3 h4 ~0 Q5 q9 g9 o3 F    王芃泽是个很讲究卫生的人,一双脚干干净净的,一点儿也不臭。擦好了药,柱子又问:“叔,上次摔伤的,也是这条腿吧?”王芃泽低低地“嗯”了一声。柱子便撩起王芃泽的裤腿,查看他小腿上的伤势,低下头拨开腿上的汗毛仔细地看了一遍,说:“什么疤痕都没有,看来是好了。”
# c/ F0 @! {2 A- j" z3 R
: j9 h* e( i9 l    柱子把药膏放在桌子上,站起来把王芃泽的双脚搁在沙发上让他躺得舒服些,又去厨房把棉签丢进垃圾桶,走回来时看到王芃泽的脸上出了许多汗,心想难道是擦药时太疼了么?% O& T  T1 p, ~' f8 o# p
" c4 n5 @* {& J
    他去洗手间拿来王芃泽刚刚洗干净的毛巾,在沙发前蹲下来,凑过去轻轻擦王芃泽脸上的汗,心疼地低声问:“怎么会这么疼呢?”
$ f! r4 L. j/ C1 R2 K9 G( `1 |2 O9 F5 Y
    王芃泽转了一下头,侧过来望着柱子的眼睛。
& o) w- \' A  P2 G# J* l$ M3 C/ \0 v- ~0 _6 S& Z, f$ M
    那一刻,柱子分不清王芃泽的眼睛里究竟是什么神情,像是疑问,像是惶惑,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孩子一样单纯到什么内容都没有。柱子怔住了,望着这双眼睛发呆,他觉得王芃泽似乎有些不一样,他们如此贴近,他只要再低头一点点,就可以触碰到王芃泽的脸。
/ w( B( ?% _7 h+ R  a5 U( K9 i. y. M0 i5 W
    这是夏天下午将尽的光阴,白昼的光影阑珊地折射进来,像是徘徊在远处的山洞的入口,而这里是远离尘世的一个隐秘的时空,那些城市的喧嚣与浮躁,安静地,在遥远的天边一粒一粒地沉淀。" N  W# f" L7 a4 ^+ q" Y5 L

% j8 M! m% v, S1 z    像是被某种不可抵抗的魔力所吸引,柱子低下头去,吻了一下王芃泽的嘴唇。王芃泽一动不动,只是望着他,像是一个忧郁的大理石雕像,于是柱子又吻了一次,然后第三次,触碰到王芃泽的嘴唇时立即收回。这就是他认为的“吻”,从没有想过接下来会有什么,可是第四次的时候他感觉到了王芃泽的舌尖,软软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嘴唇。; r9 D4 b4 C! ^! K
5 H5 {7 k% |# m( t/ u* j
    这是柱子生命中的第一次,第一个真真正正的吻,那种奇妙的感觉让他的呼吸骤然颤抖起来,他跪在地上,又一次不顾一切地吻了下去。他的身体被兴奋充斥,似乎凝聚起了生命中的所有力量,调集了过去的、未来的种种代价与可能,他绷紧得像一支离弦之箭。9 X8 B  \  {& [# a1 l
! V+ ?0 f& N( q8 b+ A, A, Y
    可是他感觉到王芃泽渐渐由温柔和热切变得冷淡起来,最后王芃泽握着他的双肩用力推开,闭着眼睛慌乱地道歉:“对不起,柱子。”又睁开眼,懊悔不已地说:
% ?8 ^$ e9 B1 k2 i2 R$ k/ T+ N8 M' s# a- M  j$ n
    “柱子,对不起,是我做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 I7 \% O0 C, b3 G& r  y4 i
) N$ K4 r, x9 `; _0 Z    王芃泽匆忙站起来,手足无措地退到门口,背靠墙壁尴尬地停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柱子解释,想了好多话,张口要说的时候却又觉得不合适。
& J3 z7 K% r1 j# p) Q$ E
$ k4 y2 p' f1 r0 J3 }    柱子还跪在地上,望着王芃泽惊慌的脸,禁不住热泪滚滚而下。9 C% ?  F- _" g% R9 c- O! l* D/ a
9 {! n% M* A# X1 j1 g
    这时王小川醒了,在大卧室的床上烦躁不安地哭。4 X6 c- o/ \5 ?! ]. _

9 @, f' b2 Z# ~% W0 w    柱子捡起地上的毛巾擦了眼泪,快步走到门口挎起冰棍儿箱子,开门时眼泪又在脸上流淌,慌忙用手抹去。王芃泽伸出大手用力扳住柱子的肩,想对他叮嘱什么,但最后只说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然后转身去大卧室抱王小川。柱子独自关上门默默离去。9 a4 C4 l  z2 B, S% L

# ?$ X9 B, u6 ^    现在仍是下午,还有时间,柱子决心再卖一箱冰棍儿,他被一种激情激励着,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能。他顶着炎炎烈日,风一般地蹬着自行车,用比平时更为积极的声音快乐地大声叫卖:“冰棍儿——雪糕——”他不管方向了,一直往前骑,沿途经过许多没有到过的陌生的街,一直骑到了长江边。
6 O$ k% X6 s/ J' f; ]6 R8 W
. I, U, `' }7 W% g# u3 }7 @8 y% E    江边空无一人,他推着自行车靠近江水,在烈烈的风中,惊讶地望着不停歇地向前涌动的这股辽阔博大的水。他觉得没有什么比长江更有力量了,也没有什么比长江更长久了,有一天他和王芃泽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那时长江还会不停地流下去。他想把自己生命中那个最重要的名字、也是最重要的秘密讲给面前这唯一的聆听者,于是他对着滚滚而去的江水幸福地喊:“王——芃——泽——”: T3 f8 _2 {  U% D
* c. s! e! e& i# n' |' k! v
    他觉得声音不够大,于是使上全身的力气,喊得声音都嘶哑了。# Q6 f- x) }6 B) ?9 a# L2 O  W
9 W3 D. Y3 @$ ]+ \5 J  T
    “王——芃——泽——”( [  G; C, _( l  k' e& L& w5 o

9 D& g" d) e' T# x    喊完后,他才觉得伤心和悲恸,又面朝江水大声地哭了。
# n0 J) g1 ]1 r8 z7 d
6 B) I5 D" S4 ~四 四(7)(书-连VIP解禁章节)2 Y+ t  Y2 a7 D: x% c+ c2 ~, p0 y$ f4 E
) D+ P) u2 V9 B9 v! p1 r+ H& t0 ?4 _
    7
! D! e9 ^! g# s7 g+ ^0 J9 o
6 C/ S2 Z4 D  n( P    第二天柱子早早就骑车离开家去卖冰棍儿,可是在巷子里遇见了王芃泽。王芃泽带着王小川从巷子的另一端骑车过来,远远地看到柱子后就停下了。柱子慢慢地骑过去。王芃泽望着柱子越来越近,却恍恍惚惚觉得有另外一个柱子在清晨的空气里越来越远,于是又在心里为昨天的事愧疚和自责了许多遍。: F! p5 H& n1 f# g- q6 [
  V% h; \" E. _! x
    王芃泽问柱子:“以往你都是等我到了之后才出去的,今天不想看见我了么?”
/ q- d* b" a; r% o3 C4 r7 o( y
# W+ k6 X) e' o% k3 W* O" ?    “没有啊。”柱子笑道,“今天是星期天,我以为你不过来了呢。”
: p. Z/ H0 g1 v3 C% G8 Z$ D
3 I" u9 H4 J, f4 u$ l  i    “哦。”王芃泽低头尴尬地笑,“瞧瞧我,糊涂了。”
4 p7 y+ m, R/ C' p8 F
4 J# O1 H( O/ S( X) u* U& f    看到柱子与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似乎未受到昨天下午的事情的影响,王芃泽稍稍放了心,对柱子说:“上午我要带我妈妈和小川出去一下,如果中午没有回来,你就自己做点吃的,不用等我们。”
4 p6 K0 o5 G; N0 s1 F! f4 x$ R7 u7 m0 U2 f
    柱子追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5 }2 Q1 G* D1 L" }
9 f( y: S( h" d& J8 z    自从柱子来到南京后,王芃泽从不觉得有什么事需要向柱子隐瞒,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去看看我爸爸。”# Y& A2 |  u) ~' F4 n7 @$ l5 J

2 J& J' \+ }7 o2 P0 G* A; z0 d    这句话牵系着王芃泽生命中最痛苦的回忆,每次提及都伤感不已,但是这一次伤感的情绪立刻被柱子的话语驱散了。柱子兴奋地说:
* y6 d% j% K2 p. t- S; L: ]' _
3 v" G2 x: p( {    “我觉得奶奶早就想去了,待会儿她听到你这样安排,一定很高兴。”
& M2 q4 r, Y( T0 k& ?
7 P3 y+ J. w3 x- p& p9 v    王芃泽想了一下,搞不清柱子这句话是聪明还是滑稽,但是眉头终究舒展开来,忍不住笑道:“说的也是啊。”5 [/ {) V) @3 l5 I

' ^# I; Z+ P5 I/ I( T    目送王芃泽和王小川越来越远,最后自行车在巷子里拐个弯不见了,柱子转过身来,似乎突然间变得浑身无力了,心情沉重地低着头,推着自行车慢慢走上人行道,孤孤单单地汇入由芸芸众生组成的默默无语的人流中。$ E$ E: q: J% j0 {$ u- }9 \5 v
, B2 C2 C( K. r: `" D8 ~1 T
    王芃泽的自行车上载着一老一少,不知疲倦地骑了很远的路,出了城,在郊外的一个小山下停住,山坡上是个墓园,被森森的松柏遮掩了,须步行才能走进去。王芃泽一只手把王小川抱在怀中,一只手搀扶着老太太,老太太挽着一个篮子,用报纸严严实实地遮盖着。
& U' C# b& X2 B2 c' y
# F1 w" i6 s6 D( b: L" z- N8 c. V    一踏入上山的路,老太太的眼眶里立刻泪光闪动,王芃泽料到了,便拿出早上柱子用来劝慰他的方法来劝慰老太太,指着面前的山,说妈妈你看这里的变化真是太大了,以前炼钢铁的时候远远近近的树都被砍了,山上光秃秃的,真没想到还能长出这么郁郁葱葱的柏树,爸爸最喜欢静了,看到这些变化,一定感到很欣慰。王芃泽说了许多类似的话,老太太渐渐平静下来。
# W; s! ]7 _" T$ I* h$ v) B
5 N& m" H% q: U' {    王小川被王芃泽的话语鼓动,以为真的是出来玩耍呢,就挣脱了爸爸的怀抱,在山路上兴高采烈地跑,捉蚂蚱,摘野花。王芃泽大声喊:“儿子,你捉蚂蚱就行了,采野花可是女孩儿做的事。”老太太笑道:“什么男孩儿的事女孩儿的事,只要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就是好事,你小时候和小川是一样的。”
, f. ~4 g, s. D$ j3 B
. c0 z/ P% E% o2 m5 D9 R    王芃泽陪着老太太笑,又想起柱子来,不由得感叹自己虽然40岁了,有些事情还没有柱子想得明白。他突然想如果此刻柱子也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忍不住回头望望来路,只有寂静的田野,一个人都没有。# [. d' I! T, O1 ?5 F# q
* r/ e  P1 q9 o! }, ^" h3 {5 ^: b
    然而上坟终究是一件伤感的事,王芃泽点了香,摆上供品,烧了冥币,跪下来磕了头,老太太坐在坟前一直在喃喃地说话,王小川跑过来,伸手想拿一块儿用做供品的点心。王芃泽急忙拉住王小川的手,说:“小川,那是给爷爷的。你先跪下给爷爷磕头,然后才能吃。”看着王小川小小的身子跪在泥土上,学着爸爸的样子懵懂地叩下头去,王芃泽的眼角湿了,用手悄悄地擦掉。' O2 F; _( S$ H5 y- C( \

; e& Z4 E" k1 D    他张望着四周,有一次他认为自己有了幻觉,他似乎看到了柱子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逝,可是仔细看却什么都没有,他想应该从自己的心里找原因,一定是太挂念柱子了。
$ M1 I, [6 ?8 Y' _  \, M1 j8 t0 K# g1 V9 x9 S- I9 y: X" q
    远处,柱子和周秉昆藏在树影中,怔怔地望着视野之中的这一家人,这是家庭成员最完整的时刻,爸爸和儿子,爷爷和奶奶。没有妈妈,那一刻柱子坚决地认为姚敏配不上妈妈的位置,这样一个妈妈是个累赘,只会破坏了这个家庭整体的善良与完美。* |0 a1 |( U0 r. K: l6 x
/ r, h! a0 w8 W- F6 }* R) n7 m
    周秉昆看看柱子的表情,劝道:“人家上坟呢,你干吗这么难过?别难过了。”+ P1 Q) S: k6 Q: _1 ~
6 _: _5 ^( {5 T  k. I6 {+ c' S/ S
    柱子冷冷地回答:“关你什么事,又不是让你难过。”* f. ]$ B) J) ^2 Q

3 j: ]1 r9 O) l! t    “你说什么!”周秉昆怒道,“怎么不关我的事,我们是好朋友嘛,你难过我也会难过的。”
7 Z+ B6 O( R, }! J. o- [5 J/ X2 d  i
    柱子警惕地拉着周秉昆蹲下来,藏在草丛中,低声警告道:“你不能小声点儿么?”0 W7 {7 M* O7 d! _3 u5 f& p

0 p& }' S3 V" r% T3 }1 A# ]    话音刚落,周秉昆突然带着哭腔惊叫起来,惶恐地往柱子的怀里钻,“啊,老鼠,老鼠,一窝呢!”又高又胖的大块身体一下把柱子撞得坐在地上。6 S# ^4 j/ I0 _) A

9 i: T% J' Y  D    一只肥大的老鼠带着两只小老鼠,“嗖”地闪现了一下,立刻跑得没影了。柱子抚摸着周秉昆的头安慰他不用害怕,老鼠都快被你吓死了。转念之间,脑海里又浮现出怀抱着王芃泽时的那一幕幸福的感觉。* X4 e2 ]" h" Y+ [" Z0 n. y

* Q$ \: P" S! T8 J: H    连着好多天,周秉昆每天都会来陪着柱子,骑着自行车跟着他去卖冰棍儿,柱子晒得皮肤黑黝黝的,周秉昆也晒得浑身是汗,大短裤被汗水湿透了,贴在屁股上,每次从自行车上下来都忙不迭地用手扯一下,柱子看到了想笑,忍不住脸上出现了笑的表情。周秉昆扭过头来嘿嘿一笑,一张胖脸大汗淋漓,像被水洗过一样,对柱子说道:4 Y  W  ~9 w2 F7 ^7 m

$ j' o4 f3 `, a: A* v  f& ?    “王玉柱,你终于笑了。”$ b; s3 s. }4 Y2 }
1 n' R* H+ {4 X( N* |' d
    柱子突然发现周秉昆是个很可爱的人,笑起来的时候就像王芃泽买给王小川的橡皮娃娃,脸圆圆的,眉毛弯弯的,嘴角往两边弯弯地一伸展,把笑的感觉表达得淋漓尽致。这个夏天他发现了周秉昆的许多优点,心想也难怪周秉昆的父母对这个胖儿子如此娇惯,周秉昆一旦对谁好,可以好到无微不至。
  j/ F3 d# r* L( ~7 r4 l; T  q3 X) f1 A! X# m
    这一天异常地闷热,空气好像粘稠了许多,胶着在楼群之间无法流通。周秉昆用柱子的毛巾不停地擦汗,推着自行车跟在柱子旁边不停地问:4 P' u& Q+ X$ y. h6 N; y

$ G# M) L3 O$ O5 X% R    “王玉柱,放假之后肖春莹找过你没?”
; e7 }4 O5 t0 b4 ]( U0 G
5 T$ f% H* J6 T' u. d4 V* d    “没有。”
  n9 R9 i' R( v, F7 W% ~! Z! ?( B' H$ p$ @" y1 ?: C# S9 F
    “你怎么不去招她呢?”4 k' Y) `2 L9 U- O! C. J

9 ]0 [& J, K! t9 ~- h    “我干吗要去找她?”
1 e/ }) Z" ^" K
3 l# s2 ^6 X  b0 h: a    “你不喜欢肖春莹么?”
+ U; }. @& d! y# d9 F! ~- U- n# ^8 R( d4 }
    柱子闭口不说。周秉昆就继续问:
! ?/ u" f1 f  M; n4 B) K1 }4 ^
    “不回答,就是代表喜欢了?”
; u) K& T& h! g  x' F7 z" F
8 s3 u5 B1 _) G' H& h  s$ Z/ ?    “你怎么这么烦呢,我和肖春莹只不过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 U# @; V6 e! ^% E9 \! {' x& O3 E% q( A! X1 J
    柱子从箱子里拿出一支雪糕,递给周秉昆:- C8 y( _" W! B; n( l' U

& ^; q0 H# I3 X1 j    “你吃个雪糕,降降温吧。”4 X' P6 Z( O& p) F+ v
9 |, x; d4 K8 l& ^
    “我不吃。”周秉昆皱着眉头道,“我带着水呢。”
0 v: s% m  N; w' o
& i  z0 e1 _# K6 x! e( k+ \/ A# g    然后又问:“你为什么不喜欢肖春莹?”
. n1 Y+ k* h3 Z* z/ P+ l' W
" O1 O: Z8 d- R' S8 k0 z/ j    柱子正想大声发火,又听到周秉昆在说:
4 W, X" }4 A: I! O1 M* y
  Y6 X7 p$ g9 j; i# r8 `    “王玉柱,我觉得很难受。”$ N9 X" N" E. N0 v
. P( o! Y; }' n* j. v  R+ M% [
    说完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自行车跟着倒下,压在周秉昆的身上。
1 D$ r4 e: M# y' Y4 r2 w5 E% h6 h+ w* T2 X
    柱子“啊”了一声,吓坏了,丢开自行车,赶紧去拉周秉昆,焦急地大声问:“周秉昆,你这是怎么了?”周秉昆双眼紧闭,晕倒了似的瘫软着,被柱子拉得坐起,柱子手一松,周秉昆又往地上倒。柱子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把周秉昆的头抱在怀里,满头大汗地向来来往往的行人们大喊着求救。$ g' C7 n: b3 l9 ~0 F" O
3 W6 u; K' U+ x: O; C2 e
    一对儿在路对面买小百货的老夫妻跑过来,着急地道:“小伙子,你不能这样抱着他,你的朋友中暑了。”老大爷招呼柱子把周秉昆抬到路对面去,但是老大爷年老体衰,连抬起周秉昆的一只脚都觉得吃力。柱子奋起神威,呼地一下把周秉昆胖大的身体背了起来,这时又有几个路人过来帮忙,共同把周秉昆抬到路对面的屋檐下。
* B& v  ~( ?2 M! n6 J8 N6 L% d% _$ Q$ U5 u
    老大娘搬出电风扇来吹,把清凉油涂抹在周秉昆的太阳穴处,老大爷一直按着周秉昆的人中穴,好多人聚集过来看,远远地站着观望。周秉昆慢慢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柱子悬着的心落了地,伸手擦汗,发觉自己已经害怕得流了泪。  i% T1 P- d6 b% s& r) V
& o; Z, r6 E0 X7 I1 @' o  d
    老大娘安慰柱子道:“不要紧,这是中暑,天太热了,要是有办法降温就好了。”
$ }2 C) w; I# v
& F% y+ \: e+ J: e. j    柱子听了,跑到路对面去,把倒在地上的冰棍儿箱子背过来,把冰棍儿摆放在周秉昆的身边。还剩下几支雪糕,就诚恳地对帮忙的人们说:“谢谢你们,我没有别的东西,请大家吃雪糕吧。”帮忙的人们都纷纷推辞,摇摇手就要走,柱子追上去,把雪糕一支一支地塞到他们手里。回来把最后两只塞给大爷大娘时,两位老人笑道:“小伙子,我们都是老年人了,不能吃凉的。”
3 D" V& Z7 }5 e
! O7 [# q* }4 q6 B9 `, n0 Q, @    天空阴沉得像是傍晚,黯淡中藏着一种让人不安的亮,半下午的时候电闪雷鸣,南京的雨倾盆而下,那时候柱子和周秉昆还没走出多远,只好又到路边的屋檐下躲雨,两人并肩坐着看雨中的城市,一直坐到暮色来临。" K# ~7 I, I5 d/ B/ N8 Q

, T! _% C" Z/ ]% V9 n    周秉昆问柱子:“冰棍儿都没了?那你不是赔了么?”
/ w# I. c: k, M! N# e# G% S( }7 ^' c- X3 v
    “冰棍儿而已。”柱子说,“看到你当时不省人事,谁还去想什么冰棍儿呀。”
9 F9 X: b5 {0 Z& r
. n  w# c& k* E5 ~' w    “我让我妈妈拿钱给你。”
7 y6 H$ t/ }2 \( B! w# |' T
9 |, U* F1 y1 l    “我不要。”4 t$ q# E+ V! v9 f

. C' @# O5 _  J( z6 f% K- N, O    “你这段时间怎么了?连个笑脸都没有。”5 v5 |- T- X8 U' a( N: e; I
) Y5 n, {$ S, p# H8 ^* y% a
    “我没有高兴的事。”
) h4 `; Z" M3 v" j0 `
6 v' Z* {. W$ z3 W: K' @, k    “那你自己找点儿高兴的事做嘛。”
0 V* x  A  f: X6 E6 s2 b
: J/ a0 ]9 Y+ ^7 `  l4 N  X; n6 w    “不想找。”
0 W, \1 Z% a5 q* ?2 t( Y6 U+ \5 s
    “为什么?”* X  M" q* b' N! b

, ]) d* K. `) a, g/ t1 `    “因为不高兴嘛。”5 ?( u3 Q1 \% ^

/ O. Q( O0 c4 l- T. ~    坐得时间长了,百无聊赖,周秉昆就试着把头枕在柱子的肩上,看看柱子没有反应,就进一步大胆地把身体靠在柱子的身上,闭着眼睛休息。7 E4 t" }+ |. X

7 X6 X9 n2 `+ S* i    那时候,柱子望着南京的雨,脑海中却是去年的北京的雨,王芃泽撑着一把大大的黑布伞,细心地遮住两个人,在雨中走了一天又一天。
" b" C6 |8 v& _6 d, E. N+ i4 @
, c' J' K0 _: z/ M) j! D! ], ~    天黑后雨小了一些,柱子冒雨骑车回家,在小巷的入口看到了老太太的身影,撑着伞坐在石凳上,耐心地等他。
; I4 I+ }7 g# {
. B  H  c4 Z% x2 Q6 y2 v5 z    这场雨下了好多天,下得天气渐渐凉了,柱子无事可做,夜里就翻看书柜里那些写了王芃泽名字的书,白天就陪着老太太,照看着王小川。王芃泽穿着雨衣,早上把王小川送来,晚上把王小川接走,在迷濛的雨中越来越清晰,又在迷濛的雨中渐渐模糊。王芃泽走进来时总带着潮冷的气息,似乎这本就是一个冷的季节,连王芃泽脸上的笑容都似乎蒙上了一层清冷的颜色;王芃泽走的时候像是一个出征的士兵,义无反顾地骑车驶入密密的雨水,被雨点扑簌簌地击打着。1 t. k# J9 V( v& t, u( J

: i0 t0 {0 a- o% N5 I5 @    有一天中午王芃泽冒着大雨兴冲冲地来了,进门时雨衣都忘了脱,急切地对柱子宣布好消息:“柱子,你被录取了,通知书都到了。”说着脱了雨衣,从外衣的怀中口袋里掏出通知书,开心地笑着递给柱子。柱子望着王芃泽被雨打湿的短短的发梢,伸手摸了一下,觉得跟一场幻梦似的。) l" a5 S* p$ Y/ m: a
: k6 A% U1 l  `! \- R* A
    王芃泽不解地问:“柱子,你不觉得兴奋么?”, \2 b/ }+ ~* o$ p" l
3 ?7 d/ r7 J' I
    “我不知道。”柱子喃喃地解释,“我不明白上中专是在做什么。”' |2 B3 N6 l6 i7 ^8 N

9 d: _  r  u. j+ p' A0 Q' y四 四(8)书-连VIP解禁章节2 Z# C" O" }- p7 F9 e* n2 [
0 s' t9 t3 T3 t: i
    81 z3 ~8 G7 Y/ M% |. f& g/ [, D: s6 |
) `! K' l0 u- y3 @4 U
    下午肖春莹也来了一次,穿了裙子和凉鞋,站在老太太的门外时雨伞还在滴着水。老太太心里很喜欢肖春莹,热情地迎上去,拉着她进来坐。肖春莹走进来,却没有时间坐,对老太太说:“我是来通知王玉柱同学,他考上了机电学校。”然后转向柱子,礼貌而又诚恳地说道:“祝贺你,王玉柱同学。”
. M9 m  W0 K) i  I! U, ~
4 c$ Q; L5 M( O( ]3 |/ V3 z$ Q# w9 G    柱子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肖春莹报考了哪个学校,便问道:“肖春莹,你考上的是哪个中专?”0 S8 e$ r& }# `8 U6 z

+ Q( c: l" g! v* h% b: W) R! k  n8 c    肖春莹微笑着回答:“我上高中了,以后想考大学。”' M% p1 R1 T) j
4 J3 h% P8 H, c: y% X3 l
    出于礼貌,她又微笑着侧过头去看了一下老太太,过去肖春莹总是把头发扎到脑后,这一天头发可能刚刚洗过,柔顺润泽地在耳边垂落着,被突然从窗口闯进客厅的凉风吹了一下,无意中显出一种清纯而又青涩的妩媚。
' b" t$ I9 ~6 r/ y' c$ o$ X% @
2 S! {9 D- L( ^, t2 R    肖春莹的这次拜访有种余音绕梁的效果,人走后,老太太因为喜欢而继续称赞,在柱子面前大夸肖春莹,真是女大十八变,才一个多月,突然变成大姑娘了。不厌其烦地夸了肖春莹的懂事大方有礼貌,再夸肖春莹不仅性格刚强,长得也越来越讨人喜欢了,后来又夸肖春莹有理想有追求,最后问柱子道:“柱子,怎么你以前没想过考大学么?”
& {3 q" q+ f7 B: i
% B3 s; \3 J" Y4 V4 `* I6 w    柱子躲避着老太太的目光,支支吾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 m! S9 [% y( n' d) ?
0 h) s, l! P3 e; k    “没关系。”老太太安慰柱子,“你好好努力,也会很有出息,争取和肖春莹比一比。”
) e- g" L% z+ ]+ ^- B5 o' T' T% |2 X, I& f6 A2 V
    暑假快结束时,有一天早上王芃泽来送王小川,走出筒子楼骑车上班时柱子追出来问:“叔,你现在需要什么?我想买来当礼物送给你。”
) X, L1 |; t- j1 _) E" v" e  v# G* Y1 s3 M, K, N, ~" A8 o
    王芃泽看了柱子半天,笑着问:“用你卖冰棍儿挣来的钱?”
! g$ @' K, |4 R  L* ^- d
9 E- L+ {: O7 E! @4 O    柱子点点头。王芃泽斩钉截铁地说:“不要。”
. l# ?, ~+ ~2 M3 j, W) Y8 ]8 o6 S2 s/ C/ G& q
    骑上车走的时候又觉得这样回答可能会伤害了柱子,就又退回到柱子身边,伸手扶着柱子的肩膀,认真地劝:“柱子,你挣那点儿钱还不够可怜的,自己好好保存着吧。我现在不需要什么东西,你要是买了,那是成心让我难受。”
$ m4 Y1 u7 E$ D# B) g8 H  D( X9 R3 @8 ]/ U' M9 Q' H+ K% n
    柱子说:“你要是不要礼物,我就把钱给你,总之我一定要送你一些东西。”. g! S% A, w/ n" [" @  t

9 m# W  K5 K) V- c( @( k; [    王芃泽皱了眉头,板着脸在自行车上愣愣地想了好久,最后极不高兴地撂下一句话:“你有点儿神经病。”说完用力一蹬,自行车飞快地消失在小巷中。3 m3 D3 i  u& V( _- ]

( Z( d# a, P' G    柱子先是买了两支钢笔,送给周秉昆和肖春莹一人一支。肖春莹问柱子:“为什么要送礼物?”柱子说:“因为我挣钱了嘛。”两人都看见过柱子盯着烈日卖冰棍儿的情景,犹犹豫豫地不敢接。肖春莹又问:“为什么单单送给我和周秉昆?”柱子回答:“因为我只有你们两个朋友。”停了一下,又笑着补充,“要是朋友多了,反而没办法送,因为送不起嘛。”
& J7 f- m& f$ S+ \/ f5 |
. j3 }. Z* M0 S( h& B1 {& u    肖春莹听到这个回答,激动得当时就哽咽了,双手接过钢笔,说话时铿锵有力得像是在说一个海誓山盟:“谢谢你,王玉柱同学,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 U, {8 m5 U4 U( a* ~, A  Q, a, P6 U; p$ B% S9 ]8 Q
    周秉昆收了柱子送的钢笔后一直没说话。肖春莹离开后,两人在巷子里漫无目的地走,柱子想着肖春莹刚刚的神情,突然想笑,就问周秉昆:“刚刚肖春莹说话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她很像刘胡兰呀?”
7 Z8 e. w, B  m- f& |( C0 I/ R+ M: c) K! T. S
    看到周秉昆没有任何反应地走路,柱子就碰了碰他的胳膊,又问了一遍。两人停住脚步,周秉昆转过身来,将头倚在柱子的肩膀上,旁若无人地哭了起来。
1 C: l4 X6 q. X7 g; U! O6 F7 m9 ]; |1 T! H3 c/ X& P  e/ @, A
    柱子越来越发觉给王芃泽的礼物很不好买,因为礼物不能只送给王芃泽,还有老太太绝对应该送;王小川虽然小,却是一家人的中心,也得送;如果王芃泽和王小川都有礼物了,却没有姚敏的,那么姚敏肯定不高兴,虽然自己不喜欢姚敏,但也不希望王芃泽家里再出任何乱子;既然姚敏都能收到礼物,住在同一个房子里的姚敏的亲妹妹姚瑞,不能什么都收不到。0 ~% t8 t* r7 d- a3 P) }

# @: i, ^" [) e    这一来,卖冰棍儿的那一点点钱根本就不够。) \8 b. g; w3 B/ t3 e2 f6 C

/ ]2 B( C. ~1 b8 s% Y  ?+ X' H$ R    柱子觉得为难,不明白自己干吗要送礼物,过去花王芃泽的钱,以后几年还得花王芃泽的钱,送礼物只会显得虚伪;可是过了一会儿又想,不管钱多钱少,总是自己挣的,挣了钱就全装进自己的口袋,这种行为更叫人瞧不起。他心里乱糟糟的,睡觉前又掏出口袋里的一把零钱数了数,摆在茶几上,垂头丧气地望着。8 L: c8 A% N- t8 G  j- e* ]

$ T) F2 A. @; c/ q  \+ L5 M    夜里柱子醒来了一次,清晰地捕捉到自己心中那种想送礼物给王芃泽的欲望。他模模糊糊地记得刚刚在梦中看到了王芃泽,王芃泽身上的衣服鞋袜、包括背心内裤都是他买来的,他的钱多得可以随时买来王芃泽需要的全部东西,无论他拿出什么,王芃泽都会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接过去。柱子头脑一片澄明,原来自己是如此强烈地想用礼物把王芃泽包围,只为了让王芃泽生活在他的照顾中,无关乎其他人。
; X% z5 I# ?" O( {0 K
& O2 g1 b9 o4 N3 {1 B1 t    再次醒来已是凌晨,柱子望着辉映在现实里的城市的晨光,已想好了要送给王芃泽的礼物。
$ ^8 o" A( m& G% s/ B" ^( h6 r: @( G" ~, A% I1 n! x8 Z
    他去了百货公司,拣最贵的雪花膏买了一瓶,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然后他等在王芃泽家的附近,看到姚敏一个人下班回来时就在巷子里拦住她,喊了一声:“阿姨。”把雪花膏递上去。姚敏接过来,迷惑地问:“你给我一瓶雪花膏干吗?”7 D! G/ f" q- m

7 ]. w' u2 J& Y9 w    柱子说:“这是我用暑假里挣来的钱买的,我打扰你们的生活太多了,接受你和我叔的帮助也太多,我想不出其他的表达感谢的方法,就把这个当礼物吧。等我将来挣钱了,我会好好报答你们。我跟我叔一样,是个说得到就做得到的人。”
2 r4 n! Q. y4 ]/ F$ Q3 [8 {
$ {! B; ~/ \2 ]  O5 O    柱子说完就走了,剩下姚敏站在巷子里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下午下班后姚敏去了百货公司,找到一模一样的雪花膏看了看,价格把她吓了一跳,之前对柱子所做的种种不好的猜测在这个价格之下有些靠不住了。姚敏平时很节俭,从来没有用过这么贵的东西,心想不能把这当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于是晚上睡觉前跟王芃泽讲了,问他怎么办。王芃泽说送都送了,能怎么办,不可能再退回去。早上起床后姚敏拿钱给王芃泽,说这个东西太贵了,你还是把钱还给柱子吧。
$ T5 q! @" Y0 p8 f* v
6 C+ y& p5 Z8 }' H! c    王芃泽没有把钱给柱子,而是自己又拿一部分添进去,寄给了远在西北湾子村的柱子娘,附言栏内注明这是柱子暑假挣的钱。之后这件事就再也不提了。6 D3 d2 \3 S$ G: L

( n0 Y  f# e/ J! W8 _* F    在柱子开学前的一个周末的下午,姚敏买了一些点心水果回来,主动对王芃泽说该去送送柱子,同时也是看望一下老太太。王芃泽很惊讶,换衣服时一直在欣慰地笑。这一天对一家人来说是个不平凡的一天,王芃泽抱着王小川,姚敏和姚瑞提着点心水果,还有姚敏从厂里拿回来的一打毛巾,路上王芃泽又绕到菜场买了菜和肉。四个人把筒子楼里的住户都轰动了,都知道老太太和儿媳的关系不好,此刻看到姚敏来了,许多邻居都过来问候。吃饭时老太太家里椅子不够,王芃泽去隔壁借,又被人拉着问了许多问题,过了好半天才提着椅子出来。
6 f. q  z; h3 `" p% A" N$ P
+ P+ k2 n7 d  z    晚饭是姚敏、姚瑞陪着老太太去厨房做的,王小川一看到人多就兴奋,在公共厨房和客厅之间来回跑,撞得做饭的人们来来去去都得加倍小心。王芃泽和柱子在客厅里坐着,沉默着没有话说,柱子找不出话题,紧张又尴尬,就拿了一本书过来翻,这让王芃泽蓦然觉得两人之间的确是有了一层隔膜,柱子比以前成熟多了,有心思有秘密,再不是以前那个跟在自己身边、事事需要听他的意见的孩子,有些感觉即使不愿放弃,也会说失去就失去了,有些变化,会在一夜之间完全发生。# S2 i) z  Z, G
1 k5 U  O: ~% p7 h- Y, X# `; o
    王芃泽对柱子说:“明天下午我向所里借了个车,开车送你去机电学校。”3 E. ~0 T8 B; L2 i- v+ Y* e

; X# r' Z; K0 {. t1 k% h; S: F    柱子说:“好。”, ]/ I) |5 y+ X5 R9 f
8 f4 g- U! s& T
    柱子低头翻着书,王芃泽凝神望着柱子,过了一会儿,柱子想起来了一些可说的话,开口正要说,老太太掀开帘子进来了,端着一盘菜放在饭桌上。老太太兴高采烈,但是眼睛红红的,想必是哭过了,望着柱子笑了一下,又去了厨房。' q/ ~* Y& y3 S3 k* U, L9 R) P' Z
9 l  x( s: W" p6 L# a
    王芃泽问柱子:“刚刚你想跟我说什么?”7 u  j5 p) q5 K' l; n
: l& G% ~/ f1 l) |4 o# ^
    柱子望着王芃泽,茫然地回答:“我又忘了。”
$ f+ e  o% ^0 X5 h% q# n9 G5 V- l) q  m4 U% N( n1 o
    第二天柱子一早就起来收拾行李,发觉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最后只有两个包,一个是书包,一个裹着衣服的小包。老太太又给他收拾了一个装满点心水果的包,又把裹了衣服的小包解开,把毛巾被放进去,重又系好,又把肥皂清凉油之类的装进柱子的书包里。柱子问:“我的自行车怎么办呀?”老太太笑道:“自行车不用骑过去了吧,又不是出远门,你还在南京呢,可以随时回来骑着去玩。”
; r5 F. d, {5 T' J* _1 S+ G) p: f. p+ V
    下午王芃泽开了研究所的吉普车过来,柱子往里边放行李的时候发现里边有被褥床单凉席脸盆手电筒。柱子问王芃泽:“叔,是不是你和奶奶已经分工好了,你们俩给我的东西没有重复的?”7 g# x2 Q: u) q4 {. m

% Q6 T5 n9 Z* |  c5 f! f8 L    王芃泽打开前边的车门,看柱子坐好了,笑道:“你虽然长大了,但是对于生活中的许多事没有经验,还是需要别人照顾的,不管什么事该问我的还是要问我。以后不能天天见面了,你得把你在学校里的事定期向我汇报,记住没有?”7 i7 F4 w0 c9 U/ h# O/ D) E

# @7 M' c( F. r0 l7 i    一路上柱子望着王芃泽开车的样子,衬衣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上,裸露着粗粗的手臂,坐着时裤子上有许多褶皱,隐现出强壮的腿的轮廓,双眼正视着前方,端端正正的脸的侧影。这个模样柱子已经看过千万遍,可是在这一天不停向后飞逝的街景中,他似乎从这个宽宽厚厚的熟悉的身影中发现了更多的魅力。柱子对王芃泽说:“叔,你开车的样子最好看了。”5 ]0 v! z4 P0 J( `7 {& i+ |. u

0 h9 |* e  P9 q2 j+ I5 c: R    “可惜不是我的车。”王芃泽笑道,“要不然我就天天开车给你看。”
! N4 W; {9 J& q$ U% f6 h& t4 W7 `2 F" _! Q
    柱子说:“等我以后有钱了,我给你买车。”
# v: ]' I0 X4 h' m. G9 E! ]
8 B8 e! M6 e) X! y7 k0 ?& z' }    王芃泽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过头来,只是望着前方路上的尘世的光亮,淡淡地笑了很久。; w% o8 l% j( O9 n" Z, W3 u

, F7 C. g) z. Q- ^) B6 b% Z2 |5 \  l- J    两人到了学校后,报到领书领各种用具,居然还领了一床被褥。王芃泽笑着说这机电学校看来还真不错,车里的那床被褥我只好捎回去了,等天冷了我再给你送过来。找到宿舍,是八个人一间的高低床,王芃泽问柱子你睡上铺还是睡下铺,柱子选择上铺,王芃泽说睡下铺吧方便,柱子说还是睡上铺吧,少人打扰。王芃泽便不再坚持,找来抹布把上铺仔细擦一遍,柱子爬上去铺报纸,再铺被褥,很快就收拾停当了。9 a( t+ e5 v$ b1 J/ G) \
' z# `2 Z1 ]* {4 t; N" `
    宿舍里还有其他几个同学和家长,王芃泽便不再多停留,对柱子说:“你跟我来一下。”两人出了宿舍,坐进吉普车里,王芃泽拿出一个存折给柱子,说:“你的生活费都在这个存折里,以后需要了你自己去银行取,我会定期把钱存进去。你拿着,我把密码写给你。”
) ?% U4 N0 {8 o% Q: ?
- _  e2 l7 f$ x- j    柱子犹豫着,伸不出手去接。王芃泽无奈地说道:“我就知道你又会这样,可是你现在还没有自立呢,总得依靠某个人,不依靠我还能依靠谁呢。”柱子脸红了,还是没有伸手。王芃泽就低下头去,掀开柱子的裤子口袋儿,把存折放进去。& d  F; I9 ^" K/ f5 k( Y% n/ B: R
5 j  O9 J7 u6 E+ u. w. ^8 [$ v
    “我真服了你了。”
1 k1 z, u% ]0 ]  a, {# W
; v+ c* F' Z1 b+ Y; i' e. m    说着从衬衣口袋里掏出纸和笔,写了一串数字给柱子让他放好。然后两人又无话了,王芃泽说:“那么,我就回家去了,你也去宿舍休息吧。”柱子推开车门下去,慢慢走了一段距离。王芃泽又从窗口探出头来,喊:“柱子。”柱子转过身,看到王芃泽招手让他过去。王芃泽开了车门,又让柱子进来。
* a: x* _! u9 Y& |8 O
/ X9 _- Y. m4 S5 u" P. V, h2 r) T    柱子问:“叔,什么事啊?”* Y1 k/ c3 L4 _. r
- b" Q! e$ O  K" S+ Z: T! a- Q
    王芃泽有些伤感,对柱子说:“柱子,让叔抱抱你。”
1 Z5 y# U7 d1 H
$ @% [4 _2 h' {5 w) Z0 F0 U* J; U    柱子坐近了,被王芃泽扶着肩膀紧紧地抱在怀里。王芃泽低声对柱子说:% y* e' O% c" _1 J' e

* q+ G- @  _6 c. l+ Y1 _! }    “让你上个中专曾经是我的梦想,现在终于实现了。”1 g4 u3 }7 |  \6 G5 u
. }% i$ |0 v0 H
    柱子再次下了车,吉普车便开动了,慢慢驶出了校门。柱子在后边跟着,一直跟到大街上,看到王芃泽在车里向他挥手,然后吉普车越来越远,渐渐成为车流中一个草绿色的点,再后来就完全不见了。
; l# k1 r' J0 ?% [8 V! `- U$ a7 U2 i4 @  ~9 @1 A; H
    柱子转过身来,努力不让自己去想“离别”这个话题,只步履沉重地闷头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因为看到一个胖胖的身影挡在前方,周秉昆微笑着在等他。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8 12:4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10
1 {. k0 V% E/ {- |# e/ c; a
0 E% u6 y. m1 ]9 `! t- n* ]/ m3 o1 D    10
. R9 T2 r+ F1 T/ c- Y) R& x* m( o* v; H' e# U+ N3 x/ }) w
    二月,老赵、大刘、小刘、小彭又回来了,科考队的院子又恢复了原先的生机。早上起床后,刷牙洗脸的声音,老赵做饭炒菜的声音,彰显出一种简单而真实的生活气息。然而却不是宁静的,相反还带有些许的急躁不不安。有个周末王芃泽去县里接柱子,小刘和小彭跟着去玩,回来的路上小刘对柱子说:“柱子,我们可能很快就要走了。”' P3 f: g; ?+ C$ W# \
+ }+ N0 }/ e# i2 r& ?- w
    柱子问:“什么时候?”  \$ H* b" [" }9 I
3 j, O" b* L0 _8 E! a6 z- y) W
    小刘说:“很快,现在正在等人过来验收。”
9 p. ^" l$ a: r! G, x  z+ q/ @3 f' t0 a% P5 J/ t2 n+ \
    车里的气氛顿时冷了下来,柱子不说话了,王芃泽也不说了,小彭本来就沉默寡言。小刘又问了两个问题,没人回答,才明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9 r  L$ Y  u( I! W0 V
# V+ S& h; M* O( P' |+ c( |5 ]    柱子站在自家的院子里,听着隔壁传来的声音,明白这只是过去生活的微弱延续,并不会萌生出什么新的开始。他望望天空,觉得冬日的冷风中满是离别的气息。
+ n9 r' z* \: O$ T' Y% j/ x0 _, l
* u/ L5 y; k) _$ g# i& h    有一天不是周末,班主任出现在教室门口,向柱子招招手,喊道:“王玉柱,有人找你。”柱子走出来,看见王芃泽高大的身影站在冬日空旷的校园里。9 o0 e6 ?! i3 X4 j3 T1 X, A

4 u  f8 ~9 `+ `/ F" h( c) J1 l8 {/ J  G    柱子慢慢地走过去。王芃泽说:“我来火车站接人,时间还早,就来看看你。”2 a4 L4 r, T+ E, [5 q

& {) `" k# z2 e+ w    柱子问:“是接来验收工作的人么?”1 X; L' o6 p; v4 F
  l/ h) j+ G% Q! k- h7 l* c, u
    王芃泽回答:“是啊。验收之后,我们就要走了。”
, D: W: g2 q4 j* ?
: R, b8 C/ D: `5 T$ ?; W9 N    柱子又问:“什么时候走?”
; ?6 H8 I% G0 S) ]- @2 ^; j4 o+ t
    王芃泽回答:“打算下周二走,要开好几天的车才能回去。”  |) l3 U) n) u2 V6 {% G
5 C2 {# y- p) [2 X9 R
    过了一会儿,柱子问:“这个周末,你接我回去吧?”: U& s8 ]7 L$ v( i% P5 y, k: @

6 m' r4 s) A$ f3 \. U    上个周末柱子刚刚回去过,按照惯例这个周末该是在学校复习功课的。王芃泽笑了笑,回答道:“好啊。”. h% Q0 \6 k: E3 R5 n- h) S( U$ v

( }- E) b5 P: ^' q1 `$ {    周末回到家里,柱子似乎并没有觉得离别有多难过。他看到王芃泽还活生生地存在于自己的眼前,搬了许多生活用品过来,对柱子娘说:“大妹子,这些东西我们不带走了,拿过来你们家用吧。”
" X) c2 I# H  I( e+ d: M: t/ t4 n0 {$ R
    柱子跟着王芃泽到科考队的院子里去,看见其他人都在整理杂物。小彭搬了一摞书出来,大刘看见了觉得发愁,就说:“小彭,书不好带,你干脆送给柱子吧。”
$ H& O& B3 ^6 r
3 @9 |# E% v$ [' D( y1 W* f! F$ I$ \    小彭说:“好吧。”扭头看见柱子正跟着王芃泽慢慢走进来,就接着说道,“刚好柱子过来了,待会儿回家的时候就让他捎回去。”
* M' Z8 n$ D7 M) R0 o3 e) w
) M! D- b8 _% V( d6 V0 Y    老赵对柱子说:“柱子你来得正好,可以帮你叔整理行李了。”; f2 J3 U% O; Z9 S; D3 z

) Q! g1 e) y* U" R    王芃泽听了,转过身来望着柱子笑,等待他决定是否要跟过来帮忙。
4 m  {; H7 k, {( G
3 I7 d  O* w3 j% U! |& o, k    柱子突然间觉得自己极不愿意面对这些行李和这些人,他接过小彭手中的书,一声不响地转过身去回家了。/ {' ?7 t$ g, c- m; o0 W

& f% U8 N: H$ f7 k% P, t1 d    老赵叹了口气,对王芃泽说:“柱子心里难受呢。”
  Q' X; }# `( Y+ J; u  `0 G& z2 F/ A: k) u' p' x
    星期天下午王芃泽开车送柱子上学。柱子娘心想这是最后一次有车送了,就让柱子带上整整一袋麦子,到学校去多换点儿饭票。柱子扛着麦子走过去,放进车里,又坐到前排去,和王芃泽并排坐着。王芃泽开着车离开了湾子村,沉默地行驶了很久,能看到县城的时候,突然停下了。柱子扭头,望着王芃泽。9 F# X/ F/ P5 [  H" X# F3 ~

- r4 [5 f8 k# h9 c; ]) s% ?    王芃泽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对柱子说:
- V$ h0 u# q3 S& J+ D' ]* }9 b4 ?' V- f1 _8 X7 b
    “这是四个月的生活费,你拿好,别弄丢了。”5 O/ r* E9 q0 E$ t1 Y3 j# o

/ T% L0 U2 ]' B6 Q7 H* w    柱子不说话,也不接。王芃泽笑了笑,把信封塞到柱子的行李中。又拿出一摞信纸和信封。
. W7 s& G/ b% d0 t: T. q1 Z/ Q( [9 j" w5 r6 _: u( r$ B
    “这是信纸和信封,邮票和我的详细地址在信封里,以后你要是想我了,或是需要帮忙了,就给我写信。”
8 ^$ X3 L( E6 x8 F& R7 ~
, C6 \0 X! f! k2 y9 W    柱子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慌忙低下头,泪珠大颗大颗地滴下来。
0 z; a( v( B. P2 h
* E$ a7 g# B, f4 y    王芃泽急忙凑过来,大手轻轻抚着柱子的背,用低沉的声音温柔地安慰:# O6 l! A; j- x+ [
+ p" ^. x0 M" J% @5 v
    “不要哭,柱子。有聚终有散。等你考上了中专,我接你去南京玩。”8 N1 [+ ~0 f5 d$ `" \4 s* o3 t

& k) W( v4 A1 F1 Z( t( u    柱子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南京,对他来说是遥远得不可触碰的一个词。他对王芃泽说:“你走了,我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一句话被哽咽得断断续续,好半天才说完整。柱子用棉衣的袖子擦眼泪,袖子已经湿透了。
8 e4 G: z0 X8 _6 I! n* j9 w' d) o7 [
    王芃泽抓住柱子的手,眼眶也湿了。
3 E: S! D# Q8 Z. T! f# \+ g5 }) k! {/ _2 I" u4 P5 w
    星期二的时候,科考队的吉普车经过县城,像来时一样,车顶上捆满了小山似的行李。' i" k4 b8 o% B* N& U3 l' O) K% o0 s

