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中)
Z( C# T8 w7 l) h! z' N7 p 头一天,马德全搂着徒弟朱晓东讲他的第二次婚姻。天都快亮了,马德全打着哈欠说,小子,睡会儿吧,明天还上班呢。朱晓东想听,可也睏得睁不开眼,就拱在师傅的怀里睡了。3 Q0 Y! `0 w! i- m* Q
第二天上班,朱晓东看着手里的材料,脑袋里还是一片深秋、夕阳、微风、大苇塘地转……
j9 u, O- y( m' o* o" A$ { 1972年秋天,朱晓东初中毕业,那年安排毕业生去向的政策是“四个面向”。朱晓东是独生子,本该留城。学校工宣队跟老师也都研究好了,安排朱晓东去“卫校”上学。分配方案没公布之前,老师还是本着“一切听从党安排,哪里艰苦到哪里去”的原则,让同学们表忠心。朱晓东站起来发言说,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相信老师、相信工人师傅。老师说朱晓东态度不坚决。回家,朱晓东把老师的话跟家里一说,老妈急了,说咱按政策表决心,咋不坚决了?这就上学校跟老师掰扯。结果,工宣队来气了,说,就让这小子下乡。这一整,朱晓东就背着行李卷去盘锦插队了。
* V- V8 A/ P( f) N O2 p 朱晓东小个不高,虽说胖胖乎乎跟个甜瓜似的,可插秧、挑苗儿、割苇子那活儿,他根本就没干过,哪天都累得偷着哭。有个姓李的老乡看朱晓东怪可怜的,总帮朱晓东干活。那人三十来岁,是个转业兵;他娶了队长的妹妹,生两女孩。朱晓东也非常感激李哥,有事没事地也愿意跟李哥说话唠嗑。后来,李哥窜拢队长,让朱晓东去赶大牛。这活挺巧,朱晓东把大牛赶到苇塘边,大牛悠闲地吃着草,朱晓东躺在草地上看着蓝天,唱起了《蓝蓝的天上白云飘》。那天傍晚,浓重的晚霞把苇塘染得一片腥红。李哥来了,他跟拄晓东并排躺在草地上,也看蓝天,也跟着朱晓东一起唱《蓝蓝的天上白云飘》。风吹的苇叶沙沙响,忽然,李哥一下抱住朱晓东,翻身压在朱晓东身上,就去亲朱晓东的嘴。朱晓东挺害怕,但心里还是非常渴望。开始,朱晓东只是不动声色地由着李哥贪恋地亲他,后来就情不自禁地抱住了李哥,也贪婪地把舌头身进了李哥的嘴里。李哥柔柔地裹着朱晓东的舌头,手摸到了朱晓东的下身。朱晓东心跳得跟急了,他闭着眼睛,感受着这从未有过的幸福,双腿也不由自主地叉开了。李哥掏出了朱晓东的阴茎,一口就含进张嘴里。朱晓东浑身一颤,全身的热血都在翻腾。李哥也掏出自己的阴茎,拽过朱晓东的手。朱晓东套弄着李哥的阴茎,身子一紧,射了。李哥把朱晓东的精液舔干净,跪在朱晓东脸前也放了。之后,他抱起朱晓东,坐在苇塘边,无语地看着眼前那片红芦苇。朱晓东依在李哥的身上,深情得叫了声李哥。李哥搂着朱晓东说,多好。
5 q8 d) M9 n! _; U$ `) r 有人在叫朱晓东,说书记找。朱晓东在心里骂了句自己,说,他妈的,又走神儿。要写的东西还没着落,这哪行?就想,先别听师傅讲他的三个老婆了,煞心写吧。可是,整个一下午,朱晓东起了三次开头,都没写下去。 z% ^# S, F8 Q. x" l' j! h0 z
晚上下班,在家吃完晚饭,朱晓东转着磨磨又来到了师傅马德全家。马德全嘿嘿一笑说,臭小子,又来了解馋了?朱晓东也一笑,他自己找上茶叶,沏上茶,递给马德全,说,师傅,昨天还没讲完呢。马德全说,爱听?那就接着讲呗——7 w4 y8 ^ t& j
光复了,可街面上还是静静的。大杂院里更静,平日,院子里还有小孩子在玩,也有女人们在家门口出来进去的,现在一个也没有,家家门都紧关着。我先跑到咱家门口,叫:“爷,妞妞,看谁来了。”
( M N# Y( e3 C4 r0 X# \- P 没人回答。
# x0 q- G3 N; ]' l 我推开门一看,见小秃儿他妈正在外屋地那烧水。见我们进屋,她急拉川子舅,说:“我那好大哥哎。你可回来了,想让秃儿去找你,哪敢啊。快进屋看看吧。”
2 b# E j: E% z) a; t# j 我还核计,这个秃子妈啊。咋还拽川子舅的手啊?! m/ G$ L. W9 [) Q
川子舅冲秃子妈一甩手说:“这咋回事啊?”& w z# T0 U" `) g( N: u
“你可不知道啊,大哥哎。”秃子妈说:“你那宝贝闺女,打早起来就开始闹腾,怕是要生了。”
]( A+ d4 T# P) y+ O 我赶紧进屋,见凤香疼得在炕上直打滚。
& Y0 {; ~ x& }. ^ 川子舅急得直搓手,他瞅一眼老叔说:“这咋整啊?”* F3 ? x# C1 }- o
老叔说:“赶快找大夫啊。” M# [* \& A6 S( r% u* ]
秃子妈说:“他爷领着妞妞早就去了,你说这也不上那找大夫去了。咋还没回来。”
% Y6 I8 q" w3 W6 e9 P1 h% e- G# j “这样不行。”老叔拉过川子舅说:“看今天这样,没有医院能开业的,快想别的办法吧。”他问秃子妈:“这院儿有能接生的没?”) p# B; h) d; e7 [, W
“他李奶能。”秃子妈说:“前个儿,她下屯了。啥时回来,也没个准儿啊。”& H$ O' z; i3 M2 n V* {/ u" K
我拿过一个湿毛巾给凤香擦着头上的汗,说:“疼得厉害不?”" Y, ]3 s2 Q2 B9 j- X/ A2 o
凤香抓住我是又咬又掐,说:“你这小冤家,死哪去了,哎呀……,哎呀……”
7 a) B# V4 O5 L* l1 G% B, l “不行。”川子舅说:“我去趟铁头那。他娘能接。”
' p- ^4 _$ k% \4 {! h3 s “那你快去找啊。这么干挺着,人就体蹬了。”秃子妈跟川子舅说:“咱家隔壁刘嫂家有自行车,你骑车去。快呀!别傻愣着了。”
: E- M: J6 q) L( q$ x 川子舅跟我说:“你爷回来别让他走了。”
5 P2 k# a8 @; j7 q; ~ 川子舅走后,凤香疼得更厉害了。秃子妈进来,说:“这不是你们老爷们儿看的。赶紧出去。就把我和老叔都撵了出来。4 b0 |( ?# @% \" A! f4 [. r0 \
我和老叔站院子里干着急,我跟老叔说:说:“这咋整啊?”
4 K6 ]5 W7 ~5 ], S+ V 老叔说:“别紧,生小孩都这样。”
. i8 f' G! C2 ~8 A0 _: p 秃子妈跑出来叫我,说:“羊水破了,快上咱家拿点草纸、棉花。”
- T2 G4 ~$ U' }: j/ ~& m 我说:“咱家有,在炕琴里。”我要进去拿。秃子妈挡住我,又跑回了屋。: A4 m/ ~# M8 A4 ^9 Z3 Z
不大功夫,川子舅驮着师娘进了院子。' M+ j- C6 n F% c# G
“师娘。”我跑过去拉着师娘说:“快点儿呀。羊水破了。”7 X" \/ J) n: w+ E
“哎呀妈呀。咋不早叫我呢?”师娘赶紧往屋里跑,说:“我也二乎了,核计明天来呢,这也没到日子啊。”说着,人就进了屋。川子舅也要进屋,师娘推了他一把说:“你进来干啥。”就关上了门。
: Q) z; Y( h k. |: ? 在院子里站着,我急得一个劲儿地扒门看。川子舅点了根儿烟。老叔说:“我也来一根儿。”也点上一根儿。这烟刚点着,大院门口急三火四的走进来一个人,那人背着个老的,拉着个小的。我一看,那人手里拉着的是妞妞,脊梁上背着的是赵爷。天啊,这又是咋的了?" o+ m" ]8 o6 U- O# M8 S$ d
我和川子舅还有老叔都围了上去,这也不能进屋啊,就让来人把赵爷先放在家门口的一快石头上坐下。赵爷坐不住,身子直往下堆,我赶紧跪在地上擎住赵爷。赵爷嘴角那淌着血,耳朵里也流着血。来人哄着还在哭的妞妞,跟我们说:“奉天纱厂遭抢了,这老爷子打那过,被拥出来的人挤倒了,等人群过去了,老爷子给踩没形了。我看小姑娘哭得凶,就问她家在哪?这才把老爷子背回来。”3 `( N7 Z( B7 ?5 x8 h
川子舅和老叔赶紧谢谢那人。# C% J" l/ N. Y f% g
那人看看老叔,问:“你老是不是叫关凤翔啊?”: N7 X5 d& x* t4 R, T) l% ~" V
“对呀。”老叔说:“你是?”