. D* G, a9 B; u# \    老赵问王芃泽:“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柱子?”
; h  [6 `- A8 v/ G7 X1 y) R, u. ^' S0 g% p" j. b$ @6 \2 M
    王芃泽犹豫了一下,说:“不用了。”. G" w6 ?) m) }  c0 }! h2 Y8 f  W$ f

: C9 _3 ^2 p4 J0 x    那时候,柱子已乘上了从县里开往乡里的第一班长途车。他在乡里下车,一路跑步回湾子村,他体力极好,在冬日的冷风与阳光下奔上一道山梁又一道山梁。他想他应该沿着大路往家赶,说不定在路上能够迎上科考队的吉普车,但是他又恰好害怕这一点,真要遇上了王芃泽,一定会非常尴尬,明明已经道别过了。1 D- ]- R+ {, g, W# a* B

: f+ p9 G4 B5 H2 i# {8 A    于是他选择了一条小路,心中越来越迷茫,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他搞不明白自己如此急切地想要赶回湾子村,究竟是出于什么目的。1 y  c1 B$ s+ e" o( `; @
  G# C" Q. D9 r
    他从小路直接回到寂静的家门前,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1 D0 ^: B( p1 M& o5 _5 R$ o# D
/ i2 i5 ~9 P" \3 j    他看到柱子爹靠在墙根下晒太阳,双手交叉在衣袖里。英子在门前玩耍,拿着一穗玉米,几只老母鸡围着她咯咯叫,等待剥下来的玉米粒。英子看到了柱子,喊道:“哥。”0 y5 z. h7 o0 }1 d
! B( E2 d# n, r5 b
    柱子望望那条往西边直通到工地去的路,确信这不是一场梦。只是那些快乐与生机怎么说离开就离开了,不留下一抹背影,不留下一丝余音。他的家,重新变得与从前一模一样,沉闷,死寂,毫无希望。
& v4 i6 E7 c, r! l0 ~3 I* y% u
, ^+ c- a! q; e# z; Z3 E3 e! b: d    他满心苦涩,迎着注定会到来的失望与绝望推开隔壁的院门,院子里空荡而寂寥,屋子里没了灯光,黑洞洞的,阴暗潮湿。但柱子仍能察觉到这里留住了许多往日的记忆,他仍能清晰地记起王芃泽站在屋檐下看雪的情景,转过身来望着他笑,用干净而温暖的声音喊他的名字:“柱子。”
/ i7 p" ~9 W7 k% p1 F& N' L  g) q* v3 k: B: t, i* ^
    柱子重新打量这个院子,他相信王芃泽此刻还没有远离,这里的一切还在延续着王芃泽的生命气息,而他应该努力留出它们。他拿起屋檐下的那把磨秃了的大扫帚,去做王芃泽或老赵每天都会重复的事情,把院子仔细地扫了一遍。然后毅然决然地走出去,掩上院门。
$ @8 C9 E5 s  i' i; r) e8 f) S; N, U, C4 l& ?7 q$ i% l( U+ A
    柱子爹向柱子喊:“柱子,吃了饭再走。”柱子没有回应,沿小路飞快地跑出了柱子爹的视野。
8 N& W, V2 c3 k( @) _# I  T
- O8 T( d7 N: I+ v    可是三月的时候柱子回到家门前,看到隔壁的院门洞开着,满院都是随着春天到来簇生而出的碧草,从门口一直长到屋檐下,把路遮住了,屋门沾着泥土,挂着许多泛白的蜗牛壳。他从墙根下找出那把秃了的扫帚,却没有信心去打扫干净。他终于真正地明白王芃泽已经走了,该消失的都已经消失,该荒芜的都已经荒芜,无论你如何挽留,终究不过是越来越远的记忆。他怀着一种深深的无望,蹲在屋檐下哭了很长时间,努力压抑着不发出声音,而在东墙上,柱子娘的大圆脸一直望着这一幕。  _1 v3 k1 x  q3 v
3 p  [! x! Z# p. |
    没有了王芃泽,柱子的成绩越来越糟,班主任着急,找柱子谈了好几次,柱子什么都不说。他本来就是个孤僻的人,这段时间心里难受,变得更加孤僻。他自己也为成绩着急,想象着王芃泽如果听说了这种成绩会有何反应,这让他更加烦躁了。
9 |/ Q0 R+ M. R9 |3 G/ h7 @2 I, y; U" x/ c
    三月快过去的时候,曹老头儿在村子周围发现了狼的踪迹,这让全村都警惕起来。曹老头儿聚集了一群年轻人,四处拉网设陷阱。有天晚上两头狼一起落入了陷阱,被年轻人们闷棍打死了,送给曹老头做奖品。曹老头带回家去,挂在院里的树上。: w1 F; b3 G4 x8 {/ y0 k
1 }! o& j8 O. B$ l
    柱子周末回湾子村,走在路上已经注意到了田里的陷阱,穿过村子时人人都在谈论曹老头儿和刚刚打死的两只狼。柱子留心听了听,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难道是老鹰峡里那两只小狼跑出来了。他没有马上回家,绕路从曹老头儿家的门前经过。白天时院门敞开,柱子走到曹老头儿的家门口,顿时热血沸腾,一眼就认出了挂在树上的那两具狼的尸体,正是自己和王芃泽喂食过和逗弄过的两只小狼。柱子想起自己的左臂,从心底里认为这两只狼和自己有着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联系。
0 k  \! p& q0 {
* y5 y' h- ^$ }: E6 q9 @1 \    曹老头儿迎出来时,柱子的眼神正变得越来越凶狠。曹老头儿警惕地问:“你干什么?”柱子盯着曹老头儿那张刁钻的脸,如果有说的出口的理由,他会一拳打过去。这时曹老头儿的女儿从堂屋掀开门帘出来了,看见柱子,“呀”一声喊了起来。柱子转身离去。* x1 Z1 q/ K' g" V4 e$ [

3 r/ Q* s' Y2 E8 k5 Q# M5 A4 y    半夜时分,曹老头儿家的大黑狗突然一阵狂吠,一家人都被惊醒了。曹老头儿隔着窗户向外张望,大声问:“谁啊?”可是天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大黑狗吠得越来越剧烈。曹老头儿有几分惊惧,急忙下床,这时大黑狗突然换成“唧唧唧”的小声哀鸣,似乎被什么人狠狠地打了一下,打怕了。曹老头儿冲过去打开房门,看到院门洞开,院子里早已没了人影,大黑狗惊魂未定地缩在墙角。曹老头儿晃着手电检查了一遍院子,最后发现两只狼的尸体不见了。2 S3 ?. i/ ]- F% |8 `4 {7 U1 y

# I: y8 ?" c- E- I& F6 _    曹老头儿的女儿在屋里担心地问:“爹,是谁呀?”0 h3 k1 A& @8 O% a/ G9 C- D
- ?5 I( u3 x, S
    曹老头儿愤怒地喊:“肯定是王玉柱。”$ V# E1 r0 \8 ^# F0 u/ ]

- N3 w" |, A6 ?! a  O- F6 F    柱子连夜赶到老鹰峡,在那只母狼的坟旁边又做了两个新坟,一边一个。最后柱子去湖边用冰冷的湖水洗了手,又回到坟前坐下来,说:
% \! X, \) B' n% S0 ~" Q0 X9 f% b+ t& ~; g5 e; H8 H6 P
    “你们都不用难过了。你们虽然是狼,但也是有命运的,跟我一样。”
$ U0 `% W$ u# r8 q+ E- F* c) w. v6 Q0 k
    天亮后曹老头儿找到队长要去到柱子家大闹一场。柱子娘双手叉腰小山似的堵在门口,指着曹老头儿的鼻子问:“你凭啥说是我家柱子偷的?你拿出证据。”
, \) A* h2 q/ R9 r) O  o/ ~7 |' W: U: [- Z! w
    曹老头儿说:“柱子昨儿下午在我家门口偷看,晚上两只狼就丢了。”
$ C& I0 `) b6 I. a, r! @" P" [. k6 ~; I) a9 K  T; v
    柱子娘毫不退让,大声道:“去你家门口偷看的人多了。再说偷两只狼有啥用。”
  M, h; Z8 m3 s: s" n
! i. e$ C, I( D4 G2 Z8 Z4 K$ G2 g    曹老头儿不想和柱子娘争辩,指着柱子喊道:“王玉柱你凭良心说,是不是你偷的?”
6 ]! Y, B& M( a9 ?
3 A% ]- w4 P0 r( O    柱子冷冷地站在柱子娘旁边,一言不发,从小到大,整个湾子村的人都很少听见过他说话。$ H# E% f# x( _5 g" t+ _/ C
; ~! \' N. W+ n% i: ?4 ~2 P
    局势僵住了。队长看出曹老头儿实际上不敢招惹柱子娘和柱子,就推着曹老头儿道:“你没有可靠的证据,就不要乱说。好了好了,走吧走吧。”, \0 y/ r; Z2 m5 e; q

1 c3 \: j( ?6 W( r    曹老头儿怒气冲冲地指着柱子娘和柱子。
' p1 G' g+ B8 T  k' f. i. b& I, H* f. q& [
    “你们俩给我小心着点儿,以后不要栽到我曹老头儿手里。”+ v9 d# m- A; j* _# h) v, r
, u% B! i% k8 Z" X3 m
    柱子一直没有给王芃泽写信,倒是接到了王芃泽写来的两封信,询问他的吃饭穿衣和学习情况,鼓励他一定要努力。柱子每看一次,都回到宿舍躲在被子里偷偷流泪。他没有朋友,不用担心有人过来问。+ I5 }- {: z8 B9 H( p/ \  m: K1 g% ], K5 i
, H- @" T$ V; Y
    其实柱子想写信,只是面对着信纸的时候便不知道该写些什么,那些生活琐事和学习琐事他都提不起兴趣向王芃泽回报,他想问的只有一件事,他想说的只有一句话。但是他不能说,他知道王芃泽一定会想办法答应,正因为如此,他觉得那是对王芃泽的利用。' K# u2 _. s7 b! u
/ P4 m+ A8 Q  z- |" R. O
    有一天学校办公室的一个老师突然跑到柱子的班上,喊柱子去办公室接一个电话,从南京打来的。柱子大吃一惊,急匆匆地飞奔到办公室,拿起听筒,立刻传来了王芃泽熟悉的声音:“喂,是柱子么?”
* \" x5 s9 N" ~& E' I
5 E2 w/ e. e7 ?/ |4 M, |9 k9 P$ {+ |    柱子拿听筒的手顿时开始颤抖,眼泪夺眶而出,他再也顾忌不了办公室里的几个老师,就站在那里涕泪横流地哭起来。几个女老师被吓坏了,又是搬椅子又是拿毛巾地纷纷过来劝。
- W8 `9 r$ M  C& `/ l* A
- q7 P" _) _7 @# K6 y' t- L; z    那天的电话里一直都是王芃泽在说话,柱子自己什么都说不成。王芃泽反复地劝柱子一定要以学习为重,别的事情都可以暂且不考虑,就算考虑也是为了学习,人生中真正重要的事情并不多,但这次考试正是其中一个,不要想着还有复习,你已经不小了。王芃泽问柱子想去哪里上学,是考本地的中专还是外地的,要不就来南京上学吧,离叔近一点,遇到什么事还可以帮帮你。% D1 O( Q: Y6 d# E
; M, b! m; j4 Z- z/ h+ j. ?
    五月,柱子的成绩已经惨不忍睹了,他唯一的辉煌就是年前的那次考试,之后王芃泽一走,他的成绩就一直在下坠。班主任又一次找柱子谈话,简练而严肃地对他说:“你今天要是再不想办法振作起来,从明天起就可以不用再考虑上中专了。”3 N; O  m2 K. @% K. J6 I8 z

0 b2 z" V1 h# x1 O6 i8 B; Y    中午别的同学都去吃饭了,柱子坐在教室里,铺开信纸。他感觉到自己人生中重要的时刻来临了,为了那漫长的未来,再过分的要求他也要鼓起勇气向王芃泽说出来,他必须试一试。
4 H- `" }3 V9 a! v- ?# C+ |. V! f
    他一笔一划地写下了平生第一封信。$ k# A0 B) E* p
. j9 r- ^: t) n0 {9 I+ }, B7 @
    叔:( z! _; p& _8 U! p% W
* b. e! N  B) [. E
    你带我走吧?9 m; P* A* B% v- Z7 L
" N( ]7 a% Y  d& X$ f1 m
    柱子
& t) t( F. j/ k$ k" [9 M  s1 L; [2 a6 W2 i8 T
    他来不及吃午饭,立刻跑到邮局,用双手将这封信郑重地投进邮箱。+ s! d( r( C3 q: O! p

' ]$ z2 T2 K! U5 w5 W    之后是漫长的等待。柱子似乎一下子平静了许多,周末也不回家了,用上所有时间来学习,废寝忘食。他想让王芃泽知道他的成绩还没那么糟,如果王芃泽回来的话。& i2 I3 ^1 L6 r. J

6 v2 O; e, Z0 G! W' @5 Q    六月初,一天上午的自习课,柱子突然觉得这是一个异常清晰的世界,他的视力好得可以看清空气中某种透明的细丝,高高低低,浮浮沉沉地在眼前曼舞。他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这时班主任在门口出现了,喊道:“王玉柱,有人找。”
- K) H# F3 d& z) h! d& \  D7 q. u* |: M( I/ j1 }' w! r& P
    柱子走出教室,教室在二楼。他手扶着栏杆,看到了操场上王芃泽风尘仆仆的身影。王芃泽举起右手,兴奋地微笑着向这边挥动。柱子荒芜敏感的世界顿时温暖成一阵纷飞的细雨。
7 `0 N! n; j5 Q0 n/ q* e7 L
! f. f5 t, w( e& F# @- ?    王芃泽对柱子说:
! M, D% ?+ |$ k; p8 a6 V) U9 v* F, l
6 K" S+ Q% T. [/ P1 O- q* T, a    “两边我都已经说好了。我们去南京参加中考。”* B" o' a- Z$ r& U4 v% j! P; z

) o: Y- m0 j5 m& W    离开湾子村的那个上午,王芃泽和柱子背着行李走上一道山梁。王芃泽回头望了一下,对柱子说:“你有没有看到,你的湾子村,是个很美的地方啊。”
) Z$ O+ o9 s# S8 n
0 j& Q: Y2 u( f) G! j0 G+ B+ j    柱子随着王芃泽回头望去,湾子村静静地守候在西北的大地上,似乎已经守候了上千年,古树掩映,群山环绕,风无休无止地去了又来,阳光明朗,永恒地泻落着。$ b# i, r! @) r" S9 \5 G
" u# Q% ~7 w# p# {8 L7 V
    柱子想起,当菲劳逊老师离开裘德的村庄的时候,裘德走到老师经常汲水的那个水井旁,低头发现了那个古老的水井有一种独特的价值与美。裘德和菲劳逊一开始就显出与村子里其他人不同的特征,因为他们的眼睛能看到那些被别人忽略的美。
  U& P" ?/ z# F% {$ ?# K
* ]  C0 @3 u' Q6 }& M+ i三 三(1)vip解禁章节
& b( R1 M: u- X' t/ q/ b7 j; O& s, S5 H% q) l: i+ d
    1
  H* I. ]7 F$ s+ b8 z3 F6 ?3 e  D3 r! h0 u
    在另外一些重要的人出现之前,另外一些重要的事情发生之前,柱子认为城市与城市之间是没有区别的,无论北京还是南京,对他来说都是一样,唯一的不同之处要由王芃泽来决定。在北京的时候,林慧珍的家只是代替了一个旅馆,从住进去的第一天开始,时时刻刻都想着离开。而当他跟随着王芃泽到达南京,下了车,背着行李,顶着烈日,穿过闹嚷的柏油路和僻静的水泥小巷的时候,柱子意识到,他正在一步步接近的,是一个早已朦胧地挺立在他的生命之中、让他猜测了许久、正从神秘中变得越来越现实的家。
9 i$ p+ p  p- \* X+ g
& T. I1 L' ~( s    南京,街上停停走走的依然是中间像是粘了黑胶布的公交车,人们骑着自行车上班下班,都是一脸漠然,似乎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感兴趣,到处都是叮铃铃的自行车铃声。两人进入一片旧的居民区,走入一条小巷,王芃泽走在前面带路,背影晃动着拐了一个弯又一个弯,一边走一边告诉柱子小巷的名字、方位和方向、该怎么辨认,叮嘱他记牢了、别迷路。柱子双脚踩过的陌生的路,背阴的潮湿处生着点点青苔,路中间的水泥路面许多处都已破损,被两边的居民用水泼湿了,又被六月的大太阳晒干,泛着白白的水泥的原色。柱子忍不住去猜测泼在这条路上的水是什么样的水,因为被太阳炙烤出臭臭的味儿,彰显着一种湿热的、精打细算的市井气息。; d7 z1 R7 I& v& O* P! e& M

' A- s, |1 F4 y) A1 M1 O) j    在一个转弯处,王芃泽回了一下头,发觉柱子在后面落下了一大段距离,就转过身来站着等他,脸上尽是汗,用一份买来的报纸扇着风,微笑着,饶有兴趣地看着来自西北的柱子,沿着南京小巷的墙根一步步走近。
% u( Q. Z, R. I1 _/ e' I; {& G- e
3 w, U, h" l# b4 I    许多年后柱子明白了一个道理,简陋并不是一种缺陷,豪华不一定就是优点。身边的外物,必须臣服于人的精神,安安静静地成为精神的和谐的一部分,才能显出一种美。一切都取决于人的意志能否统摄住他周围的环境。而王芃泽正是这样的人,他的思维总是高高地飘扬在物质之上,他总是用谅解与欣赏的眼神来遥望近在咫尺的世界,不管他是在城市的杂乱中笑容一闪即逝,还是在田野的旺盛中背影匆匆,你都能在他身边发现许多坦然存在的美,慢慢清晰起来,纷纷帮他诉说。
$ c' ^+ U% p3 ~; ^
3 c8 t2 U/ g. ]3 E    那一天柱子走在简陋的小巷里的时候,就这样又一次发现了王芃泽。走近了,王芃泽用报纸帮他扇风,帮他托着身后的行李,然后手臂往前一指,路标一般有力地指着一栋五层的居民楼给柱子看,笑道:
( S6 F% T4 Q7 {/ P) @0 d+ }0 ~
& ]) S+ r$ w& r    “我们就住在那里,三楼的那个阳台就是。”% ?  W2 b0 e' K5 q2 D) o
5 A% ]$ M5 a! T1 k6 R  X! V
    那栋居民楼与周围的建筑毫无二致,是许多栋一模一样的楼房中的其中一个。柱子的想象力终于触碰到现实的地面,但他并不觉得失望。王芃泽世俗生活中的全部秘密,无论大小琐细,从此刻起,就要被他完全接触,他因现实而兴奋。; G; e, |2 S  s: E

9 s4 J5 a' l3 F    柱子跟着王芃泽上楼,这是研究所的家属楼,住户都比较文明,楼梯上干干净净。到了三楼,王芃泽敲响了自家的门,等了一下,没有声音,就又敲了敲,大声喊:“姚敏。”屋里有人回应:“来了。”
7 i2 E8 g0 A8 O5 v+ W; b4 L3 Y0 a( m1 x: v3 n2 g- w1 }/ T
    姚敏,是王芃泽妻子的名字。柱子听到姚敏过来开门,顿时紧张起来,悄悄地向王芃泽的身后藏了一下。不知怎么,柱子对姚敏心存畏惧,虽然王芃泽从来没有对柱子提起过自己妻子的任何事。
& w- Y3 F5 [6 O- m/ C8 S/ D8 Y
5 _# r# g# V* R" [% q3 N    门开了,开门的人几乎被王芃泽的大块头完全挡住,只露出一双穿着花拖鞋的脚。然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喊王芃泽:“姐夫,你回来了。”
$ _, \  o, `( m9 m
! }5 m$ E) c! x7 F# z+ x    王芃泽笑道:“是小瑞呀。我给你介绍柱子。”
6 I& I+ w4 v3 q2 i. F" `: C
1 K! P" _$ R1 a3 M+ Y    说着微转了一下身,从身后拉出柱子,介绍道:“这是你姚敏阿姨的妹妹,姚瑞。”% m' A$ f' L4 I7 [

1 Q( [1 c3 X9 u- J2 l    一听不是姚敏,柱子也不怎么怕了。但他不知道该怎么招呼人,就鞠了个躬,喊了一声:“阿姨好。”抬起头来,看到姚瑞和王芃泽都微带惊讶地望着他。
  j6 m2 _" |, t; m1 O) U8 P1 f6 n- z+ |1 P1 A' [. o
    几天之后,柱子才明白原因。那天写完作业已经很晚了,房间里只有柱子和王芃泽两个人,柱子随便找了个话题,问:“小瑞阿姨看起来很年轻呀?”
& b5 l' U4 h8 h% z7 r2 C$ k( ?  k5 e" a
    王芃泽想起了第一天的事,笑了起来,回答道:“是啊,20岁。”# r/ M$ f! \3 w/ {( X

7 r- {1 R  h/ S/ m: a    柱子一下子脸红了,忽地站了起来,气愤地问王芃泽:“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5 E1 |6 y' V  Z  S/ N/ {) r
3 ~+ `6 Q+ |- h5 |. k. J
    王芃泽忍住笑,辩解道:“当时无缘无故我说人家的年龄干吗,又不是介绍对象。”7 N$ h. g( B$ i- @& i

' ~7 r* \  L, I- F3 J' i    看到柱子真的生气了,王芃泽急忙拍拍他的肩膀来劝:“喊错一声阿姨有什么关系,都是一家人嘛。”9 s9 W6 H' Y' U+ A- ?

2 K9 |) ]! s1 F! H) }    柱子气还未消,干脆一下问到底:“小瑞才20岁,那姚敏阿姨呢?”
# _; C% v' x/ p, p) {4 u0 w) l9 i- |  a! |" ]
    王芃泽的笑容顿时消失了,盯着柱子的眼睛,过了好大一会儿,才乖乖地回答道:, X4 o/ _9 P, M( G- F, l  |
( t- u: L- M( x9 _7 ^0 M* ^
    “27岁。”  L- S+ P+ v8 B/ s8 K
5 q8 g; E2 o9 t3 O- V! I3 m
    柱子觉得自己头大了一圈。
4 a- ?5 ^( j' D: @: B( I, l/ [% c$ t6 H
    还好第一天并没有让柱子觉得难堪,那差一点儿就出现的尴尬被一个童稚的声音挽救了。里间传来王小川兴奋的喊声:“爸爸!”只听“嗵”地一声,王小川跳下床,赤脚跑了出来,扑进王芃泽的怀里。  I6 Z" p5 B4 B* k- B

# @, a3 m7 V8 C6 A, x" Y! G    王芃泽来不及丢掉行李,立即弯腰抱起王小川,呵呵笑着亲了一下,兴冲冲地向柱子介绍:% m7 S% t2 p1 i7 S  e6 {
4 F2 X. }  z8 \2 i7 ~* A7 f
    “这就是小川,我的宝贝儿子。”3 ?1 a, ]6 z  ?  Z6 o

  U, ^, F. j& j; Z    此时的王小川只有四岁,搂着王芃泽的脖子,一点儿都不胆怯地看柱子,黑黑的眼珠活泼地向柱子上下打量。王小川宽额大眼粗眉毛,无论看见谁都张开小嘴呵呵笑,像极了王芃泽。# q! [. _; v0 @  n9 \# R

! f- G1 S9 w2 i; m' b8 b0 R/ ^( J    这段时间王芃泽不在家,姚瑞是被姚敏从乡下老家喊过来照顾小川的。姚敏在巾被厂上班,中午有事没有回来。小川看到王芃泽带回来的行李放在地上,就跑过去骑在上面玩,抓住拉链半天也没拉开。姚瑞不吭不笑地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只会装发怒对小川厉声呵斥:“小川,过来。”王芃泽看看表,已经中午一点多了。他计划着让柱子下午就跟着一个初三的班级上课,剩下的时间不多了。王芃泽问姚瑞:
( t& X2 |4 o  u) ~3 f9 ^3 W2 |1 R3 o, g' T+ j9 H0 Q( F
    “小瑞,厨房里有什么吃的没?”
. ?/ p1 M* e1 y( R# x7 ]- M9 v
; w, N  ]- a7 w7 _    姚瑞回答:“没有了,我和小川中午吃的是昨天的剩饭。”
: p* z8 p6 q  }# e% h' y. f
3 _9 s! i  s  M3 Y* s9 i4 n    姚瑞似乎从来没有笑过,一张平平的脸总是表情木然,说话时眼睛望着电视,语气里没有一丝热情,自从开门后就没有再看王芃泽一眼。柱子觉得奇怪,心想是不是自己刚刚见到姚瑞,对她的了解不够全面,只看到了木讷的一面。
/ l0 b4 T- Q/ L9 F, V0 R+ h2 P" @* ]- p2 a
    柱子偷偷留意王芃泽的反应。王芃泽似乎早就习惯了,并不在意,进到厨房看了一眼,出来对柱子说:“待会儿我们在路上随便吃一点儿吧,时间不多了,你和我都得冲个澡,现在先去看一下你的房间。”
2 S9 z3 u+ g2 z3 T4 t1 ]0 }( ]% m
( \" b+ o9 {( D8 ?$ t1 n( I    王芃泽走过去俯身牵住小川的手,小川便乖乖地从行李上下来。王芃泽提起行李,推开一个房间的门,柱子和小川都跟了进去。
2 S  A) P) S! a% l% D0 s
, D6 T4 l7 K8 O) ~3 W    王芃泽的家有两间卧室,一个客厅。王芃泽和姚敏都有工作,所以家里边该有的也都有了,冰箱、电视、洗衣机。时间久了柱子发现这三种电器对王芃泽来说都没有意义,王芃泽从来不看电视,只看报纸,每天在洗手间里随手就把衣服洗了,也用不到洗衣机,至于冰箱,则完全是为王小川买的,里面装的都是牛奶和零食。9 `6 b/ l( Z$ ?/ D! w8 V# y' m
  C1 X& A7 x$ [% D
    为柱子准备的这个房间是个很小的卧室,王芃泽介绍说这间房本是给小川准备的,小川现在太小不敢独自睡,所以经常都是空着,来客人了就当客房。  J/ Z9 N6 _: g0 n. G3 W) _

& R- A3 q; R% `* U% S* t    小川喊道:“阿姨也在这个床上睡呢。”5 g9 W( k# W/ Y% G7 ]
) H8 T+ c2 F0 U) ?! H
    王芃泽急忙关上房门,向柱子解释道:“小瑞下午就要回去了。这个房间以后就是你的,你安心住吧。”
1 \* @" i& b) I" R7 I9 y- y/ t, X- ~: @2 K& P
    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衣柜里拿出短裤和背心,递给柱子:“你先洗澡吧。”
9 Q6 _7 E0 U$ x7 h# g
7 C9 ~  T6 x; E% E( x3 \    柱子觉得王芃泽一定饿坏了,在洗手间冲澡的时候他听见小川的声音在客厅响亮地喊:“爸爸,你怎么吃我的饼干呢。”柱子冲完澡出来时,王芃泽把手中的半包饼干塞到他手里。' [. @7 p5 S0 P% ]& A- X! j
8 a* H8 \( p+ u3 h" x) Y. f# M
    “先吃点儿饼干吧。”3 R" c$ O/ w6 I* `+ g* b) O& u

$ s# m3 ?( O9 c, p, c    王芃泽进去冲澡时,柱子坐在沙发上拿饼干逗王小川,他心里想王芃泽小的时候会不会也是这个样子,越想越觉有趣,伸出手去捏了捏这个小王芃泽的脸。姚瑞面无表情地坐在同一张沙发上看电视,突然问柱子:“你都这么大了,还能考上中专么?”
. N' _0 d* J4 ~9 x+ L3 \% Z8 V2 Q3 f/ W% L0 L3 F- ~0 q# z+ _
    柱子觉得姚瑞的语气有些不友好,想了想,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0 ^* F0 M2 m4 r8 Z1 J. |
/ k- E3 }+ s# D" ]- w4 i% W7 c( {& v, y) ?
    下午两点钟两人赶到一所离王芃泽家不远的中学。王芃泽是直接跟校长联系的,找到校长后,又在校长的带领下见了一个班主任。班主任刚好就是第一节课,就领着王芃泽和柱子去教师。柱子跟着老师进到班里之前,回过头看王芃泽,王芃泽微笑着向他做了个手势,让他跟着老师,自己则在外面站着看。* }; O0 q- n; [+ d) ?) _1 y

3 l! T/ I/ G8 ]4 }    班主任把柱子的姓名和其他情况向班里的学生做了简单介绍,柱子鞠了个躬,但是这个班级一向沉闷,只寥寥几人拍了拍手。班主任说:“王玉柱同学,你个子高,就坐到后排吧,刚好有个空着的位子。”
8 U& ~7 M. I# V! W# u+ C6 c: a8 e3 I+ P9 d2 x% c: [
    然后对最后一排的一个高高胖胖的男生高声道:“周秉昆同学,帮忙把你旁边的位子收拾一下,给新同桌坐。”' t& G# T% F9 J5 ^8 R
0 B- J4 q! t3 A  m4 _
    王芃泽看到柱子走到了最后一排,有些愕然,不过一想柱子的身高,也明白这怨不得老师。叹了口气,在走廊上跟到了最后边的窗口。% J) P9 z9 }5 ?9 \; ], q6 z
+ e! g1 v  n, u) z, p5 k! u% w
    周秉昆一脸极不情愿的表情,慢腾腾地把自己的书从旁边的空位子上拾过来。柱子坐下,正想低声说谢谢,周秉昆突然抱着自己的桌子,往旁边挪了有半米远。桌脚擦着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整个班级都惊动了,几十双眼睛纷纷回头看。% ^6 Z0 b# {/ o' x3 I" g) G/ n

. J" L' O" l0 @+ O    周秉昆旁若无人地往桌子上一趴,他剃了茶壶盖的发型,颈后净是肥肉。
7 y. q, k( K4 r7 b, O  j6 \/ {5 B0 M% f- n0 R; v6 y1 P' U5 H  ^
    班主任出去和王芃泽打了个招呼,又进来上课。柱子看到王芃泽还在外面从窗口往这里看,就挥挥手让他回家。王芃泽皱着眉头,顾虑重重地走了。. X- U: ?+ U3 H) q; J

) g4 x" Y: z( I三 三(2)vip解禁章节
4 b+ G% Y% }- c( l9 G9 _. l( S! n0 r
    22 x4 e, C" L8 m  `/ K" v- U9 R3 j

# Q1 j! \) x# r$ i- z" [    下午放学的时候,柱子背着书包走出学校的大门,一眼就看见王芃泽牵着王小川站在路边等他。王小川拉着王芃泽的一根手指,绷直了小身子,倾斜着,用上全部力气,又哭又闹地非要去什么地方。王芃泽只严肃地站着,专注地观察走出校门的学生,唯恐柱子看不见他。
  \; x9 E; z+ [7 L' G4 {
. F* M( o0 Z( L: b" G: C2 p    这情景让柱子兴奋了一下,快步向王芃泽走去,紧接着看到一辆大货车迅疾地从王芃泽和王小川身后开过,惊扰了路边的许多人,场面顿时有些混乱,王小川不闹了,王芃泽转过身去看发生了什么事。柱子停了一下,他觉得这不是一个好的预兆,眼前的一对父子,在慌乱中显得孤孤单单的,孤立无援。, Y1 S9 {- U! F

2 g. ^3 q. n& y. ]/ ^. x2 N    王芃泽抱起王小川,转过身来。柱子慢慢地走过去。
5 o7 |( B0 F* z9 g. ]1 M, s6 _
! r4 s4 o, O1 t# f" z! T    王芃泽像往常一样拍柱子的肩,笑着问:
3 V% |; d2 C2 @8 g
- I2 ^( Q6 u& F9 i4 J    “坐在最后边,能不能看清黑板?”
( F0 u- r5 {# |) R6 Q: ^3 X# D% G% \/ U1 R* r
    柱子点点头,对王芃泽说:“其实你不用专门来接我,我已经把路记清楚了。”  w/ m) }' f/ t! D* N$ F

5 }% P6 s) X* e/ p) ^4 G    王芃泽说:“我们先不回家,我带你去看我妈妈。”
, e, v1 l( z# M6 |$ b1 n$ {" @: x7 b7 |6 w+ @% X
    每当王芃泽自然而然地说出“我爸爸”“我妈妈”这些词的时候,柱子都在心里面偷偷笑,这两个词证明王芃泽虽然已经是个40岁的男人,却拥有着和柱子一样的身份,必须站在孩子的位置上去听长辈的话。柱子觉得这是王芃泽最可爱的时候,以后无论在何处,只要听到这两个词,他总能想起王芃泽的样子,像是一个还保留着依赖心理的乖孩子。
: c& M1 N; j& z3 ]& a: R& c; f' a" s4 u  h
    一路上王小川在王芃泽的怀里两次哭闹着喊:“我要妈妈。”不过每次都是喊了一声之后就忘了,一刻不停地扭过来扭过去向路边张望。王芃泽有些心事重重,抱紧了王小川匆匆走路,有一句没一句地问柱子学习上的事情。
; C4 T8 k* p' P+ K7 Q7 L2 x: P. e; x, K, ?& D+ c( T3 f4 D8 r6 }" b
    路过一个菜场时,柱子说:“叔,我来抱小川吧。”王芃泽把小川给柱子抱着,又从柱子肩上接过书包,进去菜场里买菜。柱子抱着小川跟进去。在菜场里走来走去的时候王小川兴奋极了,看到颜色鲜艳的东西一定要探着身子去抓。王芃泽买了一些青菜、肉,和一些桃子,就要出菜场时,转身一看王小川手里拿着一个红苹果。王芃泽哭笑不得,问柱子:“这个苹果是在哪个摊位上拿来的?”
, Q* K7 v( j7 w+ F! J0 |) j' O7 |: t% B* Z. I3 m9 ?
    柱子这才看到王小川手里的东西,纳闷道:“不知道。”( h; `+ l+ H: \
0 h, \* s; p9 M: l& S
    很快一个妇女从柱子身后跑过来,拉住柱子道:“你的小孩子,拿我一个苹果。”4 F) }( K' @8 n6 e* \7 n

) F0 G$ i$ x5 |2 O6 s9 @) @9 v8 {    王芃泽从小川手里拿下苹果,检查了一下,还没有被咬。正要把苹果还给那个妇女,王小川又在柱子怀里踢着双脚哭喊起来:“我要妈妈。”这一次闹个不停。王芃泽尴尬地笑了一下,对妇女说:“算了,我买了吧。”: a+ x( z* F" V' y: c

% f8 m( [  i3 C4 j" \+ v( i    出了菜场后柱子愤愤不平。2 }5 Z! Z! W8 K' v' h" l1 d
$ O; l% a: t" G! @( E
    “一个小苹果,居然都好意思要钱。”
. R. D  j" N, a& f& n
1 h4 g7 N) Y+ T* F: X8 V; U    王芃泽笑道:“人家要钱是应该的,这就是城市嘛。”' d4 j5 l/ q; C2 p8 k

: I. g7 L6 K3 t* m    柱子问:“小川一直喊着要妈妈,你怎么不把他留在家里和阿姨在一起?”3 i  t5 c- T' f' J1 a

) |. }: W  l! [    “他奶奶想他。”
5 I" o8 l3 n# q/ N" S  U/ \
+ l4 ]/ W3 u  ?7 h, W    王芃泽注视着柱子的脸回答,似乎很在乎柱子会有什么反应。4 l7 }4 e. ~7 l# y# S& S9 Z

; J; y: G# ~7 ~6 V2 U    “另外,今天下午,你阿姨和她妹妹一起回娘家了。”* m3 w2 \! W% [4 B+ p

, i2 Y& V- N, e! e    柱子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一路沉默着。
7 r0 k, a( E4 E7 L8 [- A
8 P$ T% G0 S: Q, x    王芃泽的母亲住在一个筒子楼里,就在一楼,距离王芃泽的家并不远。王芃泽敲了门,喊:“妈妈,我是芃泽。”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太太微笑着开了门,目光立刻停到了柱子身上。王芃泽正要介绍,老太太已激动地抢先说:“这孩子一定是柱子吧,我听芃泽说过你好多次了。”
  V0 P8 n8 S& g9 q1 [
7 H6 o" b& F' h, I! ?    柱子从小就没有爷爷奶奶,听了这慈爱的问候,眼圈差点儿红了。" S6 \* y- v# M0 }, q

- ]* C0 l; u& Q8 p; m    老太太住的房子是一个客厅加一个卧室,卧室只有半间,厨房和卫生间在房间外边,在走廊的斜对面,是几家共用的。这个客厅与王芃泽家的客厅相比真是太简单了,没有冰箱电视洗衣机,仅有的电器是一个电风扇,还有窗前茶几上的一台收音机,端端正正放在正中间。家具也都是简陋的,靠近门口的地方是一个橱柜和一个小方桌,客厅中间是个长方形的饭桌,四把椅子整整齐齐地拼在桌子下,靠近窗口的地方有一个长沙发和一个单人沙发,围着一个小小的茶几。* Z- l. a. j! A9 x6 L$ Z! X8 N9 c

; y1 t; k7 Y! g5 X    但是与王芃泽的家相比,柱子更喜欢这里,安静,整洁,每张桌子都有干净的桌布,窗玻璃擦得一尘不染,窗台上摆放着植物,悬挂着鸟笼。最吸引柱子的,是单人沙发旁边的一个书柜,整整齐齐地放满了书,书柜顶上的笔筒里斜放着毛笔。1 Q* W. S; ]6 T
, M7 \* w6 F7 j% o
    进了房间,王小川立刻跑到卧室去,很快抱出了一只懒洋洋的白猫。
$ _4 v; [# B. R5 Y9 K( a  T+ [# u+ P3 ?" r
    王芃泽一来到这里就忙个不停。老太太拉着柱子的手,热情地招呼他在沙发上坐下,殷勤地倒了三杯茶,这时王芃泽已洗干净了桃子,装在盘子里端过来。老太太给柱子拿了一个,又拿起另一个,用水果刀削了一片儿给王小川。, V7 j8 O! J0 z9 l; w# ~" }
7 X7 C6 q" A( [% y% K2 u" t+ F
    柱子看到王芃泽从橱柜里拿了几个盆子要去做饭,就站起来想跟过去帮忙。老太太拉住了柱子的手,笑着说道:“让你叔叔去做吧,你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6 E0 v) D3 Q  W/ a/ r2 j9 ~+ I
  Q( P. B- F5 E# v/ M  \1 [; i4 d    那天老太太问了许多柱子家乡的情况,柱子讲起那些事情,几乎每一件都与王芃泽有关。老太太身体瘦弱,头发斑白,一双眼睛微笑着望着柱子,笑眯眯地听得很认真。柱子望着她,突然想起林慧珍小的时候经常被王芃泽的母亲拉到家里吃饭、看着她和王芃泽一起写作业的事情,柱子想象着那时候的情景,一定很值得林慧珍怀念吧。唯有这样的母亲,才能教育出王芃泽这样的好儿子。7 r3 p+ _5 m- n! G& M# l

  \  H2 H2 |& L* E/ D    王小川趴在奶奶的腿上,又开始哭闹着喊:“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 P$ y, d' U! H
1 K, z: q# Z; R
    老太太拿毛巾仔细地擦掉小川吐在衣服上的水果渣儿,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地问柱子:“小川的妈妈,不在家么?”
9 K' c! o# }: J3 ~1 c: u8 B; L
& }- }0 G* Y5 w    柱子回答:“是啊,听我叔说,阿姨今天下午回娘家了。”9 V+ u2 Q3 [  I% y/ c; T& z

2 x, v& ?" `7 @: h* {0 {+ a& q( K    看到老太太的眼神变得失望而茫然,柱子懊悔起来,突然明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老太太伸出干瘦的手用力把小川抱到腿上。柱子不忍心看下去,借口想看看王芃泽饭做得怎么样了,急忙跑了出去。
$ h% j: V9 S7 Z* y
' K& i; ]2 s& h) f/ E, }    厨房里除了王芃泽外,还有另一个妇女在做饭。王芃泽看到柱子,问道:“怎么不陪我妈妈多说会儿话呢?”
$ N  g3 x( I! M) S& k, h% ?& `" L! y7 f+ P8 n$ f0 D& a' `# ^4 m
    柱子没有回答,接过王芃泽炒好的一盘菜。等做饭的妇女走开后,王芃泽又问:“怎么了?”
! F4 _' d8 K, K% B/ a/ ^- S6 {# y* C) S- W! w. r
    柱子低声告诉王芃泽:“阿姨回娘家的事,奶奶已经知道了。”1 z1 k1 R8 ~1 h
0 u* r6 {1 G# T# Y* O
    王芃泽似乎无动于衷,紧紧盯着锅里的水。水沸腾起来后,柱子喊道:“水开了。”王芃泽回过神来,把紫菜丢了进去。5 O  C2 S# p$ o3 s# W5 ~
1 p0 P$ o4 Z( n6 m7 ]* v
    晚饭之后,老太太和王芃泽去厨房洗碗,柱子在客厅里看着王小川。王小川趴在地上和白猫玩,最后那只白猫实在无法忍受,瞅个机会蹿了出去。王小川爬起来往外追,柱子急忙走过去抱起王小川,一起出去找那只猫。走近厨房门的时候,听到老太太在对王芃泽说话。6 K* {5 w% Q2 C' h. V( i, T7 Y
# P2 t$ W! P4 k/ |: Q* F
    “又不是没有地方,柱子可以睡在客厅里,把沙发铺开就行,还可以给我做个伴。我说真的,你考虑一下。姚敏有些不懂事,但你们是夫妻呀,得尽力把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小的细节,就别计较了。”; _- |% L% Q# K' I8 a/ O+ ?9 j
# G1 v3 ~! N  B! C+ `
    王芃泽有些急了,道:“妈妈我没有计较过。”- Q) w7 A6 Y% o0 u, j2 C

6 w# O+ h% n) V    老太太笑着劝:“我知道我知道,你从小就不是个计较的人。只是姚敏,她比你小十几岁,这个是事实,没法改变,只有你多包容了。”: l. m5 V7 i+ {& W! H

- G  T& S' z- n! m* D( G) E    王芃泽道:“不管怎么样,这一个月的时间对柱子的未来很重要,其他的事情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能做得多全面就多全面吧。”" Z* g+ K" G2 M: Y9 i& z; m" D

( Q8 Y5 c5 k  d6 u2 `2 p    柱子抱着王小川站在厨房外面,凝神屏气地倾听着。王小川看他站着不动,又开始踢腿了。柱子觉得王小川马上就要喊出来了,急忙全速地从厨房外面闪了过去,过去后王小川的声音才发出来:“我要妈妈。”
% r8 q$ U8 `3 x+ e. r& j1 j
6 S+ H+ R9 M! f5 A" O    王芃泽大声问:“怎么了柱子?”2 H8 S5 J7 l5 l" I4 B

0 r- B# a& J) @( n' }    走廊的远处传来柱子的回答:“小川要猫呢。”9 `4 ]! |/ C( E  `2 b" `4 x: j8 B
3 D. _# C0 {) g4 {: l: D
    从王芃泽的母亲家里离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城市里万家灯火,每一个亮着的窗口似乎都在向路人讲述着一个幸福的家庭。路灯下,王小川夹在王芃泽和柱子中间,两个大人各拉着他的一只小手,提起来“飞”了一段,又放下了,三个人的笑声洒了一路,仿佛也是一个温馨的三口之家。
0 p3 |2 q$ k+ W+ e+ {0 ^& N) @5 t9 R2 I6 s. k' w" @8 ]5 ?
    回到家,王芃泽让柱子赶紧冲个澡复习功课,然后他自己也洗了,又接了一盆水给小川洗。王芃泽想坐下来检查柱子的学习情况,可是小川又哭又闹,非要去找妈妈。王芃泽只好叮嘱柱子先自己复习,然后关上柱子的房门,抱着小川到另一个卧室哄着睡觉。小川一直哭一直哭,10点了才渐渐睡去。4 v/ }: \$ \; d- o! o- k- F
1 t# J( H) W7 M( d+ P. D6 ]
    王芃泽回到柱子的房间,柱子还坐在桌子前写作业。王芃泽坐到柱子的旁边,拿起课本,把两本书的知识点详细检查了一遍,结束时已是11点了。王芃泽说:“赶紧休息吧。”又随手帮柱子收拾了一下床。+ y4 V( y) z, q3 r3 f
# j( i& {$ I# i, y5 {: ~1 a" ]
    王芃泽去了一趟洗手间,再回来时柱子已经躺下了,房间里只剩下台灯的昏黄的光。王芃泽坐到柱子的床边,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又没说出来。柱子伸出手去,握住了王芃泽的手。9 `; g0 \" B; T1 |& h: x' O! J. D

( C/ z# ?' x! ~1 C( [; `5 D5 F% N; _( w    柱子问:“叔,我是不是不该来?”
+ ?% f6 {% b. c1 x2 p5 l
# K2 t/ `  K# j- o0 c9 u    王芃泽说:“你应该来。这一点不用怀疑了。”2 r" y. s2 E; Z8 f: A4 j

( p/ {+ h* F' S+ k8 p9 Q2 v0 ^    柱子问:“要不我住到奶奶那里去吧?”
5 ]+ l$ |; [' I4 J7 R
2 E  D' m) R( e& m    王芃泽摇摇头:
) Y- W! H' s' b- b
$ L8 E( g$ h+ r) W; W6 S    “这个月很关键,你住在这里,我才好帮你复习。你只要考虑你的主要任务就行了,其他事不要多想。人这一生,很多时候都是需要忍耐和等待的。”0 r6 J; h+ k& b
/ c4 q9 Q3 `* |" v
    王芃泽用力握了握柱子的手,然后放开,又帮他关了台灯,出去了。
- O; v7 Q4 P7 y  x
# `7 \; U8 E/ y: a  o三 三(3)vip解禁章节
- K& `& a# F+ Z! K% B  l
6 }2 M( }. N/ S; J6 P    3+ I  W, M" B3 U4 r* a3 [5 Q- q

' l0 o- L2 }, \' c$ h' c2 p    早上柱子很早就醒了,这是在王芃泽的家里醒来的第一个早上,睁开眼后看着洁白的墙壁,有过短暂的茫然不知所之。他起床去洗手间洗脸,用王芃泽给他准备的新牙刷仔仔细细地刷了一次牙。从洗手间出来后觉得无事可做,这不是湾子村,不好到院门外去转悠。柱子张望着客厅,看到王芃泽的卧室门没有关好,突然很有兴趣去看看王芃泽在自己家里睡觉的样子,便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轻轻把门缝推开得大一点。" ~) R. s/ O% @2 A7 {6 g

5 _6 m4 f, g( \7 I9 H    王芃泽和王小川在大床上睡得正酣,王芃泽伸开四肢斜斜地占了大半个床,王小川躺了大床的一个小角,头顶着王芃泽的腿。父子两个摆出同样的睡姿,又都穿着白背心黑短裤,看上去一模一样,只不过一大一小而已。柱子看了第一眼,已忍不住咧开嘴角笑了。突然间闹铃声震耳,柱子急忙掩好房门,回到房间翻开书坐下来。, w9 A& B1 f/ o8 c
9 e+ p% f+ G* u+ E; b+ _
    王芃泽打着呵欠从卧室走出来,看见柱子正在复习功课,就笑着问:“柱子,起这么早啊,不觉得困么?”柱子转过头来回答:“不困。”他看到王芃泽站在客厅里困乏地伸了个懒腰,胳膊一举,肚脐眼从背心下露了出来。
! H& ]  r6 V0 o9 b1 C& D5 A( y% n7 V* f1 k) ]. C4 N
    王芃泽要求柱子抓紧一切时间复习功课,连下楼买豆浆都不让他去,自己去厨房准备了简单的早饭,喊柱子出来先吃,然后又去卧室给王小川穿衣服。王小川还没有上幼儿园,每天都要被王芃泽送到奶奶家里,下班了再接回来。姚敏从来不到婆婆那里去,所以王芃泽不在家的时候,她总会喊妹妹姚瑞从乡下过来带王小川。
+ j3 O" s. J3 R4 n+ g/ o2 U8 ?9 f/ ~- x( ^! [. M
    那时候王芃泽骑一辆飞鸽牌28型号大链盒的自行车上班,横梁上绑着小川的儿童座。王芃泽上班的方向和柱子相反,在楼下叮嘱了柱子中午还去老太太那里吃饭,就跨上了自行车送小川去奶奶家。
* b( s2 e& F" a/ `& [% {
" s( L+ O& |8 o+ p4 K% a/ F8 o    柱子没有马上走,目送着王芃泽骑着自行车在巷子里越来越远,每到这个时候,他都会有一种离别的感觉,尽管心里明白这与离别毫无关系。他看到王芃泽一边蹬着自行车一边拦着小川不让他去玩自行车铃,突然间觉得自己的生活中有许多无法填补的遗憾,说不明白,只能在某些时候隐约地察觉到。1 \$ Y) f$ M  v; E6 X; ?+ b5 ^

6 I- r  u# w7 P    中午的时候柱子意外地坐在了王芃泽自行车的后座上。出了校门后他看到王芃泽站在自行车旁向他招手,柱子笑着跑近了,王芃泽说:“中午我妈妈自己做饭,要我来接你。”王芃泽吱吱扭扭地蹬着自行车,宽宽的背在柱子的视野中稳稳地游向城市的深处,柱子望着道路上流逝的街景,被一种朦胧的幸福感深深笼罩着。! b  e% o; ?9 L- W2 @
( l! l& Z8 [$ V2 Q+ T5 x
    快吃完午饭的时候,老太太对王芃泽说:“芃泽,下午你到姚敏的家里去一趟吧。”
  i6 ?* ]4 w5 A: }
! t/ P5 x/ X) c: `" p5 l4 G    王芃泽支支吾吾,说道:“姚敏现在还在气头上,得给她时间冷静一下,要不明天吧。”$ t7 C, ?& J% [; ]- I0 c

2 {3 Y2 q" `3 W# Z6 H( A    老太太笑道:“你就会找借口。你诚心诚意去,她自然就冷静了,中间隔一天会更让人多想。上午我带小川出去了一趟,都给你准备好了。”; h  M0 H% ]0 U. ?

# x- |! c  A% K. r    说完后站起来,去打开橱柜,王小川争着跑过去拿,一老一少四只手抬出了一个提篮,里面有一大块猪肉、几个昨天买来的桃子、两包点心,还有个纸包,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花布。
0 |, K7 G' ?9 I- I
; Y6 U. T3 q: i" x  t: w    王芃泽不高兴了,放下筷子,闷闷不乐地向老太太喊:“妈妈!”
, L. m/ S) [$ d  T. q3 l' @0 R) ?- k# T. o
    “你凶什么凶。”老太太才不怕王芃泽生气呢,收敛了笑容,不容违抗地说:7 q5 Y& X2 o  b* J% i

$ M- g7 ~7 Q) ^7 s& o  _7 V' p: k    “这是我买来给亲家的,让你送过去不行么。”
- P# r6 Q" g4 A3 b9 T% m6 H* g3 Z! x5 M  `0 T$ Q* L
    坐下后,又微笑着耐心地劝面前这个40岁的儿子:
# c# G( X/ Q8 `
% y* }4 }( g2 O' L8 A/ i    “你下午带着小川一起去,姚敏就回来了。”
, B. C. v) _% |" b7 K9 |/ T5 e1 c0 S) n% P; C- F( @8 l& N
    王芃泽阴沉着脸考虑着,心不在焉地拿起一个盘子,把菜往自己碗里拨。拨了一下,又想起了柱子,看到柱子正望着他,就把剩下的菜全都拨到了柱子的碗里。, }7 p+ @! `( G  j. i0 `8 o

4 ^& Y* F# m, H& }  G6 w    柱子班上的班长是个女生,名叫肖春莹,天天白衬衫蓝裤子,头发剪得短短的,跟个男生似的,课前10分钟时总和文艺委员在讲台上领唱《党啊亲爱的妈妈》和《我的中国心》。文艺委员领唱得很卖力,但是其他同学都不想唱,这时肖春莹就围着教室转,一个一个地催促。柱子实在不会唱,提心吊胆地看着肖春莹走近了,猜着她会说出什么话来,还好肖春莹只看了柱子一眼,似乎什么都明白,一言不发地过去了。周秉昆趴在桌子上装睡,肖春莹到他旁边停住,大喝一声:“周秉昆同学,唱歌。”周秉昆就仰起胖脸来,跟着唱一句:“你就像妈妈一样把我抚养大。”等肖春莹走过去,扑通一声,又趴在桌子上了。" _& _. C; Z, Z6 ?( k. B6 L

9 r) I2 w0 {" L6 d    这天下午的课前10分钟只唱了一首《党啊亲爱的妈妈》,然后肖春莹和体育委员站在讲台上念了一个学校要召开田径比赛的通知。肖春莹说:“要参加的同学请到我这里报名。”她在讲台上等了一会儿,没有一个人报名。这个班有许多复读的学生,对学校的活动从来就不怎么积极,况且一个月后就要考试了,压力重重,更是没有参加的兴趣。肖春莹似乎颇能耐得住班里的这种反应,小脸拉得平平的,又说:“大后天,也就是星期五,运动会就要举行了,如果谁想参加,下午到我这儿报个名。”说完匆匆下了讲台。
  w! x4 \$ @, _* O( J9 U  M/ I$ p2 j
  }  w4 O6 g* p8 [    到了第三节自习课,还是没有人报名,肖春莹只好把自己的名字和体育委员的名字写了上去,然后又去鼓动学习委员和各科的课代表。这时候周秉昆破天荒地开口对柱子说话了,先是“喂”了一声。这是柱子进入这个班级一天时间之后,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可惜并不是友好的语气。柱子转过头去,周秉昆趴在桌子上向他挤眉弄眼,说:  O9 e$ Y- }; a2 |! u2 @; B
9 y% [5 P* g" H
    “班长好像对你有意思,你快去报名呀。”; P; o/ N% U5 b5 f9 L
! B. u) V, ]! \1 w3 w; N
    柱子不理睬他,继续写作业。听到周秉昆又在说:
2 b/ d6 y& A( g% B+ i0 q4 A( O; _, N& p1 K5 V4 A1 O+ D: \
    “真的,班长对谁都凶巴巴的,看到你却变得那么温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0 I( i" w+ z( F+ W

: b3 L* Y9 W2 y$ O    柱子刚刚过18岁,其实也就比班里的其他同学大了一两岁。但柱子自己觉得好像大了一辈似的,他甚至羞于说出自己的年龄,只想赶紧熬过这一个月,立刻远离这些小孩子们。
3 N1 n5 b* |- X4 X! y1 t! k
" q/ V$ V& {% i    快放学的时候,肖春莹又来到最后一排,对周秉昆说:“周秉昆同学,你现在有同桌了,就得安排值日,今天放学后你和王玉柱同学扫教室。”然后又对柱子说:“王玉柱同学,今天放学后你和周秉昆同学扫教室。”7 P" N. |; }- L% n5 p5 B
6 B7 F* Y6 D$ L
    柱子“嗯”了一声,周秉昆却大声说:“我不和他一起扫地。”
" C, L8 u7 i6 m$ g  X3 L. z
* Z# O% T: |) \" S- A    肖春莹说:“你要是能找人帮你扫,你就可以不扫,只怕你找不到愿意帮你的人。”
; F" E, u4 l7 b5 ^& D* t
, z. f0 @, Z3 q$ H    周秉昆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往桌子上一趴,喊道:; n, H# E6 S- d# \+ c' Q
1 G% j" U: z- u. K! Z+ w- J
    “你对王玉柱有意思,你和他一起扫。”
  i; G6 f+ \: b- t2 B0 j4 {3 q* h) `9 ?) o5 Z8 P
    班里同学哄笑起来。柱子装做没听到。肖春莹脸红了,气得说不出话来,哼了一声,回到前排坐下。
- V9 n5 y' ]$ a6 W& R* z$ d; k+ W8 m1 p+ G8 U$ T. t- w. m
    算着放学铃声就要响起,周秉昆立刻收拾书包,坚决要冲出去。与此同时,肖春莹也在前边做好了准备,盯着周秉昆,誓要拦住他。铃声一响,周秉昆立刻站起来绕到教室的另一边,避开肖春莹往外跑,而肖春莹已堵在教室门口,待周秉昆冲过来时,伸手拉住了他的书包。
; ?: k: y# h5 W  I
2 ^5 F3 C$ o8 S    肖春莹说:“你必须留下来扫教室。”
( R# x! z5 G: h& _' e; F, M* O+ E+ m
8 x0 {, D% U) F+ A2 p3 F# h    可是周秉昆身高体胖,狗熊一样地身体一抖擞,挣开了肖春莹的手,沿走廊向远处跑去,肖春莹在后边紧紧追赶。
7 q% f4 L, G/ s/ k3 y* y* W* v! m, f. u& n4 ?
    许多同学都跟出去看,纷纷喊加油,男生为周秉昆喊,女生为肖春莹喊。+ R) Q9 @9 q7 p5 w
7 C- X- G. l9 d4 O9 {( ~
    等肖春莹满头大汗、气愤难平地回来时,教室里只剩下柱子一个人,正在擦黑板。肖春莹气喘吁吁地对柱子说:“我拦不住周秉昆,我和你一起扫地吧。”说完之后愣了一下,因为发现整个教室已经被柱子扫干净了。0 @( o/ |& E$ h( q

# J& J+ o! Q: y9 S0 C$ b3 g$ ~    柱子笑道:“扫地不是什么难事,你拦不住他,就别再拦了。”
, U! {& S) _6 @& K8 o, Z
  F+ ^5 m9 H( J7 N" U0 U1 W3 F    柱子背着书包出了教室,正要下楼梯时,听到肖春莹在背后喊:“王玉柱同学。”柱子转过身去,看到长长的走廊上寂寥安静,肖春莹孤单单地站在最尽头。
% n& r4 [  o, \# u$ N/ O$ {
% G: i. R: V' g$ U8 f, S5 _    肖春莹大声问:“你报个田径比赛的项目吧?”, ~2 v2 j3 `9 X
  w, L# }( B. T5 q! {. W1 ~
    柱子想都没想,立刻喊道:“我不能报,我没有时间。”" A' }" L+ u  Y2 ?. _  L
: W' b2 T" u- t$ V9 v4 J
    柱子心想姚敏应该已经回来了吧,这个猜测让他觉得三楼的那个家突然变得冷冰冰的。他犹豫了一会儿,听到王小川在里面大喊大叫,才鼓起勇气敲门。
' w. N2 a5 a" a9 q- P  e8 Y: u5 p$ E" \0 w
    开门的是王芃泽,围着围裙,另只手里拿着两根丝瓜。王芃泽担忧地问柱子:“怎么这么晚?再过5分钟不见你,我就要出去找了。”0 ?1 q7 a# }2 E/ ~: r/ n

8 ]6 ~' Y2 J9 K  Y6 X0 R5 I( i3 s' f    王芃泽给柱子拿了拖鞋,指着和王小川一起坐在沙发上的一个女人,介绍道:“这是你姚敏阿姨。”柱子赶忙问:“姚敏阿姨你好。”他想面带笑容地说这句话,问过了,又怀疑自己的笑容不自然。
- s7 Q6 w2 y; S$ g8 u5 G7 e* J# A
    可是姚敏的笑容更是勉强,蜻蜓点水似的,微微点了点头,回答:“你好。”然后就面无表情了,继续和王小川一起看电视。; w. _, S( [/ Q" h( l( `9 O
, t' J3 Q4 j4 u+ R6 X1 p( h
    王芃泽让柱子去复习功课,然后又到厨房去了。0 K& K- F! y) w5 X

% M5 g- M9 x  j    从长相上看,很难想象姚敏和姚瑞是亲姐妹,姚瑞长得呆头呆脑,可是姚敏身材匀称、皮肤白净、鹅蛋脸,比姚瑞有灵气多了。只是说起话来,才让人发觉姚敏和姚瑞有许多共同之处。( o4 C. ?* L, g% c1 Z0 S
1 }0 Q1 d* Y2 B" I' h
    柱子在自己的房间坐下来,感觉到空气里满是紧张的气息。他想起在北京林慧珍家里的时候,有个晚上看过王芃泽三口之家的照片,里面的姚敏还是一个表情木讷的乡下妇女,可是眼前的姚敏已经完全是一个城市的女人。这种变化里似乎藏着某种凌厉的锋芒,让柱子感到某种捉摸不透的惶恐。
1 N7 f1 X- V8 T. U2 s  _  c7 q9 z6 n) k
三 三(4)vip解禁章节
& [) y6 y& ]/ d; P3 U6 `- U8 q3 v0 ^$ C& ~( z
    4
- z3 ?5 O8 n1 W& {3 a$ C2 O0 p8 S7 O; j" k0 X' p" K
    有姚敏在家里,柱子就不敢到客厅去,除了被王芃泽喊去吃饭,他都是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复习功课,想去洗手间的时候,要先看一下姚敏在不在客厅。饭桌上的气氛远不如在王芃泽母亲家的时候和谐,姚敏只管喂王小川,对王芃泽和柱子都爱理不理;王芃泽偶尔拿一些问题来问柱子,柱子总是三言两语就回答完了。柱子匆匆吃完了饭,对王芃泽说:“我吃饱了。”王芃泽看了看姚敏,对柱子说:“那你去学习吧。”
/ I+ t" |* I; ]: b& g$ ~/ B1 M  Y# T; K: R& b6 G
    晚上王芃泽过来检查柱子的功课,结束之后看看还有时间,就想和他聊聊天,于是问他今天在学校里认识什么朋友没有。柱子讲了肖春莹的事。& T! e# V7 ?3 t% ^- M& i# s, m
, B4 [- o8 K! E* z& ~/ p' e7 f4 r% X
    “田径比赛?”王芃泽眼睛一亮,问,“柱子,你为什么不参加?”
3 V, r5 w* w4 V" b* a! K; k, V% w( b5 g' q, M, o7 z* P/ m* Y, u
    柱子说:“太浪费时间了吧。”: S, V# w. P. l% K$ o
1 W, o' c4 O+ c1 g
    “可是你会收获到很多其他的东西。”
8 l! F0 z; Q+ W2 B6 y' @' `& J8 B5 Z1 W  v  [- ~, m* Z; P
    王芃泽笑了笑,双手扶着柱子的双肩让他坐直,上下打量了,似乎突然看清了某种玄妙的未来,兴奋地道:
4 Q6 V9 g7 i  G7 n. y
3 j$ R: F' N3 j( s- k+ d  @0 ?+ j    “柱子,你应该参加这次田径比赛。”* O% o% @+ d6 }
+ k! [. q" X9 }, n& L: g
    王芃泽去大卧室里翻箱倒柜,回来时拿着一套红色的运动背心和运动短裤。柱子接过了,展开来,背心的后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8。王芃泽笑道:' @) j7 b- V/ ^, u

, u2 r2 r$ ~" a- u    “这是我以前穿的,那时没有现在胖,你试一下,应该能穿。”; E& q1 `0 O1 W) _) L
: B2 Y" n1 Q# e8 c7 I3 T2 [
    柱子关上房门,就在王芃泽面前脱得只剩一条小内裤,把运动背心和短裤穿上了。王芃泽怔怔地望着柱子,长时间地望着。
, q' V# M# \. }" Q
, e1 Z" b& p& Z" q/ a+ L    柱子低声问:“叔,你怎么了?”
5 M1 e% t4 @& w' C' B0 O' n
: }) r6 o7 I! Z" d1 J    “你让我想起了我年轻的时候。”王芃泽叹了一声,声音低沉地道:
8 |9 H- Y- k8 u1 J& ]4 v) @- E0 e) I3 }2 p  d% v: G, m" M
    “转眼间我都40岁了,真是不敢想。”5 p( C/ W7 q! J. J6 `

% |# w- c0 d& q% ]6 p    柱子问:“你说我该报什么项目呢?”4 p1 b8 r4 I- n7 A
4 Z) G* s* s, ~) x8 E" j* O
    王芃泽随口回答道:“只要是跑步的,你都报名。”' ^2 f6 Y( ]  T% A% K# N

& [4 j9 l: Z8 `. G/ N    第二天上午到学校后,柱子站在肖春莹的课桌前,问:“田径比赛现在还能报名么?”( {* j( ~3 Z  x2 m2 j: y

+ p; G9 M- S) H* k6 h: L    “可以啊。”肖春莹急忙站起来回答,“我去团支部说一下就行了。”, ^. m' {1 [' }+ Q
. i  f: E4 k/ B, p/ `( `' E
    “那我报名。”
* q: J  M; h( ?8 V4 }
% `2 h* H' \: V4 ~    “你报什么项目?”, J8 ?+ u, t1 Z( H& ]) B  n2 \
) U! l7 N2 W8 V( D
    柱子说:“只要是跑步的我都报。”- t& E! `6 N' A- _: V

- {- P1 f$ b& x8 t) z7 ^/ \" S    肖春莹怔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正在考虑是不是该问个仔细,这时柱子看到周秉昆又在最后排向他做鬼脸,便转身走了。肖春莹有些顾虑,但一想这个班里报名的人本来就少,便不管三七二十一,趁上课铃还没响,出了教室向团支部跑去。0 `& {4 h/ K* Z0 U9 A8 I0 M
8 s/ \% W7 j1 q8 y) S: R
    这个上午周秉昆不停地拿言语嘲笑柱子,他从不学习,天天上课睡觉,就把对柱子和肖春莹关系的随意杜撰当成了一种游戏,冷言冷语不奏效之后,就往柱子的座位上扔橡皮,扔圆规,扔书。柱子哭笑不得,就把周秉昆当成小孩儿,也不生气,只觉得这家伙真够烦的,连王小川都没有如此招人烦过。7 c' v2 e9 o) P/ a) x/ l: {0 w  U
: _, ^: B0 g# T5 h8 B9 C- |
    中午柱子回到家的时候,王芃泽还没有回来。姚敏在厨房做饭,她回娘家之前请了假,假期包括今天,所以没去上班,也没让王芃泽把王小川送到老太太那里,此刻王小川正抱了姚敏的腿闹个不停。# F: l7 N" \( E5 h0 A7 G
6 t% b& c0 _! [, F! [* Y1 A/ f6 R
    姚敏给柱子开了门,对柱子说:“你先别去看书呢,帮我照顾一下小川吧。”
/ D+ [' |& Y6 F7 s3 u0 s  g  {- [  E$ o6 S" i8 N
    柱子笑道:“好啊。”急忙换了拖鞋,把书包放到房间,去厨房把小川抱了出来。6 J) M# ^, y. V3 o, j

( Y) c, L0 W# q5 b, X  T  Y    这天小川不知怎么了,拉着柱子的手一直喊:“我要骑马。我要骑马。”柱子以为小川要玩什么玩具,就把他抱在怀里哄,拿沙发上的橡皮玩具给他。小川都不要。姚敏在厨房大声道:“小川要骑马,你就给他骑一下吧。”
$ p( V3 L# U: K1 `1 n. J8 }+ G
+ T5 T; a( L2 w  R2 T0 n    柱子“哦”了一声,没有明白过来。姚敏又说:“就是你爬在地上当马,让小川骑在你背上,他过去这样骑过王芃泽。”/ ^6 G7 ?' C6 {# q, O* U. R

; O0 `* m& A) Y* [6 o    柱子听了,心里有些不情愿,倒不是在乎被小川当马骑。他觉得是因为这些话被姚敏以不耐烦的语气说出来,冷冰冰的,让他心里有些难以遵从。
5 d  h- A7 h( f0 p) i* c' W. H
. P3 c/ u) V) t' K0 x8 B; S4 O    犹豫了一下,他才爬在地上,一只手扶着王小川骑在自己背上,坐稳了。小川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兴奋地喊:“驾。驾。”柱子双手双膝撑地,从客厅爬到自己的房间里,转个弯,再爬回客厅。2 J- l  k$ Z7 Q) k9 z- K

% U5 `$ m/ g% @- {, |) s  H$ X) U" W    这时有人在用钥匙开门,然后王芃泽推门进来了,左手里托着一个西瓜。看到眼前的一幕,王芃泽愣住了,忘了关门,木然地站着。( z6 j0 [7 Z; [, d7 i% F
2 B2 n5 ?0 w7 [
    王小川玩得正高兴,双脚乱踢。柱子在客厅里转了个弯,又往自己的房间爬。) o# F1 d& ~3 y  i: ~" t7 T
# d0 L7 q6 L3 C: ?
    可是突然听到西瓜摔到了地上,然后背上一轻。柱子急忙抬头看,只见王芃泽右手抓了王小川的衣服,像抓一只小猴子似的,在空中扔出一个弧形,把小川扔到了沙发上。# @8 T( g" F4 F8 f# d
9 q+ d: \7 M2 b5 s, U& z
    王芃泽的目光严峻得可怕,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用爆发前的低沉声音向柱子命令道:
& x2 d: r) a& U' R0 d) B! s5 w. O, L$ u4 K
    “你给我站起来!”1 p3 j) v8 u- H0 v

. w7 ^$ E: P9 E/ q3 Z; z! e    姚敏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王小川的哭声还没有发出,僵硬地仰着头,一口气还没有顺过来。姚敏吓怕了,丢掉手中的菜,扑上去用力揉着小川的胸脯,惊慌地喊:“小川。小川。”柱子也急忙绕过沙发,凑过去紧张地等待着。王芃泽站在原地,转过身来看。
! a" D+ E/ @1 C0 }9 e% k5 f/ u1 n
4 p3 D8 N3 e; K5 a4 o4 l/ d, l5 i    终于“哇”地一个长声,王小川哭了出来。
6 z6 R4 b' g" w+ a3 \7 i6 E/ y$ l* M& x5 H! l
    姚敏已经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推开柱子,把小川抱在怀里。王芃泽浑身无力地坐到沙发的边缘。
; s/ [, S! G" W; X- A) r) I9 j/ k$ X& @; {. s
    紧张过后,柱子想起刚刚的事情,经过这一闹,他突然明白那是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他再也无法继续待在客厅里,匆匆走进房间,关上门,跪在床前,把头埋进毛巾被里,悲伤难过地流下泪来。. W2 b& {' y: m
$ i! t, R" z' j9 X# P! U( P( X- ~
    哭了几秒钟,柱子又想到,就算这样躲藏着也是藏在别人家里。他突然间开始恨这个地方,站起来背了书包,一言不发地穿过客厅,看都不看沙发上的人,拉开门走了出去。3 R$ m, J; [" g$ V
- |0 k! q. m9 _+ W% d
    那时候姚敏和王芃泽已经争执了几句,姚敏情绪激动,大声指责,王芃泽只简单回应。王芃泽知道姚敏真正的情绪还没有开始爆发,结婚后多数时间两人都在吵吵闹闹中度过,姚敏一旦动怒,就会陷入歇斯底里的尖叫,又打又骂又摔东西,说话没有逻辑,每次吵架都避不开这个高潮,像是一个更改不了的程序。王芃泽担心会被柱子看到,但他别无他法,横下一条心来等待着,心想看到就看到吧,这时看到柱子气呼呼地就这么出去了。
- S6 S+ L* b& b( X1 N( C, T, z2 ]9 O2 w5 {5 Z
    王芃泽急忙跟到门外,柱子已噔噔噔地下了楼梯。王芃泽冲下楼梯,柱子已走出了快100米。王芃泽着急地大声喊:“柱子。”4 F0 }1 _! y8 x* Z

; R, A5 {6 C' ?$ l    柱子突然想到,自己就算再生气也不该拿王芃泽来出气,何况还是在王芃泽情绪不好的时候,就站住了,转过身来。王芃泽跑过去,问:“你要去哪儿?”
0 Q' n" c5 z) d4 D: Y8 }6 K' S/ m# b5 \6 g/ e5 ^0 D0 R
    柱子只顾跑出来,还没想过要去哪里,随口回答:“去学校。”: @: e0 r3 N* Y& T+ A9 D( n
9 c: I: N7 Y8 @
    气愤之中,王芃泽也没有好主意,就对柱子说:“好,你既然说去学校,就要说到做到。”王芃泽翻遍了口袋,只有买西瓜剩下的一毛三分钱,捏在手里,递给柱子,说:“你拿着,路上看看能不能买到什么吃的。”
2 h/ q0 H$ U* V; @, K, z: B  U* ]5 j2 S+ t
    柱子看着王芃泽手里的钱,心里懊恼得又要流眼泪。他觉得自己最大的错误就是接受了王芃泽的施舍,无论施舍温情还是施舍物质,从一开始他就不该接受。他本该在西北的山村里耐心而卑微地生活,却错拿王芃泽的施舍当恩赐,落到现在的身处异乡,寄人篱下。他没有接王芃泽的钱,低声却激动地回应:“我再也不要你的钱了。”1 t: U0 g8 O- B) F2 ~3 N& R2 U  D

" H& K9 S" P# j( R" Q6 O( J    中午的太阳下人影寥寥,有两个行人正沿着小巷越来越近。王芃泽已无法保持往日的镇静,他高大的身影可以跨过工作中的狂风巨浪,可是支撑家庭琐事时却是如此慌乱和凌乱。他狼狈地把一毛三分钱放回口袋,望了望四周,向柱子凑近了,尽量平心静气地说话:
) z1 ~# D. S" @) Z
% |" g9 h; R) U1 j! G: A) b    “柱子,我现在脑子很乱,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只请求你晚上一定要回来,不管你有什么问题,晚上我都会解释给你听。”' j1 y. D. f* V7 n! F5 o1 o
/ X1 T; e$ s$ B) t3 r
    王芃泽扶着柱子的肩膀,轻轻把他推转过去,在他耳边低声说:“现在,你去学校吧。”- f0 g# Q. ?# c0 y7 Q" g5 c6 Y; I

, M( O/ \+ ]; b    中午的时候教室锁上了,柱子进不去,就又出了校门,沿着马路走来走去,又怕碰到在路上走的同班同学。后来看到路边有残破的水泥花坛,就走过去,找个植物相对茂密的边沿坐了,把往事前思后想。一个小时后,他估计教室门已经开了,就站起来往学校走,眼睛红红的,情绪还没有平静下来,任何一点小刺激都能重新激起他的怒火。
8 f) u- C/ t, G; K9 |  R6 C% Z! o, Q3 W. F& r
    肖春莹每天中午都会早早地过来开教室门,此刻正在写作业,教室里还有其他几个同学。肖春莹看到柱子可怕的表情和有些红肿的眼睛,心下生疑,暗暗地多看了两眼。
4 \; I3 S0 X' j3 Z8 S! H: D  k1 m# L2 [" T; C
    这天中午柱子拿出课本后,却无心做作业,也学周秉昆那样趴在桌子上睡觉,过了一会儿,听到周秉昆特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砸得楼板“咚咚”地响。$ y& s8 t; j6 F  B& ^
# k+ ^' @$ K& h
    周秉昆捉弄柱子的兴趣还没有落下去,走到柱子的座位边停下来,喊道:“看。”柱子坐起来,冷冷地看着他。肖春莹突然预感到要出事,急忙站起来向最后排望着。
: |# H5 w- ?& L
5 a& p* l4 [* x% D" F* S3 l! G    周秉昆手里拿了一瓶牛奶,喝了一口,然后嘴巴一张,几滴乳白的牛奶顺着嘴角流下来,滴在柱子的课本上。# f* i' P6 P( V4 o2 o

% K) E# z! @$ K/ f    肖春莹跑过来大喊:“周秉昆,你怎么这么肮脏。”
9 D  H) e7 N& c# }8 q; U; {. L9 C+ {/ e! A, f6 _/ a# C. @2 g8 t
    周秉昆扭过头去,咽下牛奶,蛮横地回敬肖春莹:“关你什么事呀,这么瞎积极。”
3 v! ]5 _* L* \$ l% ?- u4 N, q
    说话的时候,周秉昆突然感觉到柱子站了起来,带着一种可怕的犀利气势。周秉昆忙转回头来看。柱子伸出右手,闪电般地抓住了周秉昆脑后的肉,一下子就把他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3 O( H% [$ |# t! v' p5 V6 Q
+ @! s( E3 \5 _! S    周秉昆是班里最胖大的男生,比柱子还要高一点,平时蛮横无理,是因为自恃力气最大,可是此时在柱子面前软弱无力得跟块儿肥肉似的。柱子一只手按倒他,简单得就像按倒一个棉花包,速度快得让人觉得周秉昆好像突然间缩短了几尺,就那么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班里的几个学生吓坏了,围了过来,却不敢过去劝架。肖春莹惊慌地喊:“王玉柱,你快放手。”肖春莹冲过来扳柱子的胳膊,觉得跟块儿铁似的,根本扳不动。
3 X8 ~/ k+ d9 v/ K, R5 g" g8 m
" v! K4 s6 e) k" ~/ ~. W& {' J    周秉昆喘气困难,说不成话,丢掉手里的牛奶瓶,两只胳膊死命地撑着桌子试图站起来,急得一张脸红得像猪肝,两只大脚在地上乱蹬,踢翻了两张课桌。+ s, V0 R/ r& b7 r: V

! ?6 I) q/ m. p. k5 R1 _) e6 q    有人着急地说:“去喊老师吧。”说着就要往外走。肖春莹急忙喊住那个同学,低声道:“先别喊老师。”然后对柱子说:  V4 h) Z4 B* B- H

/ p, [4 {8 O) `! v    “王玉柱,你再这样做下去,是会受到处分的。你放开手,让周秉昆给你道个歉好了。你要是有其他要求,你就说。”
) t- U. U, |+ B
" K8 M5 b4 e: _. v/ k4 A% |    周秉昆使了半天的劲,还是一点儿都起不来,便放弃反抗,老老实实地被柱子按在桌子上。$ c/ ^  ?; j( H+ }( q% w# n4 x" s
. f/ M2 R1 l8 F& W" }
    柱子对周秉昆命令道:“把你的牛奶舔回去。”
) z3 b' e9 O( I: }* H" G
0 r6 Q& L1 [4 N6 V+ U    周秉昆伸出粉红的舌头,“吧嗒吧嗒”地舔干净了柱子课本上的两滴牛奶。
% c0 f7 F; Y7 l  o. ^2 y. y! z
1 j! j* p6 r  p% X& E* j0 y    这种乖乖的反应超出了柱子的预料,本来想等周秉昆争辩两句后就放开他,此刻的形势让柱子突然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了,慌忙缩回了手。周秉昆白胖的脖子上留下了几个红红的指印。, W4 r2 h3 z8 N% X+ s

, m9 Z8 f3 p9 w2 U三 三(5)vip解禁章节
/ S; q8 j, |% X2 v8 x1 \& N
: \! E& F! s2 t: Z8 u2 a- B# q" l    5& Q) A0 V8 Y- ]3 a7 \

' c$ Q! z" ], D; m    周秉昆眼含泪花,站起来后不想让别人看到,低着头坐到自己的位子上,沉重而机械地往桌子上一趴。
* U; o# o3 J9 A/ f% j7 X
" q' p& [* Y+ T7 |6 i$ ^    肖春莹站在柱子和周秉昆之间,板着一张小小的瓜子脸努力调解。/ |9 \* R: Y! o" k& l  m
. G+ y+ t! \+ l. z' }, l
    “王玉柱同学,周秉昆同学,这件事你们两个都有责任,希望你们到此为止,冷静下来之后互相道个歉,都是同学嘛,不要把关系搞得紧张。以后彼此说话做事都要和气,人都是需要尊重的嘛。”/ d  w7 t, F: \5 i' H

# a5 I0 ?, B2 \5 x8 `* d8 E2 N' T! I    肖春莹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柱子好。周秉昆蛮横无理、仗势欺人,整个学校都是有目共睹的。肖春莹怕周秉昆羞怒之下跑到班主任那里去告状,柱子又不是这个学校里正式的学生,到那时候立刻被赶走都说不定。
7 u& }/ M' i0 [1 d. L0 Y1 Q) y
, x4 [! }; t6 ~0 O- N& f9 z7 h    好几天后,班里的一个学生告诉柱子:“那天你太危险了,周秉昆的爸爸是局长,连校长都护着周秉昆。”* G) ]# r2 H+ Y
. K1 w1 I; _. ^9 f$ y  ^9 C6 ~( h
    那天下午周秉昆并没有去找老师,整整一下午都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课间也不出去闹。柱子虽然坐直了听课,但心里有愧,无心听讲,心思一直都在周秉昆身上,看他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不由得担心了两节课。
- O( R. S& z6 |9 n2 E9 `7 k0 L1 H. x+ X9 R+ g
    第三节自习课的时候,柱子在一张纸上写下“对不起”三个字,叠起来,伸长胳膊放到周秉昆的手边,又轻轻推了推周秉昆。周秉昆抬起眼睛,把那张纸抻开看了,转向柱子,用两只胖手把纸撕成碎片,扔在地上,然后又扑通一声趴在桌子上。' Z) C& R0 {5 D) m# s' [
+ `" e9 K' w4 Z0 C3 U
    柱子惭愧极了,心想今天怎么净是倒霉的事情,在家受气,到学校也受气,两个地方都没法安安静静地待下去,自己又没有朋友,全部生活都系在王芃泽一个人身上,要是王芃泽也生气,自己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3 Z1 B) |( @  M1 x3 W7 }+ ]& |

8 P8 r/ _+ I  \* ~% K    在柱子的情绪里,对周秉昆的愧疚早已压住了对姚敏的愤恨,临放学时,愤恨的情绪已消失了大半。他随着人潮下楼梯,心里猜测着王芃泽会不会就在校门口等他。出了校门,果然看到了王芃泽,一手抱着王小川,一手拿着一个纸包。
$ X; \& J4 Z9 P* u- ]' E6 q; X1 @) Z% j& `( f  W6 I1 ]) l2 M
    王芃泽往前走了几步,笑着迎上柱子,把手里的纸包递给他。柱子打开来看,是两个油饼,还是温热的。
% f- Z& S  w! l, g( _! a3 f' ^6 r. k  ^  p
    王芃泽凑过来睁着大眼睛问柱子,像在问一个不懂事的小孩子:“还生不生气呀?”
/ r  X" K9 Q: D: O4 P: s  w) F0 F$ x% K
    柱子本来在担心看到王芃泽后会不会很尴尬,被王芃泽这么一问,顾虑全消了,嘿地一下笑容上了脸,有些难为情了。2 T5 \& G1 R$ o. A# {

6 p+ t( _0 ~( J, Y: j    柱子主动对王芃泽说:“我们回家吧。”
. z( u0 l- j3 A$ z/ r. ~# E5 j8 p% U8 H1 Q; E- ~: d+ b) {
    王芃泽仰头看看天色,六月的太阳无声无息地悬在无风的城市的上空。王芃泽说:“时间还早,我带你去公园玩会儿吧,你还没有仔细看过南京呢。”6 e/ f0 f- K3 d2 e. ?( D' v2 w
5 t+ G" B; ^( [- N% }' a/ w
    柱子觉得王芃泽的反应有些异常,就问:“姚敏阿姨呢?”) Q5 h, s0 \: T' J) g
' P! I% a4 N1 B% i* [) n1 X- c; N! j
    “又回娘家了。”王芃泽坦然爽快地回答,然后又笑。
1 h( ]7 @6 m3 `6 N) f  E% m& r- e( u9 K
    “现在剩下我们三个自由的男人,当然可以去玩了。”8 M* l+ M  ~5 C. K
3 e$ E0 l$ P2 h# C3 a
    在王芃泽的怀里一声不吭、头歪在爸爸肩膀上的王小川,也被说成是男人,这让柱子又觉滑稽又觉凄凉,就站在太阳下苦涩地笑。他大口吃完了油饼,一路上跟在王芃泽身后逗王小川。王小川中午被王芃泽摔了一下之后,一直到现在都安安静静地不吵不闹,两只黑眼珠迟钝地望着柱子,只要看到柱子一接近,就开始哭。王芃泽回过头对柱子说道:“别浪费精力了。小川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么倔。”
5 D8 e7 Z) O# R+ s, e
# |) Y! ]' a0 ]+ ]    柱子看到小川的眼角还有泪痕,突然想到中午受委屈的不是自己一个人,还有王小川。7 |5 c* {& h* ]9 m
1 k' P1 @! |$ V& ^! z- _3 Z
    到了公园之后,王小川才恢复成以往的活跃,那些在大人们看来缺少吸引力的秋千滑梯跷跷板,王小川总是兴奋得尖叫着跑过去。两个大人陪着他玩,渐渐受到这种快乐情绪的感染,中间王小川撅着屁股、手脚并用地往滑梯上边爬,王芃泽伸手把他抱下来,检查一下,道:“哎呀,裤子又破了,不能玩滑梯了。”
2 f) j3 H- O! U5 I; p
- x& E: P+ C( A# D! a) D& C    夕阳被远处的建筑遮住时,三人沿着湖边往前走。王芃泽让王小川骑在他的肩上,往前一段助跑,跳起来,让小川去抓高处的树叶,王小川好不容易揪下一片树叶,高兴得大喊大叫,手舞足蹈。王芃泽累了,想办法转移王小川的注意力,就指着树上说:“看,那里有个苹果,现在小川要爬树上去把它摘下来。”1 i/ N0 a& l5 o% D' O; o6 D, i7 O

" j$ [/ i. ^/ T9 U    于是王小川心甘情愿地把游戏换成了爬树,王芃泽把他放在一个矮矮的树杈上,王小川像一只小考拉似的立刻把树枝紧紧抱住。王芃泽松开手站在旁边喘口气,嘿嘿笑着对柱子说道:“看到没,只有让他爬树我才有时间休息。”
5 F( T9 ?2 B9 `1 N; b8 }
+ o  i& c/ n( E1 l4 U6 ?! @& m    可是王小川很快就不愿意了,喊起来:“爸爸我要爬到上边。”
% E% `8 V, y/ v% j- _8 H
: t+ [. e/ I7 z+ X) ^( E    柱子被王小川的样子逗笑得停不住,看到这棵树还比较大,就说道:“小川,哥哥带你往上爬。”
: I* u+ E: d: M, F$ P* h- R% Z% V5 ]; x7 m- W0 r" R, O
    柱子敏捷地爬上了树。王芃泽在树下把王小川举高了,送到柱子手里。柱子左手抱紧王小川,右手抓着树枝,轻松简单地越爬越高,这时夕阳突然又出现了,倏地映过来一片金黄的光。小川一兴奋又开始乱动乱踢,小胳膊撑着柱子的肩膀,弯下身去,看到了站在树下的王芃泽,高兴地大喊:“爸爸。爸爸。”4 |! P' e4 @0 T8 d1 ^5 }

* k" s3 \6 ?  ?4 M+ j3 p9 n# w    王芃泽急忙喊:“柱子,小心点儿。”6 @/ ]/ e! y& i+ b0 I+ W
- k1 q' C) v0 ~+ |$ C' S
    柱子找个树枝坐稳了,俯身看到王芃泽正仰着头望着这里,他注意到王芃泽脸上凝神的笑容,突然想起了在湾子村的那个下雪的傍晚,王芃泽披着棉衣在屋檐下回过头来,也是这样的笑容,凄凉中有一抹真切的幸福。# x9 }5 S, `& n5 c' g% K. t, f% C
2 p6 c$ L* F/ J
    柱子对树下喊:“叔,你放心吧。”
2 M9 x4 h1 |- J# U7 s5 b1 L1 c
5 Q3 r* |( c; s    王芃泽挥了一下手,仍是用那样的笑容,凝望着树梢上的两个金黄金黄的儿子。7 x8 g; S. [+ i7 P) h
; D% l9 G9 Q5 w4 u& t
三 三(6)vip解禁章节
% \& G0 r/ V! Z- y+ _& p  h$ Q% F+ L: E/ q- k: U! o' ]1 y. a# [
    6
$ X9 y% K+ f/ h/ T, }/ o! g- t
( [' Y* Y% ?5 B' _& R. }9 Y    回家时天已经黑了,王芃泽不想回家做饭,说就在外边吃吧,于是在家的附近找了一个饭馆,点了两个菜一个汤,给自己要了一瓶白酒,给柱子要了一大碗米饭。柱子故意问王芃泽:“叔,你拿喝酒当饭吃么?”王芃泽望着柱子笑道:“要不你也别吃饭了,陪我喝酒?”柱子皱了眉头,坚决地说:“我不喝。”
7 O9 i6 m% X* E) T2 C3 G5 A) u: P: x8 y
    王小川坐在柱子怀里,举着一双筷子和柱子一起吃米饭,吃得满桌都是米粒,后来不再吃了,张着小嘴出神地看王芃泽喝酒。柱子也担心地看着,本想一开始就劝王芃泽注意肝脏,考虑了一下心想还是别劝了,今天王芃泽一定心烦透了,喝酒至少是个解脱的方法。
# L/ O8 A! I) d+ s" [+ y5 u1 B$ X; w
    看到王芃泽喝酒之后一直望着这边笑,胳膊支在桌子上扶着脑袋,一个表情好几分钟了也没变化,柱子心里纳闷,低头检查自己外表哪里出了问题,此时发现小川已经开始打呵欠了。柱子急忙丢了筷子,把小川横抱着,让他在自己怀里睡着。
7 [- w; k! s' t* t
4 y+ N! d# J. y% h0 Z/ @    柱子说:“叔,我们回家吧,小川要睡着了。”% @& b# e. V! ^4 R

8 X* k# F& U9 o3 T    王芃泽回过神来,酒已经喝了大半瓶。王芃泽付了钱,把小川接过来抱着,无限疼爱地亲了一下,要柱子提好剩下的小半瓶酒,出了饭馆。
( ]# n! c5 F8 w$ b
# H: L4 k3 K, x    这天晚上没有王小川在旁边干扰,王芃泽可以静下心来辅导柱子的功课,可是因为喝了酒头昏脑胀,不一会儿就开始打呵欠。柱子看到王芃泽打呵欠的样子和王小川很相像,在心里暗笑,对王芃泽说:“叔,要不你先去睡觉吧,我遇到问题时再去喊醒你。”5 v6 s% w* I) N$ q6 d) k

! ]5 @; V: w2 v* W! g- j+ T% ~    王芃泽不去睡觉,把桌子上的一茶缸茶叶水咕嘟嘟地喝尽了,说:“不行,我要陪你写完作业。”
6 u: H0 ?+ K  z# Q1 D& w
$ f( z0 y; T5 j+ _$ D    于是柱子抓紧时间写作业,看到王芃泽又要打呵欠了就赶紧找个问题来问,王芃泽解释完了,颇为惊讶:“你不会做这样的题?你昨天明明还会的嘛?”& Z/ N; Q7 A# }$ c( O! N

9 o. O1 h; v9 z( a    看着柱子写完作业后,王芃泽兴致未减,收拾了一下床,要柱子躺在上面,然后他坐在床边,拉着柱子的手,微笑着认真地说:
/ F. \+ R& X- n3 O( T% |
* f" y" l: b; r4 f    “我今天答应过你,不管有什么问题我都会解释给你听。现在你要问什么问题?”! M+ G/ c- Y, |  n& @2 z& h+ b1 ]

  f4 x  [1 }. _: P    柱子想了想,不知该问哪些。他望着王芃泽的脸,闻着王芃泽身上的酒气,恍然大悟,突然明白王芃泽其实是喝醉了,刚刚的话语带有一半酒后的胆量。7 ~" D" }- o4 j2 `

9 _5 B3 Y% H: x% O5 e4 t% M    于是柱子说:“没有啊,我现在没有问题。”
, O( d( M8 F' X2 Y% K( X$ [
1 R. j. K" h- x( j' |9 l    “真的么?”王芃泽疑惑地问,“你真的没有问题要问我?”4 U: |8 R( I2 ]2 m/ |3 E1 E+ J
# ^5 m- H( ^; i
    柱子回答:“是啊。”
; _" o% C" [3 T! f2 Y# m$ U1 W7 y, j9 m* A' h
    为了让王芃泽相信,柱子又解释道:“我觉得,如果是我应该知道的事情,你肯定早就告诉我了。”
, ?0 Z" j- ~1 v0 K' i6 J$ z( o: }! F
    “可是我答应过你呀。”- K. A7 n5 C' @- W. [* B! N
; _( }. n8 g1 y7 r
    王芃泽丢开柱子的手,推着让他往里边睡。柱子刚刚挪动了一下,王芃泽就身子一倒躺了上来,伸直了两条腿,规规矩矩地和柱子并排躺着。在酒精的刺激下,王芃泽变得像孩子一样爱玩,转过头来,调皮地望着柱子笑。! E7 |3 }* o+ ]- f2 b- A8 g+ Q' O

! _( h4 \3 W, I: w    “不要紧,你慢慢想吧,我等着。”
* g, [& i8 n! M* @# u3 p; ~
2 b1 _! {* H7 y5 U3 n    柱子并不是第一次看到王芃泽喝醉酒,但却是第一次知道王芃泽发起酒疯来是这个样子,这让他有些紧张,但看到王芃泽如此毫无顾虑地亲近过来,更多的是觉得有趣和快乐。柱子心想看来不得不找个问题来问了,想了一下,问道:' A# M' ~: n; i- L
7 n9 X; `) e% j9 w1 R: w" @# F
    “叔,刚刚吃饭的时候,你为什么望着我一直笑?”* |$ |- h7 t  s8 z4 U+ v
7 ]+ C# r* q) |! K! B! i* K
    “一直笑?有么?”$ @/ R3 _7 B) E* J
4 r, p- a5 {+ e4 I. Z; ]: C
    “有啊,笑得嘴角都咧开了。”3 c+ K6 T( e  Z3 b

/ r0 x, j1 S1 Q9 F    “是不是这样?”
! q: w2 J4 s* _
3 B; S; k0 |4 l% P1 ]    王芃泽咧开嘴角做出怪表情给柱子看,待柱子转过头去笑时,又伸手捏柱子的脸让他转回来。5 h/ p( y/ q1 s; P
6 k+ d$ O; o- M9 ]# t- z
    柱子笑着说:“不是这样。”
9 @5 T5 ?+ G6 l- u# |
  p0 h  I* L6 F. v) L    “我知道呀。”王芃泽一本正经地说。
6 u9 ?3 r/ k1 z8 i" I9 Z" n* Q: E: i4 f! P6 |* M. C6 e
    “我当时笑,是因为看到小川把你当成了一家人,坐在你怀里吃饭的样子,跟坐在我怀里是一样的。这孩子已经接受你了,所以我很感动,当时我在想,你要是真的是我儿子那该多好。”+ t# F+ x: {. J# f" u3 m

2 t3 i; u  Z$ J. R; N( M    “你不一直都把我当儿子么?”9 N1 A! R4 \. O. u
8 i  q; \' j; d& n2 z/ t6 R# ]: V
    “是啊。”- @  R* R$ \0 V+ b% k

2 A! u$ N1 u7 x, w2 ^  J    这番话让柱子心里一热,他看到王芃泽不仅因为喝了酒变得大胆而放纵,还因为困乏而显出睡意朦胧,突然一个念头跳出了脑海。
7 `3 O  H  G) X9 P; N
& M9 a  h9 n" s) f8 r2 k% n+ R  g0 l; a    柱子说:“你没有把我当成儿子,你对待小川和我不一样。”
, L) w* k  ~. P% {8 J% s7 U# e7 F( }5 x2 _/ V( f
    “瞎说。”王芃泽扬了一下手,拍打在柱子的一只手上,“一样啊。”
6 t/ H/ o+ W2 ~( k9 o6 e0 K* Q" ^+ K
  U5 R, _2 I2 `4 M% @! a    柱子说:“你刚刚亲了小川,怎么不亲我?”
  s+ s1 W2 {, `* d) F7 I; F3 z+ I3 J5 f
    王芃泽侧过身来,身体一动,压得单人床吱吱响。王芃泽望着柱子嘿嘿笑,然后用嘴唇在柱子脸上开玩笑地啄了一下,笑道:“现在一样了。”5 o8 u0 K! u& u8 ?