8 D. H( m+ [/ Y3 `. b$ ]* B2 x “关掌柜。”那人说着就要给老叔下跪,说:“我是朴成浩。”8 ?0 ^ a3 J) x8 D# {
“是你呀。”老叔拽起那人,说:“真没想到。真没想到。”
! Z0 E, I, U5 z5 [6 r$ Q 那人抹着泪说:“我找遍了安东,也没找着你。”) x5 v3 S* ~/ V5 l
老叔拉过妞妞,说:“这就是你的妞妞。”
* X) ?9 J$ w! b5 R5 z( ]3 `/ A* u 那人哭了,说:“看出来了。看出来了。”就给老叔跪下了。
# p. J: B# s$ n 这会儿,屋里“哇”地有了小孩哭声,秃子妈开开门叫:“生了。生了。”
. t+ i6 i! @: Y6 q 川子舅和老叔都跑了过去。: w( r- ]( p3 c, [6 n) g- n2 p
秃子妈拦着要往屋里进的川子舅和老叔,叫:“等会儿再进。”! E' r0 x0 G4 c( ^ I
我擎着赵爷起不来,就喊:“丫头小子啊?”
. J& Q0 T7 z# D$ s. l; { “带把儿的。”秃子妈又关上了门。! e2 Y1 E+ k$ @9 ?* k! b: Z8 E- Y* \
躺在我怀里的赵爷睁开眼,他微微地跟我说:“生——了——”
- v6 E( k$ U9 R# h 我高兴地跟赵爷说:“生了生了。是个小子。”: Z! b7 V2 Q( J* R6 H, _# g: R
赵爷又闭上了眼睛,我紧着叫:“赵爷。赵爷。赵爷……”9 E/ `( y3 C+ w$ ^' A2 m9 P
老叔和川子舅围了过来。
9 ~6 S- W6 Z& v3 t9 m, `7 c 老叔拍拍赵爷的脸说:“爹呀,我回来了。”( W& y, c3 ` Y6 b
赵爷睁开了眼,他看看老叔,想抬手,没抬起来。他微微地说:“是凤翔啊,你回……回——”赵爷一歪头,闭上了眼。6 x; |( K! E; Q$ L
老叔趴在赵爷的胸口听听,又扒开赵爷的眼看了看,眨巴着眼睛跟我说:“把你爷放下吧。不行了。”
^$ t9 X1 z7 ^2 @2 U( u5 ^ 我心一酸,抱着赵爷的头,小声哭着说:“爷啊,我叔回来了,妞妞找着亲爹了,我也有儿子了。你咋就走了呢……”# F7 S6 W: r! m y v& a
跟着就有点乱,你说这边生孩子,那边死了人,还都在一个屋里,能不乱吗?师娘一看几个男人都哭也不是、乐也不是地都麻了爪儿。就说:“得,事赶上了,光这么耗这也不行……”* Q% I. p* m- s" y
“大哥啊。”秃子妈说:“要不就把凤香整咱家去吧。”
4 ^5 j8 c; Y* }6 n- ` 川子舅说:“整你家干啥?”% @) K" ~4 c& ^( \9 l
“谁让凤香是我干闺女呢,听我的。”师娘跟川子舅说:“凤香这个月子,就是在家做,也得我过来伺候。”师娘叫我去找辆车,说:“凤香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叔公公又回来了。我把凤香接咱家去,有啥事让德全来回跑跑。你们爷们儿先发送老的。”' F' s! k: R) |) ~% v+ X. O
老叔说:“那可真是麻烦你们一家子了。”
$ t$ }" B S3 D( h “麻烦,那也是该着的。”川子舅跟师娘说:“那就这么定了。就是今个儿这街面上,怕是不好找车呢。”
$ Q, i8 e; E5 l2 N8 R) j; G “咱家有个小车。”秃子妈跟川子舅说:“大哥呀,赶紧推过来使吧。”
) p& T! h' d; m6 r7 I2 p# h1 J 一伙子人这就把凤香和孩子都捂巴上。我蹬着车,跟着师娘把凤香和孩子送到了师娘家。安顿好了凤香,师娘就撵我赶紧家去,说家那边还一大堆子事呢。
+ W) ]/ o2 O# c+ H" Z 依老叔的意思,这人心惶惶的,赵爷的事赶紧送出去,还得答兑别的事呢。川子舅不干,他说:“我何久川还没到那份上。咱不说过五、过七吧,再不济也得守到三。”这就张罗着抬寿材,买妆老衣裳,扎咕灵棚子,也请来了吹鼓手。还让我把亲戚朋友都告诉到。我和老叔商量,说:“奉天咱也没啥亲戚啊。”老叔说:“告诉老吕一声吧。”川子舅说:“对,赶紧去,车行钥匙还在他手呢。”我刚要脱了孝衣往外走。川子舅把我拽住,他让别人跑了一趟就行了。川子舅跟我说:“你哪也不能去,有来上香的,你得给人家磕头。”这一整,我和老叔哪也不能动不了,只有老实儿地跪在灵前,来个上香的就赶紧磕头。下晌背赵爷回来的那个朴成浩回家一趟,不一会儿就又回来了,他也不大说话,里里外外跑前跑后地一直跟着忙;抓挠个东西、缺个嘎嘛儿的都是他跑腿儿。使钱,就上川子舅那拿。一闲下来,他就守着妞妞。这也好,正愁忙得谁也顾不上妞妞呢。端茶倒水的活儿,都是秃子妈的事。做饭的事,都搁老刘家了。& n! \6 A7 C, ^+ O
第二天下晌,我看老叔跪在那捂着腰直咧嘴,就问他咋的了。
6 ?0 N/ U* R, S8 I. z 老叔说:“没事。”
/ k6 R- n: f5 R( P! Z 川子舅说:“看你捂了两天腰。趁这会儿没事,上屋躺会儿去。”% i( H1 o" h8 g
老叔说:“不用啊。”5 I. h1 ]; A6 F4 `4 M9 b$ o2 ]
川子舅也不硬劝老叔,他喊了一声我,就让我进屋。
3 q7 X( S$ a: E 我说:“啥事儿啊?”就跟他进去了。
& f6 w. ^" ^- f3 u" \" e- H 川子舅关上门,说:“不行了,不行了。”说着,他褪下裤子,往炕沿那一趴。说:“赶紧来两下。”
. H) |( o4 k+ u6 M& R r4 ?- B6 m 我说:“这也硬不起来啊。”5 W* r1 X! ^3 w8 b: ]
这个川子舅啊,你说我这还戴着重孝,哪有那心思啊。再说,万一谁进来碰上了,这脸往哪搁?可川子舅也不听我的啊,他拽着我,逮着我鸡鸡就是一顿裹,这就把我鸡鸡裹得当当硬。他说:“快快,捅两下就好了。”就把我鸡鸡塞了进去。/ s: o" V. w9 T: B
我站炕沿那刚捅了两下。就听外面有人叫:“久川。”
4 R# I3 l5 H( c2 }* @ z6 ? 我吓得赶紧停住不动,对川子舅说:“叫你呢。”就要把鸡鸡抽出来。% B, h) S. \% k l1 `" B7 r
川子舅不理那茬儿,他把我手按在他腰上,不让我抽出鸡鸡。说:“赶紧再来两下,这就好了。”# m9 a1 K4 O4 K% y; H0 z
我只好再使劲咕拥了几下。这一咕拥,“哗”地就射了。
- X) Q' Z3 p3 a: k" O" k “别动。”川子舅还使劲按着我屁股,让我的精水在他后门儿里射净。
+ _3 ^; w6 k, W% ~) b% R( W( v: X8 i5 | 这会儿,外面有人敲门。我扭头看:外屋门的玻璃上映着老叔的脸……
3 H* P" ?9 `3 u. R1 a: y4 _ 三天头上,初十,阳历的8月17号。一大早一伙子人抬着棺材,吹吹打打地出了家门。这就要去塔湾给赵爷下葬。可一上大街,就看满马路的兵啊,还不是日本兵,都是些大个子、黄头发的大鼻子兵;戴着钢盔、端着枪,说的啥咱也听不懂。人家拿枪横着,不让咱上街。川子舅和老叔就赶紧上前跟人家说小话,说是发送死人的。当兵的听不懂,还是不放。川子舅急了,就跟人家吵吵。吕德明跑了过来,他拉着川子舅说:“有话好好说,你跟当兵的叫唤啥?”还别说,川子舅这么一吵吵,来了一个戴大沿帽的大个子军官,可他也听不懂咱的话,也是打着嘟噜的直叫唤。这时,那个朴成浩拉着个西服革履的男人,走到大个子军官跟前儿。那男人也打着嘟噜跟大个子军官说了一通。大个子军官写了张纸条递给了川子舅。5 O" r) s' v/ Q0 z/ B4 `! U: s
川子舅问吕德明,说:“这都是些啥人啊?他们要干什么?”