+ `; i( V5 s% n( _3 z    柱子的心“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他也向这边侧过身,如此贴近地面对着王芃泽沉重而阔大的身体,脸红道:“不是这样。”
; f: }: q9 J, G2 p- |
: k; c' V& ]+ p0 J    然后他抱住王芃泽宽厚而有力的肩膀,就像是在湾子村过除夕的那个天寒地冻的夜里一样,轻轻地去吻王芃泽的嘴唇。那一晚柱子是偷偷地吻,而这一次,他吻得光明正大。
$ {% w4 l/ Z& n3 [; P! t
- k# a7 o9 C0 q# F  J4 B    王芃泽睁着双眼,闭着嘴巴,当柱子的嘴唇凑上来时,四目相对,他开始有些想笑,坚持了两秒,三秒,四秒,到极限了。他大手抓着柱子的肩膀一下推开,再也忍不住地哈哈大笑起来。
: A7 Q( `7 v1 o! ?6 c: q! ?4 g. n$ N0 y/ O& w& R
    “我实在忍不住了。柱子,你亲得我快痒死了。”
/ ?: Y: S) F. q$ c0 d4 m0 R3 H- v$ ]; F: ^8 B/ j
    柱子尴尬地陪着笑,渐渐地一种莫名的伤心袭来,他笑不出来了,翻过身去,面对着墙。
* j( r) O4 k4 B; L( [$ ~- B% ^9 x
1 z& K( \9 P$ M: a+ Y    王芃泽看到柱子不高兴了,忙安慰道:“好了好了,我让你像小川一样躺在我怀里睡觉好了,反正你阿姨今晚不在家,有的是时间。”
& ?- J: f$ W+ @2 ]/ g# |8 l% N
    王芃泽伸出胳膊让柱子当枕头。柱子仰躺着,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便犹犹豫豫地拿来问王芃泽:0 K, E% X6 a4 P7 P! ?
- e4 a- [" b' q/ W2 ]  Q
    “叔,你什么时候去接姚敏阿姨回来?”
* L! \. l# D+ _/ C' s
0 Q$ \. m) Y$ Q" j  L    “什么时候?”王芃泽闭上眼睛思考这个问题,“什么时候呢?”
0 Y6 W0 |7 E, Z  T5 r" ~. P! F2 F- r6 j
    看到王芃泽迟迟拿不定主意,柱子建议道:“就明天吧,反正迟早得接……”他想把话说完,却突然听到鼾声传来,抬头观察王芃泽的脸,发现王芃泽已经睡着了。, c% `8 O, J! s: I6 l. K% j, N

+ g# z/ x& h, H7 Z    柱子抬起半个身子,仔细看着王芃泽熟睡的脸,觉得他越睡越沉。柱子把王芃泽的胳膊弯下来,顺在腰间,王芃泽鼾声阵阵,任他摆弄。柱子笑了一下,大胆地把胳膊伸到王芃泽的颈下,轻轻用力,慢慢扳过来,王芃泽在睡梦中本能地翻了个身,一条长腿伸过来压在了柱子的身上。
* F: B7 W: Z8 V: K6 G5 W( X% A1 S( d3 Y# r1 B5 F! @
    柱子伸出另一只手扶着王芃泽的身体,感受着王芃泽呼出的阵阵平静而均匀的气息,激动地想:现在,他终于将王芃泽完全地抱在怀里了。* W2 X' [9 C4 L' T. d$ V; y

, Z6 J9 [5 n7 o6 {, D) p    如此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柱子觉得不满意,扶在王芃泽身体上的那只手开始沿着王芃泽的侧面轻轻地往下触摸,经过腰,经过臀部,最后停在在王芃泽压在他身上的那条大腿上。他小心翼翼地听着王芃泽的呼吸,一旦有异常,就立即缩手回来。王芃泽安静地睡着,并没有察觉到。
+ d" J8 t# A1 m4 E8 g7 T
: N" s! [7 i! _+ x$ S9 |% U    柱子又撩开王芃泽的背心,把手轻轻地放在白白的肚皮上,感觉温暖而柔软,一起一伏地微凸着。他又大胆地拉开王芃泽短裤上的松紧带,勾着头朝里面看了,兀自狡黠地笑了笑,然后手贴着王芃泽大腿根部的体毛,轻轻地摸了进去。" I, j% S0 L% i2 s  m4 o8 u

( C( a2 Q9 v4 j6 X    一年前,柱子还胆怯地不敢触碰到王芃泽的肚皮,觉得那是一种亵渎。可是现在柱子和王芃泽的关系远比一年前自然而坦然,某种牢不可破的东西已经将两人紧紧地联系在一起,这让柱子有了足够的勇气。他用手抚摸到王芃泽的隐私部位,恍然明白这才是一种真正的拥有的感觉。
& H  Y+ R- ^/ O% B, ~2 I* E2 {- a/ P3 ?- p+ }; t0 A
    18岁时,对于爱,柱子几乎是懵懂的,在此之前从没有接触的机会,也没有人讲给他听,他甚至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的那些浅浅的奢望完全出自本能的驱使。但是感觉是欺骗不了的,那个晚上,在那张原本为王小川准备的单人床上,当柱子以极大的勇气和冒险撩开王芃泽薄薄的衣服,突破任何距离将这个40岁的男人近乎赤裸的身体拥入怀中时,他认为那就是深刻到极致的彻底的幸福。) H' ]" r- D& M9 h7 t0 M

& j, [( a5 Q; Y! O( z2 J1 T% J: `    他感觉到王芃泽的身体渐渐有了反应,放在王芃泽隐秘部位的手所接触到的温软,似乎要蓬蓬勃勃成一种硬朗,这让他越来越紧张。这时突然听到王芃泽粗重地呼吸了一下,柱子慌忙缩回了手。
* z: ^0 p& x8 m0 x$ n' B; v/ s% g/ N1 X' y( r
    王芃泽在睡梦中烦躁不安地翻了个身,翻过去,又翻过来,拳头一辉正打中柱子的肋骨,又翻过身去,然后很快又坐了起来,转过头看到柱子眼神紧张,缩在床的最里面。' k' ^# S$ a9 ?; h0 T! V
+ o4 _/ T1 J7 }- \( c: D4 K
    王芃泽急忙问:“我刚刚是不是打中你了?”
' q0 e) X* c- d6 L4 k# a
0 m& W  L: W% a7 F$ T, e8 z    柱子紧张得满脸是汗,望着王芃泽轻轻点了点头。
$ C$ T5 V7 X5 b4 {$ z6 }- E% A  L; ?6 q7 n# A: u! U( J7 P
    “我不是有意的,刚刚是在做梦。”王芃泽解释道,“我在梦里看到有人过来和我打架,就挥了一拳头。打得疼不疼?”( t; [- R" N. [- o7 Z
' A6 L. k8 c9 Y
    柱子回答:“不疼。没事。”
- t$ V. A/ |2 @" ?4 \; ]! A0 b; b/ u
    “没事就好。”王芃泽下了床,笑道,“说着说着居然睡着了,看把你挤得,你把我喊醒过来就行了嘛。”
: Y% s# d+ _9 E9 l
$ Y/ Y3 N3 A+ l* g: i8 M  N, Z8 b    王芃泽让柱子往中间躺,又帮他掖了毛巾被,这才灭了灯出去。柱子听声音,知道王芃泽去了洗手间小便,然后又回到大卧室睡觉。  h4 h% h- q% `2 `$ }4 Z6 d% A
4 m' r# o  ~/ a- P. r) k
    柱子用毛巾被蒙住头,开心地笑了一夜。
3 K/ t" p4 `* d  t) |( a: ]5 H+ i, K/ |  m2 X0 w7 z
三 三(7)vip解禁章节
+ a7 y, W- k, m2 i/ m- O
- \. M) b% }6 T) l) r    7
+ z% ^1 A6 d& @& K- w- C
0 x7 N0 N. L4 C' ?* G    凌晨酒醒之后,王芃泽又重新变得心事重重,换了衣服下楼去买来豆浆,在厨房忙忙碌碌地做好了早饭,喊柱子先吃。柱子吃饭的时候,看到王芃泽居然把王小川抱到客厅的沙发上穿衣服,王小川还没醒呢,被王芃泽颠来倒去得像在摆弄一个布娃娃。王芃泽一边在王小川身上忙活,一边看了柱子许多次,柱子本来心里有鬼,此刻被王芃泽看得心里发毛,便装作一心一意吃饭,小心地避开王芃泽的目光。
& K( }+ }8 g0 Q& L  d$ R5 z& q3 J# m
    王芃泽突然对柱子说:% ~( n9 F& w. y& M

; Q" r! H7 w3 n# N: I# q" C- A    “我决定今天去接你阿姨回来,上午下班后我就不回家了,直接去。你记得中午到我妈妈家里吃饭,晚上,也去,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待会儿送小川过去,顺便跟我妈妈说一声。”
$ C+ B' I2 L1 `3 z& i5 N
$ q: m, U8 K9 ?7 ]$ W    柱子“嗯”了一声,看了看还闭着眼睛不愿醒来的王小川,问王芃泽:“你怎么不带着小川去阿姨家呢?”
' N" ]  p! W" {# V" N3 S
& a& Y8 \; s! F4 q, y    “小川是个人,又不是工具。”王芃泽说,“老是被带去给别人施加压力,会给他造成心理阴影的。”% J7 S1 _- u) I
" O# ?9 n+ E0 H4 G
    给小川穿好了衣服,王芃泽在沙发上挪到靠近柱子的地方坐了,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认真地问柱子:" W8 x- H% S- u" ?8 b) G( I

; @' _' t( \% S: X    “柱子,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2 }+ j% F  O; d% [% f2 }
1 b9 w' V; q! `& ~: W5 n    柱子看到王芃泽的表情,觉得这一定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不由得紧张起来,把筷子放到碗上,提心吊胆地看着王芃泽。4 B# M5 y$ E8 h/ b6 x/ W
* J0 R. w) d$ M; v8 O+ X
    王芃泽实在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张口忘词:“我……”
+ L, ]4 a; }0 S2 s# S( p: e( c) O# l
    再次开口,又犹豫不决:“你……”( t/ V: C9 l* A+ C5 W

, e: I0 m; C+ X) C* i    柱子看着这阵势,突然想起了一件极有可能发生的事,神色顿时黯然了,问王芃泽:“你想让我到奶奶家里去住?”% K8 c/ s8 ~- ?6 I7 T" O0 [

" Z" ]5 f2 ?2 C% S  u" l    王芃泽急忙否定:“不是,不是去住。我是问问你,看你愿不愿意以后每天中午都到我妈妈那里去吃饭,小川太调皮了嘛,我妈妈身体又不好,你去了,可以帮忙照看一下小川。”3 r1 t) K9 b: r! z
& R4 u& q6 B1 N' h# A. h
    两人同时扭头看小川,小川刚刚摆脱睡意,慢腾腾地趴在沙发上伸手摸玩具。8 v% z6 W- N( q: j3 O

6 V) q3 E* F% q5 `* z9 O- U    “小川才没那么调皮呢。”柱子低声嘟囔,其实他自己也想过主动提出到老太太那边去住,省得和姚敏再见面,但现在这些话被王芃泽先说了,让他觉得有些委屈。王芃泽这个借口也太漏洞百出了,刚刚还强调小川不是工具,现在又被他当成工具。”
( L. W; u6 M! d( U0 {3 Q( {$ V# F1 }  w) m
    王芃泽尴尬地笑了笑,继续解释:
) m2 U) x9 ^4 a2 W) [; b6 r) V. Q2 N6 f9 M" ~
    “只是中午去吃顿饭,晚上还要回来,我得给你辅导功课嘛。你觉得,怎么样?”& d$ ~& l% g2 J( P

& ~) K4 P+ y" |% }7 X$ h    “好啊。”柱子笑道,端起碗来慢慢喝剩下的豆浆。; C/ ^, n) |( e

, L" i/ K. p0 }- l0 ^& m; h! W    看着柱子吃罢早饭,王芃泽又叮嘱道:6 o: u9 p/ A9 B
; e- R4 j* U2 K$ E6 ?2 ]  l
    “还有,你阿姨又回娘家的事,不要让我妈妈知道。我会跟她说我今天工作忙,要接待几个来参观工作的人,晚饭后让小川跟着你回来。”" g) C7 o& b7 m5 X# y& D! L
% f: a- y1 S( x/ }+ L* c9 N
    柱子问:“奶奶那么细心的人,会相信你这些话么?”1 ?' X$ h- O, X  o
6 C/ F& K7 a, y& M& e0 A
    “没问题。”王芃泽故作轻松地伸过拳头来打了一下柱子的肩,“对付我妈妈,我还是有办法的。”
& o) A. Q5 C* }) D+ W: M8 b9 H& U; `. p0 s8 l
    柱子吃完饭后不再等王芃泽一起下楼,背上书包独自走了。王芃泽沉默地坐在餐桌前,抱着王小川一口一口地喂,自己完全没有心思吃早饭。' k3 x  c% _; O& E0 A2 F: C

) a1 i! M9 J# C5 T+ f    中午柱子赶到王芃泽的母亲家里时,老太太已经做好了饭,正坐在沙发上等着柱子,一边拿了一本小人书给王小川讲故事,教王小川识字。门没有关,专为柱子开着,柱子一出现,老太太就立即放下书,站起身迎过来,笑眯眯地说:“柱子,你来和我一起吃饭真是太好了,平时我一个人做饭吃不完,可为难了。”
( i% @9 N' ^" b% b) ]) I& V/ o, F1 @% }8 e, q0 i1 r! y# H% O
    柱子听了,心里暖暖的,明白老太太是怕自己拘束,才这样说。$ X6 i/ @. L1 p$ j* J; P; y

4 p: B7 `( f" r: T6 i- e$ _    吃饭的时候,老太太突然问柱子:
$ G$ V% |( y6 d6 j" x* G/ g4 ?/ {. l9 C5 Q7 h( r
    “你姚敏阿姨,还好吧?”7 c2 d  f8 G: Z

- T* K4 N0 M: ?0 E) \    柱子一惊,忙编了个谎话:“挺好的啊,早上很早就起来做饭,很早就去上班了。”; W; B- s+ C; R9 O2 u

' V: u3 t( D3 H# S, w. h    老太太紧紧地盯着柱子看,疑惑地问:“真的么?”
$ Q* V7 T1 P0 o6 X
; g4 ~& @# ]/ }. j  ^" K9 Q    “是啊。”柱子说,把菜夹到碗里匆匆地吃下肚。在王芃泽的母亲面前撒谎,让柱子觉得很为难,忍不住在心里抱怨王芃泽未免把老太太看得过于简单了,一个如此敏感而细心的母亲,连儿子眼神中最细微的异常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 o* r) G: G2 c: z- @: t2 f' \& l: q( s, e: L; m5 K2 b; F" `% D
    老太太无奈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对柱子说:
$ l. Q0 v7 G; Z% y8 D2 s( L& F6 o/ z6 J7 O
    “今天早上,芃泽送小川过来的时候,我看出他神色不对,就在想是不是又和姚敏闹矛盾了。我这个儿子待人很实在,可是处理家里的琐事时却很叫人担心,这一点完全不像他爸爸。柱子,你救过芃泽的命,是我家的恩人,芃泽跟我念叨过很多次了,当他跟你说让你跟着我吃饭的时候,这个决定一定做得很艰难,你不要……”
5 H: v5 B  e* v: H; {6 [
# h+ ?8 @/ m! H( h6 d: ~# h# F    柱子不忍心听到老太太说出后边恳求的话语,抢断了话,道:
" w. \) P$ {( u: J0 U  g, w  `& _) q) v
    “奶奶,我不可能怨我叔对我不好,因为我知道不是那样,我只会感激。”+ N) C% T/ N( _4 N0 M" w. w
6 n# q3 N& ?/ ^. o0 g
    下午放学后柱子又去王芃泽的母亲家里吃饭。晚饭之后老太太看看天色,疑惑地自言自语:“平时的这个时候,芃泽已经过来把小川接走了,今天是怎么了。”
9 {" ?' M$ d1 |- s+ M3 Y; h3 Y5 {- g6 @! \. L" b; _
    柱子说:“奶奶,我叔早上跟我说过了,让我吃完饭后把小川带回去。”
1 E2 R# \- K: K) J2 M4 |+ I$ q0 j2 R+ Q7 E# m( y9 V! m
    老太太面对着柱子认真地听了,眼睛一亮:“这样很好啊,也不用芃泽再过来了。”% s3 v. ~* Q4 }+ Q% p: [! d- U
6 F) z; M/ u0 b
    然后让柱子走近了,拉着他的手,笑道:
: q* o+ p$ a; t5 y* O3 w
/ `- b$ U# W- C: z" T3 K8 i    “干脆以后都这样吧,你晚饭也来我这里吃,饭后再把小川带回去。这样还可以陪我说说话,我也不会寂寞了。柱子你要是同意,我就跟芃泽说。”5 O: \8 _0 l8 X- G7 i+ g

6 n, ]4 s, \2 {' G  M    柱子无奈,漠然地点点头。
+ J% \' }! Q' k3 H& o5 D' v) f6 k1 q
" N% Q7 d) F4 D/ n    王小川乖乖地趴在柱子的怀里,让柱子抱着他往前走。但是柱子觉得心烦意乱,预感到这么早就回家去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就和小川在路上慢慢溜达。后来想起老太太教王小川识字的一幕,就指着路边的店名让王小川辨认,出人意料的是,王小川居然全都读对了。柱子大为惊奇,把王小川抱到一个报栏前,让他读里面的《人民日报》,小川不会读,只会趴在玻璃上看图画。柱子回忆起王芃泽在火车上强迫自己读《人民日报》的情景,心中立刻泛起丝丝的甜蜜。
0 A* E: R( @; i+ n% G! @, w9 P% _; t2 x& M, F* j
    柱子牵着王小川走了一段短短的路,又在小巷里的一个石凳上坐下来等,把小川抱坐在腿上逗着玩,他检查小川的小手、小脚,看着那张像极了王芃泽的小脸,觉得真是可爱极了。小川绕着石凳跑了几圈,又趴在柱子的腿上看来来往往的行人。5 p0 L1 Y; J1 m
' f+ `4 u# Z0 S- ~4 `* B% ?
    路灯一盏盏亮起,天黑了柱子才决定往家走。小川已经睡着了。柱子把小川抱在怀里,在人影稀少的巷子里一步步慢慢走,小川的小脑袋沉沉地压在他的肩膀上。走了一会儿柱子明白一个道理:所谓亲密,就是可以放心地被对方抱在怀里。
$ @  e) c8 z( v, D) B; V# k+ F! F% v# r
    走到三楼后,柱子听到有争吵的声音从家里传出来,就警惕地站在门外听,用手和胳膊遮住王小川的耳朵不让他被吵醒。3 x/ p& y4 d: i& _0 d( n
$ k1 L0 z* H+ U
    仔细听了一会儿,才明白那并不是争吵声,姚敏正在激愤地斥责王芃泽的种种不是,但是并没有人向她辩驳。家里似乎有许多人,有男有女,断断续续附和着,劝姚敏不要太当真,劝王芃泽要多顾家里。中间突然提到柱子的名字,柱子并不觉惊讶,他早已看出姚敏和王芃泽的矛盾和他有关,直到听出具体的事情时才惊讶起来,原来姚敏愤愤不平的,是王芃泽把两人的积蓄都拿出来给柱子做手术,而当时姚敏并不同意,王芃泽是强行拿走的。/ i% o8 [  A9 V) w% x2 f. D& W

4 q' _2 E$ J  e    柱子实在没有勇气敲门进去,又怕被人看到,就抱着王小川到楼下站着,可是想想这样也不行,这么晚了没回去,王芃泽会着急的。于是又上楼,听到家里的声音静下去了一会儿,又要变得激烈时,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伸手敲了门。8 q( `  b1 O+ L: |$ l% O/ o

3 n5 V' U. C8 z1 |    一个面色阴沉的老太太把门开了一条缝,心想这一定是柱子回来了,又一言不发地将门完全打开,然后转身走回沙发,挨着姚敏坐下。姚敏正拿了一条毛巾擦眼泪。
6 @* m' v6 u) X% q3 F
$ F7 e( d4 t9 L9 w, D- p    客厅里其他的人都向门口望。柱子心想这些人一定是姚敏的家人吧,老太太是姚敏的母亲;坐在餐桌两边的两个男人,年老的一定是姚敏的父亲,年轻的那个不是姚敏的哥哥就是姚敏的弟弟。王芃泽似乎很不想和他们挨坐在一起,搬了个小凳子独自坐在小卧室门口。% y* N1 h% \1 [( j: W  d: }  @; y

, [! F2 f0 M& _' s7 @    王芃泽看到柱子抱着熟睡的小川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外,急忙站起,走到门口把小川接过来。柱子无法坦然面对这么多不友好的眼神,想到自己正是矛盾的中心,恨不得立刻离开这里,他沮丧地考虑着,心想王芃泽的母亲那里至少还可以容纳自己一晚。但是王芃泽一接过小川就伸手拉住了柱子的胳膊,连拖鞋都没让他换,直接推着他到小卧室,站在门口指了指书桌让他学习,然后关紧了房门。- K# \" H' C) Y, b

- \4 p3 b0 r0 a0 ?( ^8 {  F    柱子只顾听着客厅里的声音,渐渐明白姚敏一家人都对王芃泽极为不满,因为王芃泽比姚敏大了13岁,当初中间人介绍对象的时候,有意隐瞒了王芃泽的真实年龄,结婚之后姚敏才发现实情。家里的父母兄弟都觉得姚敏太吃亏,于是姚敏刚刚结婚,他们就劝她离婚,姚敏也向王芃泽提出过,是王芃泽坚决不离,才一直磕磕绊绊地生活到今天。
6 L6 q' _7 q) n1 ?" h9 Q& y5 v& r$ i  J0 E1 F: r
    一提起13岁的年龄差距,姚敏一家人就来气,一来气就共同数落王芃泽。王芃泽低头坐在小卧室门口,靠着墙,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地任他们指责,被逼问得紧了,就笑笑,点点头表示同意。那些教训王芃泽的话单调乏味,翻来覆去就那么点儿内容,柱子想象着王芃泽此刻的模样,觉得房间里的空气闷热压抑得令人窒息,他的额头上净是汗珠,手中的钢笔不知不觉地深深扎进本子里,回过神来时,只觉得额头发凉,纸上浸染了大团的墨水。
% [% `; b- ^; k% G% W' A- X' \9 ]* Z7 @5 C2 M/ F0 U6 h- U- \
    一直到晚上11点,客厅的声音才停止,人人都困了,开始站起来打算去睡。柱子觉得王芃泽可能会进来,赶紧匆匆收拾了一下桌子,关了灯躺到床上。  x+ ^; d  t# [
! W+ y, ]) ?$ C5 M5 ]
    这天晚上姚敏和她的母亲睡大卧室,姚敏的父亲和哥哥睡客厅,王芃泽在柱子房间的地上铺了一张凉席。王芃泽没有开灯,也没有问柱子的作业,关上房门,摸黑拿了一条床单躺下了。( c/ g* ~9 f- k

3 b, I  F) y  u" U( X: z+ c0 k    待全部声音都安静下来后,柱子带着毛巾被离开床,悄无声息地躺到了王芃泽的身边,把头枕在他的胳膊上。. E# `3 _  \$ D5 [- F
) `; L: h1 Y  K3 C1 ?
    王芃泽低声嘟囔:“奇怪了,有床不去睡,非要睡地上。你不睡床,那我就要去睡了。”# h1 V# n% z* k- W9 V1 F+ n

4 ^/ O# ]4 D* p4 p1 W. L9 Z  q    话虽这样说,仍是疲惫地躺在地铺上一动不动。9 b9 O3 V, S5 E

$ b7 B* J, Q& ^$ a; z6 V, ?$ K1 K    柱子低声笑道:“我救过你的命,又是你的恩人,我想睡哪儿就睡哪儿。”
1 Y$ H' m7 ]2 Z7 \* P+ g% l. B
/ h7 _7 U2 A3 H! @6 _    王芃泽也笑了,压低声音问柱子:“说,你和我妈妈聊了多少?”. U% a/ L. ?+ i$ G( C9 m8 q3 Q* J

% L1 x  m9 J& s0 G3 S    两人静静地躺着,好大一会儿了也没睡着。6 C* u1 w& G3 Z  S' O
3 |1 E. [3 S; a' @& q; f2 X1 u
    王芃泽有些烦躁,问柱子:“有没有让人振奋的消息说来听听?”
7 W9 j; A0 o! x7 F% c# U6 P$ m% B8 w) A+ @
    柱子想来想去,说:“明天下午我要赛跑。”+ Q: P" k) M: `5 ]' G
; F& t) j- D- ^. D8 E
    “好啊。”王芃泽说,“我和小川去给你喊加油。”
( K3 w) |$ @! `2 ]0 o" t
8 r8 z+ z1 |- i: h, w三 三(8)(书连VIP解禁章节)3 {! Z" H5 \, y( U  B0 f+ k0 w
  M) n; M$ ?/ q) T) y3 N' e! v
    8- d' v) l% _5 l5 @% {( ?' v

% n0 O# W8 I: U% L' J; F, ?    第二天早上王芃泽很早就起来了,怕惊醒睡在客厅的两个人,便轻手轻脚地下楼上楼,关上厨房的门在里面做早饭。这时其他人也都慢慢起来了,多了几个人,听起来就像是多了一支部队,不停地开门关门,不停地走来走去,说着睡意惺忪的话语,厕所的水哗哗地流个没完没了。柱子起床后不敢去洗手间,就收拾了一下床铺,然后坐在桌子前翻开课本,这时房间门被人慢慢推开了。
% U# S( c# K3 Z3 K0 Q$ e& Q& C* A
    柱子一直担心姚敏的家人会进来,此时听到门被推开的速度神秘而诡谲,一点都不像王芃泽的坦然和直接,他便知道进来的不是王芃泽,心立刻悬了起来,回过头去,看到姚敏的母亲站在门口,歪着头一脸阴沉地斜视着柱子。
, a  B4 A! Y9 Q6 o7 c  z) }
0 I4 X6 p  C9 q3 y    柱子揣摩那表情,似乎有意要给自己颜色看,急忙转回头来,假装看书。
" Q7 t3 n& v4 V6 O; k/ u9 \1 I
* v! G  q6 X- g    姚敏的母亲慢慢走进来,每一步都踩在柱子的神经上,她黑着一张脸冷眼瞅着柱子,问:“你就是柱子?”
  j( P  q4 a2 ^, O6 x/ N: A' n/ q0 ^9 o5 `# [, i
    柱子有些胆怯,不敢抬头看,对着课本点点头。  y, k" e3 T* ~2 {6 B
0 F! v8 G( E# a' i( m
    姚敏的母亲皮笑肉不笑地命令道:“我看看你的胳膊。”, O- T" A  Y% @% E7 L; X  V  s7 ]
& A& N7 q$ S0 K! C. I: T
    柱子勉强地笑了一下,把左臂伸过去。但姚敏的母亲碰都没碰,就站在那里瞅了一眼,用冷冷的语气不耐烦地说:
: v& @& e8 |  T: V; T
8 b3 U" i/ b, \8 N9 u5 Z4 K    “不是已经好了嘛!”1 ]+ l/ O0 w( K/ g
3 e6 M( b8 p7 Q" \# k/ a& K
    柱子顿时心头火起,缩回手,不再理睬姚敏的母亲。两人僵持了一会儿,直到王芃泽把柱子的早饭送了进来,姚敏的母亲才出去了。( S1 i! A7 z8 |- F8 u% N4 I4 y

  ?7 V( l6 \) R' W' {9 e  w/ G0 F& r* Z    王芃泽用胳膊肘关上门,把手里的几个碗放在柱子面前,拍了拍柱子的肩膀低声安慰道:“不要在乎她怎么说,不要受影响。”
% Z6 o" h% n7 S+ r% Y0 u
: o! }) a0 a% k+ W& C$ j3 [$ A    但是柱子正在气头上,狠狠地说道:6 k5 U8 X" I2 h: m9 V, V0 |9 ]
' w8 x& v7 A0 d. _
    “我最恨这样的妇女,心胸狭窄,说话刻薄,男人们说不出口的话,就指使她们去说。”0 A' b" A1 e/ F, \
) i! q, x! N0 ^, e* j( K/ \
    王芃泽怕被客厅的人听到,惊讶得赶紧俯身过来捂住柱子的嘴巴,他的手大,一下子捂得严严实实。王芃泽教训柱子,道:
" D+ N, g8 r: \6 A7 [/ ^: C) x7 a4 T6 w
    “这种话你在脑子里想想就行了,不要说出来,听见没?”
0 k& A4 g' V8 B) L' H6 ^2 G: N! T1 i0 e
    柱子被王芃泽的手捂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慌忙点点头。+ Y/ }6 j' p; E9 {& R, [
, _2 r# S# t+ W7 c+ Q$ n" H
    “我不是单指这一次,以后遇到事情都是这样,记住没?”
: i0 B2 z+ }+ _! K% \+ H" I4 u" C, _0 h( V0 v0 J. U
    柱子又点点头。
- q# s& g* b+ H- R  X# x* ~# W" L0 K$ A& j/ g' B
    王芃泽这才松开手,板着脸对柱子说:“吃饭。”( Y3 U' w0 [( F/ Q- v

2 ?  }! F8 F" V4 A$ Y! D$ ]0 H    看到柱子伸手拿筷子,王芃泽又抓住了他的手,道:“先洗脸去,洗手间这会儿没人。”$ l$ `9 P( R) m8 C6 Y' Y' S

7 b5 X6 s) D0 C& J5 G# {6 P. t    学校的田径比赛安排在星期五下午和星期六一天。上午的一个课间,肖春莹走到后排对柱子说:“王玉柱同学,你做好准备了么?”
1 b6 i2 v& \1 [  J% u1 ^% S( |! P
    柱子以为肖春莹问的是运动服装准备好没有,一大早王芃泽就叮嘱他换了球鞋,把跑步用的背心短裤装在书包里,于是回答:“准备好了,放在书包里呢。”
+ _" F$ [( `7 r  r- X
& Z) O4 K5 q: K7 q8 G* n2 c# ~  o' ~    “不是啊。”肖春莹又问,“我的意思是,这几天你锻炼了没有?”- W  K  _: Q. `+ j0 |' b. V# A
) r( b% {6 m  E7 [3 L+ k7 a4 F
    “锻炼?”柱子尴尬地挠了挠头,“是不是我报的项目很难?”: Q6 \  F1 ?; S. k

: \: o- Y. K; w# F/ B4 y    肖春莹犹犹豫豫地告诉他:
0 R& }" c- N% E4 \' U& x; W% G8 Q9 x* Q; y
    “今天下午你要跑50米、100米、1500米,明天上午是800米跨栏和3000米,明天下午是400米接力,还有最后压轴的10000米。”& i4 S$ W. N; E# h* e

' E& k5 D4 y* L3 B: u; [$ z    肖春莹尽量压低声音,但是后边几个同学惊呼起来,惹得数十双眼睛纷纷往后排张望,这时柱子正在不解地问:“跨栏是什么?”
" ~" B  q- k: i3 F8 O3 t( d8 `# l0 j/ v+ U6 C  I
    班里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周秉昆没有跟着大笑,但是冷哼了一声,斜眼望着柱子道:“你完蛋了。”
; q- t$ ^) S4 f
: H: z! u$ D6 c- i% V% x3 Q    肖春莹简单解释了一下什么是跨栏,她觉得至少此时应该给柱子一点鼓励,失败的感觉来得越晚越好,就认真地说:“王玉柱同学,你要有信心,我们班主要就靠你了。”
2 h& o0 B, n' ]' N7 V# a4 W; v  H9 z! p  q
    第一次被寄予如此厚望,柱子心里感动,对肖春莹说:“你放心吧。”& q' Y" t2 p' x+ j6 K% ]
* Z; D! Y  T2 e7 m9 X
    上午剩下的时间,柱子觉得班里总在窃窃私语地议论自己,放学后他从教室的后排走到前边的门口,又引起一阵哄笑。走出班级的门时,他听到周秉昆在大声笑,报复性地喊道:“我们班主要就靠你出丑了。”
- v" ~& P2 y& w" I  B
! x3 A9 n0 D2 _( S    柱子把这句话当成耳旁风,不做理睬,这几天周秉昆只要有机会就搞小动作和他作对,他早已习惯了。为了下午的赛跑,他早早地回到王芃泽的母亲家里吃午饭,又早早地来到学校。赛前搞了个开幕式,大喇叭里播放着进行曲,初一初二的同学都在按班级在操场集合,初三的同学不愿出来浪费时间,都在班里学习,只有运动员代表本班在操场上排队。柱子的班级寥寥几人,肖春莹站在最前面举彩旗。
5 E! ^8 K  f! w' `8 F( B3 R9 p/ k
' g8 P$ h5 b0 s2 \: O    开幕式完毕后柱子随着队伍去器材室换衣服,出来后操场的一面围坐着初一初二的学生,彩旗飞扬,歌声阵阵,充满了运动会的气氛。柱子觉得眼角红影一闪,仔细看去,肖春莹也是一身红色的运动装,正在操场的角落里活动手脚,旁边还有几个高高的男生在做热身动作,皮肤白白的,身体壮壮的,但肖春莹似乎毫不畏惧,带着一种英姿飒爽的倔强。柱子看着肖春莹,不知不觉就笑了。; X; I3 [1 q9 L+ K
" @; v& |; \  S/ o- x
    短跑是分年级进行的,先是初一初二的比赛。柱子闲着无聊,心想王芃泽不是说要带着王小川过来看么,就绕着操场找,没有看到,又找了一圈,还是没有。柱子有些失望,不由得担心起来,闷闷不乐。8 F* d! @$ M- m# `- p

1 z; t' ?4 C3 B: g: c+ {; R8 q- I    过去了好久,喇叭里才喊“50米初三男子组”。柱子进了操场,在跑道上蹲下来,又向操场周围望了一圈,看到肖春莹带领班干部们在操场外举着拳头喊:“王玉柱,加油!”柱子的目光越过这些人,继续寻找王芃泽,又是垂头丧气的结果。/ E1 {9 M5 r: @) J, O7 K5 H! h

" [6 m7 q" H4 q0 J( G. j( \    可是当“预备”的声音响起时,柱子突然感觉到王芃泽就在附近,那么强烈的感应,绝对不是错觉,他惊喜地向前望去,看到王芃泽正骑着自行车带了王小川冲进操场。9 s) I, y+ U7 j: J* A* ]7 Y' ~

# F7 o0 o2 T& O: p# C    这时发令枪响了,柱子就像一个弹簧,“嗖”一声弹了出去。* H% c- n* o6 W; I  ^- z
  Q* S& w7 I6 `
    班里,同学们正在懒洋洋地做功课。没有了肖春莹的压制,周秉昆正晃着胖壮的大块头,走来走去地和人唠闲话。到了下午第三节,突然学习委员冲进来,大声喊:
7 Q" Y- J9 |3 U5 E1 V
1 x: _8 a" o+ c% c# M  F* Q% Q    “大家快去看呀,王玉柱已经跑了两个第一了。”6 Q! R4 M% Y( v1 G- C

% D& S8 w( C, }5 w6 {    大家惊讶得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纷纷往外涌。这个班级缺乏运动人才,在运动会上一向都是被人嘲笑的对象,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突然传来,顿时点燃了每个人心中的集体精神。4 p) H$ {  P: W. V3 b0 w

+ M! h# w! h1 e7 o, F3 s    操场上正在进行初三100米女子组的决赛,在柱子的“两个第一”的激励下,肖春莹超常发挥,跑了个第二。正逢班里的同学们下楼来到操场,看到这个结果,激动万分,女生们纷纷跑过去和肖春莹拥抱。7 }4 A6 |1 @8 r4 D: i
1 h- W0 v' l% L) D; v" v
    有人问:“王玉柱呢?”几十双眼睛开始寻找,看到柱子站在距离跑道很远的墙根下吃雪糕,一个高高大大的中年男人正拍着他的肩膀有说有笑,一个小男孩儿抱着柱子的腿,另一只手也举着一块雪糕。4 I2 B  D* [- h; o  U. E

. g: }  b( X. l' p+ X2 v3 Q5 l    肖春莹跑过去,对柱子说:“王玉柱同学,大家都很想看到你,你回到班集体好么?”' z- `1 r. p* E* i+ I7 o; x# E2 W

1 W2 p9 q* v5 E! p! |1 s    王芃泽已注意到刚刚跑了第二名的这个女孩儿,此刻近距离又看,觉得肖春莹说话做事像是在干革命工作,颇有几分林慧珍当年的风采,想到此,微微怔了一下。
, w- t3 ]8 e6 r8 @+ ]5 C. g7 g  w- a4 A: S# I3 u. U3 u4 i
    王芃泽对柱子说:“人家说的很对,你快过去吧。”
0 O4 x3 I+ O6 d
# G/ @( D+ y: y: }. [7 ~! V    但是柱子不想过去,对王芃泽说:“算了吧,我想和你待在一起。”5 @9 M+ N) _5 ]0 U. y
8 L; x" n4 E4 S7 [+ b2 B
    王芃泽笑道:“傻小子,现在是你认识朋友的好时候,跟我待在一起做什么。”
; ^( B0 D0 @0 w0 [
0 g1 g2 \1 y" [. T  }7 [6 q/ N2 @    说完大手轻轻拍在柱子的背上,把他推了过去。柱子随着肖春莹走回去,立刻被同学们热情地包围。
2 a: _: k2 u& s1 g- k
( q8 F5 r" h' ]: y! k    赢得1500米初三男子组的第一名之后,全校的师生都开始注意这个从未听说过的王玉柱了。
+ s2 N: I- p8 H! N$ |8 M9 h% C' C. ]  N5 o' y& \- c8 A" Z) H$ N6 C: N8 z- J
    下午比赛结束后天都快黑了,柱子想立刻跟着王芃泽回家,肖春莹不让,和体育老师商量了一下,率领几个同学去搬器材,一定要柱子学习跨栏。王芃泽精神高涨了一下午,也怂恿柱子练习。但是王小川困了,在王芃泽的怀里哭闹着要回家。柱子只得对王芃泽说:
) Q0 m* L, G: ]. F9 X& y' I) \  Q) f
    “叔,要不你和小川先回去吧,我练习一会儿再走。”! G8 d; s* A& D5 d3 I

3 B& Q2 \0 L/ g0 v; F    王芃泽说:“好啊。”转身去找停在远处墙根下的自行车。抱着王小川在暮色中一步步往前走时,王芃泽渐渐察觉到心中一丝酸酸的失落,他想来想去,没错,这确实是第一次,柱子为了和别人在一起,而对他说:你先回去吧。
/ s6 u! Y1 U" i2 C9 a1 l, S5 h
0 X0 y& y" _, |8 s    把王小川抱上自行车后,王芃泽又向操场望去,柱子正在同学们的喝彩声和鼓励声中精神百倍地练习跨栏,肖春莹在旁边加紧指导,说话声一刻不定。王芃泽摇摇头笑自己,心想这是不是太荒谬了,一个40岁的老男人,难道是在吃肖春莹的醋不成?
  \3 S. E9 r% \: s, C" [% J. |/ e, J1 e$ R7 k  A- A  u8 r  L/ b
    柱子先到王芃泽的母亲家里吃了晚饭,才回到王芃泽的家。王芃泽从柱子的书包里拿出运动背心和运动短裤,去洗手间里洗了,晾在阳台上,说现在天热,很快就会干了,明天穿干净的。! Q# @1 W. z2 c9 S+ L

) t7 k5 }2 U. }$ |  _$ k1 j    姚敏的父亲和哥哥回乡下去了,姚敏的母亲还要在这里住些日子,晚上和姚敏睡大卧室。检查完柱子的功课后,王芃泽又在小卧室的地上铺了个地铺。柱子看见了,正考虑着要不要过去挤在一起睡,王芃泽已微笑着指了指身边,低声对柱子说:“过来,睡地上。”
5 j4 `% o. ~# y; k9 h6 ?, c3 b
7 _- G7 `8 H) w0 g+ `4 h( S* W3 d. a    柱子立刻下了床,带着毛巾被睡过去,王芃泽主动伸出胳膊让他枕,在这个静悄悄的夜里,把静悄悄的柱子静悄悄地搂在怀里。
( l* u- ~% A3 B& k5 b. T$ @" A$ `$ k- h' `7 |/ l  X
三 (9)(vip解禁章节)& f8 t5 q, k+ p( `+ I% `" O2 `" @

# t& ?& D# _1 U1 t, c# |! V& T$ e    92 X3 s2 O) i2 w

) Y5 s% `+ w; M    比赛进行到第二天,径赛场地仍是柱子的天下,跑完800米跨栏和3000米后,又是第一,围观的学生们快要疯狂了。
. C/ I$ M) W9 ]
9 x& ^1 U% G- }% r! o" s: {    王芃泽觉得家里好久没有发生过这么令人激动的事情了,上午建议姚敏也去柱子的学校看比赛,姚敏说不去了,半上午的时候她要和母亲出门逛街,王芃泽听了,就拿了一些钱给姚敏。王芃泽继续带着王小川去给柱子喊加油,他给王小川准备了个小凳子,于是上午比赛的时候,王小川就围着操场边上的小凳子玩,凳子上放着一个军用水壶,里面是王芃泽早上煮的绿豆水。
5 a% F/ ^! @, }( e. d- y6 E2 j
  L8 b( {9 ^4 N" D! J$ \    男子3000米决赛时,王芃泽就在终点站着,准备等柱子冲到终点后过去扶一把,把毛巾和绿豆水递给他。可是柱子向终点冲刺的时候,肖春莹带领许多同学在场外跟随着跑,过了终点立刻拥过去,把准备的东西塞给柱子,也是毛巾和水壶。王芃泽接近不了柱子,连插脚的地方都没有,只好悻悻地走回去。王小川坐在小凳子上已等得不耐烦了,又缠着王芃泽要回家。
  r8 H4 D% H6 P7 k1 L% R+ Q
  G5 K/ u% _* W% O( i# g    中午在王芃泽的母亲家里吃饭的时候,王芃泽把柱子赛跑时的风光场面给老太太讲了一遍,加了许多渲染。老太太惊讶极了,问柱子:“是真的么柱子?第一名全都是你获得的?”
( ]! Q5 S% F6 m6 M6 @9 ^( G* F1 k7 H6 h( x% t
    柱子不习惯被人夸,说:“没那么夸张,我叔乱讲的。”
2 Z/ W  ^8 u/ ^& ?$ i3 K% }8 D- C3 n
    “我从不乱讲,我妈妈知道。”王芃泽说,看到柱子居然有些害羞,又凑过去开玩笑道,“你得这么多第一,也有我的功劳哦,我给你做的饭,我给你洗的衣服。”. F2 F! N1 k* T1 _" S

6 J6 S- f6 M' z7 j# e0 u    老太太笑着回应王芃泽:“真不害臊,这种事也说。我给你做了那么多年的饭,给你洗了那么多年的衣服,我的功劳呢?”
4 G' a- h6 ?) a  o. D: x1 \2 N
  S, g6 u3 u+ K* M" r) [    下午老太太也要去看柱子赛跑,王芃泽就推了自行车,前边坐着王小川,后边坐着老太太。王芃泽两只大手扶着车把,稳稳地推着一老一小,和柱子边聊边走。一路上王芃泽提起了肖春莹,柱子立刻话匣子大开,他觉得肖春莹这人有意思极了,一边笑一边讲了许多发生在肖春莹身上的趣事。
" h0 q' k1 Y- L; z( Y
! M( t5 F+ V- T2 H+ ]    学校的操场上,许多同学正在等着柱子的到来,看到柱子一家老小都来看比赛,就过来抢着抱王小川,扶老太太,去教室搬来三张椅子摆在操场边的树荫下给他们坐。王芃泽和老太太急忙道谢。老太太惊喜地对王芃泽说:“没想到啊,柱子这么受欢迎。”+ Q/ k/ d: \$ d1 g

& U+ L7 O! `7 s" F    老太太觉得坐远了,就问王芃泽:“我们坐这么远,也照顾不了柱子呀?”
" z  W$ I/ y7 ^2 S* `. r, w$ x! ?% q+ L% X
    “柱子已经不用我们照顾了。”王芃泽说了一句,突然对自己的话感到惊讶,又笑着对老太太说道,“妈妈,你就坐着看柱子怎么跑第一就行了。”( V1 y! h- x: I+ y
- I' _2 ?( H) `2 s7 h
    下午的400米接力是男女混合的,每个班两男两女,肖春莹跑第一棒,柱子跑第四棒。王芃泽的母亲在远处看着肖春莹摩拳擦掌的灵活劲儿,突然间想起了林慧珍,激动地向王芃泽侧过身去,说:“你看那个小姑娘,怎么那么像……”# j; p+ f% K3 A- q' H( q( d1 ^
3 Y4 m  i& @2 i5 X; a2 T
    猛然意识到那是个不该在王芃泽面前提起的名字,老太太赶紧住了口,有些惊慌地看了看王芃泽。
7 j" h$ J& r0 s3 U+ r6 I  E3 |
  F9 Z! ^7 z& P# o, L- s7 I1 {    王芃泽面无表情地道:“像林慧珍是吧?昨天我就发现了。”
6 b2 l3 t* w( u; |# d" C  `  G/ \6 w, w% J
    一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老太太禁不住心头一阵黯然,接过王芃泽递来的毛巾,不停地擦眼泪。王芃泽安慰道:“妈妈你不用难过,其实慧珍现在挺好的,已经回到北京了,还成了骨科大夫。”
0 a  I3 m- {5 U: l8 F& J: L3 s( \( U; X/ O
    “无父无母的,哪里好呀?”老太太擦了一把眼泪,突然想起了什么,疑惑地问:0 }3 D' Q5 h0 d: a( o' d) ~7 _0 I
6 ~0 O3 r6 _" Z6 l0 C* o
    “你见过慧珍?”
; L2 U# L& Q2 i# Y! N0 q
: _& B5 Z2 Z: T3 _" E- x    “柱子的伤,就是慧珍给看的。”& b+ c- J6 s4 f+ Y8 d: |& [+ n) Q
4 B) K5 R- Y+ B$ K! b- h
    操场上响起纷乱而热烈的加油声,最后是一阵狂喜的尖叫,柱子又率先冲到了终点。- }. E" n; ^. h. P: S1 T3 }# W* e* v
/ C. C' J) {% R9 p5 z4 A# L
    王芃泽知道老太太想到了什么,坐到她跟前,信誓旦旦地保证:* P8 S1 ~! e3 h0 U4 X8 t1 x6 V* m6 a5 ?
( K1 K. k: N8 k
    “你放心吧妈妈。我和慧珍都大把年纪了,该怎么生活心里都清楚,我会好好和姚敏一起过的。”
8 q% H# B# \- B7 r" l6 Q: h, X5 P# v; O/ H& N' U% J5 C
    10000米要到运动会的最后才跑,中间要等很长时间,柱子肩膀上驼了王小川,兴冲冲地跑过来找王芃泽。老太太慌忙擦干了眼泪,和王芃泽一起站起来迎接柱子。
/ H- [& E# a: q- i
/ z( T* b) m- U& A2 {  V4 y$ i    可是柱子大老远就看出了不对,走近后也就没有多说话。王芃泽把王小川从柱子肩上抱下来,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扶着母亲坐下,柱子就去坐到王芃泽的另一边。三个人默默地坐着,操场上的喧嚣声似乎突然之间变得遥远了。2 q: t. m' |/ L. o0 ]
: I+ t& [/ j/ }% f" W. @! a( d4 i9 w
    王小川一点儿也静不下来,看三人都一动不动,就去奶奶的腿上哭闹,一定要去别的地方玩。老太太趁这个机会站起来,对王芃泽和柱子笑道:“那我带小川玩一会儿去,我也该活动活动了。”2 Z6 i" ]: [- e: p0 o5 q* b

; H+ p" K6 P$ p# b: w1 e    看到老太太走远了,柱子碰了碰王芃泽的胳膊,问:“叔,你们怎么了?”; W+ e; y) O% Y% X$ _& c+ g
/ [( Q) _" @5 H
    王芃泽把一只手放在柱子的肩上,心事重重地用力揉捏几下,像是在帮柱子按摩,然后望着柱子的眼睛,问:
# q9 L2 C6 J, A5 Y- a
4 \) v3 |$ q4 `7 c) z7 M/ I    “你姚敏阿姨留给你的印象一定很不好吧?”" u; N. X8 E  }0 k

) g1 n3 R; @: W- j9 w0 H    “还好啊。”# [% K7 s9 h- f/ o: h! Y

# \# S; \) @: ^3 x3 k- _* C4 f    王芃泽笑道:“你没有说实话。”& ^3 i3 w1 V' Y9 p) A/ b: W
$ [: N: x$ O. f. G3 @2 ^" i
    “你想听实话么?”
' s3 ^2 O& @% I: D2 W$ M# @7 G/ |6 }" X  O) f
    “说吧。”) c) I4 G0 j1 i3 m/ e- Y, z/ D9 _. D
6 I: J, z/ u  G, I/ i% t' n
    于是柱子不客气地对王芃泽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姚敏阿姨一家人对你那么差,你怎么还坚持不离婚呢?”$ ^3 I7 f( _& k2 z4 e# T5 I% s

4 ^9 x; Z5 H7 l1 S    王芃泽没料到柱子问得这么直接,尴尬地道:“这孩子,你觉得离婚很好看么?”- P( T: [9 N2 \2 Z. C3 W
5 A& u$ s: z4 ^' S2 p) {
    叹了口气,又说:“也好,总算有人帮我说了句大实话。”
: D& z* h0 q* ], r# y4 q! @
% H) Y1 I6 b& ]! b% r    “换了是别人我才不说呢,这种话我只会拿来问你一个人。”柱子一想起姚敏家的人就气愤,“就算你不离婚,可是天天受欺负,奶奶知道了只会更担心?”* g9 R* K# ^+ H2 p$ A" u
0 ?% N+ R) M; G) q/ q; `, [
    “这种话只问我一个人?听你的口气好像我该感激你似的。”
- q& |# h0 t" m( \- q$ b. v& G
9 Z+ w  x- s- S1 t; a: t% S: O5 R3 k/ o    王芃泽又觉生气又觉好笑,他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多做解释,只对柱子说:. o; |0 b4 Z9 @+ K

; S4 q& b) L' i    “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是姚敏的父亲,你有一个儿子和两个女儿需要我王芃泽给他们找工作,你会真的劝姚敏和我离婚么?”
# |; D6 J) H; j* R# {) R+ J8 g1 d% l7 U/ i
    柱子愣了一下,似乎懂了许多,想了半天,又问:“我要是你,早提出离婚了。”
( \8 s+ J; M* M+ Q; {
) i" j+ p3 H: \+ y    “好啊,你再发育22年,就帮我把婚离了吧。”
& E7 j, S- _7 M" @, V0 S0 ?" R' S) h# Q4 Z# e( U
    柱子张口还想说什么,王芃泽看到了,抢着挥手制止:“不要再说这些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只会让我心烦。”" V5 W/ k" e* ^5 v3 C; V
% a+ L5 o6 n/ b3 ^4 j7 T9 Q
    王芃泽心烦地站起来,在柱子面前踱过来,踱过去。) b0 j0 n0 r& e0 K' h& M% T
2 ?! b9 y0 L4 t7 h
    这时有人在远处喊:“王玉柱同学。”
- r2 {7 }4 ^( M8 a2 U9 ~+ E1 G: g$ z
    王芃泽看到肖春莹站在远处等待柱子过去,无奈地笑了笑,对柱子说:“快去吧。”: p, V% J# F  p  a
) L" s1 g! Y4 l) F& m5 d: M
    但是柱子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愤愤地回答:“不去。”# u! L' o% K9 r2 ^- F

/ O7 Q2 x8 M' \) U    “生气了?”王芃泽调侃地笑着问,“那可是你觉得最有趣的班长呀。”' b) j: S: w  A+ K# X
+ s* l- H7 I& ]' q& P9 C
    “管她是谁呢,我只想在你这里待一会儿。”
8 w: r4 D2 Z6 J. Q1 H2 K
5 c7 X( `9 Q. s1 @    柱子抓住王芃泽的衣服,拉着他坐下来,难受地说道:- q7 ~' A& v& M( q3 N/ u, d; F
' J/ W: T6 `$ C$ ]5 Y9 d' H2 ?! [
    “叔,看到你这个样子,我都没有心思参加比赛了。”
: N) w% t, C- V2 D4 o" r
. R; Q( D; t7 d4 z    王芃泽听了,呵呵地笑起来,凑近柱子,说道:
. U- a! g2 B1 ~% x
% d- H* h1 e, i' J( {7 K    “可是我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的心情就一下子变好了。”
2 C! L4 [6 ?* q5 a2 R' V% p8 h
$ g" g% l9 H+ ?) ^6 f9 u- L    运动会最后压轴的10000米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比赛,全校师生们想知道的不是柱子能否得第一,而是跑完25圈后,将会把第二名拉下多少距离。发令枪一响,柱子就飞快地跑了出去,肖春莹在场外跟着跑,向柱子喊:“刚开始不要那么快,节省体力。”
& E. I* F6 U* ?: D3 q9 ^0 Y" x8 x% }6 @; k: V, O3 r/ {9 ^% H
    她不知道柱子根本不用考虑体力问题,跑了3000米之后还是同样的速度,赛场外欢声雷动。柱子已经将后边的人拉下了将近两圈,跑着跑着他觉得无趣极了,大脑安静下来,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
* v! @% ?+ T4 D& G7 ?- ?' ^! K. K1 Y* W* T; Y4 E" v
    他就这样一边跑一边想事情,望着城市里灰旧的楼房之上一圈一圈旋转的天空,太阳消减了热度,慢慢地西斜,这让他想起科考队离开湾子村的那一天,他在乡里下了长途汽车,立刻沿着山路往家跑,奔上一道山梁又一道山梁,那时不像现在这样无趣,那时候,他心里有一个信念,唯恐慢了一步,而错过了与王芃泽的最后一面。
9 @* d% w# R" g7 t9 l" k3 ~0 c
( b5 ^# A9 t2 Y    一圈一圈单调地重复下去,后来柱子的心中一片澄明,他看到太阳在一点点地变大,最后变成了夕阳,像个红色的生命体,轻盈地,忧郁地,在与这个城市缓缓告别。柱子突然觉得这是一种预感,他经常有预感,而且往往很准。" j- e" s8 p" d6 P  B
& A" S* ^, D1 P4 T( ^  H' h/ Z( b+ ^
    转弯的时候,夕阳又看不到了,这时一阵更大的欢呼闹嚷起来,柱子看到肖春莹带领着同学们向他涌过来,但他不想被人拦住,他绕过他们,继续追着夕阳跑。他仔细看那个夕阳,正散散漫漫地送来橘红的光,他相信自己是发现了一种细微而博大的美,他的生活将会因这种发现而变化,在他的记忆中事情往往就是如此,当他在生活中发现新的东西的时候,他的生活,就开始改变了。8 d) c; _  C8 e; B) ~4 n" Y

! q0 m# P+ [6 v1 {+ \) q    柱子停住了脚步,扑通一声蹲坐在地上。王芃泽急忙冲进跑道,向柱子喊:“别坐着,站起来,快站起来。”肖春莹和其他同学也从另一个方向跑过来。1 u, p$ i1 \' a  S$ C
' g3 |1 a) w- Y- f7 Z! w4 g/ E
    柱子扶着王芃泽的手站起来,在操场上走了几步,扶着篮球架站定,回头看了一眼还未跑到身边的同学们。此时夕阳的余晖正浓,柱子汗流浃背,皮肤像铜一样地映出充满活力的生命的光,红色的运动服在夕阳中像一团火,隐现着矫若骏马的强健躯体,短短的头发下是一张滴着汗水的脸,回头时目光中注满了不屈与忧郁。
- Z  G2 \. F9 Y1 V2 K2 m2 b  [# u. I% b# d# G$ i* `
    许多围观的师生们都吃了一惊,许多年后他们回忆起这一年,都会想起6月的操场上,那个带有传奇色彩的令人惊奇的王玉柱。1 k* p" c$ w8 y5 w
5 X0 A; Z, |7 a. }, e+ L
    那一天,这幅画面定格在了一个人的精神中,清晰得不可磨灭,强烈地诱引了他的一生。) n; o  p, U# W
$ [3 Z! w( g! o8 Y  u
    这个人,就是周秉昆。  K: M3 V& h% X' U! }9 `) i0 t

" d5 I6 r# G( w5 j, Q" b三 三(10)(书连解禁章节)5 }. _4 y6 y& E, t, U" l) o9 a, p
- Q1 y* w; U4 r
    10# q8 x7 T/ v, I- @

( _; V9 `  t/ w    星期一上午的课堂上,柱子发现周秉昆在偷偷地观察他。后来周秉昆写了一张纸条,叠起来,扔到柱子的腿上。柱子展开一看,周秉昆在纸条上问他的年龄。! _" [2 d$ I: Z" w5 {$ _

! y; Z) b  m& W3 X/ E    “你多大了?”; o) g9 X) J( I# {
7 L% e# [9 I* x; }( y# J
    柱子本不想说自己的年龄,但考虑到这是个与周秉昆和好的机会,不好拒绝,就在纸上写下:18。然后重新叠起来,扔给周秉昆。% A+ l* l" X+ ^

3 Z& x) M! Q# E    周秉昆又写了一句,扔过来,柱子展开看,上面写着:/ P* w+ k; `' I. _+ o: Y
! j  \4 d$ z- A: E
    “我17,以后我喊你哥好不好?”1 z* I( _" t! U& t' z
) d+ G8 v( i. W* V, d% [$ c6 P2 o
    柱子突然明白周秉昆是想和他做朋友,不由得心中一阵暖暖的感动。上次的不愉快发生之后,他一直心怀愧疚,于是急忙写下:“好啊。”将纸条叠好扔了回去。0 d# b* f' S! b

; w0 o; S; w2 m: U/ l7 f    下课后,周秉昆把自己的桌子挪了回来,紧挨着柱子的课桌,从此以后的课堂上,周秉昆总是趴在桌子上扭头看柱子,柱子被盯得不好意思,就开玩笑地拿薄的课本盖在周秉昆的眼睛上,周秉昆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仍是用那个姿势趴着。半节课之后柱子想周秉昆是不是睡着了,拿下课本一看,周秉昆精神着呢,裂开了嘴角,望着柱子笑。0 U2 U3 U- D! d9 q
9 S' Z, q- J6 K) v- @/ V% B
    下课后周秉昆也不出去晃荡了,凑到柱子的课桌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像一只温顺的大猫,别人都说不动周秉昆去做的事情,柱子只要一开口,周秉昆就立刻去了。有一天下午周秉昆手拿两只雪糕进教室,其中一只是给柱子买的。柱子剥下雪糕纸,周秉昆接过来,和自己的那张团起来往前一扔,他想扔进垃圾篓里,但是废纸落在教室门口。肖春莹走到教室后排,不客气地说周秉昆:“周秉昆同学,请你把你扔的废纸捡起来。”- ^3 x" z2 O- h* _8 C# W2 N
2 E% w# i1 ]* C. J
    周秉昆说:“就在你脚边,你随手捡起来扔进垃圾篓不就行了。”; [' K. b+ b, r+ O6 n

' G/ A& u7 s4 c5 X7 `& i% p    肖春莹说:“又不是我扔的。”/ P8 L7 u. r/ B. O+ R/ c
" ?% E3 R7 y! ?" ]+ c( \( M
    周秉昆死皮赖脸地往桌子上一趴:“我就是不捡。”& e& D  ?% p1 @8 T& }

- `/ ~0 S4 \2 u9 ]' ~5 n$ j    柱子看到肖春莹拿周秉昆无可奈何,下不了台,急忙道:“有一张废纸是我的,我去捡一下吧。”- H0 s1 ?* h" A: D0 v& F" w
0 o. Y3 T# W& W, I$ K' m* @$ f/ ?
    周秉昆拦住柱子,道:“不去,看她能怎么样。”
5 J- n" u, a% |9 e7 x# s0 h
7 P' w4 s: o3 e% F5 X- ~: r# \# s    柱子低声对周秉昆说:“还是去捡了吧,的确是你扔的嘛。”
& F3 }0 S' M: B! I" l4 |/ G: {7 {0 c7 c6 o# w
    于是周秉昆站起来,走到前边去捡了废纸,还在全班同学的注视下端了废纸篓出去倒垃圾。( y' O8 x  b# T& G: T/ t  G  C8 ?

% `% V. M; n& v( Y+ W    每天放学后,周秉昆都会陪着柱子走一段路,到一个十字路口各自回家。运动会之后柱子是学校里的名人,很多人从他身边经过都要回头看一眼,这让周秉昆觉得很有面子,走路的姿势趾高气扬,他在教室里称呼柱子为“哥”,走在路上就改口喊“大哥”。% s! |  n4 f  {5 s; i" @
* Z$ A# \8 b/ L: m; w
    肖春莹基本上和柱子同路,于是也过来和这两个男生一起走。周秉昆视肖春莹为敌人,动不动就拿话激她,肖春莹也不客气,两人经常吵吵闹闹。每到这时,柱子就在一边劝解。柱子一点儿都不心烦,他反而觉得这是一种拥有朋友的感觉。有了周秉昆和肖春莹这两个好朋友之后,他每天的心情好了许多,成绩也迅速恢复。有天晚上王芃泽在灯下仔细看了柱子做的模拟试卷,最后舒展了眉头,笑道:
: K2 @$ N6 H4 O$ {; K% g; k* v, J1 e2 ?$ _: r3 Y+ C7 C% Z
    “柱子,只要你发挥正常,考个中专是没有问题的。”
1 c8 U+ U/ i6 Z0 z, D
  f. K+ e; Q' W7 n; t& t# y8 F: f    因为柱子对填报志愿什么都不懂,王芃泽就根据自己的喜好帮他选了个学校。王芃泽给柱子说过学校的名字,可是当周秉昆问柱子报了什么志愿时,柱子又忘了,说:“好像和修车有关。”
9 t) A! e& u- F6 c( M9 d- u$ |
' M+ F; k! L% j! o    “机电学校?”周秉昆道,“那我也报这个学校。”
! `' h: I- u; a% e
8 S: z" m1 g8 ?; l    柱子一直心存一个疑问,此时问了出来:
7 n- c0 F8 ?7 f2 X6 j
; X, S9 d' c' D" P    “你要考中专,怎么还天天上课睡觉?”3 I3 R6 F" Y: t. R$ z+ Y

: a" X7 O* |* D  J' H, p7 |$ I' V    周秉昆说:“我爸爸是局长,南京的学校我想上哪个都可以。”
( Y  F/ b$ W" s3 h9 Y! C6 @4 n9 }  [: C1 {' i( |
    说这些话时,周秉昆没有一点害羞的意思,似乎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他趴在桌子上什么都跟柱子说,像一个心无杂念、毫无心机的小孩子。柱子心里有些不满,心想周秉昆是一个依靠父母的权势不劳而获的人,与自己完全不一样。
% b  U, I7 G) w* T1 R) r) `' k' e6 a" O9 K) `. w# ~" F( K1 _
    转念之后柱子已经在怀疑自己的不满是否正确,周秉昆是他的好朋友,如果周秉昆也去上机电学校,他就不用担心在新的学校里没有朋友了。然而这个周秉昆……他有些担心,认识才半个月,就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两人之间的某种不公平,他不知道周秉昆未来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 l5 ]6 I- k+ G. W& Q# ~+ ]! [2 c, J' _
    学校里发生什么事,柱子回家后都会给王芃泽说一遍,周秉昆的事当然也不例外。王芃泽笑柱子单纯,说:“我也是依靠私人关系才给你转的学籍,一点儿都不正大光明,你是不是也不和我来往了?”& ^. x0 L% c# f% P$ S$ j

) j4 ]. F  A% a    柱子说:“这不一样,你对我好。”
" m' }; @; i8 o. A8 D( c; c- u8 U+ Q5 _* s: r3 Y, w8 h
    王芃泽问:“周秉昆对你好不好?”
9 V2 I/ b9 f/ e) a, o( o# ?- h# \: x" U& l9 x1 P% p
    “也好,但是不一样。”柱子解释道,“我对他有点儿不放心。”8 l' ]4 U& _5 w/ g8 F% r

" o$ R7 Z1 y$ R# z; t3 C1 m    王芃泽想起了以前的事,笑着问:
' }9 g* W7 g, C5 x) l% @4 _
% ~7 \9 N( r" P% g$ f7 C    “你好像从来就对我很放心,你倒是说说为什么。”
& ]* l/ \% r2 Q: w- \  Q  ?( b0 Q+ w4 J( @8 E3 i$ E) W
    柱子想来想去想不出,最后反问道:7 P9 S  ~1 ]9 o% q
! d* L, V& h. S" X5 ]4 M0 P
    “那你倒是先说说,我应该对你哪一点不放心。”
; U( Y6 _& e* X$ t; K0 M8 d- G& U5 ]4 ~% W6 X* |3 D$ C
    姚敏的母亲在王芃泽家里住了好几天,走了之后,姚瑞又来了,所以这段时间王芃泽一直不能睡在大卧室,总是在柱子的房间里打地铺。柱子心里暗暗高兴,心想这对王芃泽其实没影响,睡哪儿不是睡,但是对他却影响大极了。运动会之后果然各种事情都越来越顺,在学校受人瞩目,回到家王芃泽说话似乎还是和从前一样,但一种更加温柔和细腻的东西柱子能够清晰地感觉到。
  ^4 M0 J# a. t* S
' m3 F( @/ M5 N' ]1 }4 o" v    每天晚上柱子都会躺到王芃泽身边和他低声说话,但是王芃泽白天太累了,晚上又检查柱子的功课到很晚,往往柱子的声音一停顿,他就睡了过去。柱子就坐起来帮王芃泽盖好毛巾被,然后听着他的鼾声入眠。王芃泽睡相不够好,睡梦中手脚一伸占了许多地方,柱子宁可被挤到地铺边沿,也不愿去床上睡。2 a  O: |# U: Z' L, x7 G1 j

0 [" f% s8 b3 p1 ]; D* E' T0 ~    姚敏从来不进柱子的卧室,半夜有事情了就站在客厅喊:“王芃泽。”王芃泽用力睁开眼,大声问:“什么事?”姚敏在外面说:“小瑞好像发烧了,你带他去看个急诊吧。”王芃泽困得不行,眉头皱出了深深的皱纹,但还是爬起来,打着呵欠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带了衣裤回来穿,对柱子说:“柱子,我和你阿姨要带小瑞去看急诊,你在家看着小川。”
: k! W: v# ]7 g, }" r
0 O$ U1 J& _* R" f. y3 r1 J    夜里天凉,王芃泽又穿上了那件军绿上衣。一看到这件熟悉的衣服,柱子就想起来和王芃泽第一次见面的情景,心里疑惑怎么会有这么郑重的感觉,急忙问:“姚瑞的病重么?”$ ^+ o. z9 h5 T& ]. L5 N- c  R3 ?, Z

; U1 ~' w: {5 V, Z( S* @; e/ W    “发烧了,去打一针。”3 N/ `+ T: R; ~; ^6 s: y/ U% {) x7 l
( N- ?: Z! d5 X
    王芃泽看了看柱子,又叮嘱道:
: M6 Z2 b( o! @' ]! I9 U& H; W$ `- X9 t& t9 o) {1 M
    “小川已经睡着了,也没什么看的。你在家好好休息吧,别影响了明天上课。”2 \5 O5 e/ i+ o1 F$ u; f, y
1 b+ E6 P( p0 R& Z0 J" q
    柱子不放心,等王芃泽和姚敏扶着姚瑞出去后,就去看了一下小川。王小川被毛巾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睡得正熟。过了一会儿柱子又去看,小川已经把毛巾被踢开了,胳膊和腿伸得跟王芃泽似的。柱子笑着给他掖毛巾被,才发觉小川也发烧了,额头烫手。
* Q) B* F5 ^/ _% D9 ?% D1 t8 w0 b; d& j- r0 b4 G8 R( i8 R& W
    柱子慌乱起来,心想如果现在抱小川去医院,或许刚好能遇上王芃泽,可是他根本不知道周围的医院在哪里。他想或者此刻应该等待王芃泽回来,可是小川烧得好像又很严重。他又摸小川的额头,觉得温度正在升高,情急之下拿毛巾被把王小川包严实了,抱着出去,立刻敲响了对面邻居的门。; m4 w1 `. u) }" S6 U

+ D, `1 F( m. a, u! O    对面只有一个老太太在家,对周围的医院很熟悉,说有三个医院都很近。柱子懊恼,心想不管能不能碰上王芃泽,先到最近的医院再说。抱着小川噔噔噔地下了一层楼,又噔噔噔地跑上来,很难为情地对老太太说:“你能不能借给我一些钱?”+ f2 N. B4 G6 U( o

* i5 i6 p( j" B- Z! D1 E    怀里的王小川睡得像块石头,胳膊、脚和头都沉沉地往下垂,柱子能够感觉到王小川病情的变化,越来越担心和害怕。他甩开大步往前跑,午夜里陷入沉睡的街道上,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楼房之间啪啪啪地震动着。
* O! }% Z6 n+ Z1 O
9 `( U- ], l, K- ~4 L; H$ H5 m$ j    柱子忍不住埋怨王芃泽,在心里不住地想到王芃泽总是把他当小孩儿,好像只会看个孩子似的,什么都不跟他说,又不说去哪个医院,又不说去多久,离开家的时候他还担心过王芃泽有没有带钥匙。如果小川出了什么事,尽是王芃泽的过错,就让你王芃泽哭去吧。
4 O: k- {1 }0 v6 C# y6 y% ~& s' W6 ]- S) J6 i& K+ s) ^
    想到这些他更着急了,恨恨地往前跑,这时看到远处的路灯下王芃泽用自行车推着姚瑞正走过来,姚敏在旁边扶着姚瑞。柱子心中的埋怨一下子全都消失了,只顾大声喊:“叔,小川发高烧了。”  \" U5 c$ H, Q' |) b# H2 `; {

7 {0 y7 A2 Z( P" u    王芃泽从柱子怀中接过小川,一摸额头,脸色刷地白了。他安排姚敏扶着姚瑞慢慢走路回家,立即骑上自行车,带着柱子和小川往医院赶。
/ v1 e! w3 U. ~  A; e2 A  t3 q
5 ^( t, a: C5 j3 O4 Z    王芃泽抱着小川撞进急诊室,抢在另一个患者前边,话语凌乱地对值班医生说:“孩子烧得厉害,打针吧,快。”
, A4 [3 l- z3 N% v9 r) j$ N: r5 w0 g0 H, l" l
    一边扶着桌子大口喘气,一边从口袋拿出钱来往后一伸:“柱子,快去挂号。”
7 C; s1 P, M2 a( Z7 F1 m' x
9 `) m  n' P; F    医生说:“你应该先挂号。”0 K7 \- r' b: Y# i1 Z; x* f

3 m& {4 s# ]+ G8 h    王芃泽拍着桌子吼:“先打针!”- S9 k3 ~7 w6 u8 s$ z+ d/ J7 K* j0 m
5 n2 }/ b$ a4 u. ]0 e- W
    柱子挂号回来,听到医生在对王芃泽说:“还好送来得及时,再烧就要烧坏大脑了。”王芃泽吓得都快瘫软了,之后缴费取药的事都给了柱子,拿出跑百米的速度楼上楼下地跑。
( C% b/ Q2 p$ x* N
, I' k+ Y* R$ e8 j    小川输液的时候,王芃泽仍然惊魂未定,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凝神看着,脸色苍白,眼圈发黑,似乎一下子衰老了。柱子后怕起来,心想王芃泽快40了才有了这个儿子,要是王小川出了什么事,带来的打击对王芃泽来说一定是致命的。
7 ~. E5 y7 T/ A
2 D1 {/ F  S% Q  r( W" I7 O& S    他走到王芃泽身边,把剩下的钱掏出来:“叔,这是交费剩下的钱。”
1 @/ ^! y+ I9 h: i
$ _3 y3 H  x8 i( `    王芃泽抬头看柱子,眼神中尽是焦急和歉意。他没有接过去,对柱子说:/ s- s& n, N+ ~7 w( B

/ |. K, S( ?0 _5 b9 ]$ q2 w    “你拿着吧。现在是大人了,身上应该带点儿钱,以前我忽略了。”+ @7 ^5 I! t$ f5 G5 F8 P3 ^4 d

" b* o* w. z2 X, @) j% r# ?    王芃泽低下头去。柱子看到王芃泽的头发变得干枯,还有许多白发。平时王芃泽的头发理得短短的,看不出来,而此时在灯光下显露出如此清晰的年龄的痕迹。9 u" e& Q+ w4 u: S" ?7 F- _
3 M2 f  @5 s; r- k- T7 Y3 k9 U
    柱子心里难过,忍不住伸手去抚摸。王芃泽突然异常地伤感,像个无助的孩子似的,将头倒向柱子的怀里。" r+ ~# Z) r* U5 n" X- v
: x: K8 U# |" F4 [; V
    柱子说:“叔,你的头也很烫。”
4 |; L# z/ v+ n2 c5 G+ I. {
$ P2 K5 s$ t: Q( F    王芃泽问:“你呢,有没有发烧?”5 R0 J( w3 E2 i7 w5 D8 F
7 O8 g- g: o0 [) B* c
    柱子摸摸王芃泽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额头,比较之后,说:“没有。我好好的。”( O! m3 j6 M6 G* T( ^# m' z

( f9 ]* ?, L- L1 U# x    “那你现在回家去,问问你姚敏阿姨有没有发烧。”, e* K) P& v% U4 ~
7 [& x4 W- ^, c) f3 y; B0 j+ X
    王芃泽在柱子的怀里虚弱地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道:
  S# s. }' \; \7 O0 s0 x2 V4 I
- i) I5 s7 K( v2 i& J) G    “现在家里就剩你一个健康的,我们都被小瑞的病传染了。”
! d, v, g9 m; n; B5 V
' x. ~3 i, I0 u# c1 s$ N三 书连VIP解禁章节(11)
2 g7 V- m% L/ d% K, z' N1 C$ P# r$ R3 |' L+ {2 j5 @! x
    编辑解禁说明:今天是作者的生日,上午、晚上各解禁一个章节,以回馈读者一直以来的鼎力支持。
2 C( N- ]3 d% ^6 p) y  ?/ \$ E' I) f) Q
4 w& E8 i, R8 N$ B. z/ i" g" N    119 ], C6 e, R. H/ q" o9 u( y
! @# F+ k5 w1 [6 v5 F; }
    姚敏果然也发烧了。柱子回到家的时候,姚敏正准备出门去医院,听柱子说王芃泽也被感染了,才明白这个病不简单,心想姚瑞只是打了一针估计没多大用处,就又把她唤起来去医院输液。姐妹两个在城市困倦的夜色里互相搀扶着,慢慢地走过一盏路灯又一盏路灯,柱子什么忙都帮不上,在后边慢腾腾地跟着,一路上他看着眼前的姐妹俩可怜巴巴的背影,心中积淀的对姚敏的恨意消减了大半。
) s+ L4 Z  W" k% b% A( o
1 ^$ C0 l) c4 |. ]% _0 r% _$ I8 G    四个人都得输液,占了三张病床,姚敏为了省钱,一定要和王小川合用一张床。王芃泽看到病房里躺着的都是自己家的人,顿觉心烦意乱。这仍是夜里,大家都还困着,姚敏和姚瑞相继睡去,最后只剩王芃泽和柱子醒着。柱子看出王芃泽心里烦躁,便搬了个椅子坐到他的身边。王芃泽对柱子说:
$ {& l6 o) d- c; d5 j" D3 b& b! E! q8 i' {# H+ S
    “你快要考试了,不能耽误上课,你去空的床上躺会儿吧。”% b; x6 S4 m) V

" h' R+ e3 Q" n0 G    柱子说:“我考试不会有问题,你现在不要想这些事了。”
5 m9 N4 E# g0 a3 f( r1 ^- s( n" Y+ v: m* _
    “叔。”柱子低声安慰道,“你睡吧,不管有什么心事,醒来再考虑。”2 s+ @0 m% P3 V% p

. r# k3 f+ w7 A    柱子把王芃泽的大手从病床上拿过来,握在自己的手里,王芃泽便放心地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了。" K3 [6 t& k7 o! z# N: t+ S

% D! G3 w' F- J: \# @    天亮后大家才回到家里。柱子让生病的人都躺着,他下楼去买豆浆和咸鸭蛋,煮了豆浆,给每人盛了一碗,然后拿起书包要去上学。王芃泽要和柱子一起下楼,想打电话到研究所请个病假,可是下了楼,看见太阳光就觉得眩晕,柱子急忙抓住他的手,从后边扶着他往公用电话走。
6 k  D4 M$ r2 E8 [9 [
) _3 Y* N; o9 t6 {4 F( o! h( S5 r    王芃泽打了三个电话请假,其中一个是帮姚瑞打给食品厂的。柱子惊讶地问:“姚瑞住在这里,是因为要去食品厂上班么?”
4 x6 a' |% {- v7 `8 W) Z1 f0 ?$ b2 j4 n# z% j- v& v$ n! W; `  d  m
    “是呀,我帮他找了个工作。刚刚去没几天,就害这么急的病,估计我的岳父岳母又要来拿我问罪了。”* w4 d4 `0 ~5 [% k- b- t% P

9 s3 e- ^" m1 C, i( X    王芃泽看到柱子听得仔细,以为他对这个消息感兴趣,就多说几句:) a& Z+ O4 G+ V
! L4 ?: J) y6 J4 M* i( _( h+ S
    “他们老嫌我给他们的女儿找的工作不好。工作嘛,得自己一步步奋斗,哪里能一开始就是好的。是不是?”
# O/ Z& h/ B2 c$ }- l
% N+ r, N# T6 W5 d, u    柱子面无表情,一句话都不说,王芃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补充道:
+ p. _- @9 F( h/ d; i0 u* H& O4 |3 t; H7 q4 {  k. ?
    “如果不是小瑞的身体有问题,就是这个食品厂有问题,以后不要买他们生产的东西。”
6 I6 Q3 k1 I0 u0 a# a: |; G$ P" f1 t4 ]1 i2 ^0 L& [
    实际上柱子的思路还停留在王芃泽的第一句话里,不高兴地开口道:“他们还要来批评你么?也不看看你现在病得,脸都白成这样了。”; c/ D  [! O7 G$ L3 [

0 R) |! Z  R/ D1 P    “我本来就长得白,不只是脸。”王芃泽笑着回答,拍拍柱子的肩膀,“你放心上学去吧,我没事。”. V" b* g* }) d/ `: j% C# Z

7 r+ A. g- g" J  W( k6 P3 [& w/ z    “你现在不是白,是青。”
' O7 @3 C$ W8 \
! B) T" w  n5 o1 [7 ]: {4 {    柱子有点儿生气地扶住王芃泽,要送他回家。王芃泽不让,赶着柱子去上学。柱子也不勉强,转身走了,头也不回。王芃泽望着柱子的背影愣了愣,觉得这火气来得莫名其妙。4 o4 a( @- K7 H9 l
! O  X$ J1 {, b4 \
    半个小时后,柱子又回来了,看到王芃泽开门后满脸都是疑问,就解释道:“我向老师请了一天的假。”) G8 ]& W! ^: @* ], ?! i
7 L( J9 K2 H2 B* ~: e; |
    “但是你没有向我请假。”王芃泽站在门口,没有像往常一样招呼柱子赶紧进来,双臂往怀里一抱,手里的报纸被揉皱了,簌簌地响,他高高地挡在门口,生气了,“你不要进来,现在回学校去。”- ~% \0 y! i" [  J

6 }) ?( Y* V8 `9 ~# B    “你说得再狠也没用,我今天不会去上课的。”" `# B9 ?5 Z- w& U% ?! i
% d3 E; X* T5 L! Y" R7 a: e
    柱子推开王芃泽,进到客厅里换拖鞋。王芃泽不好在客厅里和柱子争论,怕姚敏在卧室里听见,就等着柱子换完拖鞋,又跟着他走进小卧室,“嘭”地一声关上了门,站在柱子身后带着怒气问:“你今天是怎么了?”5 W# r& ]. G; L$ Z. B
6 R. n# j3 p! L
    早上柱子走后王芃泽觉得浑身发冷,回到家来看到姚敏和姚瑞在大卧室里睡着了,就翻出冬天的棉被到柱子的房间睡觉,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赶紧掀开被子去开门。柱子看着床上掀开的棉被窝,担心起来,急切地问:“叔,你是不是觉得很冷?”: j+ _4 z8 q( |2 M6 ]4 k) J

: M( J8 a# d, u3 u    王芃泽严肃地呵斥:“你先回答我。”$ p" \+ R+ {4 y2 ~

1 R2 b& E! ^$ P/ ~2 V! R    今天王芃泽仍穿着昨天夜里的军绿色外套,扣子全扣着,下身是一条长裤,系得松松垮垮的,一看就知道刚才穿着衣服睡觉了。这身熟悉的装扮让柱子不能不想起去年那个站在湾子村村口的王芃泽,那时的王芃泽意气风发,而此刻的王芃泽苍白虚弱。
, u  t0 ~$ K; E6 {: s& K& X0 i4 z6 f- }
    柱子无奈地回答道:“原因还用说么?原因就是你。我今天就是不去上课,我看你能拿我怎么样。”7 Z2 M/ S7 }6 f4 D% ]( `

4 G; G7 J8 i7 T1 Q' |; ^! f    柱子推着王芃泽坐到床上,拿掉他手中的报纸,又推着他躺下。王芃泽这一天太虚弱,个头虽然高大,却抵不过柱子的力气。柱子又帮他脱了拖鞋,盖好棉被,又把报纸给他。说:“如果你不给我脸色看,我就在家复习功课。你要是再说我,我今天就不学了。”: J- \! F7 \# \
6 M- B$ _0 y' C, z2 m# u# ?2 [5 R: P( E# I
    王芃泽没有办法,只好躺在床上看报纸。柱子在桌前坐下来,拿出课本,又想起一件事,问王芃泽:“我什么时候喊你起来吃药?”王芃泽板着脸不看柱子,也不回答,柱子等了一会儿,又问:“叔,我什么时候……”
2 ^* k4 y3 f6 ~8 J8 H! n, F5 Y# L
. [8 A8 K! f" o( M' u. t1 Q    王芃泽不耐烦地折了报纸,丢在桌子上,转头向里睡,翻身的时候,大个子压得木床吱吱响。4 N3 |3 h' e! E2 s3 Y; q( z/ f7 s
: `. v: s7 h! J0 O/ O
    “你不用喊我起来吃药,你直接把我气死得了。”; }& U1 j% a) R/ V- L0 Y) t
# |. [! j; O: Z+ y
    柱子忍住笑,伸出手去,帮王芃泽轻轻掖了一下被角。
0 X6 n# R$ V6 w* H6 M: P7 {4 L
( q5 ?9 N% w0 R. y; R6 R# m8 [    上午周秉昆在学校看不到柱子,就疯了似的找,他一向怕班主任,只好央求肖春莹去问,肖春莹回来说:“我问过了,王玉柱同学家人病了,他在家照顾病人。”
3 Z% y3 n0 X# h9 u* p* w4 M6 u( Y' E7 a0 l; V
    周秉昆惊讶地“啊”了一声,说:“我们应该去看一下呀。”9 P! T& e: O  O" Q* h
" s4 Q" N! W2 ]9 c
    肖春莹诧异道:“看谁?病的又不是王玉柱同学。”
$ r% \1 _$ P4 R
' \; `3 L2 g; K6 D    但是周秉昆非去不可,他知道肖春莹的家和柱子的家相距不远,于是一下课就过来纠缠肖春莹。肖春莹本来也想去看看,就找老师请了个假,和周秉昆赶到经常看到柱子出入的那片楼房下,不知道具体是哪一户人家,肖春莹就对周秉昆说:“你喊吧。”http://www.shulian.cn
/ h, y2 G: J) x. u; K6 D
# k6 l2 S& i$ Z& l3 Q    www.shulian.cn
/ N$ |: u& l1 Q  O$ F1 u, ~5 s7 ]+ b; j8 F: C; x9 `
    周秉昆问:“你怎么不喊?”7 ]" i% f3 D2 q$ b, y, M& `& y
  k4 A  O$ q- b2 J
    肖春莹脸红了,低声说:“我不能喊,我是女生。”# S0 g2 P4 P2 G* `

- L/ B* J6 a" t) m: Q    周秉昆便亮开嗓门喊:“王——玉——柱——”
" C0 {- K# ^3 c3 ]
  d& j% i- s) b7 c  F" h( i; Y    他连喊了几声,许多住户的阳台上都出现了人,欣赏动物似的向这里看,肖春莹窘极了,恨不得立刻逃走。
, l8 X/ J( h2 R! w( f- w9 r/ k
    那时候柱子正在把醋加热了熏屋子,并开了窗户通风,这是医院里的护士跟他说的。他没想到周秉昆和肖春莹会来,反而是王芃泽先听到了。王芃泽被周秉昆的声音喊醒,http://www.shulian.cn, V" {- R3 r6 w; Z( l* d) [: Q& j
1 h3 S7 R/ E2 H7 C6 w
    www.shulian.cn睁开眼发觉满屋的醋味儿,隔着窗户向下一望,惊讶得赶紧喊柱子过来。
0 E3 m3 ~. s7 t
; _2 A: t) q# N, y' p    柱子没有马上去阳台,而是着急地问王芃泽:“怎么办,我让他们回去吧?”4 s3 G! [/ p4 h- g
& N3 F5 _, v2 u$ k; F
    “这算什么?”王芃泽说,“肖春莹是你的朋友,她来看望你,你应该热情招待才对。”
# |3 j6 w5 f4 b  t" m
0 [  N8 K* @! {* f7 W( D! v+ O    柱子急道:“我是说他们要是进来,可能会被传染。”. _- L2 d! o. }6 M* j

, S$ j( T" o5 Y$ s# D1 j    王芃泽这才想到家里的情况,望了望柱子,笑道:“这样吧,你把你的两个朋友带到我妈妈家里,让我妈妈招待他们。”6 X& e1 c5 A+ z) t7 v# I! v

/ }( C1 a6 u* E9 c6 `3 y    柱子跑下楼,带着肖春莹和周秉昆匆匆逃离各家阳台上众人的视线。' F# U& m) P1 G

' V- Q: U& Z4 r. l2 L    柱子不会招待人,也从来没有遇到过女同学来家里的事情,只会拘谨地坐在一旁,脸红红的。幸亏有王芃泽的母亲忙活,给肖春莹和周秉昆削水果吃。肖春莹觉得不能多坐,吃了块儿水果就拉着周秉昆要告辞,走的时候对柱子说:http://www.shulian.cn6 W, t, C2 n  }& Z

$ @# H* d: W# E( I/ D4 [8 _    www.shulian.cn“王玉柱同学,你安心在家照顾叔叔阿姨,学校里的课你不用担心,现在基本上已经不讲课了,如果讲,我就把我的笔记拿回来给你看。”9 I, z% V. {! v( c
% C; s$ N  }' j3 n; Z# I$ _
    想了想,肖春莹又赶紧补充一句:“我和周秉昆,一块儿过来拿给你。”; g5 I: D2 E: V1 ?# x* J
$ e4 y* h0 P% k- g: @
    送走了肖春莹和周秉昆,老太太回到客厅里看着柱子,突然微笑道:“柱子,你看到女生时的紧张样子,和芃泽小时候太像了。”
2 i/ `; f) q0 {; A: r/ ]6 i1 u; l5 z, @# w6 S7 ]7 g
    “啊!”柱子想着王芃泽能说会道的模样,无法相信这一点,“我叔?”; r! X- J: @+ m/ a
- W) P. k2 H% s4 \: h
    “是啊。”老太太道,“而且,你这个女同学,和给你做手术的慧珍阿姨小时候更像。”
8 D; p; B0 a1 s! y! `( d1 S! l- g3 g$ m$ J" o
    到了中午柱子才回到家,因为老太太听说王芃泽一家都病了,心里着急,就做了午饭,装在几个饭盒里让柱子提回去。回到家,柱子把饭菜分成四份,其中两份端到大卧室去给姚敏和姚瑞,姚瑞伸手接时小川正哭得满头大汗,手脚乱蹬,姚瑞一慌乱,裸露的胳膊碰到了柱子的手。柱子紧张得抖了一下,差点儿把碗掉到床上。
+ U# d6 G1 W7 s' p6 J: a
2 {+ k8 v4 J+ B) L    那一刻柱子觉得全身不舒服,他对姚瑞的皮肤有一种强烈的厌恶。从大卧室出来后,他紧张地咬着嘴唇,带着一种悲愤去厨房不停地洗手,一直洗到心里平静下来,才把另外一份饭菜端去给王芃泽。
1 t0 @& L% ^6 R/ p  f1 w, x+ y  C) J0 H) I
    饭后王芃泽看到柱子从老太太那里带回来的还有一个刮痧板,惊奇地问柱子:“我妈妈让你给我刮痧么?”$ S" r. ]& H8 n) k2 Y' Q5 |7 e3 t
; C8 X" E/ g) F6 y( @) ?8 A2 d
    柱子不明白,问:“什么是刮痧?”
! S7 E  x4 }+ y9 n- u8 S" s' Q+ @9 h
    王芃泽从床上坐起来,兴奋地举着刮痧板给柱子看:
! a( I( Q' a3 }* R8 p* ~. ?& h- T# @! O: ]* U0 `3 R, H9 @% L; i0 u
    “这是最好的刮痧板,犀牛角做的,我原以为我家被抄家之后什么都没了,没想到这个东西还在。小时候我一生病,我妈妈就给我刮痧。”6 _' [4 }4 a: O9 L
4 L$ T& ?- p3 _& p
    王芃泽拿着刮痧板沉思了一会儿,对柱子说:“来,柱子,你给我刮痧。”( }6 o2 f2 k2 ]$ |* A
* X2 v! \$ `: @6 Y+ u- ]
    柱子说:“我不会呀。”
9 F1 b. f8 t3 ?# t7 c1 S2 q& w6 h* G- j6 Z$ U5 b! H' m
    “我先给你做示范嘛。”3 ?. l1 o! a6 G0 e1 m* q0 Z* g

8 x& \) v& X. o1 |    王芃泽让柱子把衬衣脱了,拿刮痧板在他背上比划着说你这样刮这样刮,柱子痒得要笑,抓住王芃泽的手说叔你别刮了我会了。然后王芃泽趴在床上,把衬衣撩上去,露出脊背。
3 B  f* P0 l! q( H4 R7 [6 @3 I4 T' u1 ?( e" q6 W. L4 y1 y
    柱子坐到床边紧挨着王芃泽,一只手按着他白皙的皮肤,胳膊肘搁在他的臀部上,另一只手拿着刮痧板在他宽宽厚厚的背上认认真真地刮。& U9 W) [/ F% \+ p& ?
. u  J; @, F8 ]  M, Z* k- t" c( g
    刮了一会儿,王芃泽说:“好了,你这样刮到天黑也刮不出效果。”一边说一边就要翻过身来。柱子正觉有趣,右手按紧了王芃泽不让他动,左手拿着刮痧板继续刮。王芃泽挣扎不起来,只得老老实实地趴着,无奈地道:“那你刮着玩吧,我要睡觉了。”
' i! G& x/ X% Z- [
, Q) `7 t% d1 i3 g7 P    王芃泽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想起今天肖春莹和周秉昆的来访,问柱子:
) e9 n3 e! x. i3 a" D9 e6 [% Z2 R/ A
    “我问你个问题,你会不会喜欢上肖春莹这样的女同学?”% V. V: `4 p  \

& p9 h( W* A& U; Q( g6 d2 ~  b    柱子顿时没了笑容,停止刮痧。王芃泽趁机翻过身来,整理好衣服仰躺着。- h( C$ D1 N! P1 h
2 j$ p/ w5 u6 O4 j
    “我是说,你以前不喜欢曹老头儿的女儿,可能是因为那姑娘本来就不讨人喜欢。等你遇到了优秀的女孩儿,你还是会喜欢的。”! ~1 {. {2 x" t" u2 X- D2 O
6 v5 Q  C& V2 G% E8 a! S
    柱子怒道:“你就知道林阿姨好,只要是像林阿姨的人你都觉得优秀。”
  G! p5 [1 G+ U/ U3 b+ }& Z% x* R2 N1 v/ o5 W
    “别说这些。”王芃泽打断柱子的话,严肃地问,“你就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肖春莹?”6 u/ q2 N, l( B* t) i8 T

: h( T$ I  z/ Z  u& I8 X- R    柱子低下头,似乎思考得很困难,最后说:“我不知道你说的喜欢是什么。”
0 O& B, {# m+ z/ _
" \1 S; R7 h3 G3 Q. Q    然后他关上门,走过来坐在床沿,把刚刚和姚瑞接触时的糟糕感觉说给王芃泽听。
0 _+ O; {& U" f- Z( I# h1 z, y$ y! Q4 H: z5 H: q% W: V
    王芃泽觉得事情严重了,紧张地坐起身来,想了想,谨慎地问:2 r3 Q$ s( W' k* W5 _

, X. Z0 K- @/ F2 |$ V' x  r    “你有没有想象过,和别的女人,的接触?”3 ?4 t, v& c2 w3 B8 G

! L# b. R$ Q1 y    于是柱子试着去想象,姚敏,林慧珍,肖春莹,曹老头儿的女儿,柱子娘……那些让别人充满渴望的身体接触,与他的想象力竟然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他感到心烦意乱,呼吸也困难了,眼神里重新凝聚起那种消失了很久的凶狠。/ v/ z0 U- P$ j2 A# ~: o# ^
. Z; t2 u1 s6 [! N, T7 B
    王芃泽急忙抓住柱子的肩膀,大声命令道:“停下来,别再想了。”
% u2 D7 j1 Z. G' b6 @3 _9 q  z( F" ?3 c  @2 S( R3 ~2 X
    柱子汗流满面,惊恐地问王芃泽:
: \3 T" I6 l# \( q5 K/ g$ Y2 V# r, B: Z" ^2 N; A
    “叔,我该怎么办呢?”6 X  l7 k" D( ]

  m( w8 G! S2 s$ J2 v    “我不知道。”! Y4 k+ k) g" }- t! Q. x
2 ~/ n4 x5 F# u, A
    王芃泽紧紧地盯着柱子的眼睛,似乎想看清他潜藏于内心的本我,最后叹了一声,沮丧地说道:
3 n' v7 |" j0 o' r+ H  P$ B3 k9 @2 J; z" V
    “让时间来治疗你吧。”4 y1 ]" f% [4 P) T6 f

7 q/ l4 g5 [9 n1 c$ p$ V三 三(12)(书连VIP解禁章节)
" L& l( ]& K6 Y- m& X( m
9 q$ H2 L( o# n8 @: V# M4 r    121 J2 [1 h7 M) H, f

8 A1 L9 g" @+ t3 B0 X    黄昏时分,肖春莹和周秉昆来送笔记,不敢上来,周秉昆又站在楼下大声喊柱子的名字,柱子正在复习功课,听到后急忙往楼下跑。那时王芃泽和姚敏正在厨房做饭,王芃泽对姚敏说我走开一下,就快步走到大卧室外的阳台上,站在隐蔽处看着楼下的三个身影。他看到周秉昆说话做事像孩子一样坦然和不知收敛,肖春莹干练而有分寸,只有柱子小心翼翼地,似乎从来都是站在弱势的位置,在匆忙地隐藏,而不是急切地表达。三个人说话的声音被城市的空气挤压得变了形,完全不清晰,只能听到周秉昆的声音最大,肖春莹简单几句,而柱子的声音完全听不到。6 J& T2 [7 Z, y: N; I

/ r6 s" Y* i8 S1 x    似乎说了很久,后来肖春莹和周秉昆离开了,柱子目送他们走远,然后顶着就要来临的暮色往回走,长长的影子贴在水迹斑斑的水泥地上晃动着,在王芃泽的心里引起了一阵心酸的唏嘘。
+ c5 W* m: x/ _( ^# V& G! L$ J3 q, O9 J7 H! c2 x! F5 G
    晚上柱子要王芃泽睡床上,他自己铺了地铺躺下。熄灯后,两个人都睡不着,睁着眼睛无声地看着对方。过了一会儿王芃泽问:“你今天从早上起就不对,早上去学校的时候,你究竟在想什么?”
8 U/ Y, A* E2 Z: y. S6 i  s% z4 l& Y
    柱子似乎不太愿意说,过了好久,才开口问道:
. b* H- d8 R! @# p" X8 c2 L: _) J  V1 e4 a7 _5 I2 D
    “姚瑞是不是要一直在这里住下去?”1 U2 J% o6 y* P/ m; R

; y2 Z% o& \6 }& A9 H8 q0 X) u* _. q    “也不是吧。”王芃泽解释道,“食品厂现在没有宿舍,所以暂时在这里住着。”
/ R& ~& i1 `7 Q; m' q! f9 G6 l" P4 ?3 [
    柱子又问:“那你们是不是都在等我走?”, @- F4 ]4 h  E  U  @8 t+ w+ p
1 w- @( S+ P% f0 l6 L) W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伤感无比的问题,一句话说到最后,已经哽咽了。
; a! a7 u" n7 b
2 Y) V3 j, \! E& i$ W    王芃泽这才明白上午柱子心情不好的原因,他想安慰柱子,又不知如何劝说,因为情况的确是如此,姚敏和他商量过,想等柱子考完试离开后,让姚瑞住在这里。这样的安排本来是很合理的,柱子考完试之后便不再需要王芃泽辅导功课,那时候姚瑞有更充分的理由住下来,另一个人应该离开。然而对柱子来说,提前得知这样的安排是很伤人的,他并不是个遵循道理简单运作的机器。
# s" j1 f# S) \' w! H9 O) j7 V
7 d0 X, b- U$ O, ~0 A; X    王芃泽离开床,躺到地铺上柱子的旁边,柱子带着啜泣声含糊不清地问:“你过来干什么?”9 p( g, E& i# F
: ^0 F( @! N1 x
    王芃泽模仿柱子上午说话的语气,笑道:“我就是要过来,你能拿我怎么样?”8 c4 P8 V* ?3 c8 h  [/ y3 X7 ]
4 j$ h0 Q+ Y& z4 D
    他想逗柱子笑,可是柱子根本不觉得好笑。柱子心里难受极了,觉得这个世界冷冰冰的,人人都像是陌生人,与自己毫无关联,他侧身躺着,拿毛巾被紧紧盖着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
( B1 S) ]" w+ I0 h: W4 g$ R! X; Z
7 s* z. Z: R* x' A7 {    王芃泽伸手扯着柱子的毛巾被,笑着说:“柱子,让叔也盖着,叔生病呢,都快冷死了。”
. z: H$ L; q+ X8 e" ], x3 q3 i; `' F- v* S5 \8 ~3 ~
    柱子不理不睬。王芃泽讨了个没趣,就把床上的棉被抱下来盖着,又躺下,侧身盯着柱子看。9 a( V) N4 G6 H! g' L. o
0 f+ I, X& t) r% u
    听到柱子似乎已经平静下来了,王芃泽便问道:, C% e/ q; i' ]( O$ C

  X; C. O  G# C% J6 d    “中考之后你有什么打算?是回老家看看,还是留在南京过暑假?”
) K2 {' z5 O; f
6 q9 A. }; R  R4 \5 `5 H3 F    过了一会儿,又说:
& o7 I5 ?3 W) Y# Z
+ Q! C  ^3 f. N& t; `; i    “如果你不想回老家,就到我妈妈那里去住,我和我妈妈已经说好了。等开了学你上了中专,那时候就该住学校的宿舍了。”
. [) O% H: v8 O8 a0 [( \5 U1 Q! W) e( R1 h  l5 Q
    柱子仍然不愿说话,黑暗中两人无声无息地躺着。临睡前王芃泽又逗柱子,伸手去捏他的鼻子和嘴巴,捏了半天没反应,只好摸了摸柱子的脑袋以示安慰,然后侧过去睡了。
5 R% W2 Z& C8 i% J1 F0 U' K! W5 U6 J
' d6 ^, A+ G4 m# c1 r8 @    凌晨两点刚过,王芃泽被摇醒了,睁开眼看到房间的灯亮着,柱子已经穿好了衣服坐在他旁边。  ^, K$ g+ L  V" Y0 K3 C. P