$ J ?) v0 d& d i “是苏联红军。”吕德明说:“他们是来接管政府的,也拦截逃跑的日本军官。”
1 R5 j" y$ l% r, R1 B 川子舅说:“这一枪没打、一炮没放。苏联兵就进来了?”& q$ v% |1 ]+ j- h
有了纸条,一伙子人这才安心地上了路。路上,我打着灵幡问老叔:“跟大个子军官说话的那男的是谁呀?还会说苏联话。”
8 l L5 a2 h" G- |/ }$ o9 c 老叔说:“不知道。”; O& G+ g" d9 c% V
埋了赵爷,一伙子人就赶紧往家走。道上还是让人发慌,哪哪都是苏联兵。日本兵一个没有了,到是多了些穿便服的日本人,拖家带口的倒着小碎步,跟个耗子似的低眉鼠眼地紧颠儿,一点都没了往日里耀武扬威的霸道劲儿。刚过了小白楼,还没到到沙子沟嘛;就看一伙中国人围着一个日本爷们儿紧着打,一个穿和服的日本娘们儿跪在旁边一个劲儿地磕头、做揖,道儿旁边甩着一只木头趿拉板儿。用吕德明的话说,小白楼是啥地方?那可是小日本祸害中国人最邪虎的地儿。以前,中国人搁那过,都得绕着走;老人吓唬小孩儿都说:“再闹,给你送小白楼去。”小孩立马就不闹了。吕德明晃着脑袋说:“这真是改朝换代了,中国人也敢在小白楼拿日本人出气了。”可老叔还是紧着围拢着咱这伙子人说:“别惹事儿。别惹事儿。”让大伙赶紧走。( e; h1 j; `" n# Z) ^7 y* I) B. i
一伙子人总算平安无事地到了家。这就又忙和着招呼送葬的亲戚朋友们吃饭,一直闹哄到下晌两点多了才散。- c) k) O7 q6 p1 o! Z T
送走了客(qie),老叔捶着后腰说:“我得直直腰。”就上了炕,靠炕琴那趄歪着。我拽了个枕头,垫老叔头置下,就去归拢借来的家伙什儿,好还给人家。这会儿,朴成浩领着那个会说苏联话的男人进来了。川子舅迎上前去对那个男人说:“看看,忙乱套了,也没顾得上给你敬杯酒。今天要不是你,也不能这么顺利。”/ ]# V5 j2 h5 H, H2 Y1 {: i4 |2 I: X
朴成浩和那男人没回川子舅的话,就“扑通”跪在地上。正要下炕的老叔说:“这咋说的,快起来。快起来。”我和川子舅赶快把两人拉起来,扶他们在椅子那坐下。朴成浩指指那个男人,对老叔说:“关先生,这是我父亲。”
/ D& J6 u* f3 q# X “幸会幸会。”老叔下炕,向那男人抱了抱拳。
: J5 _; a$ k j2 g% [3 x 那男人给老叔行了个大礼,也给川子舅行了个大礼貌,再给我行了个大礼,说:“我叫朴炳哲。妞妞是我的孙女。你们一家人对我们有恩,本该大谢,可是你们身有重孝,实在不好打扰。我和儿子商量,改天请你们到我家,聊表谢意。请一定赏光。”* A! t: t6 k' Z6 ~6 W# D4 [
“哪里哪里。”川子舅说:“我们还要谢你们呢。”
$ W6 U9 p v: g! f; _' w “正好,你们来了。”老叔叫我说:“妞妞呢?”
6 p5 Q) ~# K. f “可能在秃儿家吧。”我正要出门去找,一推门,妞妞正在外屋站着呢。
7 }: F5 J1 h! R$ T$ N$ ~' j- w. j- M “成浩,我一直在等你。这不,等来了。”老叔招呼妞妞进来,对朴成浩父子说:“这两天我也多少跟妞妞把她的事说了说。孩子小,有些事她还不懂。不管咋说,孩子找到了亲父亲是个好事,你们就把她领回去吧。”
' S/ c4 h+ {- s% R: i$ Q7 l 朴成浩父子再行大礼,谢过我们,领着妞妞走了。8 t' h% J2 q4 v: ?, p$ a
到这会儿,客(qie)才算是真的都走净了。屋里就剩下我和老叔、还有川子舅仨人。我呼拉想起昨天下晌,老叔映在外屋门的玻璃上的脸,这心里就又开始打起鼓来。
/ u% T( D6 a5 A; [. e5 C0 y; ]( f# b 说良心话,忙和了三天,我一点都没想到我已经当爹了,一点都没觉着我已经有有儿子了,忙和着送凤香那阵儿,我就像是一扑心地帮着别人忙和。紧接着又是赵爷的事,再就是妞妞。赵爷和妞妞都走了,我还是觉着他们没走,就觉着好像是我还在车行,他们还在家里。可我现在就是在家里啊,以前我回家,家里都是凤香在叨叨着做饭,赵爷支使我干这个干那个,妞妞围着我屁股转。眼下,是老叔坐炕上,川子舅坐椅子上抽烟,他俩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看他俩说话那样儿,好像昨天下晌,川子舅让我给他治“病”的事根本没发生过。我核计,没准老叔啥也没看着,真没看着就好,谁也别提。可我心里总像是有鬼,总像是做了啥愧心事似的心直扑腾。再看老叔,就像做梦。心里总是怕梦醒了,老叔就没了。我想跟老叔说点啥,可当着川子舅的面又啥都说不出来。只有里外地找活干,划拉划拉地;看看炉子,填点煤。
7 R8 l1 T% j6 r3 ^5 ~ 我这正给他俩再续点茶水,就听这俩人的话茬子有点戗。他俩好像是说办事情花钱啥的,川子舅说:“……这他妈的,都赶一快儿了。”
$ \+ b! Z" Z7 g( V; N0 C1 b$ Z “谁说不是呢。”老叔说:“这又得不少的花费。”
9 L/ a. k, B: U" H2 Y) { “花费到没啥。”川子舅说:“你说,这小崽了来了,老爷子要在,也能替凤香搂着点孩子。妞妞也走了,这他妈的……”
; z& s8 V! `8 f/ p4 Q) U “川子,我这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老叔说:“你说我刚出来,身上光光的……”8 ^; L2 n! Y9 E. x8 k' k2 _
“你看你,我就怕你来这套,还真就来了。”川子舅拧拧屁股,坐实了点,扔掉手里烟头。7 A- {7 i% V5 P* R, z" B
“实话啊,你得让我说说。说说心里也透亮。”老叔捶捶后腰。) [- L! h+ ?7 c; r8 [
“再说,我跟你……”川子舅又点了支烟说:“得,我到是不敢骂你。你也别拿话儿坷搭我。你是哥,我服你。”
& `2 N; f+ [! k2 J; R 我听话茬不对,可也不敢就着他俩的话茬儿说,一个是舅,一个是叔,我说谁?咋说?就辙了一下,我说:“你俩还饿不,我热点饭啊。”老叔说不用,他说他不想吃。川子舅有点坐不住了,他站起来说:“不吃,你爷俩也收拾收拾就睡吧,都累了。”说着就要往外走。
" s; e( X o. s, j# l “你上哪啊?天都快黑了。”我问川子舅。
: z3 \& H% B0 Z 川子舅说:“我还是得去看看车行。你爷俩睡吧”这就推开门,沉着脸走了。1 C E$ C" R% V8 X% w7 C
说心里话,川子舅脸沉不沉的我还真没往心里去,就寻思他就那样,扭脸就忘了。那会儿,我心里想的是,总算能和老叔单独说说话了。川子舅这一走,我这心里头还真就美得了不得,我撒欢地倒了盆温乎水,端老叔脸前说:“洗洗吧。”$ E" p9 y& m; z$ g4 X6 R6 _
老叔说:“你先洗吧。”4 A) ?( n9 o2 J# K9 _" |
我说:“不嘛,你洗。”
) k1 } a) ~4 {7 V0 y" f8 v 老叔坐起来,洗了把脸。7 s( i0 t+ B+ C% n. m* I
我说:“脱了,都洗洗。”
% s6 F" q# k8 N 老叔笑笑,刮了鼻子一下,脱了裤子。9 b# F* }7 j9 m6 g3 Y
“我给你洗。”我把水盆放炕上,拉老叔蹲下,撩着水,给老叔洗他的大枪和后边。洗的时候,我还故意在老叔的大枪上多摸了一会儿。老叔打我一巴掌。拿过毛巾自个儿擦了擦他的大枪。: {: r5 r+ L2 M Q' L* w: t0 @
“还有脚呢。”我拉过老叔的大脚丫子按在水盆里,说:“叔,赶明儿我天天给你洗脚。”
: j3 K4 }5 e2 @" d$ T/ x$ b+ ~ i “好啊。”老叔说:“我得先躺会儿了。”就躺下了。
+ n2 a6 u7 r1 q5 t& N. e" A5 M9 ` G “嗯,我洗完,就给你焐被。”我去外屋换了点水,自个儿也洗了洗。* J. i3 B. P% {. o' ~& m: ^
插了门,拉上窗帘,焐好了被。我脱得光巴出溜地就钻进了老叔被窝,在老叔怀里拱着。我说:“叔啊,都把人家想死了。”
7 A) [# s. {! _& t 老叔笑笑,拍拍我后背。, R0 Q: J# \2 E/ D; I- }; `; E
我疯亲了老叔一阵子,就拱进老叔的腋窝。
# n) S( l6 Y; s1 d 老叔躲了一下,说:“没洗,埋汰。”
/ l% J7 t3 @5 |6 Z/ f “我不管。”我含住老叔的腋毛一阵亲,哦,我又闻着老叔的味了!我鸡鸡早硬了,在老叔的肚子上乱顶。 ^# `" v' R }9 S& O4 O5 U
老叔撰着我鸡鸡,慢慢地撸。! { i$ ^; r, }! r( ?. S: f
“叔,想死了。”我抓住了老叔半硬的大枪。4 Y0 r# d8 C# k% @2 p, i
老叔亲着我,说:“想要?”) P5 A" S& C& d3 c/ W7 J0 Y
“做梦都想。”我狠亲着老叔说:“叔啊,好叔,这两年苦了你了。全儿,先给你。”说着我就要转身把后面给老叔。1 E9 c+ ^& @* Q# ~% @" v
老叔抱着我,不让我动。他说:“叔在里面,腰着凉了……”2 V0 ?+ z4 X- F0 |% N
“是吗?”我一下子想起了川子舅的毛病,核计老叔可别……。就爬起来去看老叔的后面。) A9 _) d1 i8 I. c- `
我扒开老叔的屁股看,见他的没掉出来,收得紧紧的。
- X! d: x0 x$ t% l9 J4 ~. z 老叔不知道我的意思,他说:“老叔说话算话,现在老叔就给你。”说着,他头朝下趴在了炕上,也把一个枕头垫在了肚子下。这下,老叔的屁股有点撅,他背过两只手扒着自个儿的两瓣屁股,说:“来吧。”
; n3 Z/ w- D1 J2 X. l# y 我鸡鸡硬得跟着了火一样,我扑到老叔的大后背上,说:“叔啊,全子哪哪都是你的,鸡鸡也是你的……”( ]8 u' l9 q8 g% v; y5 @
“快来吧……”( V T5 i+ A6 w; i7 ^6 P% M! n
“老叔,疼啊……”我核计,我的太大,太粗。老叔的后面又小,又紧。我心疼了。8 q% O( h0 p2 v6 Q8 G) z1 q
老叔狠打了我屁股一下,接着,他抿了一把吐沫,抹在自己的后门儿那儿;又抿了一把,抹在我鸡鸡上。他撰住我鸡鸡对准了他后门儿……7 E& t# u$ d. S. z$ T8 O% S1 ]
我还是怕弄疼了老叔,一下一下慢慢地顶老叔…… A$ L8 T& w* O' ]! h
老叔撰着我鸡鸡,把鸡鸡的皮儿撸上来,包住鸡鸡头,对着他的后门儿……
' N; {7 ^8 J/ x- h! F* E 我再顶,鸡鸡头从包皮里滑了出去,滑进了老叔的里面……. l/ T8 B; Y5 i
老叔闷叫了一声:“嗯——”
, j2 e, u" c5 r 我心疼得赶紧要往外拔鸡鸡。老叔的大手安在我屁股上不让我动。我停住了,死死抱住老叔的大后背,亲着老叔的大脖子。老叔抓过我一只手,抱在他脸前,“呼”地把我五个根指头都含进嘴里……, E1 B J) C* N' Z2 j# N- Z
过了好长时间,老叔回头亲了我一下,说:“叔给你了,用吧。”
, @. ?- {& y) Z8 ^9 y3 W 我轻轻地动起来。我每动一下,老叔都哼一次。我受不了老叔的哼哼,动得快了点。
3 n+ X% N6 O) W0 w& T 老叔哼得扭着头……
7 @& _0 ~% [; W0 r 我不敢全往里插,我怕疼死老叔。
8 F0 w- k* G* t% ]# G2 V3 o8 e/ K “快。射吧。快。”老叔不哼了,他把整个头都埋在褥子上,不动了。8 _: d& ?- S x/ f; c
我有点来劲儿了,动得有点控制不住。我一只手紧撰住我鸡鸡根,这样就像鸡鸡上套了一个套子,就不能全没根儿地进到老叔的里面。我握着鸡鸡快动了起来。哦,我的腚根子麻了。哦,我来劲了。我叫着:“叔啊……好爸,亲爸爸……,儿子来了……啊!”我没射在老叔的里边。我把鸡鸡拔出来,都射在了老叔后背上……。接着,就抱住了老叔。我就那么紧抱着老叔,亲老叔脖子,在老叔后背上紧蹭。我射出来的精水在我肚皮和老叔后背间粘着,直到被我来来回回地蹭干。
1 L. f/ @5 a9 L0 i% D 老叔还是趴那儿不动。
' W7 Y6 N; \% K: a2 C* j( m 我从老叔身上爬下来,拽出他肚子下的枕头。我推推老叔,把枕头塞他头置下。' D; M8 m* E1 v
老叔伸出大手抹擦了把脸,翻身躺枕头上,把我搂在他怀里,看着屋顶。
3 \# j, [: m+ s; b! K& U; X 我枕着老叔的胳膊,说:“爸,疼不?”/ z; A5 t3 F2 w! r F% q
老叔没回话,也没看我。他又抹擦了把脸。
0 r1 Q+ z% z" ?. v; w( c “老叔,你哭了?”我去摸老叔的脸,摸了一把水。我也不知道,那是汗,还是眼泪?
$ S8 `1 q( c! l& H. N “没有。”老叔搂紧我,说:“哭啥?”
9 ^ p0 d' I7 u “叔啊。”我亲着老叔说:“爸,你用我吧。”8 c3 [" @: f: C8 [
老叔搂紧了我,不让我动,说:“小傻瓜,你不都给过叔了吗?”
. s& h x g$ T 我看着老叔说:“爸,你心里不好受,是不?”
, {, `$ x/ ?6 G# l0 d 老叔不看我。他说:“叔高兴。高兴!”3 I0 s$ P# n2 R
“你看你呀,人家叫你爸。你还是叔啊叔的。”我去板老叔的脸,让他看我。# I$ z+ x+ G! ]( r
老叔转身抱住我,他看着我说:“全子,你的日子也不好过,我明白?”( `; u9 W: ^. V
我心里一阵委屈,说:“爸,你知道这两年人家都是咋过的吗?我来奉天就是为了你啊!”+ r2 D5 V: r" i) k! n2 h+ O6 C
“难为你了,全子。”老叔说:“你拉扯着赵爷,拉扯着妞妞,都是为了我。我心里啥都明白。我回来三天,又赶上这么些个事儿,我这心里啊……”) ~ R/ w _4 i4 D
我怕老叔难过,赶快改口说:“爸,你回来就好了,原先我还核计,得等你十年呢……”; r" [1 K) E% ~. O: ?' Y
老叔说:“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到你了。”
+ V' [$ a$ j5 J “爸。”我在老叔的怀里撒着娇,说:“你到现在一句也没答应我。” \- c) W3 F! U
老叔亲着我头,说:“答应你什么?”% j1 i: H9 Y! e) m! r: r& I
我说:“人家跟你叫爸,都叫多少声了。你一句也没答应。”- {/ c2 v' {4 a8 }( u
老叔拍拍我,说:“好,叔答应。”
% O$ z2 L. D* D! M% K$ E “那我再叫。”我贱得了不得地叫:“爸。”
% I4 g6 r( `* C- w; o# m “嗯。”老叔把我的头抵在他下颌那。5 f9 F, S% W! P4 @ T0 a
我抬头看老叔说:“不是这样答应。”) x# B/ t+ m# Z3 N1 _2 l
“那咋答应。”老叔看我。
, @# R$ Y+ v; j9 s0 Y “就不是这样。”我晃着老叔说:“像以前在学校,你抱着我那样答应。”# W% h3 O# C0 M: K8 N( ~
老叔笑了,说:“你呀,我的全子啊……” w& j! J' |% I: [) p
我捧着老叔的大脸叫:“快!”# y. @0 c# A g3 u$ K
“好,你叫。”
% i7 P* ^! ~" g9 N7 g# P “爸。爸爸。”5 ^, m N+ ?% p" j) P5 r# @
“哎!”" P2 X# n5 ^# V g
“好爸。”我在老叔大脸上没边没沿儿上下左右地亲,说:“爸,你这一答应,你知道人家心里有多舒服吗?”
; K( v0 B! M$ l. m “知道,我都知道。傻小子,你以为我就不想吗?”老叔说:“全子,你看看我现在,除了你,我还有啥?赵爷没了,妞妞走了,玉良也不在。我呀……”
7 [2 ]# J. C j 我说:“爸,你不是刚说了,还有我吗。”
2 {- C- z& y$ ~. w( D& | “对,还有你,还有我全子。”老叔看着我说:“全子,你当爹了,有了孩子了。你可就是大人了,你可得好好待你媳妇儿啊。人家一家人可是在你有难时,承全了你啊。”
8 ]5 F$ G) r4 M" r3 ^2 k 我顺嘴说:“知道啊。”2 i8 R0 b9 K/ v# k
“对了。”老叔说:“明天你给我找身衣服,我这里边的也得换换了,竟是虱子。你不烦,你老丈人、你媳妇儿还不说啊?”
0 X- l8 G0 |; _6 }( x6 j “谁身上没虱子?爸,你身上的虱子是啥样的?嘻嘻。”我捏着老叔的鼻子说:“川子舅身上的虱子跟他一样,都是黑的。”说完了,我就笑。4 M: z% z; m9 e, I+ `
老叔没说话,也没笑。+ ~3 b+ J8 `! L9 Z: x4 _' ]6 S
我去膈肢来叔,说:“你咋不笑呢?”