6 _' b$ U8 a4 t' s9 v& e! h    王芃泽问:“柱子你干吗呢?”: n$ J4 ^3 j4 A! W3 a5 d

. a$ i5 ^8 @: v5 A8 m& K    柱子说:“你又烧起来了,我们去医院输液吧。”/ x2 H$ K! d& U- k

9 O* C3 t$ ~4 A+ D    王芃泽赶紧去大卧室看姚敏姚瑞和王小川,也都又烧起来了,只好又带领全家去医院,一家人整整齐齐地躺在三张病床上,实在凄凉,唯有柱子在旁边跑来跑去地照顾。等其他人睡着之后,柱子又把椅子搬到王芃泽的床边,把他的大手拿过来握着,去喊护士来换药的时候才松开。% X8 j% f. ^7 ]% w3 z6 {& h

. r4 G/ f: f( t$ g* ~3 V. f    天亮后王芃泽又打电话到研究所请假,办公室的人一听是会传染的病,巴不得他多休息几天,爽快地答应了,发自内心地劝他在家安心养病,于是王芃泽在家一直休息到柱子参加中考。
" }# Z2 \& m* ?4 l. ?7 U4 X& a% Q* ^8 m
    柱子又到学校请了一天假,王芃泽心里着急,又说不动柱子,只好看紧了让他在家复习。本打算明天不管怎样也得把柱子赶到学校里,没想到傍晚时肖春莹和周秉昆来给柱子送笔记,说往后几天不会再讲课了,许多同学都想回家复习,你也不用再到学校去了。
7 _) ]* A, K6 G/ {4 l9 S$ Q
/ g# o( r( z7 ?" C& k' H# L- H    这一来柱子就天天在家,一边复习功课一边照顾四个病人,姚敏和姚瑞受人恩惠,对柱子的态度也有所改善,只是柱子并不怎么在意姚敏和姚瑞的态度是好是坏,他只在意王芃泽。王芃泽大热天里穿得严严实实的在家里忙碌,把柱子要做的事情减到最少,只让他每天去老太太那里看看,汇报一家人的病情。老太太放不下心,多次想去家里看看儿子和孙子,柱子拦住她说你千万别去,你去了只会多一个病人。- }7 {5 j/ j' ~" c

; M4 B$ i0 @" @5 I    连下了好几天的雨,似乎许多事情都聚在一起发生了,几天里王芃泽和柱子都压力重重,晚上睡觉时,柱子拉着王芃泽的手,整夜都不松开。柱子已经迷恋上握着王芃泽的手的感觉,大而厚实的,有力的,干燥而干净的,握在手里,像握了一个温顺潜伏着的小动物。- {+ u4 Y1 m5 ~$ Z6 l* ?% ~

" F' o1 J( K4 m7 F( R+ d3 ?    有天晚上王芃泽突然探过身来,情不自禁地吻了一下柱子的额头。柱子迷惑地问叔你怎么了。王芃泽说我突然有一种预感,我觉得我快要失去你了。柱子问怎么会呢,我好好的,你也是好好的。
  \2 G6 `& s: _! F
! _% s6 \: m$ i6 W5 I' Q* O0 P0 |    王芃泽说不是那种失去,这一个月来你天天在我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就跟真的儿子似的,我都已经习惯了,可是很快你又要去我妈妈那里住,我心里真有些舍不得。3 B$ ]. r3 g. G& Y6 K: O; o

) l! _, V- V' Q" [# d4 a" O) ^    这番话让柱子发愣了很久,问王芃泽你不是每天都去奶奶那里接小川么?王芃泽说是啊,但还是不一样。" i! {$ i1 m& @( Z. F( i' |- n

4 ]3 A6 w$ i- R/ r; Z4 D& w) C- _    但是柱子已经放心了,侧过身来望着王芃泽的脸,伸出一只手去掀开王芃泽的被子,帮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背心。, ^6 ~2 T# |  [  N' \1 e

2 E8 l7 E3 R$ p  m+ W1 U    王芃泽问:“干什么?你又想摸我?”/ ?' x, s# \. [( i* q

; |( u: ]0 e; |% n$ ~0 z, ]    柱子大吃一惊,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什么?”
( u5 E! V& A1 I! e# Z+ r+ C
; }" v4 @3 l. U( B: S: z6 B2 t( O    “你当我是傻子么?”王芃泽道,“我是考虑到你很敏感,怕说出来伤了你的自尊心,才装做不知道。”9 H& H# }' ]3 R0 B5 K! y9 A
4 p) e' u8 [8 @/ \6 `
    柱子闭嘴不言语了,睁大眼睛警惕地望着王芃泽。王芃泽看到他的紧张样子,就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紧张了。你想摸就摸吧,谁让你是我的干儿子呢。”+ r; W" ~0 h0 V/ U- Y$ d* O4 B
% @: ]7 Z; H! S% d' V9 @+ i+ C7 K
    柱子翻过身去,愤愤地道:“我再也不摸了。”- o8 W$ T% Y) U+ B8 f7 d% M3 w- M. a

3 S2 @8 N( q: g% N$ \    王芃泽嘿嘿笑起来:“为什么不?我正想跟你说被你摸得挺舒服的呢。”
5 j. u5 b8 [0 W) Y
5 z' H" n: k/ \- f2 ]    考试前的晚上,柱子不再拉王芃泽的手了,睁着眼睛望着房间里的黑暗,对王芃泽说:4 O! b  M1 z$ c4 E( \9 q' N& Y

8 W# m+ [6 W6 e" B7 N3 L6 W2 z' v    “叔,其实我心里很害怕。”4 e8 M& D8 k2 f: p( k/ {4 p

# }$ U. O, w6 K: i: `    王芃泽快睡着了,含含糊糊地说:“你完全用不着害怕,正常发挥,就能考好。”
" w) M2 j1 G! V
$ E" p- r% J$ k9 B- \/ L    “不是怕考试。”柱子说,“我怕我长大,我不知道该怎么办。”0 e& g( y: d$ ]2 g  U

; U: \, R9 `- s5 j  p: }    王芃泽没了睡意,睁开眼也望着房间里浮动的黑暗,从窗外传来潇潇的雨声。
3 T" v& q( u: m0 s' g7 I8 r- w, T; I# n  @$ e# L! h- X, p
    “害怕也没用。如果真的是命运,你就得承担。”
, X* W! N9 z6 X4 l- u
+ [4 |7 |6 W# V' d3 F6 N. F1 e/ V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s! f) v* R4 {5 z# b

# S" {1 ?1 x) Y# |# T    可是王芃泽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了很久,只能对柱子说:& s3 ~1 N" T' Y) q! g) X" J

* ~, W  G  e5 K) O! ?    “我会帮你的。”! E- ]8 N' s+ t/ P" t2 c

2 C. f7 @6 q( X- Y    第二天柱子去考试,考点就在本校。一路上他从伞下望着雨中的南京,觉得满大街都是考试的气氛,行人匆匆地往前赶,以前没有注意上学路上身边走过的都是什么人,到今天才发觉原来那么多都是去往考场的学生,皱着眉头压力重重地赶路,每个人都知道这一天不是个普通的日子。; y2 }- f  }+ A. b. v$ Q4 z
! T1 X) C, R- k% ?" y. B+ Y4 m
    到了学校看到许多家长来陪考,撑着伞遮着雨,对各自的儿子或女儿反复叮嘱。柱子一路走过去,触景生情,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知道柱子爹和柱子娘今天有没有想到他们的儿子正在千里之外的异乡经历着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场考试,这一刻,他突然有点儿想家了。: w" G& @6 Z, U) p, L0 q
! R% s. f0 [1 u2 W( k7 w
    肖春莹和周秉昆居然都没有家长陪同,肖春莹不让父母跟过来,她认为考试是自己的事,完全可以独自一人面对;周秉昆说他的父母羞于跟来陪考,反正儿子肯定考不好。柱子听了,倒也轻松了许多,不再因为没有人陪考而伤感了。
; R& g3 V  U& \( V7 J2 S' W* @% \& O) C7 |; F
    第一场考试结束后考生退出考场,在楼下讨论答案讨论得人声鼎沸。柱子不想讨论这些,去了一趟厕所,然后独自穿过走廊上的人群,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周秉昆或者肖春莹,突然听到王小川的声音响起来,带着惊喜的尖叫,响亮而清晰地喊了一声:“柱子哥哥!”
* I/ d( w, N/ ~% R# U
* R8 \+ G' d8 v6 Y8 q- D( \  s7 J    柱子急忙转过身寻找,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到最后眼角湿湿的。
+ e4 X: P0 h8 T; B$ F
2 F  |7 {1 U3 V5 Z    他看到王芃泽牵着王小川的手,撑着一把大伞站在人少的雨中,正朝这边兴奋地挥手。两人都穿了外套,扣子扣得整整齐齐;都戴了口罩,王芃泽戴着大口罩,王小川戴着小口罩。
$ h! M( {# b4 D1 P  Y6 i
. I" o. S, U: E. ]# F  I四 四(1)(书连VIP解禁章节)
5 c1 f2 O  H1 e2 o7 f/ }. I) G6 C/ w
    1
7 h  S6 L7 T8 L% [8 D
$ \' H2 |6 S: C    考试结束的那一天,王芃泽又一次问柱子要不要回一趟老家。柱子想都没想,匆匆地摇了摇头。离开家乡之后,湾子村这个名字在他心中总能激起许多复杂的情感,越思念越遥远,越接近越心酸,像是躲藏在世界尽头的一个秘密,渺小而坚硬。对于他来说,离开之后只能继续离开,回程是需要勇气和机缘的。
& T% V8 r* [: r: M0 W" _) l8 }0 i7 ?$ D: ]3 S; G; a$ o5 {1 x* W
    王芃泽说:“你就在南京玩吧,等成绩下来了再作决定。”  [3 R! I9 d  i/ o% [. `
5 a" q* M. @9 ~- k6 V: X6 l3 `3 {
    又说:“那么,我要送你去我妈妈那里了。”& Y1 G' M5 V1 l+ `, c: L! p
2 t9 O4 g- r  Y( G! r' i
    柱子早已经想通了,平静地说:“好啊。”$ z& E3 G& g* P* Y4 _/ Q% P
$ v! x. `8 B  D  ^$ [% H, w3 e
    这天下午姚敏和姚瑞似乎有意避开了,把王小川也带走了,家里就王芃泽和柱子两个人。王芃泽找出一个大挎包,放在床上,要柱子撑开来,他打开小卧室的衣柜,里面是他送给柱子的旧衣服。旧衣服装进去了,柱子平时用的牙刷和拖鞋也装进去了,王芃泽进到厨房,想看看有没有其他东西可以让柱子带走的,厨房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王芃泽空着手出来,站在客厅里大声对小卧室里的柱子说:3 l! D6 B  Y: [. h8 e! G
" x. M6 |- }% _1 |( F! [3 O
    “柱子,这个周末我带你去买身新衣服吧。”/ u. T9 ~/ {$ {1 D2 t, P3 m
! e, @8 H2 l  o, B  j0 ]
    柱子回答:“我不要。”7 o& R7 A& t* D! A$ H

+ w- A# _' \! p1 I    王芃泽听了,又在客厅里悉悉索索地找,又去大卧室翻了翻,最后拿了两本小说过来,说:“没什么可送你的,这两本小说你带过去看吧。”
! x( ?  ^. X# j) i5 N5 l, w7 L! |1 w3 N- h
    柱子接过书,心想王芃泽这是在小题大做,挺普通的一件事,非要搞出一点离别的气氛,自己并不是一个爱抱怨的人,那些应该去做的事情完全能够慢慢想明白,接受王芃泽的帮助这么多了,心中只会有感激,不可能会有任何不好的情绪。/ Y/ h( G% ]+ e" ?3 r. x" m1 l

1 X/ }1 N: s( `    两人锁了门,下了楼,走路去王芃泽的母亲家,柱子背着书包,王芃泽提着装衣服的挎包。一路上王芃泽又问起柱子在学校里认识的朋友,发觉都是些老话题了,就又沉默下去。王芃泽一向都不怎么喜欢在走路时说话,但此时柱子认为王芃泽会因此而觉得愧疚,便主动问他研究所的事情,问起老赵、大刘、小刘、小彭。这一天柱子甚至认为王芃泽虽然40岁了,有时候却比他更显得幼稚和不老练,把一些简简单单的事情处理得破绽百出。
. l* O1 g. Z- O; E2 V0 m' Z' a$ R1 P. `0 \: x: R! |8 }
    老太太已经把晚饭做好了,三个人不言不语地吃饭。老太太似乎觉得气氛不对,比平时闷,就微笑着问柱子这么多空闲时间,有没有什么小计划。' v6 H! A6 h9 U6 @
. P$ B- _# x/ P8 F' a' ~4 r0 C8 ?1 }
    柱子纳闷,道:“计划?”+ e. x  y5 b; e5 m* u( J. E

" ~1 l$ ~5 h& Q4 _6 Q, ~    “是呀。”老太太解释说,“比如看本什么书,学个什么技能,或者到以前没去过的地方看看,就是旅行呀。”$ f6 B) j2 H2 M/ Z' a/ i
% B3 M& g  r$ }( l
    柱子有些沮丧,吞吞吐吐地说:“没有,还没有计划。”3 Y4 z& v$ n/ R$ G* h6 A3 d

- H7 W$ L( o1 h$ E    王芃泽说道:“刚刚才放假嘛,到了明天你再计划吧。”& j3 c) V; O1 e4 d

' {4 X9 r. {* O8 \. |    饭后老太太和王芃泽去洗碗,柱子在客厅里静静坐着,考虑着自己该做什么。过了一会儿王芃泽先回来了,用毛巾擦着手,走过来问柱子:4 Z+ {+ a  ~5 i, f/ o6 Q
5 p7 u" I8 y& O; V- g7 o$ J
    “柱子,你想不想去旅行?”. P3 U- i4 X- G- _# w" ^

: u# a% E( C; I  l    柱子惊讶地望着王芃泽的脸,没有立刻回答,他在想:难道王芃泽要和他一起去旅行?但转念一想这根本不可能,王芃泽又不放暑假,没有时间去。果然,王芃泽接着说:
% `$ m" G4 R. c& }. k6 S6 O/ p" ^+ ~% L; L! Y' X
    “你要是想去旅行,跟我说一声,我帮你准备。”
" D6 c# S  @3 }+ l% ^' l  `# k- {; _( W; T
    如果没有王芃泽同行,柱子才没有兴趣去旅行,于是说道:“不去旅行了,我刚刚想了一下,我打算找个活儿做做。”
1 n7 [4 H5 p2 @# C
" ~# |7 J+ y* E! O9 \% o    “去挣钱么?”$ p- M, f$ d  a! T1 \$ z" l
6 w8 S% D# H2 N0 a* |" y) x
    王芃泽皱了眉头,不知想到了什么。这时老太太端了洗干净的锅进来了,王芃泽赶忙去接,放好后又过来对柱子说:“这个沙发放开之后是一张床,我教你一下吧。”
# U: _. w& b6 p; X
( D; M. k5 L" k, X    老太太催促王芃泽道:“这个我也可以教给柱子,你快回去吧,不要让姚敏等你。”. w2 u. D: u& S9 q% f0 v4 [4 i  W/ q
8 {: E& L7 `, R8 P! v
    王芃泽说好吧,那我就走了。他环顾了一下客厅,从老太太看到柱子,没有人挽留他,就掀开门帘走出去,高大的背影在门口消失了。
8 ?7 z& d! [  K+ i. V* t/ ^& F/ r4 g" n: ^- K
    老太太对柱子说:“这个沙发是这样放开的,来,柱子,我教给你。”( o# w: B7 n$ J

" m1 B* h  W0 ]    柱子看到老太太骨瘦如柴,急忙抢在前边把沙发放开了。老太太笑起来:“是的,就是这样放的。”
: L' ?& \3 b$ p2 l9 P& J
# ?+ o. T1 I3 e% P    柱子突然间感到一种急迫,他从洞开的窗户望出去,窗纱外的城市有些微黑了。
. d) f( _+ Z0 T
; a& }0 Z( v. Q4 i& h  V    王芃泽走出筒子楼,穿过楼前的空地,他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拐入一条小巷的时候忍不住在暮色里回头望,他母亲的窗户在楼的另一面,这边只能看到别人的家里亮着灯。/ ~' F3 k! [6 t
$ [# _9 ?- B9 X! c/ `, s4 J$ N" G; h
    屋子里,老太太抱歉地对柱子说:“柱子,我这里没有电视,我打开收音机给你听吧。”7 a# T1 u, \& c7 O: c& _# B: A
9 f6 [0 d" u6 c- c
    收音机的信号嗞嗞地响,老太太调了几下,京剧的唱腔微弱地传出来,吟咏着一去不再来的历史化了的情爱与烦恼。柱子忽地站起来,急切对老太太说:“奶奶,我现在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来。”
2 p  M" ], U, ]2 A1 B: x
- c, d+ F  N# T0 c2 S    不等老太太回答,柱子已冲出门去,跑到筒子楼前的空地上,可是王芃泽已经走远得看不见了。0 c; C% D1 E7 l4 F7 i
, K% a1 c( T  s, u: [- a- e) B7 h
    这一晚,老太太担心柱子在这里睡觉会拘谨,就和他坐着聊了一会儿天,可是年纪大了,晚八点一过就困,很早就去卧室休息了。
; o/ C( F: W/ q0 D% l1 i
' |' {# Q1 l+ c! y1 |, C; C$ f" I    柱子侧躺在沙发上,借着从窗口进来的月光看着静静悄悄的房间,有段时间他茫然不明白自己身在何方,觉得一切都是陌生的,没有什么是属于自己的。此时此刻,他感觉到自己正在失去王芃泽,似乎一下子远得不可触碰了,那么远,而且会越来越远。他怔怔地乱想,想了很久,最后睡觉时感到眼角发粘,用手擦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流泪了。他心想王芃泽还是聪明,远比他预料得准确,因为王芃泽早就对他说过:“我突然有一种预感,我觉得我快要失去你了。”
  R' D, H% J  [" e, |- k. [; K& y# _6 Y$ M
    第二天一早柱子陪着老太太到筒子楼外的空地上遛鸟,正碰到王芃泽送王小川过来,王芃泽问柱子昨晚睡得怎么样,还有什么需要没有,有什么事尽管跟我妈妈说,不要见外。如此一连串顺溜地嘱咐下去,似乎是事先想好的一套话,准备的痕迹太浓,反而让柱子觉得这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寒暄;而且王芃泽时间很紧,放下王小川后就匆匆告辞了,一来一去完全没有时间和柱子像以前那样有一句没一句散散漫漫地交流。
4 I7 ^- d6 b+ T  x. M
/ K* X1 d+ Q1 o7 q4 }! x6 V    柱子望着王芃泽骑自行车离去的背影,一直到看不见了,才走回来,在心里忍不住叹息。王小川不喜欢鸟,拉着柱子的手回家去,又把白猫抱了出来。白猫已经怀孕了,看到王小川就想逃,一接触到地面,立刻飞跑过去跳到老太太的怀里躲起来,老太太只好拦住小川的手,哄着他做别的游戏,王小川不愿意,又开始哭闹。4 Y0 b! {" V+ Y! k' ?. W
2 b- }# y8 m- ~
    那一刻柱子想到自己真的需要想办法去熬过这漫长的空闲时间了,否则就会陷落在这杂乱无意义的生活碎屑里。18岁的年纪,柱子还不懂如何去理解生活中平淡的一面,只会为努力、奋斗之类的词语而动心,认为这样才有足够的准备去绕过生命中可能会到来的没落与危难。
, Q8 ]8 d1 H2 `* o7 E. a4 V2 E/ Q4 V1 x2 m9 ]0 U% z
    柱子对老太太说:“奶奶,我带小川出去玩一会儿吧。”# e* |% r9 e9 Z  t1 e

# l; a1 B( r! u  H- O5 j/ h    老太太正被王小川纠缠得烦心呢,立刻爽快地答应了。答应之后又放心不下,反复地叮嘱柱子不要走远,不要玩太久,不要让小川跑到马路上,最好去公园里玩……
' E+ c- _( E/ ~+ Q- ?0 N' n" ]1 x! m% m
    柱子蹲下来,背对王小川,笑着喊道:“小川,快来。”
: g. X. z& g0 f, p* ~% U
3 k. s9 T1 y7 W, C( u    王小川立刻破涕为笑,跑过来趴到柱子的背上,两只小胳膊抱紧了柱子的脖子。3 Z- E$ Z2 R# x1 W+ ]1 g

( o" s+ r* T* V" e7 L% c7 `    柱子背着王小川走出老太太的视线,在街上走了两个多小时,一个小时去,一个小时回。中间经过一个幼儿园,王小川看到了,小手撑着柱子的背要下来,扒着大门口的栏杆看了,又要进去玩。柱子进不去,也不想让王小川进去,就把他强行抱在怀里继续往前走。柱子本想看一看别人都在大街上做什么事,可以参照着自己也试着做,他想尽快有个计划,好告诉王芃泽,可是一路走来,毫无头绪,没看到自己能做的事情,反而被街上做小生意的人们愁眉苦脸的模样搞得自己心情也不好起来。! `# \* @1 a" K" q6 X

9 m1 U$ Y/ r( e  e6 }# W    他正烦躁呢,此时王小川因为不能去幼儿园玩,又哭闹起来。王小川一旦哭闹起来就会习惯性地双脚乱踢,两只脚交换的速度又快,结果好几下都踢在柱子的要害处。柱子生气了,板着脸吓唬王小川道:; c! s$ Y: Q+ `' ~- Y

0 @; q' m0 z* L9 f" L; H    “你再踢我,我就打你屁股。”) |4 q0 z; e+ s  `: N+ ~& _
4 a9 Y5 o- d, f! Z. a: K% [9 R) @, \
    王小川不乱踢了,也不哭,只拿眼睛胆怯地望着柱子。柱子突然又忍不住笑起来,不只是因为王小川这种乖乖的样子很可爱,主要是因为当柱子如此凝望着王小川的脸的时候,总会想起王芃泽的模样,如果这句话不是说给王小川听,而是对王芃泽如此呵斥:“我打你屁股。”不知王芃泽会是怎样一副尴尬的表情。  c2 P8 M0 D3 ]6 m$ O; Y/ M, U

5 G/ x- D* b4 f    这一来柱子也不烦躁了,反而心情好起来,他把王小川放在路边的水泥花坛上,抓着他的两只小手拍巴掌玩,王小川不喜欢。柱子又抱着王小川往前走,让他读路边的店名,很快王小川又烦了。柱子就学王芃泽那样,把小川架在肩上,跑跳起来让他抓人行道上空的树叶,小川兴奋地大喊大叫,两人就这样走完了回家的路。
, z( G, P( N% L; e( \& Y6 c( x5 n* z0 t0 T& J* y9 J4 Z5 T
    一路上柱子不停地由王小川想到王芃泽,心想去年他不小心踢了王芃泽,现在王芃泽的儿子又踢了他,子报父仇,踢得有理。去年他的力气大,差点儿把王芃泽踢坏,而现在王小川还是个小孩子,踢过来跟搔痒似的,不能说搔痒,比搔痒重,用挑逗一词倒比较准确,既然这样,多踢几下也无妨,多踢几下才公平嘛。7 _4 g  i! M' a' H6 L" l

  N8 O: _' n" U( H, X    他又想到,王芃泽经常把王小川抱在怀里,会不会也被王小川踢到要害,王芃泽个头儿要高一些,被踢的应该是肚子吧。但小孩子长得快,就算现在踢不到,很快也会长高,总有一天会踢到的。说不定王芃泽已经就被王小川踢过许多次了,只是没有说而已,这种事本来就不好说出来。不过王芃泽一定立即训斥过王小川了,或者会惊讶而无奈地自言自语,至少会想:“这臭小子,跟谁学会踢人了?”
# b% i, H- X$ v+ T  [6 \% D: F. e* _9 l% j
    柱子越想越觉好笑,就站在路边独自嘿嘿地笑起来。他把王小川从肩上抱下来,望着那像极了王芃泽的小小的五官,他认为这仍是他与王芃泽的一种联系,把王小川抱在怀里,就相当于王芃泽在身边,因为王小川来自于王芃泽的血脉,是从王芃泽的身体上分离出来的一部分,是王芃泽的一部分身体。
2 J9 r7 e9 s$ Z/ m9 m4 `
0 g3 o+ \# `4 ?    看到柱子笑了,王小川也张开小嘴呵呵笑,一兴奋,两只小脚又不老实了。柱子警惕地用双手把王小川举得远远地,笑着说出他所想象的王芃泽可能会说出的话语:
% ^. V) K* k; ^% v( i0 K: ~8 @
! d; x7 @$ o8 p9 }# U    “臭小子,跟谁学会踢人了。”
+ T5 B+ H$ }# m- P( R4 |
1 {  r7 l/ [* W- m9 J6 T四 四(2)(圣诞节书连VIP解禁章节): t2 U2 g6 [! E6 c: C; w) T

. D  E* w3 {# E1 O    祝各位同学圣诞节快乐!
; x5 k8 N) O) l, y2 H1 b. N3 N# ]
  |' S% z: d! ]9 t    2
0 e& Y/ V+ M9 D9 I: {& S, k. I! E% ^) d# V
    上午柱子不在家的时候,周秉昆来找过一次,拜托老太太告诉柱子一声,下午他还要来。柱子心想周秉昆一定找得比较费劲,应该是先去了王芃泽家敲门,确定家里没人后又找到这里。柱子因无事可做,正觉得假期乏味而痛苦,突然有朋友找上门来,自然心里暖融融的,吃过午饭后陪着老太太洗了碗筷,就坐在客厅里等。白猫本来安静地躺在沙发上,此时慢慢走过来,跳到柱子的腿上躺下。: d3 g" R. l. D8 w( A
% U6 L8 N" ~1 }
    老太太看到了,笑道:“猫懂得看人呀,平时见了小川就跑,知道你是个好人,所以不怕你。”7 ?) N% p9 y2 C, S
, Z8 U! \% ^% P1 |$ Z( ~0 j( c+ h
    柱子抬起头望着老太太笑了笑,他知道老太太在竭力消散他的拘谨与烦闷,可是听了这些话,他有时会觉得凄凉,觉得挺为难老太太的,这么大年纪了,为安慰他还要花费这么多心思,而王芃泽身强力壮,却只要凑过来说句悄悄话就奏效了。
0 |  Y% d9 e% H. g0 z8 V- c
: l/ T/ P2 G: a) ~# n+ S    柱子问老太太:“我叔,他喜不喜欢小动物?”' E2 W/ z9 ~0 e( t

: C$ p$ b% v7 d# S' y    “小时候很喜欢,现在成了40岁的人,我也不太了解他了。”
8 b$ g; F2 d- q6 n- H4 U0 s& [5 i, W+ |- ]" q+ ~& F
    一提起小时候的王芃泽,老太太立刻有了讲述的兴趣:3 i8 O; C3 P) X9 v
' B2 n4 B3 m) n& e
    “芃泽小时候心肠软,看到可怜的人或是可怜的小动物,回到家总是一边哭一边讲给他爸爸听。还胆小,怕老鼠,估计现在看到老鼠还怕呢……”2 h& R- N  P' u0 }! \  D. u

* ]# |3 S% t$ \/ m; R$ Z) I  g6 {/ A    柱子想象着王芃泽的怕老鼠的模样,低下头咧开嘴角笑了半天。
8 ?: o8 U' l" J: M6 k
) B! @3 k9 |8 `/ d  t) u1 c    下午周秉昆要带柱子去看玄武湖,柱子有些犹豫不决,每天吃了饭无事可做只会出去玩,他觉得这不是他该做的事情,心想要不就把王小川也带去玩吧,至少算是看管小孩子,但是王小川午饭之后睡着了。老太太似乎看出了柱子的心思,对他说:“小川这一觉要睡到下午4点,你去玩吧,利用假期和朋友一起出去玩,也是正经事呀。”
5 S. [/ p1 J1 Q0 ~3 h: ^; d' Q9 b% W! T. C9 ?
    周秉昆骑了自行车,一路上带着柱子慢悠悠地往前蹬,给柱子介绍路两边的店铺和南京市内的标志性建筑,他介绍不出什么特点,似乎只是在历数自己家里的优越感,动辄就这样说:“我爸爸经常去里面吃饭”“我妈妈和那家店很熟”“我很小的时候,我爷爷奶奶就带我去过了”“我家人都去多得不想再去了”……柱子觉得索然寡味,没有丁点儿兴趣。但他并不会因此而反感周秉昆,他知道这些“缺点”在周秉昆身上只能算是“特点”,是单纯无心机的一种表现,周秉昆经常说话没脑子,一张口就习惯性地说出来了。" s+ O' J0 Y* u  I0 \
5 c' J5 l% o- w7 S2 f* z8 P% n3 q
    虽然柱子努力迎合,但周秉昆还是察觉到一种勉强,问柱子:“你是不是不感兴趣呀?”# V+ s8 l( }$ P
8 J' D7 Z4 @) S; a+ l$ P0 b
    柱子急忙回答:“没有啊。”5 ?( B1 _9 a( W' ?. H  Y) p: Z8 g8 t
4 f$ S1 M' }9 K, H6 d+ C
    “其实我也不怎么感兴趣。”周秉昆道,“要不我们直接去玄武湖吧,那里好玩。”8 S3 c6 O4 M0 b1 c, F
. O. v/ q' L8 ~: W0 D; n" O
    柱子说:“好。”于是周秉昆奋起神威,胖大的身躯在自行车上左右晃动着,呼哧呼哧地把自行车蹬得飞快。到了湖边下了自行车,立刻丢开车把,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又闭着眼睛躺下,哎哟哎哟地喘气,自言自语地喊:“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 |+ u: g4 M  E# W
- S& `. C1 w, W    柱子扶住自行车,在一旁等待周秉昆,一边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9 r* w0 a! V) w2 ^% X
  q2 D1 ~1 Y: B0 ]7 I
    周秉昆睁开眼睛看柱子,大声抱怨道:“王玉柱,我为了骑车带你累得半死,你也不管我。”
  q8 f# r) h" V$ F4 |
7 n3 x3 h' J" ], O    柱子回过头来,问:“我怎么管你呀?”$ R3 k+ v+ c- O

, E" J6 ?+ ~5 F( X% E5 W$ L. Z    “你至少得拉我起来吧。”
( t, G. A' i1 p
9 j9 J3 Y; X: L0 s3 U2 {    柱子推着自行车过来,笑道:“你早点儿跟我说嘛,我还以为你要睡一觉呢。”说着左手扶好车把,把右手伸到周秉昆的脸前。周秉昆嘿嘿笑了两声,双手捉住柱子的右手,伸直了胖身子,让柱子像拉一块木板似的把他拉起来。柱子骂道:“你也用力呀!懒得跟猪似的。”( a/ L0 Y+ D" L% ?; @. ~: ?

9 R! t/ ^. o" b    这类话语并不能让周秉昆生气,而且恰恰相反,周秉昆似乎反而喜欢被柱子这么心无芥蒂地骂两句,又趴在自行车后座上,像小孩子撒娇似的道:“只拉我起来还不行,你也要骑车带我一段。”
2 U; E0 W( x: T
. q: h2 V, N$ H0 S0 o( G    柱子说:“不行,我还不会骑自行车呢。”: }) V  R* R, L1 l0 Y9 Y
8 O/ \8 _* J" M# |
    周秉昆说:“那你推着自行车带我。”
6 `  B& K4 X4 J$ p- f; ~3 K" J0 ?- ~* g- {/ }1 ^! M- h
    于是柱子推着自行车沿着湖边往前走,后座上是小山似的周秉昆。周秉昆不停地晃动胖身子,大笑着干扰柱子的平衡,柱子不得不腾出手来,拿捏出适当的力量给周秉昆几拳头。周秉昆越闹越有劲儿,整个下午都这么纠缠着柱子。
! {) [9 `" i! U2 x& G4 T: S9 |; c
9 ^. z- f' L/ b( ?# [    两人去爬古城墙,站在城墙上望玄武湖,柱子突然发觉那天王芃泽带着他和王小川玩耍的地方,也是在玄武湖边上,只不过是另外一边而已,这让他又想起了王芃泽,顿时失去了玩的兴致。他望着古城墙上凄凄的芳草,突然很憧憬能够有一天和王芃泽一起从这里走过,王芃泽一定会给他讲很多发生在这里的故事,那时这里的承载着天空与时光的一砖一草,都会因王芃泽的讲述而复活出一段又一段的历史。
  n- f4 }, x; U( c: Z* I. p) S, q3 p3 O$ I! `  r
    周秉昆陪着柱子在城墙上走了一圈,柱子找个地方坐下来,周秉昆也挨着柱子坐下来喘气,问:“有意思吧?”柱子心想这有啥意思,但不好辜负周秉昆的一番好意,就望着他笑了笑,说:“嗯。”
( s/ |4 n2 {7 _9 ]) U6 i# V
8 [4 L* ]. |  f0 v0 Z3 Q, z5 h& J; V    周秉昆似乎有些感动了,将一只胖胳膊搂在柱子的肩上,两人就这样坐在古城墙上望着南京城,久久没有说话。两人各怀心事,柱子想着王芃泽,心事重重地忧郁着;周秉昆想着柱子,觉得这情景温馨感人。
0 I. r- G+ |  u% j6 A1 V! G' f. V  o6 P, ?; a" l* A4 \
    天渐渐晚了,柱子突然想起这时候王芃泽应该要去接王小川回家了,便腾地站起来,对周秉昆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9 u# I5 s6 E1 f* B* t: R5 ~
2 i! d/ w1 w0 o4 _8 A0 t3 g4 c# d4 }    “回去干吗?”周秉昆拉住柱子,“再玩会儿吧,反正回去又没有事做。”
/ M3 U7 W/ I( R5 D7 E* z* X; T% ?) U" h& `3 c* f& F$ x" B/ W
    “还是走吧。”
1 O3 U9 J' f) k$ z7 s/ t0 c1 @  M
    柱子一把拉起周秉昆,不由分说地推着他下了城墙,走到停自行车的地方,解释说:“我得赶紧回去,我有事情。”
6 |  p' }5 n' F* S- o6 s
8 l' e* e3 x$ ^1 _' P    周秉昆疑惑地问:“真的有事情?”
6 d: \# S" g' Q2 L( _) h# j' R: _$ C6 n/ `3 h3 N6 o
    柱子点点头,认真地回答:“是的。”/ `( b# H( r/ _$ z6 D+ S; ?
1 H7 L7 A  T; b) g
    周秉昆看看柱子的表情,不再怀疑了,打开自行车锁,带着柱子又是一阵猛蹬,可是很快速度又慢下来了,问柱子:“怎么你的身体那么好呢?运动会上跑那么远都不觉得脚疼?”
# T5 ^9 Z: O3 ?- l0 m0 Y# K7 O% y/ P( y& r
    柱子不回答,只催促:“你骑快点儿呀。”7 F8 {8 E( |7 ?( m% w  ]

0 j9 c6 U7 ?) s6 J' Q    周秉昆又呼哧呼哧地猛蹬几下,停了下来。/ s& W4 z0 N6 S- B& P6 B+ [

' q$ C+ {9 M- K8 ?# Q' `    柱子问:“怎么了?”
9 A1 h* Y& y: |6 s" p2 H7 ~1 W$ S  ]1 [3 O
    周秉昆说:“我的脚疼。”说着丢了自行车,坐到路边去,“我的足弓疼,骑车也疼,走路也疼。”, m1 a5 k2 H. W4 r5 l. I& V
$ q0 E1 J; R5 t0 M) H) O. n
    “真的假的呀?”柱子不相信,因为周秉昆平时爱撒谎,班里人人都知道。
% {! o1 h  Y8 W0 q# k/ Q" X/ ~  D  ~- i: F  ^
    “这么点儿路就脚疼,我不相信。”柱子不客气地说道,“你别这时候闹啊,我急着赶回去呢。”
$ _* ^$ d, R1 C" |6 X  j
( \2 ]9 `0 i! f" Q# u" k8 {    “要不你自己坐公交车回家吧。”周秉昆从口袋里拿出月票,伸手递向柱子,“我有月票。”) d) M( B; K1 K/ `: m
4 L, q1 `3 Z! m; l  d& x
    柱子愣了,心想周秉昆平时只是对别人撒谎,对他却好像没有撒过谎,这才有点儿相信了,小心地问道:“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你真的很疼么?”
! @# D# i  s* k* M/ q
0 ^. x/ Y, Y5 w9 v' C6 A    于是柱子赶回家去见王芃泽的愿望成了泡影,他用自行车推着周秉昆慢慢地走,走着走着天就黑了,渐渐地行人也明显少了。周秉昆觉得愧疚,抱歉地问柱子:“你的事情很急么?你赶不回去怎么办?”
. V3 W2 n- [/ F$ r( x
. [9 G( x  Y! q    “算了。”柱子无奈地回答,“与你的脚相比,不重要了。”
! x, X5 H7 _, C& x6 w. A+ R" `" P2 E9 R4 ~
    到达学校附近的一个路口时,周秉昆要下来,对柱子说:“你不用送我回家了,我的脚现在好了一点儿,可以推着车子慢慢走回去。”2 k0 R+ g4 ]4 ?8 g5 }3 Q

  j, e/ X7 G' c% ^8 z0 [) t! g; N. ^    说着硬是从柱子手里接过自行车,慢慢地推着走,走了一段路,回头看见柱子站着没动,就挥挥手大声喊:“王玉柱,你快回家去吧。”
8 ~; q' @5 g' k% B  ]% {  K5 {* a/ @8 p3 s( `
    柱子目送着周秉昆走远了,转过身,在城市的夜色里风一般地往家跑。% Y7 p; d! n( N

' t# M" c; C; s2 S. f    老太太在筒子楼前的空地上正等得焦急,看见柱子后带着埋怨的口气说道:“怎么回来这么晚呢?多叫人担心呀,我都去路口找了好几次了。”' @0 ?9 a* _6 b4 N
: U9 w6 f2 c8 {9 Y! y( M1 \
    柱子赶忙解释,扶着老太太走进筒子楼,简单地把周秉昆的事讲了一遍,末了问道:& b7 S2 P( J+ u/ h

9 _3 V8 p% }9 |  W( l) z8 B    “我叔把小川接走了么?”# H9 x* G8 z! [
0 L% B( J* x; K/ a
    “接走了。”老太太道,“他等了你好长时间,我看天快黑了,就催他回去了。要是再晚,又要惹你姚敏阿姨生气了。”
4 W6 L! E+ U/ m
( |4 q: N' Z2 p+ z    老太太身体困倦,先去睡了。柱子独自吃了晚饭,洗了碗筷,躺在沙发上久久无法入睡。他望着静悄悄黑黢黢的房间,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是一个难熬的孤寂的夜。
/ }& F  H/ o: T) O  b% D8 V2 s! L4 A  u. {% j9 \! A
    第二天早上王芃泽来送王小川的时候,对柱子说:
" H6 i% }, M- i7 ^
8 s) a$ p3 e$ T7 f* q' i    “今天下午你不要出去了,快下班的时候我会来接你去研究所,有几个人想见见你。”. v7 |2 A% a' |6 H# h
9 ~$ v& E5 E' J- ]) c6 p* O
    柱子问:“谁呀?”
5 b4 g- H2 X' j2 `5 s- J% g9 j8 @0 z* B( T2 t
    王芃泽笑道:“你应该能够想到的。”
" }, f0 |# Q$ u6 G2 P
$ l+ ]6 D. O1 p9 ^8 g1 t1 O, ]4 [+ C    这让柱子立刻想到了老赵、大刘、小刘和小彭,一种久违的感动在心底暖暖地闪耀起来。这个消息让他对这一天充满了期待,王芃泽走后他又背着王小川去逛街,心想说不定能够找到可以做的事情呢,刚拐入小巷,听到有人兴奋地喊:“王玉柱!”柱子抬起头,又看到了周秉昆。
+ a1 L( |0 E) E- M- K, Y) \6 `; m) r, ?
    柱子惊讶地问:“你的脚好了么?”, l, A8 v! ^; K
! R% o( A9 N" `( j* w5 A+ s
    “没有全好,还有点儿疼。”周秉昆举起月票亮了亮,说,“今天不骑车了,我们坐公交车出去。”
4 E) o' ?& g( {$ o# r, F/ s0 \0 L2 Q8 i) b, [& i% a$ G
    柱子说:“你脚不舒服,就不要出去了。”, ]: i' S" t& [% O- [- N8 L
0 L+ P$ ^0 C: P6 W6 Q
    “那怎么行!”周秉昆道,“我说过要带你看遍南京的。”
& ^9 n! }+ W* z" H" }' _$ ]
: d* W7 x! H& ?5 t9 {8 \' K6 X    柱子建议道:“那我们不去远处了,上午就在附近走走看看吧。”" [) j+ M( E: {  T) y7 L2 w. g

. t+ _+ n" l, Q6 y8 r    周秉昆道:“也好,只要你喜欢。”
8 ~; Q/ D& y+ _: J9 _( o/ `# \  j- V# _# r
    王小川一向不怕生人,可是却对周秉昆相当提防,趴在柱子的背上,警惕地盯着周秉昆看,只要周秉昆一接近柱子,王小川就大喊大叫,直到他走开。
4 a, w+ Q9 w6 m8 L0 M
% ]6 ]! V8 g8 J% g' S' D8 E    周秉昆向柱子殷勤地夸道:“你这个小弟,长得真可爱。”5 {, c* K% ^, B7 U" }2 H$ H( ]$ r
5 s* D: C; Y5 z
    柱子有心给周秉昆开个玩笑,就把王小川转到前边抱在怀里,对周秉昆笑道:“你要不要抱抱看。”' ~- p% ^+ ~8 d2 D3 t* _. v% u' o
4 ]7 R" J) ~5 }+ C5 s$ e
    周秉昆接过王小川,刚用两只胖胳膊抱住,王小川哭闹起来,两只小脚鼓点般地踢向周秉昆的下身。周秉昆“啊”地大叫一声,急忙把王小川放在地上,红着脸抱怨道:“这个小孩子,他怎么……算了,等他再长大一点儿我再抱吧。”
* `+ T  K4 T$ z  P$ m8 O% a0 R  p8 ^! g$ k
    柱子笑得蹲在地上,肚子都笑疼了。4 P, d8 \' P1 P/ B% R) E" ~

' }' G4 g* z1 y. O    上午周秉昆给柱子讲了许多路两边的店铺,最后问道:“你好像心不在焉,你在想什么呢?”柱子回答:“我在想我能不能想那些人一样做点活儿,卖油饼的,卖小玩具的,收破烂的。”
4 ]. T; ~4 F5 |. |
) P' O+ Z4 b0 [# h% b5 b9 v    “你说什么?”周秉昆大喊道,“你怎么会想到做这些事,你要敢去做,我就不来找你了。”
- X- j. J. T2 i
* H, ?& }: Q! o  ?& N0 @    “看来我们两个真是不一样。”柱子道,“我是真的考虑着要去做,我不能像你一样天天玩。”) M4 N% y3 g7 Y7 J; {( }

( G+ |3 G! F$ ~) V    看到柱子有些不高兴了,周秉昆便住了口,过了一会儿,去买了三支冰棍儿拿回来,请柱子和王小川吃。柱子接了,对周秉昆说:“我现在没有钱,等我挣了钱我会回请你的。”
/ V1 ~( K& P7 R2 E& J. g: \
% r( |1 r" c. e    周秉昆怒道:“我说过要你回请了么?你把我周秉昆看成什么人了?”
: J1 p$ D; A! o- ^! [2 i1 E+ ^0 ~5 ]9 i+ F+ {( b
四 四(3)(书连圣诞节VIP解禁章节)  V. u7 d/ T9 G
5 H! Z- B0 r. r/ T' i
    3
0 p! Y. o% K: a$ r
; D* f( Z3 U1 c: H; S5 c; P    下午柱子不再和周秉昆一起出去了,在家里陪老太太坐着聊天,一老一少有个共同感兴趣的话题,就是小时候的王芃泽。柱子问的多,老太太讲的也多,两人沉浸在叙事的兴奋之中,一个在回忆,一个在想象。讲到王芃泽小时候读书的事情,老太太指着客厅的书柜说:“这不,芃泽小时候看过的书,我想办法保存了一部分。”' m0 @2 [: _, a/ Z5 P! o
& Z/ G- q9 Q: ~: F: n" x$ n2 z# l
    柱子站起来去看书柜里的书,随便抽出几本来,果然每一本的扉页上都整整齐齐地写着一个名字:王芃泽。这个意外的发现让柱子重新激动起来,原来他一直守着王芃泽过去生活的痕迹,以后可以不用再因现实的漫漫长日而感到孤独了。
: H7 V8 F! ~1 @: C& k
" p' [5 f3 C1 i" H    下午将尽时王芃泽匆匆忙忙地赶回来,对老太太说:“我带柱子到研究所去,晚上在外面吃饭,让小川在这里多待会儿,我晚点儿再来接。”
  K0 [) F- \, v* \1 C" {& K8 E) ~9 L+ H5 a5 {$ A& M
    老太太立刻问:“你和姚敏说过没有?”' F1 X( `& s& A* w; Y5 m

& {$ a7 Z/ F1 d- y" i    “说过了。”王芃泽笑着向老太太保证,“放心吧,妈妈。”
! w* H/ B  w: s' V% {  y( q: q/ t
    然后对柱子说:“我们走吧。”柱子跟在王芃泽身边一起出了筒子楼,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任凭王芃泽骑车在巷子里穿行,下午微微有些风,还不是下班时间,大街上还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和车流。王芃泽稳稳地往前骑着,背影高大而坚实,白色的衬衣在腰间被宽宽的皮带松松地收束着。柱子觉得幸福感又回来了,过去的两天时间过得跟两个月似的,让此刻的悠然与接近显得如此弥足珍贵,但是柱子能够感觉到两人之间似乎多了一层隔阂,或许是因为他有意地想贴近以前的感觉,反而距离越来越远。有时候,空间的距离会拉远心理的距离的。  I" m/ g" ~+ Y3 [1 t1 S. _4 z
. G. |/ g$ O) }1 V8 w$ b3 A0 K
    路上王芃泽回了一下头,问:“柱子,这两天在我妈妈家里住得好不好?”2 G0 E/ c+ Z1 ^4 V9 p" C

. {# u+ f4 d# y% L8 }: C" m1 ?0 O    柱子当然回答:“挺好的。”. y: |- N2 V4 T9 E* {" o

( Z9 o. R) Z. b! q6 [    王芃泽笑了两声,夹杂着一丝无奈,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e7 k4 t3 y% C7 J8 }3 m+ @

3 B. q' x3 O; |& n. v# ?    柱子觉得研究所的办公楼里有种整洁而严肃的气氛,王芃泽想到柱子会不习惯,就伸出手抚着柱子的背引领他往前走,上了二楼,走廊里静静的。王芃泽推开一间办公室的门,柱子一眼看到老赵正坐在办公桌前看报纸。老赵看到两人进来,立刻扔了报纸兴奋地大喊一声:“柱子!”然后大笑着快步迎上来,伸双手要拧柱子的脸。* S. M( K3 S2 s+ D
$ ^8 {9 Z8 ~  w1 c& u, V
    王芃泽赶忙关上门,示意老赵声音小点儿,老赵就饶了柱子的脸,换成用手抚摸柱子的头,笑道:“柱子你先坐,我去喊那三个家伙过来。”
9 f, F; J4 Q  ?# m+ R
/ M/ H3 N+ N3 Q9 ]    屋子里剩两个人时,王芃泽招呼柱子在茶几旁的长椅子上坐下,然后他自己坐到办公桌后的座位上。柱子发觉坐在办公室里的王芃泽像换了一个人,儒雅,干练,不苟言笑,在从窗口透进来的日光中显得精神抖擞,五官干净明朗,与湾子村科考队里的那个王芃泽是一模一样的,就开口道:/ c2 j1 p# D+ x' U  ~9 ?0 h! v3 O

" S, K% y9 U% }( M( a5 K    “叔,你现在这个样子才是去年我在湾子村看到的你,可是你回到家就不一样了。”
" w9 s0 ~% n5 m& ?4 L7 _0 g5 J' S2 M) A( p4 V) C  L% v
    “哦。”王芃泽笑道,“我回到家是什么样的人呀?”( S/ W# u8 ?+ {; }0 p

9 S* [% p% d/ `: `, z    “你回到家怕老婆。”& p' p- j. w# B

; ?; m" K3 ~6 ^; R6 }" i    王芃泽忿然道:“瞎说,我会怕她?”
7 u* f( g, w8 n, `9 _3 i) v% G+ y6 e, }7 G1 \# {/ u
    说完又笑了,他躬身把座位挪了一下,对着柱子。他想应该趁这个时候和柱子说些什么,可是刻意去说时,又觉得无话可说。就又站起来,拿自己的茶杯给柱子倒开水。# P, E5 u2 n) I% o