9 ?8 I2 G$ k0 x3 b* B7 } “老实。”老叔按住我手,说:“明天跟我洗个澡去吧。”* ^! {+ L. b9 k
“我不去。跟你洗澡我就硬。澡堂子里那么多人瞅我硬,多呵碜。”我说:“你自个儿去吧。”
/ F" h$ A) m. [6 i8 H “行行,臭小子。”老叔拍了我一巴掌,说:“不早了,睡吧。老叔搂着睡。”3 o5 S, o9 t9 d4 F/ h
说好了,吃完早饭,我去师娘家看凤香和小孩,老叔去北市场的登瀛泉洗澡。我告诉老叔,洗澡回来,就直接去车行;我这边看完她娘俩儿也去车行。我知道老叔身上没钱,就给了老叔二十块钱,老叔说:“给我这么多干啥?”我说:“你拿着用吧。花没了,再冲我要。”我又给老叔找了几件我的衬衣还有裤衩,老叔说太小,穿着紧,就都给我扔回来了,只把我那个白裤衩揣兜袋里了。7 r- e5 e# Y5 ~6 q- b1 C8 a9 J
这边我和老叔刚要出门,朴成浩来了。他硬拉着我和老叔上他家去,还说他父亲在家等我们呢。老叔说我们身上戴着孝,再说还有别的事,说以后有时间一定去。朴成浩跪地上就不起来,说我们不答应,他就一直跪下去。没办法,我和老叔只好改主意,跟着朴成浩去了他家。3 ?$ d* j6 b5 O, g& y
朴成浩说他家不远,就在对着奉天纱厂南门的玉温里。我们走到奉天纱厂大墙那,就看纱厂大门口还是乱哄哄一片,挺多人在忙着往外扛布、扛麻包。朴成浩说:“都抢了好几天了,也没人管。”他指着大墙旁边的一根电线杆子说:“这就是爷爷和妞妞出事的地方。”我们在电线杆子那站了一会儿,也就这会儿,就听“咣咣”几声枪响,就看纱厂大门那儿,有几个大鼻子士兵在朝天放枪。糊在纱厂门的人群“呼拉”一下子,大人喊孩子叫地跑散了,地上满是扔下来的布匹和棉花包。一看那架势,朴成浩拉着我和老叔赶紧拐上玉温里往南跑,跟着就闪进了一个小胡同。
X6 _' R: n' M 顺胡同又向西走不远,朴成浩指着一间有雨搭、前脸都是拉门的青瓦房说:“到了。”说着就朝房子里边喊“阿爸吉”。0 s& K, O" A- N8 j! M" d
拉门一开,朴成浩的父亲朴炳哲一身朝鲜打扮地在雨搭那穿上勾勾鞋,急忙跑过来。他向老叔和我鞠着躬说:“欢迎欢迎。上屋请,上屋请。”
+ m6 Y7 C. q. H& ^4 I, x “爸爸。”随着叫声,妞妞也一身朝鲜小姑娘打扮地跑了出来,她拉着我和老叔往屋里走。在雨搭那,妞妞跟我说:“大哥哥,脱鞋。”
8 p" s6 {& V. D7 f- O3 c/ O3 b- F 我笑着拍拍妞妞的小脑袋。
% Y& g; Z( ?% T 我和老叔也学着朝鲜人的样子,脱了鞋,拉着妞妞进了屋。屋里不大,进屋就是炕,全铺着芦席。不到一丈的见方的屋子,三面是墙,一面是糊着白纸的花格子拉门隔断,左右两面墙个有一扇小门。拉门对面右墙角那有一个被垛,挨被垛有一个箱子;左墙角那有一个白瓷瓮。迫成浩让老叔坐在面对拉门的正座,说:“请‘阿列摩咕’上座。上座。”6 ^( ?7 E0 F! Q, v
我们刚进屋盘腿儿坐下,左壁小门开了,一个穿朝鲜短衣长裙的女人,端着托盘走进来。她回手带上门,跪着把托盘里的茶水推到我们面前说:“请。”
P0 ~; ^7 x+ P4 |" s8 {4 T “这是我妻子。叫崔淑善。”朴成浩跟老叔说。( J/ v+ {! `' G. y- Y
“你好。”老叔对女人说。
2 ^/ z8 }: L$ w0 z9 ^1 p/ V! s9 x 女人向老叔行着礼。她差不多是跪趴在席子上,对老叔说:“多谢你们一家人养育了我们的孩子。”. L2 k* |5 @0 u+ t
朴炳哲对那女人说:“你先领妞妞去吧。”
( @8 E+ x, h0 Z6 X 女人向公公行着礼,说:“知道了。阿爸吉。”回身再向我们行礼,说:“请你们慢用。”说着,就领妞妞退了出去。0 z5 G% r6 `0 [0 M- }6 ^* R
朴成浩把茶杯向我和老叔身边推了推说:“请用吧。”
$ v) Q1 R7 J% _' m# z5 e) Y) o, _2 p 我和老叔喝了口茶。
3 _3 Z5 ]2 q" k8 t/ Z 朴炳哲也喝了口茶,对老叔说:“这实在是天意啊。我儿子成浩在安东找了半年多,也没找到你。没想到,在沈阳却意外地遇到了自己的女儿。”! P6 C3 D) q ]& `
“沈阳?”我看看朴炳哲。
. s9 R, c# B2 L, M- r* g 朴成浩说:“哦,你们还不知道吧,昨天苏联红军已经正式接管了奉天。奉天已经改名叫沈阳了,年号也不叫康德了,又改回了民国。”* h% @( b, H- a
“是吗?”老叔高兴地说:“那咱们都不是亡国奴了。”% u# A# M! C" w5 v
“是啊。”朴炳哲说:“我们朝鲜也要解放了。”7 ^% {. w, x/ |! [+ t6 y
老叔对朴成浩说:“我还得感谢你啊,要不是你把我们老爷子背回家……”4 G" M- Y, \% d r
“关先生。”朴成浩抬身跪起来,向老叔鞠着躬说:“我是真心诚意地谢谢您。我妻子在监狱里被日本人打残了,她不能再生孩子了。我就妞妞这么一个女儿了。没找到您时,我非常痛苦,以为我这辈子再也找不到女儿了;也想过,我再也不能有女儿了。现在看她这么好,我真是得感激您一辈子啊。”2 \' D3 a' k, d Z5 A* g4 i( L
朴成浩哭了。9 Z' V" F7 C r3 |4 B
“哦。你也吃了不少苦啊。”老叔拍拍朴成浩,说:“要说谢,我那也是一时的恻隐。赶上这乱世,谁也保不住会遇上什么叵测。两年前,我也进了监狱。我是这个月的14号,刚被放出来。”老叔转身,搂着我肩膀,对朴家父子说:“我在狱中这两年,全靠我这个侄子一个人做事,还有在其他好心人的帮助下,妞妞才平平安地又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
2 T4 ^9 X3 ]; a) C7 a- W2 I: i5 @+ W: S “是吗!”朴成浩拉住我的手,一下子把我抱在怀里说:“好兄弟,我知道一个人养活一家人的艰难。”他流着泪说:“我比你大几岁,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亲弟弟。你说吧,你要什么?哥哥都给你。”& V2 b! k' D$ M
“看你说的。”我笑了,说:“妞妞一直跟我叫大哥哥。要叫,我该叫你叔叔才对啊。”
4 A* c5 E/ j' |* D0 N) p6 q/ E “那怎么敢啊?那怎么敢啊?”朴成浩一个劲地行礼。给我整得挺不好意思,一时不知该咋的好了。我就拽老叔,让老叔给我辙辙。) O* r4 B' i* V, K" l; l3 w& {4 a
“哈哈。”老叔扶起朴成浩说:“不管咋论,看来我们还是有缘分的啊。”) ]+ W: y5 Y8 O$ z! Z9 a3 m. |. X
“是啊。是啊。”朴炳哲也擦了把眼泪,说:“我们也不要这么干坐着说了。”他合掌拍了两下,扭头冲屋外叫:“上酒。”
/ I$ i" e: B8 [( o/ F 还是左手边的那个小门开了,朴成浩的妻子端着满满一炕桌酒菜走进来。她把炕桌放在我们面前,低着头说了句“请慢用”,又退了出去。, C" v l, E a, k3 i% h& D
朴成浩拿起炕桌上的酒壶就倒酒。1 t6 u/ x) F; u& _
老叔说:“我们刚吃过了饭来的。”
) c7 d0 L- }, ^1 Q: ^6 q$ j C “关先生。”朴炳哲端着酒杯递给老叔,说:“我们朝鲜人喜欢歌舞助兴,以酒待友。今天这酒是我们一家人感激你的酒,是高兴的酒,你一定得喝。”9 ]0 h$ A3 a. i1 ]4 l- ]
“是啊,关先生。”朴成浩说:“为这事父亲叮嘱我好几天了,你一定要理解我们的心情。”
6 ?* \6 _& T) j ?; [$ j “那好吧。”老叔接过了酒杯,说:“妞妞能回到她父母的身边,也是圆满了我的一个心愿。”" e. ]$ t. e( Y7 E% j
朴成浩也递给我一杯酒。
1 M9 z8 a0 V! Y$ V' A) H: { “来。”朴炳哲举起酒杯,说:“为谢谢你们的恩情,为我们两家友谊长久,干!”
- e3 i0 S f. E+ D \; \' t 四个人一起喝了酒。老叔说:“多谢多谢。”
. q) D+ k4 A$ V4 H$ `& o 朴成浩给我和老叔夹着菜,说:“也没什么好吃的,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g/ f- ?2 `) d
朴炳哲说:“你看,怕你们吃不惯我们朝鲜的辣白菜,我们把辣椒放得少少的。”
5 I, D9 f v/ L 朴成浩说:“这是我们朝鲜人喜欢的酱汤,你们喝一口,看可口不。”0 h* m# T/ l$ H
我喝了口酱汤,挺好喝。& D" o4 K# u3 l7 h
老叔也喝了一口,说:“不错,别有风味。”他对朴炳哲说:“朴先生在哪高就啊?”' r4 X2 j5 U. u
“呵呵,惭愧惭愧。我在西塔初中就职。”朴炳哲说:“看关先生仪表堂堂,为人又这样和善豪爽,真是相见恨晚啊。”
@, Z) W H# @1 s% U' J “哪里哪里。”老叔说:“其实,成浩在我那里时间不是很长。那会儿,他还不像现在这样,话很少。我们互相了解得并不是很多,只是看上去人很诚恳,很实在。”
6 s7 r8 ~( z p3 w! [ “说起我这个儿子啊,咳。”朴炳哲举杯邀老叔又喝了口酒,说:“关先生,凭你们爷俩的为人,今天我一定跟你们说个痛快。”他说:“我老家在朝鲜平安南道顺安郡,离平壤很近。我父亲继承祖父的家业,开了个药铺。‘柳条湖事件’的前一年,日本人说父亲私通游击队,要抓父亲坐牢,一家人连夜迁往延吉,投奔了一个远房亲戚。在延吉,父亲开了家牛肉铺,我在学校教书,日子还算可以。后来,父亲得罪了日本浪人,被打死在铺子里。老母亲也病到了,没出两个月,母亲就过世了。延吉不能呆了,我带着老伴儿和13岁的成浩去了吉林市,还是教书。一来而去,成浩高中毕业,也去教书,还成了家,添了妞妞。妞妞两岁那年秋天,成浩突然从学校跑回家,说出事了,得离开吉林。我问他:‘要去哪?投奔谁?’他说,他也不知道。结果,成浩走了三天,警察就来家查问我。我看情况不对,就和老伴收拾收拾也准备走。想想,去哪啊?在满洲,哦,在中国东北,我只有个那个在延吉的亲戚,听说前几年他一家去了沈阳,我以为成浩也投奔他去了,就和老伴来到沈阳。到沈阳一看,还是没有看到成浩,心里又气又急。没办法,在那个亲戚的帮助下,我只好在沈阳住下了,找了现在这份差事渡日。谁曾想啊,也就这个月的10号,成浩领着妻子突然来家了。你说说,我能不高兴吗?这又找到了小孙女。哈哈,我这个老头子啊,高兴啊。”这就又端起酒喝。
5 a, k1 ]0 \* J$ p+ j$ S# Z “哦。”老叔问朴成浩:“这么说安东也在特赦?”
9 ]" u# c; A/ ?, ~ 朴成浩说:“我是去年年末放出来的,我妻子比我早两个月出来的。出来后我们就在安东四处找你们。”; p/ e. c- E w4 @6 h
“这真是有缘必有相逢时啊。”老叔笑着也端起了酒杯。
; c0 g& _: d: [. F “是啊是啊。”朴炳哲说:“关先生重获新生,有什么打算吗?”
0 B4 j2 c9 }/ m2 X' a 听朴炳哲这一问,我心里“格蹬”一下子。老叔回来已经是四天头了,我和川子舅谁也没问过老叔这话。就说是老叔刚回来,就赶上了这么些个事,可谁都只顾着忙了。除了忙,川子舅想的是他的车行,我想的是又见到老叔了。谁也没替老叔想想,他该咋办。也许川子舅和我想得一样,就核计老叔回来了,高兴。就核计老叔本来就是自家人,他就应该住咱家,和咱一起过日子。可再是一家人,也得把话递给老叔,也得让老叔心里有个底儿啊。说真格儿的,要是换我是老叔,我心里也得多转转。我住的是川子舅家,我是已经和他闺女有了孩子的女婿,那是正章儿,也是川子舅愿意我住他这。可老叔能愿意住这吗?老叔是个有骨气、要脸儿的人,他能干请着坐吃我们,让我和川子舅白养活吗?绝对不能。再说,就说他是叔公公,那一对亲家老爷子住一块儿堆,老叔和川子舅都得劲吗?压根儿,川子舅就知道老叔根本不是我亲叔,我是拿老叔当亲叔还亲,真要没和凤香成家这出,我起根儿就是打算跟老叔过的。可川子舅不知道我和老叔有多亲,他知道老叔是他八杆子打不着的那个外甥,也就是玉良的叔,他只知道我只是玉良的同学。要说赵爷要没死的话,他要住在这,那不管咋说也是爷爷公公,川子舅不能说别的。就这,川子舅也就够意思了,你还让人咋的?不对,川子舅说过,他和老叔打小就要好,眼下,老叔这样了,他肯定不能干瞅着不管。我也真是的,也太小心眼儿了,川子舅挺仗义个人,咋让我想成这样了呢?我就在心里自个儿骂自个儿,说我呀,真成了狗眼看人低了。 d. r6 X8 e& R+ n
这么一想,我赶紧跟朴炳哲说:“我叔就住我家,他刚回来,腰不好,先养养再说。”3 v" T0 F+ N/ L6 N; E) e/ E
“呵呵,呵呵。”老叔看看我干笑了两声。
% ]. H* k/ c) [! R% l& q" H3 H “那好啊。”朴炳哲说:“我的意思是,真要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千万来找我,我能尽力的一定在所不辞。”$ L$ n( T- b6 z/ h. l
“是啊。”朴成浩说:“父亲在教育界还有几个朋友。”) Z$ N T. ~) y; i* H$ ^
看酒喝得差不多了,朴炳哲向儿子使了个眼神。朴成浩给我和老叔斟满酒,他抬起身跪着举起酒杯说:“请请。”
: r5 q' G* }+ E" c( V “谢谢。”我和老叔都谢着举起了酒杯。6 z% i* Z3 Z5 T; o1 t& c, _; i: Y
喝下酒,朴成浩跪扑在老叔面前说:“为表达谢意,请您接受我们的一点意思。”
2 c" j Z% Z2 F2 Q- ] 我不明白地看看老叔。( {$ p" S- v! F4 C
老叔也好像没明白,他说:“你的意思是……”2 k8 y( n- ?. F2 l* B( F7 R& N- w
朴成浩跪着挪到右手墙那,推开了那扇小门。他低着头,指着小门里的女人对我们说:“请吧。”( E4 U+ P5 [6 j
我看见小门里铺着被褥,朴成浩的妻子在里面低头坐着。她正在脱去身上的短衣……
4 R8 m- v! f" w7 y/ m, J! X6 m 我明白了朴成浩的意思,心一紧。天啊!还带这样的……6 n6 y+ @+ k: O% q$ W2 t7 u3 L
老叔也向小门里看了看,他眉头紧锁了一下,对坐在他身边儿朴炳哲说:“朴先生,我也有个意思……”
% w0 K1 w0 [$ F; ? W3 k8 G “请讲请讲。”朴炳哲睁大了眼睛说:“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们一定尽力满足你。”
6 }- c' ~) ]" q5 d! _ 老叔静静地对朴炳哲说:“你让成浩把那门关上吧。”
$ K* v* a6 a+ b1 U k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朴炳哲向儿子拍拍手。朴成浩头也不抬的把那小门悄悄地关上了。朴家父子都低着头不说话。) A5 |' T4 c* C# k' e
“来。”老叔端起了酒杯,笑呵呵地说:“成浩,我很喜欢你们的《阿里郎》,好听。等下回来,我要听我们的妞妞唱给我听。今天咱们干了这杯酒。”说着,老叔一饮而尽。
6 y3 N+ ] S& k9 s “关先生。”朴炳哲双手捧住老叔的手,说:“我们可是诚心诚意的啊。”
5 i+ M0 D( l0 y* H/ f6 v0 s, j “朴先生,你们的诚意我真的领了。”老叔笑着叫过成浩,说:“成浩,你不是要认德全做兄弟吗?”6 t8 d7 {' Z0 x3 l5 M% X- \
“是啊是啊。”朴成浩还是不抬头,他挪到炕桌前坐下,擦这眼泪说:“关先生,我和父亲真的是要谢谢你们。”6 b- Q' {# ~1 n% m" z1 p0 d/ ^
老叔对朴炳哲说:“朴先生。虽说我这人行武出身,人粗糙了点。可我懂你们的意思,也知道爱的宽泛和窄瘪。你们真的不要用牺牲一种珍贵,来获得另一种安慰。真的,人的善良是互相的。我总那么想。大家要是都在不经意之中,就能随时随地地用和善去对待每一件事,哪怕是一加很不起眼的小事,甚至那件事根本就和自己没关系,那该多好。我呀,真是做不到。将来就看德全和成浩他们这些年轻人了。哈哈哈。”1 d5 h& L& w0 f, J0 ]8 q" \
“关先生,我也明白你的意思,刻意地去做。让人尴尬不说,甚至还会亵渎了初始的本意。”朴炳哲端起酒杯,说:“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来,喝了这一杯。”接着,他又叫儿子,说:“成浩,再拿酒。”$ D% p4 ?; p+ a6 I. `
“不要拿了。”老叔挡住成浩,对朴炳哲说:“我们真是还有事啊。”
; _; B2 |1 m! A1 a “是啊。”我说:“到现在,我的小孩出生四天了,我一眼还没看到呢。”
" G! d& } [% \* }1 T “是吗?这可真是的。”朴炳哲叫过儿子,说:“成浩,把那包打糕给关先生带上。”
; c' S7 G% |9 H$ v- s r 朴成浩捧着打糕,恭恭敬地递给了老叔。
( Q+ N4 x- s/ I: u4 n! m “这打糕我们收下。”老叔接过打糕,说:“成浩,下回来,我可要听《阿里郎》啊。呵呵。”
) B/ ^. ]* J) _- t9 f2 z$ M7 ` “你来,一定唱给你听。”1 e8 B& @# @9 y& G! T
我和老叔这就要走。朴家父子领着妞妞出来送我们,成浩的妻子没出来。7 c5 L% w; k" x3 z9 @$ }
从朴成浩家出来,老叔直接上登瀛泉洗澡去了。登瀛泉就在北市场边上,和奉天纱厂隔一条道。我要送老叔去,老叔说:“我在奉天呆了五、六年,比你熟。”就自个儿去了。
. N6 f3 h% z+ [6 r 我去了师娘家,十间房和玉温里紧挨着,向东穿过一个胡同就是师娘家。我去时,师娘正在给小孩洗褯子。我把手里拎着的打糕递给师娘,挽上袖子,说:“师娘,我洗吧。”师娘推我进屋,说:“得,快去看看你儿子吧。”
, V/ J8 w5 @5 a* Y. o: t 我刚进屋,凤香拽过一个枕头砸我身上,她头上包着我给他买的那快围巾,坐炕上指着我鼻子骂,说:“你来干啥?死外边总也别来?”