# v: H* n, R, N% s    这时有脚步声杂乱地传来,门忽地被推开了,小刘、小彭、大刘涌了进来,去年在湾子村结下的友谊依然能点燃起他们心中的感动,几只手立刻把柱子从座位上拉起来,激动而不忘调侃地喊:“柱子,你终于被王主任放出来了。”王芃泽拿着茶杯站在窗前,望着这情景欣慰地笑。
8 I" w% q1 C8 N$ T% C; E; S9 V2 Q. P! k" |  X
    王芃泽和老赵共用一个办公室。老赵是研究所里的司机,经常开车出去接人接货物,本来是不需要办公室的,只是闲暇时喜欢在王芃泽这里待着,时间一长习惯了,王芃泽就帮他找了一张桌子,自然而然就成这个办公室里的人了。王芃泽待人诚恳,脾气又好,老赵也是个不讲究的人,所以年轻同事们都喜欢进来坐,与其他领导的办公室相比,这里经常是喧闹声一片。' v# S( O3 b& A& a0 u

6 N5 r/ t  V8 h$ o, W7 j    几个年轻人进来后,说话声又大了起来,柱子渐渐听明白原来大刘他们早就知道了他来南京考试的事情,是王芃泽怕影响复习,不让他们去家里看望。0 o, |+ Q8 H+ g! L2 g4 D2 U! o

1 s/ e; g: d! s: d" c5 }) d" u( _    老赵随后才进来,对王芃泽说道:“王老师,座位订好了,老板和我熟,答应送两个菜。”王芃泽道:“好啊,那我们现在就去吃饭吧,早该聚一聚了。”. A" b1 ?1 u6 c) t6 l
5 y! y& i, ]' |: W( [2 x+ g( v
    这时门被慢慢地推开一条缝,大家立刻不言语了,只有小彭客气地喊了声:“孟主任。”& \0 ]1 n/ \1 r1 K

7 F4 s7 k+ s  q: |    然后门被完全推开了,一个头顶半秃、戴着眼镜的瘦弱中年人在门口出现了,呵呵笑着解释:“我听到这里人多,就想过来凑个热闹。”转头看到了柱子,似乎很惊讶,急切地问王芃泽:“王主任啊,这就是你去年田野考察时候认识的柱子么?”
- Y' A+ `0 y  r5 s
' e" P/ E7 N5 |; L" ^    “是啊。”王芃泽淡淡地笑着介绍,“现在考试完了,带他来见见老朋友。柱子,这是孟主任。”  j5 H9 a. q+ }! f' R

! H7 |6 B% ?) X: j# @1 e: ?. d    不待柱子起来问好,孟主任已握住了他的手,热情而动情地表示感谢:“柱子同志,你帮了王主任的忙,就是帮了我们研究所的忙,王主任是我们所里的骨干呀,所里的每个人都应该好好谢谢你。考试考得怎么样?”
1 @$ H5 t6 B+ V& u
5 V7 t" `8 c! J" F. o1 q6 d7 g    柱子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刚刚考完。”# u/ G  G; l0 W9 I5 i4 `; d+ q
/ B; W" L8 s: |! Z. r' D, ?* q4 \
    “好人有好报,一定不会有问题。”孟主任的微笑收放自如,认真地对柱子说,“对了,我认识南京许多中专的人,如果需要帮忙,我一定不遗余力,一定要跟我说。”转身出门之前又对王芃泽高声叮嘱,“王主任,一定要跟我说啊,不要见外。”) h1 w; ^% x9 p3 e& `: s
0 v' P+ e7 D# z) }3 i6 S5 V
    门关上后,小刘长长地嘘了一声,对柱子说:“柱子,你还没见过高水平的老狐狸吧。”
8 V! G$ o' W) N) t; y/ N
$ F! [* f# f6 q1 F! T0 t    柱子没有听明白,问:“什么?”4 Q) c3 j3 v# S/ G" |
6 O' U0 e8 P/ G& A2 r9 z, M& h$ u5 ~
    小刘想解释,突然感觉到老赵伸双手过来掐他的脖子,便吐舌头翻白眼做怪样儿。老赵呵斥小刘道:“黄毛小子,到现在还不知道人心险恶。”* }* r# Q: ^" S1 Q9 y% L- I+ x% {
$ I7 v. h' [2 x: b
    王芃泽拉着柱子,推着老赵,说:“走啊,去吃饭。”
9 i8 n4 ?: ?! f9 t% e
1 n: C- ^" e6 _6 j* q# q/ e; G* t    吃饭时大家把去年的湾子村的经历回忆了一遍又一遍,开始的时候不敢当着柱子的面讲柱子娘,柱子笑着说:“没事,我不会在意的。”于是小刘和老赵就哈哈大笑着讲了柱子娘的许多趣事,王芃泽只是浅浅笑了一下,一直盯着柱子,留心着他的反应。后来又说到那两只小狼,问柱子两只小狼现在怎样了。柱子的笑容顿时没了,简单地把两只小狼被人打死的事情讲了一遍,引得大家唏嘘不已,沉默了半天。
" `+ _6 O+ D2 I: g7 b0 v& P
# P  {1 ~: {$ a, o, j  Y. k    王芃泽说:“柱子,你的计划怎样了?说出来大家帮你出出主意。”
. o* ^8 Z7 p+ N; D  h  [
& U/ `" l# ?) u1 I" [: r    柱子道:“还没有啊,我不知道我能干什么。”他把这两天在街上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无意中多说了几次捡酒瓶子。王芃泽注意到了,有些哭笑不得:“还是把酒瓶子留给更需要它们的人吧,你另外想一个。”+ h: @8 }% X. U: j  n) `( K3 q

% d9 ~0 I6 C* d1 q  Y    老赵说:“去建筑工地做小工行不行?我可以帮你找个这样的活儿。”. F0 {- Y. N+ Q! ]
* \! T1 N2 X- m. B
    小刘看了看王芃泽的表情,对老赵笑道:“你还是别找了,肯定不行。”. ]% k* q' `$ O# _0 [
! M4 ]- W3 m% t( i+ _
    果然,王芃泽说:“不是我有职业偏见,只是柱子的一条胳膊不能使力,你们也知道。”
0 M+ u+ J+ Q, J" Q- A% s9 H: i8 i1 j- O# T+ b( D! B
    大刘说:“那么,卖冰棍儿呢?”, ^6 T9 I. d9 b$ e$ j% T
" y/ c$ a9 H  D. M; _
    大家听了,都看着王芃泽。王芃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卖冰棍儿还行,至少渴了有冰棍儿吃。”2 c! n8 g' _6 ^  `$ L6 b
' E! p7 S7 j& w- v+ G+ D+ ^
    大刘笑了笑,继续说道:“王老师,你的小姨子不是在食品厂上班么。食品厂的冰棍儿在等着有人去卖,他们把箱子都做好了,只要交押金,就可以租一个。你只要给柱子找个自行车就行。你让你小姨子带柱子过去,可能还要优惠呢。”" t# I0 e* s5 _* I: t
( R2 D, w8 V9 s2 o' e3 ~
    “柱子还不会骑车。”王芃泽表示为难,道,“要不先学骑自行车?”" \1 `/ b5 K) I4 P) F0 c; M
1 _* E9 [1 Z0 R# z. d* l
    老赵道:“那就推着卖嘛。又不是赶路,不是非要骑上去的。”
/ C' B3 B' B$ ~% b$ w( P4 m
& `* n" |. v6 |    “如果不是一定要骑,我可以帮忙提供一辆自行车。”小彭说,“我家有一辆旧车,其实还能骑,只是看起来太破了,前段时间我爸想让农村老家的人带回去,但又太远了。如果柱子不嫌破旧,我明天给你们送过去。”
# r! V- d  M$ i  t5 s; n" u, @! r, b3 @% {
    柱子急忙兴冲冲地回答:“我不嫌破。”
- |  R0 B1 L5 s, O# s+ D6 L5 Q# R/ h9 P- d  ^* E+ L
    王芃泽招呼大家喝酒,不想再提这件事。/ m  V* r0 d9 J' s% @5 n. f
7 u- ?; U! e: l$ j/ r
    吃完饭后天微微有些黑。王芃泽喝酒多了,骑着自行车东倒西歪,老赵不放心,对柱子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看好你叔,不要骑车,两个人走路回家吧。可王芃泽非要骑车带着柱子走,一边讲:“我喝酒和他们不一样,他们是烂醉如泥,但是我清醒得很呢,我喝醉之后什么都知道。”
. `% ^% @9 m5 C
) e+ X" Z$ q2 k1 S/ ]2 g$ e    说这话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咧开嘴角对柱子嘿嘿一笑,柱子突然明白他在笑什么,脸红了,在后车座上焦急地低声道:“你怎么还记得呀,你不要再说了。”* S/ F1 ]. L1 H6 H7 B# G5 y2 v3 P
; I: J9 K  M2 y% Z4 H! M0 t: A) n
    “我当然不会说。”王芃泽转回头去,歪歪扭扭地骑车,“那不是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会说的话。我要是说了,不就刚好证明我喝醉了么。”
# T+ v; C% I8 j$ K9 r& k9 e3 \: d" R# J( A# e0 I3 J
    “你还在说。”柱子怒道,抓住后车座晃了一下。王芃泽稳不住身子,和柱子一起倒了下去。
+ p( y2 }& d  b% Y0 h
) b1 T) r" b) P! Z! @# ?* c    两人都腿长,各用一只脚撑着地面。但是王芃泽没站稳,脚一软嗵地倒了下去。柱子倒是稳稳地站着,双手还稳稳地扶着自行车。
/ g( C2 N# [+ Z9 p$ C6 }
0 X$ @7 @- o* M+ k0 Z0 w    柱子没想到王芃泽会倒地,差点儿惊讶地喊出来,忍住了,还嘴硬地说:“这下你明白了吧,我就是让你知道,你已经喝醉了。”( u; b) u/ e& f+ |5 K' }3 c  ^
7 @# Z1 a2 e1 \& Q0 u
    王芃泽个子高,摔得重,小腿骨磕在了人行道的水泥棱上,疼得喊道:“你这孩子,居然要自行车不要我,你把自行车扶那么稳干吗?”
5 b" V8 R1 `! N& h: H+ d, p! @# p: ^" P8 c+ L$ w, D$ l
    看到王芃泽疼得一下子起不来,柱子慌了,赶忙支好自行车,跑过去撩开王芃泽的裤腿一看,已经磕出血了。( d9 z5 k. N* N$ b1 E7 C/ E1 G5 h

* x/ H# L  n/ J) z) u+ S' i4 |    柱子心疼地道:“哎呀,磕破了。”
1 G' h% g3 m3 E! s9 q0 K: i: q  d
' {; \9 f6 n: r6 l    “当然了。”王芃泽醉醺醺地抱怨道,“我能和你比么?我都40了,骨头都没有韧性了。我和你是不是前世有仇啊,你踢过我,现在又推我……”
9 q  |" Z3 `3 B. g; p; |/ I! \. m8 `- u3 ]. M' k& Z1 T$ Z/ V
    柱子看到王芃泽又开始发酒疯,尴尬地想你千万别再说“摸过我”这一句,还好王芃泽真的是避开了。
: d' R9 ]- q2 o8 y( T& z
$ F8 z5 v2 [9 z+ b; d5 i; |* i    柱子又好气又好笑,双手插到王芃泽的腋下,像抱王小川一样把他抱起来。
, i/ y, ~1 u8 S' x. z; d# c5 n+ V
3 S9 p- S3 g* K% g) A四 四(4)(书连VIP元旦解禁章节)
2 h( w  h, h5 A! p4 H) ~
* u; f8 s: O" L    4
" }* @; z# S3 {  ^9 t* s6 e3 z# z: Q8 N/ P9 A9 F
    如果不是考虑到肝脏的问题,柱子巴不得王芃泽每天都这么醉着。王芃泽的精神里有许多孩子气的东西,平时看不出来,一旦喝醉就全部显露了,喝醉后的王芃泽像王小川一样爱玩爱闹,可随意触碰,可随意拥抱。刚刚柱子抱紧王芃泽让他站起来的时候,这个念头突然跳了出来,那一刻为了使上全力而与王芃泽紧紧贴近,肩膀顶着他的胸膛,双手伸到后边去隔着衬衣抚紧他的脊背,王芃泽歪着脑袋,呼出的酒气一次又一次温热地袭向柱子的耳根。拥抱着王芃泽强壮温暖的身躯,就像拥抱着人生中最实实在在的部分,那种诱惑力太强烈了。7 E3 l! ^. i  G' R; Y

! `) r4 ^/ {. v( x4 S    回家的路上柱子推着自行车,王芃泽的一只手扶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往家走。拐入小巷之后,柱子问:“叔,我明天就去卖冰棍儿吧?”
) ~7 j: q& _5 {% `( T7 U
# F$ F$ U) r0 x; U: A    王芃泽心情沉重,一脸忧虑,边走边说:“柱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去卖冰棍儿,我看了心里会难受的。”# N! v1 }5 F" {/ r; p6 K

7 r( {5 B  J$ W: I4 P    “你难受什么?”柱子问,“我觉得卖冰棍儿很有趣,我很羡慕那些卖冰棍儿的人。”
0 k! |; p( q1 z3 L  M. I
& G3 j, T! N% ^2 p  _6 S8 u! t    王芃泽突然觉得浑身无力,看到小巷旁边的开阔处有几个低矮的石条凳,就丢开柱子,走过去坐下来。柱子跟了过去,坐在他旁边等待着。2 R8 x; d- p' k
: S& Y& g' `% e6 V
    想了好大一会儿,王芃泽说:“要不,你再等几天……”0 |& |+ L6 P7 c3 h! ~

/ R7 v. L+ ]" y6 }& ^) @    “不。”柱子坚决地说,“我一天也不想再等了。”
" c# s+ v1 q* z% h$ M4 v* C) U& ]8 s
    “你再等几天,或许我可以帮你找个临时工。”
/ u( U" @* ?: P+ e  X9 Z
6 {, d2 P( [1 `3 G9 `    “哪里的临时工?巾被厂?食品厂?”8 S  p/ C1 H$ k% Y
; B" m6 Q3 d) |/ J4 B4 A" y2 j2 e
    “你这是什么意思?”王芃泽怒道,“是不是你也嫌我找的工作不好?”4 h3 c3 A  `4 B! v& }; P
: V; _- W+ u, b/ F/ V7 B
    “叔。”柱子劝慰地唤了一声,在王芃泽面前蹲下,握住他的两只手,抬起眼睛望着他,“我是不想让你为我太操心了,我可不是姚瑞,什么事都想让别人帮忙。你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家里那么多琐事,工作还得提防小人。”
" }3 w$ l; ]8 e! `  q4 Q  D9 L( Y9 [* b/ _- m6 ]* Z
    “小人?谁是小人?”王芃泽问。
& x2 g7 X! m9 t6 F: M& A0 O
  U1 Q! \1 l9 c* D# Z1 ?7 l: v    “小刘说的那只老狐狸呀。”柱子说,“一看就不是好人,我有预感,他有一天会害了你,你得提防着。”) f% U7 x( [2 Q, V. {

9 H* L, O' O2 F* l2 J0 Y    王芃泽无奈地笑了笑,对柱子说:“这种人是提防不完的。但也不至于把人家说成是小人嘛,为了自己生活得好一些,他也有他的理由。”
, H* t* e+ e% v5 s, D/ a0 Z1 `
- I7 r6 y  A2 p$ C/ w) F! M    这一来王芃泽也想开了,心平气和地说:“那你就去卖冰棍儿吧,明天我带你去找姚瑞。不过你要记住啊,不要太苦了自己。”0 y  A/ V, X" z: Z- Q: b0 z

3 E- S- x5 a, n+ u6 e% L    两人要继续走,柱子过去推自行车,回头看到王芃泽还坐在矮凳上,就站着等。王芃泽看着柱子,半分钟后低声道:“柱子你得拉我起来呀,我的腿现在还疼着呢。”柱子心里暗笑,努力压住兴奋的情绪,走过去,王芃泽微微张开了一下双臂,任凭柱子把他抱起来。  j1 F: _: C" Y6 y
, w) Z9 A0 B0 P% ^; }0 b
    王芃泽说:“柱子,我们有个共同点,其实我也不喜欢接受别人的帮忙,如果是我独自一人,我就会把生活打理得不用去求任何人。”
" p" K1 y  E- L
% p1 I- Q( J; b    柱子问:“那你刚刚还要我过去拉你起来?”0 p- L5 t7 M9 R( b; Q0 m4 n, Y

! ]  a' I' k1 H5 P8 g    王芃泽一时语塞,笑了笑才回应道:“但我不是在求你呀,我是直接喊你过来的。”& r7 F1 ~4 V1 K
6 _0 w% P) ^; h5 A! c
    快到楼下时王芃泽突然想起来还没有去接王小川呢。柱子说你这样子怎么去接呀,你赶紧回家擦药吧,我把小川送过来。柱子把王芃泽送到楼下,看着他上楼,然后回到老太太那里,王小川已经睡着了。
, z& {6 E; q1 r, M4 j! @- \6 P: Z  ]1 v' |) |$ O5 y2 U
    柱子抱着王小川又回到王芃泽的家,上到三楼后看着熟悉而紧闭的房门,想到自己在这里度过的二十多个夜晚,不由得感慨万千。他敲了门,开门的是姚瑞,仍是面无表情的模样,慢吞吞地说:“是你呀。”然后伸手过来接王小川。
& |4 O* Q! F1 c8 `, _
4 k& m! w5 m3 v; t    这时王芃泽的声音从大卧室里传出来:“是不是柱子?”然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王芃泽想要从床上下来,但是立刻被姚敏有些尖利的声音制止了,不耐烦地呵斥道:“药没擦好呢你急着做什么,以后你别喊我给你擦药了。”6 r3 t3 u) b  i4 ]7 G" w8 H4 q

8 p/ p( F1 Z4 N    于是姚瑞似乎有些为难地对柱子说:“要不你进来坐坐吧?”
8 w5 f% _. v- b3 z, d) V% A! ~& q9 k2 B$ Q5 l
    柱子说:“不用了,我走了。”转身飞快地下了楼。他几乎是奔跑着穿过夜色中黑乎乎的巷子,到了大街上看到路灯后才渐渐慢下来。有一种愤懑在他的胸中冲撞着寻找出口,搞不清是因为听到了姚敏苛刻的话语,还是因为窥见了王芃泽和姚敏私密的生活,总之姚敏的声音把他深深地刺痛了。
, T/ _1 _5 W$ g  \: @: e8 B( K2 z. [  s1 S9 E6 [% X/ m
    他心想不能让老太太看到他的这种情绪,就花了好大一会儿在街上溜达,最后估摸着老太太该睡觉了吧,才脚步沉重地回到筒子楼,拿出钥匙轻手轻脚开门的时候发觉门缝里有灯光映出来,开了门,看到老太太坐在饭桌边的椅子上,带着老花镜在灯下看书。那本书柱子认得,扉页上同样写着“王芃泽”三个字。
+ l5 Q7 C" Z# G+ }% k2 D; A
. e+ r1 ^" v/ ?: k& q; t7 i8 ]# A    柱子佯装出笑容,问:“奶奶,我以为你已经休息了呢。”* L$ M6 R" J+ D( U3 H7 B8 }

" D  b( N/ G9 U    老太太卸下老花镜,笑着对柱子说:“我今天给你讲了芃泽小时候的事,这一激动呀,就睡不着了,想等你回来再说会儿话呢。”: P9 `. B6 W) A2 v7 `
9 f( j* F6 z3 u7 U; F
    可是老太太敏感地察觉到柱子的情绪不对,又小心地问:“柱子,你怎么了?”* B* k% u' k3 J& q# V% `2 M
0 a4 `+ W! L( f/ `) c
    “我没什么呀。”0 g6 \' m% m6 M1 B# T# T
) x3 V& {/ E* i" O1 a( x) P. z
    “你明明是情绪不对,有什么心事你可以跟奶奶说呀。”7 M* C  U( U& \" @/ d
* a# V# p0 S. S! ~; z
    老太太突然想到柱子刚刚是去送王小川,脸色顿时变了,急切地问:“是不是芃泽和姚敏又闹矛盾了?”
/ y: v6 E3 h8 b9 `4 |! @" [. ?3 W# a5 q# H% e$ s
    “不是,你怎么想哪儿去了。”柱子急忙编个理由来消除老太太的疑惑,“我明天要去卖冰棍儿了,所以心里有点儿慌。”
9 A% A9 q5 T6 X: q0 E# Z) L5 P- d* n( o0 C4 H- }8 T% g$ K9 P7 j
    “要去卖冰棍儿了?”老太太放心了,笑道,“这又什么可慌的,小孩子可喜欢吃冰棍儿了,小川天天盼着卖冰棍儿的人从门口过呢。”
. `+ k8 E9 U+ f( q1 n+ @
. L. b  t! E2 {    看到柱子没心思聊天,老太太便不再坚持,把书仔仔细细地放进书柜,到卧室休息去了。0 l* P+ F' s/ G
0 [1 X6 G% X6 [4 H1 I3 P$ T! d0 s
    柱子熄了灯,躺在沙发上久久不能入睡,脑中不停地响起姚敏呵斥王芃泽的那句话,越想越气愤,难受得牙关紧咬,他想完了,这个晚上肯定是睡不着了,又无处可去,该怎么办呢?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又不敢发出大声,怕影响老太太休息,可是突然间听到卧室里似乎有响动,然后卧室的门开了。那时客厅和卧室的灯都没开,只有微弱的月光从窗口映进来,树枝在窗外微微晃动,晃得客厅里影影曈曈,只能看到老太太模模糊糊的轮廓站在卧室的门口。
. v: R0 G" k" \  W/ X$ C
  G- K" [! t3 g    柱子觉得奇怪,怎么老太太会忘了把卧室的灯打开呢,这么黑黑的走出来多不方便。他心想老太太可能要去上厕所,也许还需要他的搀扶,考虑到主动去搀扶老太太上厕所不太好,就支起耳朵注意听,静静地等老太太开口。但是老太太不像是去上厕所,在卧室门口一动不动地站了好久。柱子担心起来,他看不到老太太的表情,正想开口问的时候,老太太突然说话了,似乎是微笑着,对着柱子轻轻喊了一声:“曜恩。”, Y' c" e8 C% Y6 Y6 J

. R# c& E2 \1 `" e) Z! N    这两个字组成一个奇怪的音节,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有点儿像是一句咒语,柱子愣是没有听明白,疑虑重重地试探着问:“什么?”
* ~+ Q/ X( N/ Y" x& s9 r( O* M7 L5 O
    老太太又说:“我没有事,你好好睡吧。”听起来仍是微笑着轻轻说出,然后转过身去,关上了卧室的门。
5 p/ }/ Z# J+ E; \" Q) i
0 Z8 M. V  j  B# x( G- j9 w    柱子惊讶得连对姚敏的愤恨都忘了,睁大双眼张着嘴呆呆地望着黑魆魆的屋顶,不明白老太太这是怎么回事。他在心中反复地猜,猜着猜着就睡着了。  k0 F* N* d- H+ i" C& a
& t! U9 [( q. S* N+ D: E! u
    第二天上午王芃泽把王小川送来后,没有立即去上班,而是带着柱子去看小彭送来的自行车。送来之前小彭在家仔细地又擦又修,可是停到王芃泽家的楼下后,和其他自行车一比还是破旧得极为出众。把车交给王芃泽时小彭觉得脸红,此时王芃泽带柱子来看,也觉得难为情。$ W9 }! ^& y$ U8 ^
/ r: n7 T& Z) b. J
    柱子一看就笑了,对王芃泽说:- V1 a5 l6 c; z) _# ~  D

) ]- h+ N+ m8 r2 r+ A4 V( R    “我不嫌破,我以前什么都没有,现在终于有一辆自行车了。”
+ K9 m6 _* r  r" O3 p
* {# [  m5 t5 B- I: m    王芃泽对柱子说:“等到周末,我帮你把它好好修理一下,能换的零件都换一遍。”
3 z5 t* ^  y1 Q; n  }
4 s& [% {: L% D" O! @, \( Z7 _    柱子推着这辆属于他的自行车,和王芃泽去了食品厂,通过姚瑞领了一个免费的卖冰棍儿的箱子,被别人用得很旧了,白漆脱落了不少。王芃泽避开姚瑞,掏钱批了多半箱冰棍儿,又给了柱子一些零钱预防找零。上午批发冰棍儿的人很多,装好箱子之后纷纷骑车离去,王芃泽看到只有柱子不会骑车,推着自行车小心翼翼地走出食品厂的大门,顿觉心酸极了。
+ _. w8 p* s) r7 ^) @* G# ~: }7 U$ f: B, x. e5 P: k
    他不放心,就远远地在后边跟着,拉开距离不让柱子看到,就这样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柱子实在没有勇气喊出第一句叫卖声,他试了好几次,每次先机警地观察一遍四周有没有熟人,然后低声咳嗽清嗓子,在心里默念着想喊出来的那句话,可是这样仍不行,嘴巴像上了锁似的张不开。王芃泽在远处紧紧盯着柱子这种无助的样子,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 Z6 i' }& Y  C$ _" T. ]6 x* y7 y! s+ z; `& H; z# p4 H
    柱子终于喊出了一句:“冰棍儿嘞——”声音薄如蝉翼。那一刻王芃泽急忙低下头去,紧闭着眼忍住情绪,眼泪差点儿掉下来,他再也不忍心看下去,匆忙转身骑车去上班,他的身后,柱子正渐渐鼓起叫卖的勇气,越来越大声地喊:“冰棍儿——雪糕——”5 }. K4 ?9 P" k; ^7 a$ ^

: p' j. s5 a4 E    中午柱子回家,吃完饭后立刻就要出去,老太太建议他休息一下,他说不行,冰棍儿没卖完呢。柱子舍不得吃自己卖的冰棍儿,拿瓶子在家里灌了凉开水带上,渴了就喝水。
% P: F, u. Z: L7 ^; l9 }$ z+ X7 _* v3 j& _. F% A
    晚上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他把自行车停到筒子楼的楼道里自家门口,防止丢失,然户挎了箱子掀开门帘走进去,王芃泽正抱着王小川从沙发上站起来。
# e  B! D& [8 a
0 j9 V) N, V" P6 d% d: u    柱子说:“叔,我就知道你还在。”
' N& R+ Y3 f$ K- M/ }3 f
+ j2 g0 j. x$ M7 U# x" \: `    王芃泽说:“我在等你回来,看看你就走。”# E) C. {, O  I' c1 \

3 \0 A, I0 a3 E4 O' {    然后指了一下挎在柱子肩上的箱子问:“冰棍儿卖完了没有?”" f1 h, T% O7 H- m& K& {
& k6 m2 W0 S) v8 \/ P* p$ d! C
    柱子说:“还剩两支。”$ A  a) e- I* X& }. {( j! N

8 ^7 A; R* [/ o0 m7 z6 a, m8 G9 J    “我买了吧。”王芃泽说着就要掏钱。4 D- W3 ^, j' k, k/ a
: m: ^7 S" l0 j! h1 p
    “不卖。”柱子笑道,“我是带回来给小川的。”
7 ], T$ |0 ?; B' c# C! R
! ?$ {. s8 b1 ~- R% F/ ~! y四 四(5)(书连春节解禁章节)
& s  N, C: y( x! T7 }/ i; o8 I( a; Z# k( b& T# K$ q
    5
& z; \0 v& Z/ Y+ i% k% }  R. P3 c* r& H; Y/ M* C* A
    周六上午王芃泽很早就过来了,不让柱子出去,他带了工具,买了配件,在筒子楼前的空地上给柱子修自行车,该修的修,该换的换,用宽塑胶带把大梁包起来,一边指挥柱子拿了砂布把生锈的地方打磨干净,忙了将近两个小时。最后王芃泽拿来抹布细细擦了一遍,退后几步看,那辆破车不见了,停在筒子楼前空地上的,几乎是另外一辆半新的自行车。王芃泽累得满头大汗,用手背擦了一下脸,在额头上擦出了一道黑黑的油污,他望望柱子,两人都笑了。4 d+ S3 H, @1 ]& {) G
- l9 d- ~) z5 E/ H0 A2 x  x" I( G. L
    王芃泽问柱子:“还行吧?”
& k4 R3 i* J! Y  j4 T: |6 j, U1 S" T* F. i& Z
    柱子哈哈大笑道:“我是在笑你,你快照照镜子去吧。”
8 S. G, ~0 a: m3 `4 ^+ x4 N. ~0 P0 s7 d/ H" n# z3 a
    柱子拿来湿毛巾,帮王芃泽仔细擦掉额头上的污痕。7 e9 ^8 J$ X+ h
! {4 q$ d3 g+ b! P
    修完自行车后又去学骑自行车。在学校的操场上,王芃泽扶着自行车后座,照顾着柱子绕操场慢慢骑了一圈,然后放了手,说:“这样学太慢,你自己大胆地练习吧,不要怕摔,摔坏了我背你回去。”
, ]) w$ ]) L" ?, o  f6 s- d( |+ J) v# {. [, s
    “你真的肯背我?”柱子道,“本来我不想摔倒呢,为了让你背,看来非要摔几次不可了。”1 |2 {7 d) N( u. l! n9 S) f, `

# G4 d  o& x3 F- Q5 i  w' e    柱子腿长,车子歪倒时可以及时地用脚支在地上,摔了几次都是自行车摔倒了,人没事。柱子唏嘘不已,皱着眉头说:“心疼死我了,好不容易才修成这样。”王芃泽摇着头笑,背靠在篮球架上望着柱子歪歪扭扭地骑了一圈又一圈,渐渐地越来越熟练了。( G  _/ s' Z' d6 b: l, E
5 @9 W3 X. f- |0 h" t% l& |# p
    暑假时间,学校里空空的,这个寂寥的操场此刻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王芃泽觉得自己很喜欢就这样注视着柱子,这个世界上有些人是不会让你感到厌倦的,因为他们总会有新的惊喜让你发现并欣赏,柱子正是这样的人。
: i) j8 z! f+ h# f2 J0 a
% M  F, z- x0 u/ U; ^    王芃泽看看手表,已经11点半了,就对柱子喊:“好了,下午再练吧,现在回家吃饭。”刚说完,就看到柱子随自行车倒在了操场上。王芃泽赶紧跑过去,看到柱子坐在草地上,腿被自行车压着。, S. }, y+ n: w6 |) `) _

5 X1 \0 s% [! X; M7 C0 r5 L    柱子沮丧地仰起脸,对王芃泽说:“叔,真被你说中了,你背我回去吧。”$ f+ j0 t, E2 a+ L( G( B7 J2 p

* k" ]3 i) B; l, O. B& U9 G2 s* V+ D    王芃泽怀疑地看了看周围,连柱子的伤都不查看,笑道:“你摔倒的可真是地方,这么大一个操场,只有这块儿巴掌大的地方有草。”
1 }( H9 A  \- T0 N2 o8 K! Y. Z6 I. ]7 ?7 t
    柱子扭头四顾,果然如此,只好嘿嘿笑着站起来,说:“叔,那我背你吧。”8 K, q( M: x" k& F1 Q
# A! O& L$ y+ I
    “我好好的干吗让你背?”
1 F- i4 B( G5 X, S: R0 a/ [# q. S' j" @0 Y
    “背一下吧。”柱子劝道,“你想,等你年纪大了,走不成路了,迟早需要我背,我现在先练习一下嘛。”2 x+ N/ e- ~; ]* y* u# l
5 _3 X* D: ]( R8 M$ J8 ~
    王芃泽被这句话说得有些发呆,看到柱子已转过身去背对着他,弯着膝盖放低了身子等待着,不明白是什么原因,突然心中竟有些不是滋味,于是抬脚轻轻地踢在柱子的屁股上,冷冷地说了句:“别闹了,快走吧。”2 l6 D! S( x9 j* @

  Z' t: Y/ n4 G7 ^: ~- L+ [& ^/ p, O    下午王芃泽带着王小川来到老太太家里,没有看见柱子,老太太告诉他柱子吃过饭就出去卖冰棍儿了,王芃泽苦笑道:“这个柱子,卖个冰棍儿都这么拼命,真要以后做大生意了怎么办。”4 [7 x2 K3 ~" Q! W/ l- b  z

$ e6 R9 h$ ?, W7 D3 s    老太太道:“别老说柱子,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周末不在家陪着姚敏?”3 t4 \/ g1 ?$ K0 {0 P
8 b: ~6 j, I* p3 L
    “他和姚瑞在一起。”王芃泽解释道,“我在旁边只会招她心烦。”2 b6 ?* d4 g5 ]' J6 K

$ x" d% T! ?8 _, Z+ }' O    老太太一听这话就不高兴,加重了语气道:“可你们是夫妻呀,不能老是这样。你年龄比姚敏大,你得负主要责任。”( Q( x5 j' x  i8 {+ i" Q  G

6 w4 [: |$ v3 q    “妈妈。”王芃泽有些垂头丧气了,他最近心烦意乱的,此刻决心把心里话说出来。
# D; g+ ^, J# V9 a; S% U- e/ w  v& g  O
    “如果天天要考虑年龄比她大,如果依靠负罪或愧疚才能维持下去,这样的婚姻生活,我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 z% {" p% o3 |, B) _$ K! y( H; `+ ^% O
    老太太说不出话来,默默地坐着,眼眶里渐渐有泪光闪动。王芃泽站起来拿毛巾,看老太太擦了眼泪后,又伸出双手,在桌子上握住老太太的手,索性把话说完。
7 |8 C0 d+ J9 R' |! w3 e; M6 {  P
% O1 ?' H$ b2 V4 x# g/ n; X2 c. ]) ^    “妈妈,有些事情我们其实是在欺骗自己。你这么大年纪了,又是一个人,你应该和我生活在一起。可是你看看姚敏的态度,结婚四年了,就第一年来看过你几次,我们两个家距离这么近,可是我估计你连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都不知道。”$ X! O( U1 C- |- ]9 `: U0 S

9 Y  b2 N' o; d7 }: ?( p/ u    “你在抱怨,你不是在找原因。”' _; w: w! W, m9 Y5 q

/ |! T- ?. y9 S, l: i* {    老太太流了许多泪水,擦去了,继续劝道:
4 D/ x$ C' S3 B# v/ B3 E7 x" P/ d' R" b4 O
    “妈妈看得出来,其实你根本就不想结婚,你还是忘不了慧珍。可是人是不能与时代相抗衡的,你和慧珍遇到了那个时代,就得认命。你得改变自己才行,偏执下去,只会落个凄凉的结局。这一点慧珍比你强。”9 ~7 H: w& m  d2 _4 P: V
0 ?* Q$ a, m* L6 F: ^1 d
    王芃泽心想林慧珍的结局未尝不比他更凄凉,嘴上却争辩说:“妈妈,我没有再想着慧珍。”4 v7 b) T4 z" ^# w4 C
- W- f1 `5 l' S3 m" r5 t& F5 ]
    “你是嘴巴倔,可是你骗不了自己的内心,你还是忘不了。”
; m3 ?! d- a/ }, l& s. T! k$ R- h( A) w9 P* r- s
    老太太近乎哀求地对王芃泽说:
. b! P- ?2 ^; ]; @- B; f, f4 ]  ~! q' j0 k2 }, y
    “芃泽,妈妈晚年最幸福的事,就是想看到你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没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只要你肯去用心,姚敏就会改变,你们的感情也会慢慢好起来。你以后别再说那些让妈妈害怕的话了。”
1 n; \. }5 F5 `
4 A- e. F; w- h    王芃泽点点头,眼眶湿了,安慰老太太道:, i9 V$ Y: Z5 B+ |9 B  n9 \2 o

" N0 F9 T, L) j) P/ S& w% u9 ?    “只是一激动多说了几句嘛,毕竟四年了,还是有夫妻感情的,只盼望越来越好吧。”
5 g' q5 k4 ^5 `0 ]. H1 [0 z: A* P" [$ y/ }) ]
    王小川一直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看到奶奶和爸爸都哭了,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3 B. C* W# _' y6 c' |* [
  |" Q1 E9 L" g3 x& j. v' j  ]0 T  H# }
    柱子兴致高昂地顶着七月八月的烈日,穿行在南京的大街小巷中高声叫卖冰棍儿雪糕,穿着王芃泽买给他的红色或白色的背心,裸露着健康的黑皮肤,脖子上搭着白毛巾,车把上挂着水瓶,带着满面生气勃勃的笑容,把5分钱一支的冰棍儿卖给一个个陌生的男女老少。学会骑自行车之后他的冰棍儿卖得越来越快,一天要回到食品厂批发好几次。
$ r- O2 A- Q' N2 Z
2 O3 ^/ i& S& r    中午回家他总会给王小川带两支雪糕,时间长了王小川形成了习惯,一到中午12点就跑到筒子楼的门口,坐在台阶上等,时间准确极了,像长了生物钟似的。下午回家时他会顺路到菜场买菜,钱挣得不容易,花得也仔细,总是拣最便宜的买。老太太不忍心看到他买菜,说了好多次也没用,就让王芃泽来劝。王芃泽对柱子说:“你不会做饭,自然不知道买什么菜好。而且你回到家时饭都做好了,你买回来的菜只能留到下次做饭用,又不新鲜了。”于是柱子不买菜了,开始隔三差五地买水果。! j& d+ q0 x6 d# p9 g( x

5 y) z8 b6 i% G. ]    其实王芃泽和柱子见面的机会已经非常少了,卖冰棍儿这些事成了柱子摆脱对王芃泽的想念的有效方式,他早出晚归,白天总是在外面,有时吃了晚饭还要去卖一会儿,晚上回到家劳累不堪,倒头就睡。
& H4 w+ P8 W5 x- }, V( n9 |
1 M- g7 u# r2 ]( \# q) J    老太太那天晚上的奇怪举止几天后又出现了一次,这一次柱子有了心理准备,一句话都不说,只紧张地盯着卧室门口老太太幽暗的身影。老太太的声音里仍是充满微笑与温情,轻轻说:“曜恩。”柱子仍是没有听明白,过了一会儿老太太又微笑着说:“我把芃泽找到了。”然后转过身去,关上了卧室的门。9 R( L5 i! p2 L& g2 h; p
! U( ]' _4 D/ F4 P2 U: Y
    这下柱子不可能不懂了,就算在人声凌乱的闹市,他也能清晰地辨认出可能从任何方向任何距离传来的“芃泽”两个字。他睡不着了,开始无休无止地想念王芃泽。虽然每天早上他都能看到王芃泽,然而那种单调的寒暄解决不了更深层次的思念。
: n; N' d9 ?6 Z$ x) k. K, E# _7 U
7 ?5 P. E  v- E6 I5 B8 M    有个周六的中午,吃饭时柱子觉得老太太心事重重的,似乎有话要对他说,几次欲言又止。于是吃过饭后他没有马上出去,而是去厨房陪着老太太一起洗碗筷,问:“我叔今天来过没有。”6 B- V6 U+ q: n

- v# B7 n1 u" u6 w; d    老太太回答:“来过了。”
( D: C3 r2 J3 `  j8 z
2 W- E2 t7 [5 m6 ^9 }    望了望柱子,愁绪满怀地说道:“芃泽和姚敏一定又闹别扭了。”
% i: Z+ d4 l3 N- y
% e3 P) l2 R8 C! ~2 q, H% U4 m% o8 ~    “我叔说了么?”9 r. M2 y; n5 B, T
$ y5 Z7 P8 ]3 Z7 \3 ?
    “他是不会跟我说的。但是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9 V% v. G4 x0 _  H& c
/ [1 A! h' A' c+ b- O    两人沉默地洗完了碗筷。柱子出门时老太太送他到筒子楼的门口,在柱子要骑上自行车离开的时候,老太太终于鼓起勇气说:“柱子,你下午能不能抽个空儿去看看芃泽?我怕把他愁坏了,他只是表面看起来乐观,其实是个心事很重的人。”( e5 [& `2 r% f3 H' W. ~2 r$ o4 F4 e
" ]5 t  p5 r1 W7 {1 V9 x8 f
    “好啊。”柱子笑道,“你放心吧奶奶,我知道该怎么劝。”; }1 o, D* y/ x) g( X

: I  \0 W. P+ Q5 M! g) e    下午3点的时候,柱子敲响了王芃泽的家门。王芃泽开了门,看到柱子面带笑容,挎着卖冰棍儿的箱子站在门外。王芃泽忍不住要对柱子开玩笑:
4 W$ a6 `( K/ e$ e+ ]) l3 x
* X' a+ i# k3 [, G' ~2 X$ N4 S; p    “你卖冰棍儿卖到我家里来了么?”: T$ E4 d8 w, c' O! F
% u" o) u0 o2 q. R
    “我是代表奶奶来看看你,怕你愁坏了。”
7 _. n8 @6 }) b1 X. n- c5 U1 D$ E& M8 i2 p% v( R
    王芃泽给柱子拿来拖鞋,柱子换了鞋走进去,把箱子里的十几支冰棍儿拿出来放进冰箱。王芃泽在一旁不满地说:“你怎么学会给我送礼了?”
, [0 g2 p! s3 w' T4 _. p2 M$ Y, r" U7 V7 V0 d+ s
    “自家人怎么能叫送礼,你这句话说得太没道理。”柱子说,“我是捎过来给我弟弟王小川吃的。”9 U, l+ m# O6 q/ v
% i  M8 C' N. K+ |1 E2 F! W7 w* R
    王芃泽笑了。柱子问:“小川呢?”/ B& w, @$ I- _9 @7 {

% U; h; P1 S& }. K! h1 d; l9 ^    “床上呢,睡着了。”9 l! j) R0 f+ X

& Z0 @7 B4 o7 y5 S4 K    “我阿姨呢?”- x8 U- E2 j" R) @! {  @, P' Y
8 L9 J& m8 C: b/ R; j7 @
    王芃泽面无表情地回答:“不在家。”
( x8 r: Q- p1 Y& }5 x) b' q5 k/ }
' s! Z. L* ^+ u3 s) a7 Z    “是回娘家了吧?”柱子无奈地说,“奶奶猜得真准。”
2 q+ Z* ^' e8 r0 W' B; O. L. i
9 ~8 o" R4 B6 ^. e8 z, N# J0 A    王芃泽转身进了厨房,柱子跟过去问:“你在做什么?”; m5 w/ Z; R0 E" l8 \, [
/ _& [' g. ]" e5 T) B0 X
    “做饭。”; w7 E. W* Q& |. @

& H+ ?# s9 v8 y* K    “现在做饭?”柱子疑惑地向客厅张望,看到桌子上有一瓶白酒,于是不高兴地问:) t+ C$ V; }! P4 z+ L( Y
1 X6 E1 V; i: u; a
    “叔,你又喝酒了?”
8 g/ r4 v) J- V2 D+ y% x* Y/ B7 t* t2 S5 n$ c3 i. K* e8 t& s6 J
    “没有啊。”
  |: ~8 F' T- a- H- G* H9 M% ^7 R! _0 H- N& `
    “我不信。”柱子说,“你张开嘴让我闻闻。”$ ]: w3 W8 b$ Q; T- z

/ l$ S% J) U' Z) }% W% v( J    王芃泽笑了笑,扭过头来张开嘴巴。柱子凑过去嗅了一下,果然没有酒味儿。; P" Z8 q6 ^, |
( U+ ]& j, i. x, L) j3 K
    王芃泽说:“我是想喝酒,不过还没喝呢。正好你来了,就陪我喝两杯。”3 o# |/ @/ n$ q" g

" @5 t" X3 M1 S9 Y- ?5 b8 [    “我不喝,你也不能喝。”# s/ F7 g+ I' c' I% q& g
3 [* n3 M* g$ {" L/ `2 ^
    柱子问:“叔,我有点儿口渴,有开水没?”
5 C4 J5 `& t7 Y7 X6 \7 j1 |3 M8 y; X. |3 e6 _+ q% y3 Y  E  p  p
    王芃泽说:“你去客厅坐着吧,我给你泡杯茶。”
' h: W$ E9 c+ Q9 @" s" ~6 V/ K& U1 }% J7 Y1 U4 e
    说着放下菜刀,从壁橱里拿出玻璃杯,又伸手去拿茶叶筒。这时柱子已经坐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想起了老太太在夜里的奇怪举动,就讲给王芃泽听。
! K5 n. _9 s) Y, \
1 }- ^+ c7 _. Y) U- P5 n$ }    “奶奶还提到你呢,她说,曜恩,我把芃泽找到了。”% T9 A5 P# P5 I' Y, G" ?
9 l% {7 m3 F/ ]5 m
    厨房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下子静止了,王芃泽似乎极为惊讶,大声问柱子:“我妈妈说话之前说出的那个名字,你再给我重复一遍。”
& ]5 z9 a! z9 R; ^# V' @" S9 l8 F! b* t3 l
    柱子并没有听清楚那个名字,猜测着含含糊糊地重复道:“曜恩。”
& |7 W/ u& a' x/ P. I0 j2 U# O- x' _. l; t
    只听厨房里“啪”地一声,玻璃杯掉在地上摔碎了。
& \3 {9 @' k5 l# P4 s  e
8 C- _% n5 O0 }4 T9 Z9 T3 H    柱子急忙跑到厨房门口去看,看到杯子里的开水全洒在王芃泽的脚上。但王芃泽浑然不觉,用紧张和难过的眼神盯着柱子,喃喃地道:
/ X; Z0 L1 q. O# u1 _/ C% B5 f" P
7 p+ k+ \3 O% z    “曜恩,是我爸爸的名字。”" I% ~  t' T6 S/ B5 I0 g% N+ o$ f: o

2 ]' j  N1 x. i# g+ X3 B" n+ a四 四(6)(书连VIP解禁章节), o$ f) B+ H& [* _( J2 V3 ~
' U( g1 L+ F2 v' d7 V9 p& f
    6
0 _  H4 H+ X# K
, c( o: _/ m7 [& S, d( i    王芃泽眼角一酸,脸开始抽搐,说话都不流畅了,艰难地向柱子解释:
& c( K9 E" {% n# M1 p* G' E0 J% |
    “我妈妈,想我爸爸了。”; t( y+ M( r6 s4 |7 R2 S8 C; d# {

0 O" s3 L( h, i# F: D5 M    他感到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急切地想找个无人的地方掩藏一下,可是大卧室里小川还未睡醒,小卧室如今是姚瑞的房间。王芃泽用手拨开柱子走出厨房,匆匆闯进了洗手间,关上门。柱子跟到洗手间门口,眼泪已经涌到了眼眶里,轻轻敲了门,试探着唤道:“叔。”
/ p) A9 L! I; ]3 O
. u" a$ J* M9 I9 a; ~' ?    过了好久,王芃泽的声音低低地传出来:
8 S# y6 Q8 z/ i8 U7 i" U5 e+ @! g2 e6 j5 ^" z
    “柱子,让我静一会儿。”
  D, k" ^/ j0 T- S2 P6 U1 ?' Y' [; k
2 X# y8 Z5 y) B7 ^. K    “我知道啊。”柱子哽咽着道,“我要走了,叔你来客厅吧。”
1 a! S) l5 ?1 |, P) Y% v! P' v4 @, x% C3 d
    柱子把冰棍儿箱子挎在肩上,撩起背心擦了眼泪走出去,为了让王芃泽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比平时大。  B* c7 r. }% b0 [, z" Q

# Z- \" i' f; E* F0 a    他站在门口,强烈地意识到自己绝不能在此时离开王芃泽,他根本无法说服自己离开,不过是在命令自己为了维护王芃泽的尊严而暂时走出来。他脚步沉重地一步步走下楼梯,外面是白花花的耀眼的太阳,午后没有行人,眼前的时光在炽热与冷漠中静悄悄地流逝着。* p2 }, ?! t8 Y4 w" h4 u
+ n$ N" |/ M; ?" U2 H
    烈日下的楼房在地上投射出窄窄的阴影,柱子把冰棍儿箱子放在阴凉中干燥的地方,在箱子上坐下来,呆呆地望着这个寂寥的泛白的夏天。目睹了王芃泽突然而来的悲痛与失态,他似乎看到了这个人世间更多的辛酸与无望。$ s  P  K. c) Z* ]( P5 r
9 J: s9 K# j9 R* P* I
    他想起在西北的高原上第一次看见王芃泽时的情景,那场春天的大风,已是去年三月的事,这一年多来,他的生活完全依靠王芃泽在辛辛苦苦地支撑着。他对生活的幻想追随着王芃泽的乐观与老练,他对生活的信念来自于王芃泽的温情与赠与,无论何时,他都能在困境中看到前方王芃泽高大坚实的背影,回过头来,在暮色四沉的背景中微笑着向他伸出援手。他的生命是被王芃泽扛在肩上的,而来到南京后,这个原本山一样的背影却在他的心中悄悄地模糊了。& k  Z( G! ~# t% B) C# C

2 K& A# X) `% R  z# s1 v) [. l$ H    眼泪又在溢出眼眶,柱子大口呼吸着试图让情绪平静下来。来的时候他在路边的水龙头下洗了擦汗的毛巾,晾在自行车把上,此时看到亮得发白的太阳光已经晒到了自行车,就走过去把自行车往阴影中挪。顺手拿起干燥得有些扎手的毛巾,狠狠地擦掉脸上的泪。
5 f3 _/ i0 [$ j) v/ C7 y( B
+ C$ B2 ^4 ]2 j    以前他认为在湾子村的那个家是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地方,没有希望,没有骄傲,没有温情,不过是全村人的笑柄。而现在,他已明白王芃泽的家庭其实承载了更为坎坷的命运,无论过去、现在、未来,无不让人看到悲剧的影踪,但是王芃泽平静地承受了,没有在愤怒与抱怨中迷失自己的人格。王芃泽并不是个无所不能的人,普普通通,也有软弱的一面,之所以为他付出了那么多而又让他觉得轻描淡写,是因为王芃泽将痛苦与艰难藏在心底了。
: E& l% F! S2 h9 `2 n' l
% x5 Z2 f+ V! i/ d* {    这一天,柱子渐渐觉得自己长大了,于是他觉得王芃泽反而开始变老了。以前王芃泽也说他已经是个大人,那不过是从年龄上判断,而现在他察觉到的是一种实实在在的不同,那么奇异地,主宰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2 a8 ^) m: b/ Z3 R, W4 w9 X  _
, Z! v& d2 S* J5 C0 s4 V7 O    他激动地站在南京的烈日下,带着某种比以往更可靠的力量毫无畏惧地望着眼前这个灰而旧的城市,他确定这是他生命中重要的转变。从这一刻起,他,王玉柱,不再胆怯地躲藏在王芃泽的羽翼下,不管以后的生命有多长,不管自己能活到60岁,或是80岁,他都要勇敢地站出来保护王芃泽。; d7 L5 Z( W0 h! v$ ^6 i6 {

/ g* o; f% d  d. z5 F    他不再做无谓的等待,也完全没有了流泪的冲动,干脆利落地挎了冰棍儿箱子,大步地上楼梯,他要“砰砰砰”地大声敲开王芃泽的房门,他一定要让王芃泽放心地把软弱的一面在他面前流露出来。5 ~+ S: M9 K  @% {+ q1 i
/ ~! U- o# t$ c3 h
    但是这一次他没有敲门的机会,到了三楼后,遇上了一个邻居。这个楼是研究所的其中一栋家属楼,研究所太大了,地质研究只是其中的一个部,这栋楼上并没有和王芃泽一个科室的人,也都不怎么熟悉。但是这个邻居上楼下楼时见过柱子几次,此时便开玩笑道:“怎么你是在卖冰棍儿么?还有没有,有的话卖给我两支,我就不用去远处买了。”
; v2 m3 i3 z4 w7 I$ I  I  r
3 H* ?7 r: X; F  F5 B5 |: D4 G    王芃泽在屋子里听到了,知道是柱子在外面,急忙去开门,看到邻居已经下楼去了,只有柱子严肃地站在外面,眼神里有种气势汹汹的东西。
& t5 [2 N) _2 F" R
8 {2 k) e( a/ C) n/ s# ^: z: Q( W    王芃泽帮柱子拿了拖鞋,看到他还站在外面,就催促道:“快进来呀,柱子。”
( s  }7 r, ?: c! _3 O; R6 b, d3 U  `$ n' E# f% v" A+ U8 g
    下午的时间,客厅里有些昏暗,让人觉得有种悲伤过后的气息。王芃泽似乎已经平静了,他站在门口望着柱子,表情平平的没有笑容,虽然仍是一个高高大大的身影,但一只手扶着门,一只手里拿着毛巾,望过去完全是一个居家男人。柱子又觉心酸起来,他认为王芃泽的这个模样带有太多的无奈与惋惜。/ |1 M6 z0 [4 }5 c0 ~$ f9 M" z
: i8 l. A2 f$ `6 u; X
    他走进去换拖鞋,王芃泽顺手取下他肩上挎着的冰棍儿箱子,道:“干吗来来去去都背着这个东西,锁在自行车上就行了,谁会偷啊。”
3 Y/ D- [+ \3 F/ t" o* ~0 h3 J4 q( c& J8 |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好长时间都没有说话。后来柱子打开了电视,换来换去没有好看的内容,王芃泽眼神空洞,想心事想得入神,根本没在看电视。柱子又关了电视,问王芃泽:“叔,你还想喝酒么?我陪你喝。”
9 J; c2 a- m) O: J) Q* q+ |4 v: R  n% P- t8 ~# a
    “不喝了,以后我也不再喝酒了。”/ f+ C  f: o5 h* w( e
1 d4 \- Y0 j( j9 R9 U4 m
    “你想通了?”
. U6 }) [, P' r/ ]3 r; T
8 U. N) V6 B1 P8 ~  b6 r4 x, q9 D    “是呀。”王芃泽站起来,去厨房洗毛巾,在柱子面前疲惫地走过去,“我自己烦恼了可以喝酒,现在是我妈妈想念我爸爸了,我喝酒有什么用。”- E' k# ~' T8 j" X. {7 P; q
1 \8 f" r$ ]+ a5 Z7 n+ M( h
    柱子跟到厨房去,看到碎玻璃还在地上,就拿起笤帚扫了,倒进垃圾桶。又去阳台拿来拖把,拖地的时候看到王芃泽的脚,立刻着急地问:“叔,你擦药了没?脚都被开水烫红了。”
( t  G# V0 `* ~) x+ Q: ^: |
1 F' J4 C$ ]! Q; r    王芃泽去大卧室拿来药膏和棉签,在沙发上坐下来,弯下身去,柱子又说:“叔,我来帮你擦药。”
5 c8 h9 ]' B5 _4 q5 t4 G
  o( j% z- t% r2 _) K    王芃泽头都没抬,说:“我自己擦吧。”0 `" m5 {: i, `3 j7 E" ?