* z, K ~5 B5 Q k" t. j6 u. W. m “嘿嘿。”我捡起地上的枕头,说:“我这不是来了吗。”0 g% Z& @9 C# W6 R4 j# l. W; q' V
“你少他妈的来气我。”凤香狠瞪着我说:“这孩子是我从娘家带来的啊?咋的,你掐鸡把作(zhou),完了,舒坦够了,就没事了?咱娘们儿死活你就不管了?”
4 l6 C, |' |, D) X. y& d “看你说的,多难听。”我凑到炕沿前去看那小孩。
- z* P- W3 g. y" A6 Q “损犊子玩意儿,你还想让我给唱一段啊?”凤香逮着我大腿根儿狠掐,说:“我都要死了,你知道不?”
0 j0 |: m2 s) A* c% R0 h8 v “哎呦哎呦。”我疼得直叫,说:“吓着孩子。”/ e' Z/ O8 u6 B+ ]& _
也许是听见我叫唤了,师娘跑了进来,说:“这是干啥呢?”她拽开凤香的手说:“我的小姑奶奶哎,咋还掐上自己个儿的男人了?”这就给我捞一边,说:“你也是的。有事来跟凤香说一声,不就没这事儿了。”说着就给我使眼神,意思是让我别惹凤香生气。* b' G; F+ q, N) Z& h
我说:“那边也倒不开空啊。”
% Z* |1 l8 f' A; F9 A& q" T 凤香狠剜了我一眼说:“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那德性。你是皇上啊?还是那大臣啊?”7 z I$ K9 Y; a) q4 U3 Q c1 Z- _) |
“你看你。”我说:“那边刚埋完爷爷,妞妞他亲爹……”0 `4 p1 D: Y2 Z; k# S/ N
“啥?你说啥?”7 _2 \% g! b1 `$ X1 G
师娘搥了我一杵子,说:“你可真是个二楞子。我本不想跟她说的。”她跟凤香说:“凤香啊,干娘是怕你着急,寻思等出了月子再告诉你。”
* f+ F$ f" S' s' U* s 凤香急着问我:“爷爷咋的了?妞妞咋的了?”
5 N! i6 f7 |4 X, Z2 e- p5 c “得。”师娘对凤香说:“说了你可别上火啊。月子里一上火,奶水可就回去了,那孩子不就遭罪了吗?”
3 L! u0 v; F6 r- [* w, r' C 凤香跟师娘说:“干娘,你们都让我猜闷儿,我不更着急吗?”她又骂我,说“小冤家。你到是说呀。”
! |- ]* N/ ?9 j4 O! s, j0 v: V& ? 我在炕沿边那坐下,说:“爷爷死了。妞妞找到他亲爹亲妈了。”
7 ^) W, d# W7 M. O 孩子哭了,“哇哇”的。我刚要去碰孩子,凤香一巴掌打住了我手,她抱起孩子,解开衣襟,夹起大奶子,把奶头而塞进孩子嘴里。孩子不哭了。
' F4 J: U) L4 ^ 我高兴地说:“有奶了?”
* x6 U. w4 Q9 p" u 凤香不理我。她奶着孩子,扭头看窗外。" ^* ~9 \; L# d$ T
“还挺足兴呢。”师娘说:“昨天下晌就来奶了。”
. r# ~5 l( d3 {7 b' e) g7 ]+ | 凤香不看我,她抹了把泪,问:“爷爷咋死的?”
3 ~$ k: ~4 T4 t( n1 o 我说:“给你去找大夫,路上,让抢纱厂的人踩死了。”- d% `' ]' a4 ~; d2 `8 Y
凤香问:“啥时的事儿?”( ?2 E8 L9 Q9 C$ n0 D& ?
“大前儿个,咱孩子下生时。”我说:“爷咽气时,听见咱孩子哭了。”
2 m4 x" } _. i 凤香还在抹泪。+ q6 O Z) ], T2 G
师娘拿了条手巾给凤香擦把脸,说:“我的小祖宗哎,月子里可不敢哭啊。做下病,可是一辈子的事。”* |5 |8 L- `! ?1 U! e
凤香给孩子换了个奶头儿,拿过师娘手里的手巾自个儿擦着脸,说:“不哭了。”说着,她转转身,把正吃奶的孩子靠近我眼前,强笑着说:“看看,像不像你这个损爹。”# h9 W3 U4 u# _- f* F3 b! t7 D& `# F
师娘说:“得,你小公母俩先唠着,我做饭去。”临出门,她跟我说:“不兴再惹凤香哭了。”
) E0 [$ w9 K4 a1 M7 v “嗯。”我应了声。( o& j% S0 @; ]4 F) w4 @
凤香问我:“妞妞咋找着他爹的?”: L% B" O9 e6 c
“巧了,爷爷让人给踩了,把爷爷背回家的,正是妞妞她爹。”我说:“这不,今天一大早,本想直接来看你,结果让妞妞她爹给截了去,硬拉着去了他家。妞妞亲爷爷是个教书的。他们还给咱带了打糕,你吃不。”
0 W! A9 T! G/ M4 S: d1 f “你傻啊,月子里能吃凉的吗?”凤香剜了我一眼。她说:“你身上带钱没?我在干娘这做月子,干娘伺候咱就够不落忍的了,可不敢多花干娘的钱啊。她日子够进巴的了。”+ e" t, g+ e$ g. U/ R3 `; e$ e
我说:“爹都给了。”8 ^3 a* J* _* h7 g$ O
“那是爹的。”凤香说:“你再给干娘扔点。”3 b* X3 n" K: L) K" C* z1 d
“行。”我说:“早上给我叔留了二十,我这还有二十,给师母留十块吧。”7 j, R/ | {, N5 h: z- J" }7 {; G
“你叔回来了?”凤香说:“他不是下大狱了吗?”
S* i% @5 }; U! X: [- `! s5 C “是啊。他回来了。”我高兴地说:“要说这个巧啊,就咱孩子下生前一天回来的。”: W3 ]) J4 z7 l" v
“这咋说的。正赶上我这样。”凤香说:“你和爹还有你叔这三个大老爷们儿,谁给你们做饭吃啊?家里不得窝曩成啥样儿了呢。”" k$ L$ R% s9 b" w4 X5 f* U+ X4 X& j
“比你在时还利整。”我说:“我会做饭了,你就别操心了。”8 q6 [6 y2 ^. G* K {! \" o+ j
“小冤家。”凤香说:“叔回来了,你可得多照应着点。从那里出来的,体格都给祸害完了。”3 @- {3 ~7 k9 [) [( W+ Z
我心里一热,说:“我知道。”
& w" {2 T* s1 ]+ |; w0 m/ g 凤香说:“你说我爹啊,他有心没心。就跟没我这个闺女似的,我死大街上,他都不带问一问的。”
8 h8 y9 E3 J- S3 t% N# X4 j “那你可冤枉爹了。”我说:“你在家疼得打滚那阵儿,是爹骑车找的师娘。”" N5 }# o2 x0 P7 C) c
凤香说:“那他把我扔这就不管了?”
8 _( i, i6 `, r+ k7 \ “你看你,越哄你吧,你还越来劲。”我说:“还把爹捎上,一块儿骂。”
7 ?1 h* i: V. w7 ^* ~6 w% n 凤香又掐了我一把,说:“损鳖犊子,再说再说。”
+ |2 d# M. R: [) Q/ i! p “哎呦哎呦。你咋又掐啊”我看着我胳膊说:“都给人家掐紫了。”
9 R+ A' A. ], d6 \ [5 E “哪紫了。哪紫了。”凤香拽住我胳膊,“吭呲”就是一口,咬住了,还就不松口。' l/ s1 t$ l3 D. M) J" l) q( }
“呦呦呦,嘶——”我咧着嘴叫:“你咋还咬上了。”
1 B. o9 y' P* ~! Q [ 师娘跑了进来,说:“这大呼小叫的,又咋的了?”$ T) y2 l# ~9 g# N% Y8 v B
“没事没事。”我拍拍胳膊笑笑,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递师娘,说:“师娘,先留下。不够了,我再送过来。”
3 s% {. R. I. J: }+ n/ v 师娘说:“你爹都给过我钱了。”; L% f" V$ Z& r
凤香跟师娘说“干娘,你要不拿着,我现在就让他背我回家。”& y+ V( {1 m- z j6 {' v/ A5 R
“死丫头。”师娘说:“行,我拿着。”
) Z! t' J; k8 i1 a- z& }/ [6 W9 { 在师娘家,师娘这也不让我干,那也不让我动。凤香骂也骂了,掐也掐了,咬也咬了,这就说瞅我在她眼前晃悠,她闹心,死活撵我走。我就去了车行。师娘还给我拿上了两快朴成浩给的打糕,说让川子舅他们尝尝。* S% c- m' X& A1 G2 E# |
到车行,川子舅忙着手里的活儿,问我:“你叔呢?”