! y1 J; G$ c  {' T/ i6 K8 r$ Q. \    柱子加重语气说道:“我来帮你擦药。”5 `" ^" C( y. K1 L9 Z3 M
  K( x& s; ~4 m2 V2 M7 W( s
    似乎对柱子的强硬语气有些惊异,王芃泽抬起身子,望了望柱子,道:“一双臭脚,也让你帮忙擦么?”
8 Q3 s% q# w, i! I' ?; ^
+ z# I) X+ _; F4 ?    但还是顺从地把药膏和棉签交给了柱子,头枕着沙发一端的扶手躺下来,笑着看柱子给他擦药。柱子坐下来,把王芃泽的大脚放在腿上,抱在怀里,用棉签蘸了药膏细心地擦。屋子里光线不够明亮,为了看清楚,他的脸几乎贴到了王芃泽的脚上。5 d5 V( J- `" N, @% Q. D+ e8 T; n' d- l
8 @' y( ?7 W6 R% e2 D9 o! X( J1 I5 h7 f
    王芃泽是个很讲究卫生的人,一双脚干干净净的,一点儿也不臭。擦好了药,柱子又问:“叔,上次摔伤的,也是这条腿吧?”王芃泽低低地“嗯”了一声。柱子便撩起王芃泽的裤腿,查看他小腿上的伤势,低下头拨开腿上的汗毛仔细地看了一遍,说:“什么疤痕都没有,看来是好了。”% n- x* i) B; k: t, ~0 e1 {

7 x+ V7 f4 }- S* q" {) {    柱子把药膏放在桌子上,站起来把王芃泽的双脚搁在沙发上让他躺得舒服些,又去厨房把棉签丢进垃圾桶,走回来时看到王芃泽的脸上出了许多汗,心想难道是擦药时太疼了么?) I1 q2 O2 n: h

  v* F- C5 \2 O7 n) C    他去洗手间拿来王芃泽刚刚洗干净的毛巾,在沙发前蹲下来,凑过去轻轻擦王芃泽脸上的汗,心疼地低声问:“怎么会这么疼呢?”
% r4 h1 P1 v# q2 |# e% b0 `! ^8 T! S; e
    王芃泽转了一下头,侧过来望着柱子的眼睛。
/ V& H% ?6 {5 ~- t" V
% \) w- g) T4 ]/ s, f4 K* r    那一刻,柱子分不清王芃泽的眼睛里究竟是什么神情,像是疑问,像是惶惑,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孩子一样单纯到什么内容都没有。柱子怔住了,望着这双眼睛发呆,他觉得王芃泽似乎有些不一样,他们如此贴近,他只要再低头一点点,就可以触碰到王芃泽的脸。" z: o( \* _+ T& r# i
/ Q' I0 ^7 C$ X8 [
    这是夏天下午将尽的光阴,白昼的光影阑珊地折射进来,像是徘徊在远处的山洞的入口,而这里是远离尘世的一个隐秘的时空,那些城市的喧嚣与浮躁,安静地,在遥远的天边一粒一粒地沉淀。
* ?! a& C1 [. a7 W: `0 U
, T6 s( a( x. D6 A9 q    像是被某种不可抵抗的魔力所吸引,柱子低下头去,吻了一下王芃泽的嘴唇。王芃泽一动不动,只是望着他,像是一个忧郁的大理石雕像,于是柱子又吻了一次,然后第三次,触碰到王芃泽的嘴唇时立即收回。这就是他认为的“吻”,从没有想过接下来会有什么,可是第四次的时候他感觉到了王芃泽的舌尖,软软地,轻轻地触碰了一下他的嘴唇。2 I7 m& \8 `# x5 y! J5 q# L8 |! W% V
1 ?6 T9 i7 u0 N6 J1 ~8 S& z/ c0 R
    这是柱子生命中的第一次,第一个真真正正的吻,那种奇妙的感觉让他的呼吸骤然颤抖起来,他跪在地上,又一次不顾一切地吻了下去。他的身体被兴奋充斥,似乎凝聚起了生命中的所有力量,调集了过去的、未来的种种代价与可能,他绷紧得像一支离弦之箭。# Q0 o4 H: N$ q; c

+ F& X& W- n4 R  P1 y( O# P    可是他感觉到王芃泽渐渐由温柔和热切变得冷淡起来,最后王芃泽握着他的双肩用力推开,闭着眼睛慌乱地道歉:“对不起,柱子。”又睁开眼,懊悔不已地说:
9 l; Q& ]% ?4 y4 p: k! ?9 s
9 p: d" i$ h3 a/ c. ~4 X    “柱子,对不起,是我做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 M, n, w- d) {/ X4 b% A3 V
" \3 w( T) z! W' r. [4 e  f5 b' q+ {; P
    王芃泽匆忙站起来,手足无措地退到门口,背靠墙壁尴尬地停住,他不知道该怎么和柱子解释,想了好多话,张口要说的时候却又觉得不合适。* T% d' w- A  A0 I2 i

6 G/ z7 o1 Y3 j; v, _& s    柱子还跪在地上,望着王芃泽惊慌的脸,禁不住热泪滚滚而下。
  B0 a, a9 J: e( l0 Z# O1 _
9 f" W2 h9 o# K' P% c/ ?2 x    这时王小川醒了,在大卧室的床上烦躁不安地哭。
; [! J; m. i# k
, Z* Y4 p2 H, ^) ]& ]) |( ~    柱子捡起地上的毛巾擦了眼泪,快步走到门口挎起冰棍儿箱子,开门时眼泪又在脸上流淌,慌忙用手抹去。王芃泽伸出大手用力扳住柱子的肩,想对他叮嘱什么,但最后只说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然后转身去大卧室抱王小川。柱子独自关上门默默离去。. C  D) O. B" R9 h
, p0 l$ J+ }; Y" R* b  H
    现在仍是下午,还有时间,柱子决心再卖一箱冰棍儿,他被一种激情激励着,觉得没有什么不可能。他顶着炎炎烈日,风一般地蹬着自行车,用比平时更为积极的声音快乐地大声叫卖:“冰棍儿——雪糕——”他不管方向了,一直往前骑,沿途经过许多没有到过的陌生的街,一直骑到了长江边。
. ?  G! Y6 r1 S4 F% e$ r; }& |4 |  U( s; @1 N7 X% j9 m
    江边空无一人,他推着自行车靠近江水,在烈烈的风中,惊讶地望着不停歇地向前涌动的这股辽阔博大的水。他觉得没有什么比长江更有力量了,也没有什么比长江更长久了,有一天他和王芃泽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那时长江还会不停地流下去。他想把自己生命中那个最重要的名字、也是最重要的秘密讲给面前这唯一的聆听者,于是他对着滚滚而去的江水幸福地喊:“王——芃——泽——”. z3 ^5 J, t- O% W
* H# K) H# E6 V5 k% n
    他觉得声音不够大,于是使上全身的力气,喊得声音都嘶哑了。
- |: r& C# E  }0 B' |7 z, c  S, C0 h9 S$ G' ~
    “王——芃——泽——”1 Z! l8 y: H) g4 x

' @6 j. y& Q" R9 ]6 R+ w- {    喊完后,他才觉得伤心和悲恸,又面朝江水大声地哭了。
( U: ?" t0 X5 Z" z( }
6 A+ ?# s. n8 G四 四(7)(书-连VIP解禁章节)5 d2 n" q- d/ J' V$ a! y
% b4 w2 O) B0 ^/ ]5 j6 T, j
    7
9 b, `2 v* O6 p6 ~4 y# q8 e) m2 f& l) T, Z8 w8 \* Z( G
    第二天柱子早早就骑车离开家去卖冰棍儿,可是在巷子里遇见了王芃泽。王芃泽带着王小川从巷子的另一端骑车过来,远远地看到柱子后就停下了。柱子慢慢地骑过去。王芃泽望着柱子越来越近,却恍恍惚惚觉得有另外一个柱子在清晨的空气里越来越远,于是又在心里为昨天的事愧疚和自责了许多遍。$ ^8 J) I/ y( o8 J1 S# {0 i
; x! s& N: J; z6 ~2 c# a9 Z
    王芃泽问柱子:“以往你都是等我到了之后才出去的,今天不想看见我了么?”
% ~/ T$ X5 Q& K& ~0 P& B
$ B" @. I0 Q  n4 s4 O1 Z) K    “没有啊。”柱子笑道,“今天是星期天,我以为你不过来了呢。”/ [( J* e" |5 p+ O( ~' _7 U+ J
% `# N- U) V  `5 N; B0 i1 O
    “哦。”王芃泽低头尴尬地笑,“瞧瞧我,糊涂了。”
+ W$ s$ s! D8 B. o% U, O* |/ O3 Z# }% {3 h
    看到柱子与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似乎未受到昨天下午的事情的影响,王芃泽稍稍放了心,对柱子说:“上午我要带我妈妈和小川出去一下,如果中午没有回来,你就自己做点吃的,不用等我们。”9 _3 n" Z1 ]* d" N3 X* n! E

3 j: L  B) f' z9 ~$ ]& }8 O    柱子追问道:“你们要去哪儿?”% l% N* D7 A& c
  i' A( I% \: v
    自从柱子来到南京后,王芃泽从不觉得有什么事需要向柱子隐瞒,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去看看我爸爸。”5 h3 B  S- H1 v- Q

1 u! N# ~0 ~5 b8 J. W2 m    这句话牵系着王芃泽生命中最痛苦的回忆,每次提及都伤感不已,但是这一次伤感的情绪立刻被柱子的话语驱散了。柱子兴奋地说:
, m8 ~3 i/ q$ h
8 z' ~- s+ |4 @3 h+ a4 ]9 ^9 U4 h' `    “我觉得奶奶早就想去了,待会儿她听到你这样安排,一定很高兴。”
2 n+ d" w7 D# Y+ j+ L2 Z$ M: |
* p7 Y, @' o  `  v& ?. r    王芃泽想了一下,搞不清柱子这句话是聪明还是滑稽,但是眉头终究舒展开来,忍不住笑道:“说的也是啊。”! F! |. W$ w) B3 E% I7 _& U' g

" F4 N* P# v4 _  [4 i) r    目送王芃泽和王小川越来越远,最后自行车在巷子里拐个弯不见了,柱子转过身来,似乎突然间变得浑身无力了,心情沉重地低着头,推着自行车慢慢走上人行道,孤孤单单地汇入由芸芸众生组成的默默无语的人流中。
4 d) V$ ]" `7 O3 u! h* |- f9 _$ s* S5 v
    王芃泽的自行车上载着一老一少,不知疲倦地骑了很远的路,出了城,在郊外的一个小山下停住,山坡上是个墓园,被森森的松柏遮掩了,须步行才能走进去。王芃泽一只手把王小川抱在怀中,一只手搀扶着老太太,老太太挽着一个篮子,用报纸严严实实地遮盖着。
( N3 [0 {( p( ?& T( ]  Z% E5 f" |+ |# p! Q. k
    一踏入上山的路,老太太的眼眶里立刻泪光闪动,王芃泽料到了,便拿出早上柱子用来劝慰他的方法来劝慰老太太,指着面前的山,说妈妈你看这里的变化真是太大了,以前炼钢铁的时候远远近近的树都被砍了,山上光秃秃的,真没想到还能长出这么郁郁葱葱的柏树,爸爸最喜欢静了,看到这些变化,一定感到很欣慰。王芃泽说了许多类似的话,老太太渐渐平静下来。
7 Y( C+ f( t9 P0 k4 r- [  A( B
' o4 W0 ~/ u1 O& c2 t" q& U& b  }    王小川被王芃泽的话语鼓动,以为真的是出来玩耍呢,就挣脱了爸爸的怀抱,在山路上兴高采烈地跑,捉蚂蚱,摘野花。王芃泽大声喊:“儿子,你捉蚂蚱就行了,采野花可是女孩儿做的事。”老太太笑道:“什么男孩儿的事女孩儿的事,只要能快快乐乐平平安安就是好事,你小时候和小川是一样的。”
" G& e' v, t" J- Z# @3 s/ e) `" ]% n% j( }0 x- _
    王芃泽陪着老太太笑,又想起柱子来,不由得感叹自己虽然40岁了,有些事情还没有柱子想得明白。他突然想如果此刻柱子也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忍不住回头望望来路,只有寂静的田野,一个人都没有。+ p3 R* V+ k  y4 E9 [% i7 ~
7 |: q& V% B7 p4 v
    然而上坟终究是一件伤感的事,王芃泽点了香,摆上供品,烧了冥币,跪下来磕了头,老太太坐在坟前一直在喃喃地说话,王小川跑过来,伸手想拿一块儿用做供品的点心。王芃泽急忙拉住王小川的手,说:“小川,那是给爷爷的。你先跪下给爷爷磕头,然后才能吃。”看着王小川小小的身子跪在泥土上,学着爸爸的样子懵懂地叩下头去,王芃泽的眼角湿了,用手悄悄地擦掉。% S- ?! j9 {" o/ G
+ Z. @3 P. I2 j; z9 L
    他张望着四周,有一次他认为自己有了幻觉,他似乎看到了柱子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逝,可是仔细看却什么都没有,他想应该从自己的心里找原因,一定是太挂念柱子了。
( W9 O( a# k$ b4 R# W
: v- ]* r3 f2 K2 {+ E. L7 O    远处,柱子和周秉昆藏在树影中,怔怔地望着视野之中的这一家人,这是家庭成员最完整的时刻,爸爸和儿子,爷爷和奶奶。没有妈妈,那一刻柱子坚决地认为姚敏配不上妈妈的位置,这样一个妈妈是个累赘,只会破坏了这个家庭整体的善良与完美。& j% d4 r9 ~! e/ h* R2 V, v

9 i& |1 x# Z4 V+ \+ c" @% @    周秉昆看看柱子的表情,劝道:“人家上坟呢,你干吗这么难过?别难过了。”
' Q7 p6 q* m" \, G2 Z# i: R+ `
8 ^# H3 c$ p8 u* I    柱子冷冷地回答:“关你什么事,又不是让你难过。”
5 t7 R: X' X5 Q# G# c% p) C3 v$ T+ J0 I
    “你说什么!”周秉昆怒道,“怎么不关我的事,我们是好朋友嘛,你难过我也会难过的。”
9 M# ?5 _# X- N& `4 V. r- ]# ^8 T# T" p; s, q( z& ~. e
    柱子警惕地拉着周秉昆蹲下来,藏在草丛中,低声警告道:“你不能小声点儿么?”0 g* X$ B/ C- T$ v+ _' T! c

7 \; b$ w  L7 N2 ^! F: h    话音刚落,周秉昆突然带着哭腔惊叫起来,惶恐地往柱子的怀里钻,“啊,老鼠,老鼠,一窝呢!”又高又胖的大块身体一下把柱子撞得坐在地上。9 c! ~& H, e) G" P
8 l( O9 D: Y1 y: R2 K0 C( H& V
    一只肥大的老鼠带着两只小老鼠,“嗖”地闪现了一下,立刻跑得没影了。柱子抚摸着周秉昆的头安慰他不用害怕,老鼠都快被你吓死了。转念之间,脑海里又浮现出怀抱着王芃泽时的那一幕幸福的感觉。
+ L) z. N* D% u
; _. [- ~3 V' |, x% a1 Y    连着好多天,周秉昆每天都会来陪着柱子,骑着自行车跟着他去卖冰棍儿,柱子晒得皮肤黑黝黝的,周秉昆也晒得浑身是汗,大短裤被汗水湿透了,贴在屁股上,每次从自行车上下来都忙不迭地用手扯一下,柱子看到了想笑,忍不住脸上出现了笑的表情。周秉昆扭过头来嘿嘿一笑,一张胖脸大汗淋漓,像被水洗过一样,对柱子说道:
/ O; E: K& b) ]. d. v: X" D$ c/ B1 A* U- H" e
    “王玉柱,你终于笑了。”& t* f6 S9 a4 I9 w" ]7 b# Z) }
% n; w6 ~. Y% n) v" @; v# Q; ]
    柱子突然发现周秉昆是个很可爱的人,笑起来的时候就像王芃泽买给王小川的橡皮娃娃,脸圆圆的,眉毛弯弯的,嘴角往两边弯弯地一伸展,把笑的感觉表达得淋漓尽致。这个夏天他发现了周秉昆的许多优点,心想也难怪周秉昆的父母对这个胖儿子如此娇惯,周秉昆一旦对谁好,可以好到无微不至。
" ]; s' e7 k- d( T# c2 J! s# Z% \
    这一天异常地闷热,空气好像粘稠了许多,胶着在楼群之间无法流通。周秉昆用柱子的毛巾不停地擦汗,推着自行车跟在柱子旁边不停地问:, `: W- m, Q6 v

, d6 ~0 V+ H/ y7 {$ c( P    “王玉柱,放假之后肖春莹找过你没?”
! g" v* A* K# r3 z, f7 K9 l6 W" y+ d0 R) \! e
    “没有。”
4 O8 Z/ b% k' N! V7 x7 p+ r% x
- I! V& P6 s' {! m1 s7 w: J, x    “你怎么不去招她呢?”/ }$ I* p* K% ~6 @0 V- q' h
* |+ F5 f* H) I" s* E# a
    “我干吗要去找她?”4 ^3 n* @$ C( L

" r; u5 [0 H* ]3 U1 V+ ]& {: x4 T    “你不喜欢肖春莹么?”& t9 h3 [2 ^3 U" n

$ k9 \* w: {7 x2 E. e    柱子闭口不说。周秉昆就继续问:+ K3 ]/ p* x  g# k) K
- d5 D( o" @0 G0 M* p7 X
    “不回答,就是代表喜欢了?”
6 H8 Q4 n/ C% r2 e7 T, s+ t2 v$ f( P& X# P/ o6 K; ]
    “你怎么这么烦呢,我和肖春莹只不过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 k  Z0 @1 D% x3 ?8 [; ~6 y& Z
: x1 @( _1 E0 Y& e) r    柱子从箱子里拿出一支雪糕,递给周秉昆:2 L0 u$ F( i3 t) T, {3 |
. l  i* [1 [' j/ v; ?
    “你吃个雪糕,降降温吧。”
( r: }0 p, _5 x) S" {% x- m& a; y( B
    “我不吃。”周秉昆皱着眉头道,“我带着水呢。”
8 q' O! T- w* u+ Y. }, D, }: K( s+ Z7 M8 M$ [& ^
    然后又问:“你为什么不喜欢肖春莹?”
9 u* L1 m3 F  O: ]7 s, K
7 h4 A8 |) u# h" L" R    柱子正想大声发火,又听到周秉昆在说:6 t7 g' b# J- G2 U& s

2 e" V" j) S( [    “王玉柱,我觉得很难受。”0 ]4 g2 K: d* d' J0 V

" S4 b: I8 K5 o* F: }% P7 W    说完便“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自行车跟着倒下,压在周秉昆的身上。  b% W8 ~; c- b: K

4 O% T. g. B" \- u: P; o8 w    柱子“啊”了一声,吓坏了,丢开自行车,赶紧去拉周秉昆,焦急地大声问:“周秉昆,你这是怎么了?”周秉昆双眼紧闭,晕倒了似的瘫软着,被柱子拉得坐起,柱子手一松,周秉昆又往地上倒。柱子不知该怎么办,只好把周秉昆的头抱在怀里,满头大汗地向来来往往的行人们大喊着求救。8 M( y3 a0 N3 y* U9 D( ^
8 y8 M- T3 t8 ?  s* r
    一对儿在路对面买小百货的老夫妻跑过来,着急地道:“小伙子,你不能这样抱着他,你的朋友中暑了。”老大爷招呼柱子把周秉昆抬到路对面去,但是老大爷年老体衰,连抬起周秉昆的一只脚都觉得吃力。柱子奋起神威,呼地一下把周秉昆胖大的身体背了起来,这时又有几个路人过来帮忙,共同把周秉昆抬到路对面的屋檐下。
7 d( v- n% k6 t5 e! a
8 j+ Z0 K  n  P    老大娘搬出电风扇来吹,把清凉油涂抹在周秉昆的太阳穴处,老大爷一直按着周秉昆的人中穴,好多人聚集过来看,远远地站着观望。周秉昆慢慢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柱子悬着的心落了地,伸手擦汗,发觉自己已经害怕得流了泪。
% ]$ A8 ^; ?/ m7 f" G# P/ n- u+ {) w9 y8 d2 B
    老大娘安慰柱子道:“不要紧,这是中暑,天太热了,要是有办法降温就好了。”9 O7 Q: b; ?% E- v, A) L
, W. m% s* U/ y5 ?
    柱子听了,跑到路对面去,把倒在地上的冰棍儿箱子背过来,把冰棍儿摆放在周秉昆的身边。还剩下几支雪糕,就诚恳地对帮忙的人们说:“谢谢你们,我没有别的东西,请大家吃雪糕吧。”帮忙的人们都纷纷推辞,摇摇手就要走,柱子追上去,把雪糕一支一支地塞到他们手里。回来把最后两只塞给大爷大娘时,两位老人笑道:“小伙子,我们都是老年人了,不能吃凉的。”
) }3 \5 p5 U9 T
, H2 T0 B" V6 w3 @    天空阴沉得像是傍晚,黯淡中藏着一种让人不安的亮,半下午的时候电闪雷鸣,南京的雨倾盆而下,那时候柱子和周秉昆还没走出多远,只好又到路边的屋檐下躲雨,两人并肩坐着看雨中的城市,一直坐到暮色来临。
' y8 A0 M& _/ k  F+ T7 P6 o# f
; Q+ F8 @- M5 Q: G% q    周秉昆问柱子:“冰棍儿都没了?那你不是赔了么?”
+ a" c5 j# x7 F" W5 y% P' i% f7 _$ Z  X5 d+ X, J
    “冰棍儿而已。”柱子说,“看到你当时不省人事,谁还去想什么冰棍儿呀。”8 j1 E6 ~7 {. h6 Q0 V% X
% m, v; t# }9 w# S1 N8 |$ k2 r
    “我让我妈妈拿钱给你。”) K/ o- Y, v0 n3 K! \4 E

0 R; K6 c, a; m" r    “我不要。”
) }, l1 w( F4 ~) x* {* Q  Z8 ?% P) c* ^7 N+ Y
    “你这段时间怎么了?连个笑脸都没有。”
7 {/ z- t/ r# M0 ~; D; Y, X
/ ~, x. o" K  L: g0 Q, |    “我没有高兴的事。”
. c: ]& A( [! m. ?9 g5 `2 y, c( p
    “那你自己找点儿高兴的事做嘛。”- P4 h  y5 o0 l1 G* K

7 k' O, _5 S5 h' V: n6 S6 B    “不想找。”4 D  i0 y0 n" k
4 K  M% Q, ^  ]4 b% G
    “为什么?”4 X! V2 R% H0 P

# W! C; w! q+ |! e    “因为不高兴嘛。”
& U6 n8 q" O- H1 n  W
' W# N: z# u  F! A( P- P    坐得时间长了,百无聊赖,周秉昆就试着把头枕在柱子的肩上,看看柱子没有反应,就进一步大胆地把身体靠在柱子的身上,闭着眼睛休息。% I2 w+ \2 }! y9 p; B

) O9 ]! ~' _* _/ f) n* J    那时候,柱子望着南京的雨,脑海中却是去年的北京的雨,王芃泽撑着一把大大的黑布伞,细心地遮住两个人,在雨中走了一天又一天。( @- q1 D$ p1 y% d2 ^/ a. N; m
/ J* A1 N5 N) X2 o$ x# [
    天黑后雨小了一些,柱子冒雨骑车回家,在小巷的入口看到了老太太的身影,撑着伞坐在石凳上,耐心地等他。
2 W% K8 J$ E8 e; C3 R. E7 N0 D/ B" [
4 n* x6 p, S! C7 s/ X$ ^    这场雨下了好多天,下得天气渐渐凉了,柱子无事可做,夜里就翻看书柜里那些写了王芃泽名字的书,白天就陪着老太太,照看着王小川。王芃泽穿着雨衣,早上把王小川送来,晚上把王小川接走,在迷濛的雨中越来越清晰,又在迷濛的雨中渐渐模糊。王芃泽走进来时总带着潮冷的气息,似乎这本就是一个冷的季节,连王芃泽脸上的笑容都似乎蒙上了一层清冷的颜色;王芃泽走的时候像是一个出征的士兵,义无反顾地骑车驶入密密的雨水,被雨点扑簌簌地击打着。. y% I" m/ ^$ V) ^" g2 x* R
1 a/ K2 ]: D/ ?  S5 \, X
    有一天中午王芃泽冒着大雨兴冲冲地来了,进门时雨衣都忘了脱,急切地对柱子宣布好消息:“柱子,你被录取了,通知书都到了。”说着脱了雨衣,从外衣的怀中口袋里掏出通知书,开心地笑着递给柱子。柱子望着王芃泽被雨打湿的短短的发梢,伸手摸了一下,觉得跟一场幻梦似的。' _  e2 U% L# H1 j' |# o6 N
4 S5 K0 Z; d* F( s6 z/ O0 }( {
    王芃泽不解地问:“柱子,你不觉得兴奋么?”
$ v3 R; h7 A# I( T+ }6 u- y1 ^. S
4 U, U0 d9 t1 m* ]; T; `    “我不知道。”柱子喃喃地解释,“我不明白上中专是在做什么。”* E! D3 [, Q% s( t: E2 [* i

: R( E8 u9 F; \2 H四 四(8)书-连VIP解禁章节3 a7 P1 w0 r7 M# C, O: D
1 L5 {& ^, ^- q' y& h9 l
    8& w4 R; ?$ K$ L1 ^: S7 |0 A0 u5 W

  T2 n6 _: z% v" l4 T* f( F    下午肖春莹也来了一次,穿了裙子和凉鞋,站在老太太的门外时雨伞还在滴着水。老太太心里很喜欢肖春莹,热情地迎上去,拉着她进来坐。肖春莹走进来,却没有时间坐,对老太太说:“我是来通知王玉柱同学,他考上了机电学校。”然后转向柱子,礼貌而又诚恳地说道:“祝贺你,王玉柱同学。”
- d5 C' _( z: f0 j, Z7 a7 X' k, c3 O8 `3 }9 q4 O, V  ~
    柱子这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肖春莹报考了哪个学校,便问道:“肖春莹,你考上的是哪个中专?”
# U7 `4 y% Y( _4 w9 f6 `4 p! b7 x+ |+ ?! O7 `4 W
    肖春莹微笑着回答:“我上高中了,以后想考大学。”
: L: K& Q" n/ E' w" g% ?7 J  s( \0 ?
    出于礼貌,她又微笑着侧过头去看了一下老太太,过去肖春莹总是把头发扎到脑后,这一天头发可能刚刚洗过,柔顺润泽地在耳边垂落着,被突然从窗口闯进客厅的凉风吹了一下,无意中显出一种清纯而又青涩的妩媚。$ @/ \: R9 _7 p9 `- V
- A8 D6 ]; X; S( B; m8 y
    肖春莹的这次拜访有种余音绕梁的效果,人走后,老太太因为喜欢而继续称赞,在柱子面前大夸肖春莹,真是女大十八变,才一个多月,突然变成大姑娘了。不厌其烦地夸了肖春莹的懂事大方有礼貌,再夸肖春莹不仅性格刚强,长得也越来越讨人喜欢了,后来又夸肖春莹有理想有追求,最后问柱子道:“柱子,怎么你以前没想过考大学么?”, _) o" F7 A! e7 O3 m, M

: h5 u9 P; X( Q6 t' v* {    柱子躲避着老太太的目光,支支吾吾,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 W" a( h% y; X$ y* D
: u( }9 j% i' x2 x    “没关系。”老太太安慰柱子,“你好好努力,也会很有出息,争取和肖春莹比一比。”# {3 z4 y5 z  o0 t/ H: A) {
2 {  K& R4 k/ p
    暑假快结束时,有一天早上王芃泽来送王小川,走出筒子楼骑车上班时柱子追出来问:“叔,你现在需要什么?我想买来当礼物送给你。”
7 Z5 O' Q1 e. Q3 L$ |! I
: \6 G& X# ~# z& k( H0 r+ |8 d    王芃泽看了柱子半天,笑着问:“用你卖冰棍儿挣来的钱?”
9 [) u$ B- @0 o* c; }
9 ?6 w% I" l. f    柱子点点头。王芃泽斩钉截铁地说:“不要。”0 e5 k( i. v" K
) ]* p+ Y3 X: Z0 x( v! q& c- y. b. N0 q
    骑上车走的时候又觉得这样回答可能会伤害了柱子,就又退回到柱子身边,伸手扶着柱子的肩膀,认真地劝:“柱子,你挣那点儿钱还不够可怜的,自己好好保存着吧。我现在不需要什么东西,你要是买了,那是成心让我难受。”
) R5 C) K: ~" ~- c7 Z& T
5 x! ]  K. P0 \: n. P) V* V    柱子说:“你要是不要礼物,我就把钱给你,总之我一定要送你一些东西。”# ^) L3 D4 A7 `. N
, s% b& j: w& X, o
    王芃泽皱了眉头,板着脸在自行车上愣愣地想了好久,最后极不高兴地撂下一句话:“你有点儿神经病。”说完用力一蹬,自行车飞快地消失在小巷中。" }0 l3 T/ Q- W3 A; ]
# t$ x& m' H7 n( {% G
    柱子先是买了两支钢笔,送给周秉昆和肖春莹一人一支。肖春莹问柱子:“为什么要送礼物?”柱子说:“因为我挣钱了嘛。”两人都看见过柱子盯着烈日卖冰棍儿的情景,犹犹豫豫地不敢接。肖春莹又问:“为什么单单送给我和周秉昆?”柱子回答:“因为我只有你们两个朋友。”停了一下,又笑着补充,“要是朋友多了,反而没办法送,因为送不起嘛。”
' B) i/ h8 @9 \8 e+ V; Y/ C  U. x6 x4 ?: ^% {5 j4 O
    肖春莹听到这个回答,激动得当时就哽咽了,双手接过钢笔,说话时铿锵有力得像是在说一个海誓山盟:“谢谢你,王玉柱同学,我一定会好好珍藏的!”. F  [  q( b$ z( J4 U! g
, L4 {% i8 B' m3 r6 T
    周秉昆收了柱子送的钢笔后一直没说话。肖春莹离开后,两人在巷子里漫无目的地走,柱子想着肖春莹刚刚的神情,突然想笑,就问周秉昆:“刚刚肖春莹说话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她很像刘胡兰呀?”9 S/ G* y5 T. W( B+ H+ A
" ?, u" S& S1 G& ^0 K9 B
    看到周秉昆没有任何反应地走路,柱子就碰了碰他的胳膊,又问了一遍。两人停住脚步,周秉昆转过身来,将头倚在柱子的肩膀上,旁若无人地哭了起来。- R4 X0 Q, E4 |" i" X

6 X2 x, A3 N3 c$ s8 C- t# d    柱子越来越发觉给王芃泽的礼物很不好买,因为礼物不能只送给王芃泽,还有老太太绝对应该送;王小川虽然小,却是一家人的中心,也得送;如果王芃泽和王小川都有礼物了,却没有姚敏的,那么姚敏肯定不高兴,虽然自己不喜欢姚敏,但也不希望王芃泽家里再出任何乱子;既然姚敏都能收到礼物,住在同一个房子里的姚敏的亲妹妹姚瑞,不能什么都收不到。
! b9 Z; [( k1 ]2 H& Y2 d! x! E1 c, M2 R: v. i6 Z8 G4 _
    这一来,卖冰棍儿的那一点点钱根本就不够。
: T9 z( r% q; g1 m8 M; h, R, F+ y4 ^* Y: k- K* e
    柱子觉得为难,不明白自己干吗要送礼物,过去花王芃泽的钱,以后几年还得花王芃泽的钱,送礼物只会显得虚伪;可是过了一会儿又想,不管钱多钱少,总是自己挣的,挣了钱就全装进自己的口袋,这种行为更叫人瞧不起。他心里乱糟糟的,睡觉前又掏出口袋里的一把零钱数了数,摆在茶几上,垂头丧气地望着。8 w; t1 o  t) \5 b8 o% X

9 X8 _' F) r. \+ S: T/ P/ P' E( t    夜里柱子醒来了一次,清晰地捕捉到自己心中那种想送礼物给王芃泽的欲望。他模模糊糊地记得刚刚在梦中看到了王芃泽,王芃泽身上的衣服鞋袜、包括背心内裤都是他买来的,他的钱多得可以随时买来王芃泽需要的全部东西,无论他拿出什么,王芃泽都会像个听话的孩子一样接过去。柱子头脑一片澄明,原来自己是如此强烈地想用礼物把王芃泽包围,只为了让王芃泽生活在他的照顾中,无关乎其他人。
- N+ n9 i  r$ }7 S' e9 g; ?: G. K* k* N& e3 x% ^+ C9 t) m
    再次醒来已是凌晨,柱子望着辉映在现实里的城市的晨光,已想好了要送给王芃泽的礼物。
# f' Z1 @6 v- a0 q3 u3 }; I2 A. ]5 e4 e( e% n  Z
    他去了百货公司,拣最贵的雪花膏买了一瓶,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钱。然后他等在王芃泽家的附近,看到姚敏一个人下班回来时就在巷子里拦住她,喊了一声:“阿姨。”把雪花膏递上去。姚敏接过来,迷惑地问:“你给我一瓶雪花膏干吗?”; ^. u; k8 b: l  U+ `

3 ]; O6 n! @" O; @6 u% j    柱子说:“这是我用暑假里挣来的钱买的,我打扰你们的生活太多了,接受你和我叔的帮助也太多,我想不出其他的表达感谢的方法,就把这个当礼物吧。等我将来挣钱了,我会好好报答你们。我跟我叔一样,是个说得到就做得到的人。”  U6 U8 n" W3 y8 V# D
  ?5 I$ \) b% _! @3 r$ O& f. F
    柱子说完就走了,剩下姚敏站在巷子里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下午下班后姚敏去了百货公司,找到一模一样的雪花膏看了看,价格把她吓了一跳,之前对柱子所做的种种不好的猜测在这个价格之下有些靠不住了。姚敏平时很节俭,从来没有用过这么贵的东西,心想不能把这当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于是晚上睡觉前跟王芃泽讲了,问他怎么办。王芃泽说送都送了,能怎么办,不可能再退回去。早上起床后姚敏拿钱给王芃泽,说这个东西太贵了,你还是把钱还给柱子吧。
( s2 s2 t6 {2 n$ h% ]! `1 l+ A, F& n5 y3 h
    王芃泽没有把钱给柱子,而是自己又拿一部分添进去,寄给了远在西北湾子村的柱子娘,附言栏内注明这是柱子暑假挣的钱。之后这件事就再也不提了。3 a& ^3 U$ |" u7 I/ q3 Z- Z
1 F9 I; E3 d4 m3 K) Z5 H
    在柱子开学前的一个周末的下午,姚敏买了一些点心水果回来,主动对王芃泽说该去送送柱子,同时也是看望一下老太太。王芃泽很惊讶,换衣服时一直在欣慰地笑。这一天对一家人来说是个不平凡的一天,王芃泽抱着王小川,姚敏和姚瑞提着点心水果,还有姚敏从厂里拿回来的一打毛巾,路上王芃泽又绕到菜场买了菜和肉。四个人把筒子楼里的住户都轰动了,都知道老太太和儿媳的关系不好,此刻看到姚敏来了,许多邻居都过来问候。吃饭时老太太家里椅子不够,王芃泽去隔壁借,又被人拉着问了许多问题,过了好半天才提着椅子出来。2 U' n, E2 f! A  a( Y( O. H! W
7 s) Y1 [- a: Y  m
    晚饭是姚敏、姚瑞陪着老太太去厨房做的,王小川一看到人多就兴奋,在公共厨房和客厅之间来回跑,撞得做饭的人们来来去去都得加倍小心。王芃泽和柱子在客厅里坐着,沉默着没有话说,柱子找不出话题,紧张又尴尬,就拿了一本书过来翻,这让王芃泽蓦然觉得两人之间的确是有了一层隔膜,柱子比以前成熟多了,有心思有秘密,再不是以前那个跟在自己身边、事事需要听他的意见的孩子,有些感觉即使不愿放弃,也会说失去就失去了,有些变化,会在一夜之间完全发生。) J! H: z+ k, m* g8 P1 D0 ^4 ?: w
  {5 n+ J7 R- t- ^  _. r
    王芃泽对柱子说:“明天下午我向所里借了个车,开车送你去机电学校。”
  v6 y! m6 N6 h
3 k7 A, j& q( v+ a5 v: R' g  {: U    柱子说:“好。”
( x$ J" b  s5 l6 p1 \. u# y3 y9 s1 h1 X2 G
    柱子低头翻着书,王芃泽凝神望着柱子,过了一会儿,柱子想起来了一些可说的话,开口正要说,老太太掀开帘子进来了,端着一盘菜放在饭桌上。老太太兴高采烈,但是眼睛红红的,想必是哭过了,望着柱子笑了一下,又去了厨房。
; w/ d2 r6 {2 S5 d3 I1 d8 I4 d- C+ ~+ Y# o0 w
    王芃泽问柱子:“刚刚你想跟我说什么?”) f. M( D: _; g$ @) n
( x9 E+ t& V5 C- i
    柱子望着王芃泽,茫然地回答:“我又忘了。”
/ v  ^5 J6 o3 H% x. K5 [; e# M3 J& w: f& H, p# d
    第二天柱子一早就起来收拾行李,发觉没有什么可收拾的,最后只有两个包,一个是书包,一个裹着衣服的小包。老太太又给他收拾了一个装满点心水果的包,又把裹了衣服的小包解开,把毛巾被放进去,重又系好,又把肥皂清凉油之类的装进柱子的书包里。柱子问:“我的自行车怎么办呀?”老太太笑道:“自行车不用骑过去了吧,又不是出远门,你还在南京呢,可以随时回来骑着去玩。”
* |* b- L( T$ o8 G+ x9 y" B! U; @: e% |" f7 r, z
    下午王芃泽开了研究所的吉普车过来,柱子往里边放行李的时候发现里边有被褥床单凉席脸盆手电筒。柱子问王芃泽:“叔,是不是你和奶奶已经分工好了,你们俩给我的东西没有重复的?”
0 `3 N4 a* w4 r( n
! X1 A# Y# Q$ n: W    王芃泽打开前边的车门,看柱子坐好了,笑道:“你虽然长大了,但是对于生活中的许多事没有经验,还是需要别人照顾的,不管什么事该问我的还是要问我。以后不能天天见面了,你得把你在学校里的事定期向我汇报,记住没有?”" F  `) B2 c) E
5 c9 }& u  A1 z. S
    一路上柱子望着王芃泽开车的样子,衬衣袖子挽到了胳膊肘上,裸露着粗粗的手臂,坐着时裤子上有许多褶皱,隐现出强壮的腿的轮廓,双眼正视着前方,端端正正的脸的侧影。这个模样柱子已经看过千万遍,可是在这一天不停向后飞逝的街景中,他似乎从这个宽宽厚厚的熟悉的身影中发现了更多的魅力。柱子对王芃泽说:“叔,你开车的样子最好看了。”$ q+ p3 Y: ]; ^7 U' O

0 a* r/ Z3 z( ?& V. w) D    “可惜不是我的车。”王芃泽笑道,“要不然我就天天开车给你看。”' \! Q- L+ {+ F  C. V
' K! P2 j, ~( _. I% J
    柱子说:“等我以后有钱了,我给你买车。”
+ E" l; B+ C) P
+ c, Z: t5 w$ a4 t* w# \5 c    王芃泽没有说话,也没有转过头来,只是望着前方路上的尘世的光亮,淡淡地笑了很久。
* y3 o; w* Y, g- H- W* \
  y9 E3 q3 Y1 M' H! b    两人到了学校后,报到领书领各种用具,居然还领了一床被褥。王芃泽笑着说这机电学校看来还真不错,车里的那床被褥我只好捎回去了,等天冷了我再给你送过来。找到宿舍,是八个人一间的高低床,王芃泽问柱子你睡上铺还是睡下铺,柱子选择上铺,王芃泽说睡下铺吧方便,柱子说还是睡上铺吧,少人打扰。王芃泽便不再坚持,找来抹布把上铺仔细擦一遍,柱子爬上去铺报纸,再铺被褥,很快就收拾停当了。' C. f5 V! O, z6 s1 V( b9 Q" i8 V

* f1 D) n- c* \. D9 d# ~( w1 M% x    宿舍里还有其他几个同学和家长,王芃泽便不再多停留,对柱子说:“你跟我来一下。”两人出了宿舍,坐进吉普车里,王芃泽拿出一个存折给柱子,说:“你的生活费都在这个存折里,以后需要了你自己去银行取,我会定期把钱存进去。你拿着,我把密码写给你。”
+ J9 j/ @8 ?/ `0 f( U1 w0 I
+ K9 ~/ k  G# V% j: P5 F    柱子犹豫着,伸不出手去接。王芃泽无奈地说道:“我就知道你又会这样,可是你现在还没有自立呢,总得依靠某个人,不依靠我还能依靠谁呢。”柱子脸红了,还是没有伸手。王芃泽就低下头去,掀开柱子的裤子口袋儿,把存折放进去。
, _& ]# M$ l6 K9 x. b( i. c$ Y" \! D
& S7 ~4 M, t2 v6 x6 y: @( S    “我真服了你了。”2 D# i: J* l2 C9 U; v1 y4 F

4 U$ V% P4 X! ]6 F! L! ]    说着从衬衣口袋里掏出纸和笔,写了一串数字给柱子让他放好。然后两人又无话了,王芃泽说:“那么,我就回家去了,你也去宿舍休息吧。”柱子推开车门下去,慢慢走了一段距离。王芃泽又从窗口探出头来,喊:“柱子。”柱子转过身,看到王芃泽招手让他过去。王芃泽开了车门,又让柱子进来。+ p  G' P+ r& B0 P6 J5 K' \

4 h$ A3 R0 f; d/ o: H" V    柱子问:“叔,什么事啊?”
) a. y2 D3 _/ Y& m$ _
7 g* B3 ^( o' j8 k- {- e7 ?' E$ Y    王芃泽有些伤感,对柱子说:“柱子,让叔抱抱你。”
  \3 k6 i$ \2 S8 B9 o* e( n; i# l
    柱子坐近了,被王芃泽扶着肩膀紧紧地抱在怀里。王芃泽低声对柱子说:% N6 u( @( O1 B- a. P$ B* ^% u
- U9 I# n# L) K9 b3 j2 w
    “让你上个中专曾经是我的梦想,现在终于实现了。”
: I* Q% G/ p1 s+ R- v* c
; P& K0 Y4 V7 j$ q. Q7 ?* r6 B    柱子再次下了车,吉普车便开动了,慢慢驶出了校门。柱子在后边跟着,一直跟到大街上,看到王芃泽在车里向他挥手,然后吉普车越来越远,渐渐成为车流中一个草绿色的点,再后来就完全不见了。
: G% ~" }5 X3 _$ {: k) X$ c9 o& H! T8 {; s2 }, |! s- {- O
    柱子转过身来,努力不让自己去想“离别”这个话题,只步履沉重地闷头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因为看到一个胖胖的身影挡在前方,周秉昆微笑着在等他。
 楼主| 发表于 2009-10-28 12:49 | 显示全部楼层
晚上继续传
发表于 2009-10-28 13:04 | 显示全部楼层
小说虽美但别太入戏了

本版积分规则

手机版|小黑屋|搜 同

GMT+8, 2025-9-19 06:00 , Processed in 0.098147 second(s), 9 queries , Gzip On, MemCache On.

Powered by Discuz! X3.4

© 2001-2023 Discuz! Team.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