2 T. O6 |. [ x! W 我换上干活儿的衣服,说:“洗澡去了。”7 V/ [: q% I5 N; H" N. B2 |
二倔子冲我说:“你媳妇儿都生好几天了,你没看看去呀?”2 W. J# t R/ I2 F
我说:“刚打那回来。”
, |/ d& ^ B( C$ v! M# h 川子舅问:“小崽子好玩不?”" e4 R9 e9 q* |* c' P
我说:“跟个干巴猫似的,不敢碰啊。”
: ?& n5 n- ~$ {) f$ g3 L9 ~9 q) b4 f “呵呵。”二倔子说:“下生就你这么大,那不成精了。”
) B3 r; X% N9 N 眼瞅晌午了,川子舅要张罗吃饭,就问我:“你叔咋还不回来?”5 p/ @5 ~0 `' \2 s+ H! y
我说:“我也不知道。”
5 `% W; z6 s v _4 ^: }* d 川子舅问我:“他身上带钱没?”
+ u) a; k2 p, F1 n' {! m4 r 我说:“早上我给他点。”
( m+ D6 Q, R; n" M b “得。”川子舅说:“那饿不着他。咱先吃吧。”
! W7 K6 B1 e, L. f 吃着饭,我把朴成浩给的打糕拿出来,想让川子舅他们尝尝。川子舅一扭脸,说:“我他妈顶烦的就是高丽棒子。”$ l8 S& j3 I' [ L7 @4 C U
我说:“那和打糕有啥关系?”就拿起一块给了铁头。% s' `2 \, v$ ]( Z% _- h0 m8 q
川子舅冲我说:“你懂个屁。”
2 e" n! o# T( t, D- f 二倔子可不管那个,拿起块打糕咬了一口,说:“还挺劲道。”跟着,就就叨咕,说:“这几天市面上挺怪,这小日本一投降,原先满大街的警察,也不都钻那耗子洞了去了。街上除了大鼻子兵,还来了不少关里兵,侉了巴叽的,还都他妈的挺仁义。”1 y- r6 H) p, |" x% ]& v
川子舅说:“啥是关里兵?”% g0 ~/ F* q# B+ e2 h _' e3 O, c4 O
“八路。”二倔子说:“抓兵的也没了。”& d) C; a* m g! k- E, o& U+ F
“还九路呢?”川子舅说:“小日本完蛋了还抓哪门子兵。”/ @8 l& t8 I2 }
“掌柜的,这话你老还别这么说。这年头,除了身上的虱子多,再就是他妈的兵多。”二倔子跟川子舅,说:“你没上窑子街(gai)那看看,”. P/ S$ g6 s. ~4 B# W$ o0 E
“肏”川子舅说:“上哪干啥?”
0 ?% T: [* X9 c! l( ? “不是。”二倔子说:“我说的不是进里头。你就站那看,满街上的小日本,孩子老婆地跪那,披个麻袋片,端个破饭盒子,‘辛交辛交’ 地要着吃。”
* g p+ o1 P; D5 S# j$ P “可不。”我说:“才刚儿,我搁那儿过,也看见了……”( l% R! T( C* o1 \4 q
川子舅一瞪眼,冲我叫:“我再听你说上那去,看我不打折你腿。”
; n2 c6 z V4 u% f 吃了饭,吕德明来了,西装领带的,还别着管钢笔。离老远,川子舅就冲他叫,说:“咋的?还真当上教授了?”
8 u: i; E) S! b# u* n! Y s2 P “嘿嘿,都是行头。”吕德明笑笑,说:“混饭吃呗。”1 z/ ?" B" _% i2 G, l
川子舅问吕德明:“那事成了?”5 s R [+ p% Z
吕德明说:“我过话了,差不多吧。”! [) z9 |9 y' c! P$ K
川子舅说:“你还用做事啊,光吃箱子底儿,也得撑个贼肥。”
( [. J' [' _( P* L* y “不做事,西北风也没人给刮啊。”吕德明说:“别看咱人不济,去报社当差了。”
# V/ r5 s) i9 d8 h( X/ P “哦天爷。”川子舅说说:“那我不看报纸就对了。”0 ?5 K# f0 o! H. |: n
吕德明拍了川子舅一巴掌,说:“你啊,还抱着老皇历不放。现在又回到民国了。”说着,他叫过川子舅又咬耳根子。
1 W2 F, E- _( \8 H+ x! ] 川子舅听了一会儿,对吕德明说:“一会儿我得出去,你跟德全说吧。”
' M2 Q" u, J/ z' J 吕德明就又过来跟我咬耳根子,说一会儿有个人来,取这包东西,还告我跟那人咋咋说话。这就把那包东西递给了我。/ [6 s% H) @* o6 }- t; [8 x4 i
我接过纸包,说:“行吧。”
+ J4 x% o1 E5 S1 e- ~/ F “可别整差了。”吕德明说:“话茬子不对,不能给他。”
. g" ]* E: e; h! _8 s 我说:“知道了。”
# p, H* L$ T* ? 吕德明走不大会儿,川子舅也走了。我一边说着活儿,一边笑吕德明,这都是什么事呀,交给东西还这个那个的。干脆,我也不想那个了。我就核计老叔,心说老叔这是上哪了?洗个澡,咋还去一大天啊?没准是洗完澡,又上哪玩去了。看看表都四点多了,我就往路上望。核计也该回来了。% y' E; ~, _$ l% @- _8 j; I/ Q
二倔子就逗我,说:“这又等哪个小情人呢?”
n5 O k' n( a+ [ “别胡说八道。”我说:“我老叔咋还不回来呢?”3 p \7 _ L" i( v8 |, q/ V
“就那天我给他剪头的那人吧?”二倔子说:“那人挺有甩头。”
: k: ^! K' U2 G+ Y0 Z 我没搭理二倔子,就自个儿叨咕,说:“这刚来奉天,能上哪呢?”
7 k' ]' |8 s' z: y/ i “你叔不是奉天人啊?那可别走丢了。”二倔子说:“我说你呀,赶紧找找去吧。别像大头似的……”0 d9 V" T6 b/ x+ i' _7 c
“闭上你那臭嘴?”我这么跟二倔子说着,心里还是不落底。
: i% ~" u; F% l& ^9 W “哦肏,好心当了驴肝肺。”二倔子说:“这年头,还有个准儿?”! l5 g3 R5 g* D% @
再往道上看,远远地就看见一个人向车行这走。一看那走道的架势就是老叔。我跟二倔子说:“还用找啊。那不,回来啦!”
! W. n6 U( E! X9 R来人不是老叔,比老叔年轻,可背影瞅那身板儿,跟老叔一点都不差。这人,礼帽压得挺低,再戴个大墨镜,也看不清是个啥长相。他走到我和大头跟前说:“请问,吕先生在吗?”4 Z+ {2 h, I J: f8 c) _% q
天啊,这说话声儿,我咋这么耳熟呢。能是他?
( Y( R* T+ @8 C3 u9 Q1 f% A “吕先生刚走。”我抢着说,也问他:“你是……?”
, c& K C# C6 E; [ 那人没应我的话,抬手在脸上摸了一下。他看看四周,说:“我找吕先生。他不在呀?”$ A0 `# u$ h/ B% O6 u3 b8 f; T6 r
我忽悠一下想起吕叔跟我说的话,我问那人:“你找他有事吗?”! t6 t# x `5 d: L0 @ \9 ?9 {
那人静了静说:“我有辆车,要出手。”4 f* T* c( A2 U* B) v
我问那人:“是‘富士’牌的吗?”
0 Q: l/ t4 {. G, b 那人说:“杂牌子。”* m" n% d8 {; \. M; a- Y
“跟我来吧。”我那人领进了屋,把吕叔给我的纸包递给他。我再问:“你是不是?”
# d& L) m1 s( A d& M( ~# x7 C 那人也不吱声。他拿过那纸包,赶紧从屋里出来,急忙朝北站那边走了。
& Q2 J# H5 u# R$ h 我看着那人,心里砰砰直跳。我敢保证,我绝对没认错人,那人肯定是他!我不死心,出门就跟了过了上去。那人走得很快,像似觉出了我在后面跟着他。还没走到车站广场,那人闪进了一个小胡同。我紧跑了两步,也跟进了胡同。那人在胡同里站着,我在他跟前儿停下,问:“你……” ]2 m* \* N y0 W) E4 B
还没等我说完话,那人猛地抱住我,说:“全子。全子。我是玉良。我是玉良。”他摘下了脸上的墨镜。: F) {, G1 q; E" C* b5 d
真是玉良。他黑了,老成了,看上去能比我大十来岁。我拉着玉良的手,眼泪就淌下了来。我说:“你咋回来的?你从哪来?你现在住哪?你不知道我想你啊?”我说:“我去营口看你,他们说你被点了兵。”我说:“老叔也回来了,就在我这……”我不管不顾地说呀说……
0 g7 l7 ^: F& A 玉良听着我说话,也看着周围的动静。好象挺着急,也好象挺害怕。他拍拍我肩膀,说:“我得赶紧走,火车要到点了。”说着,就着急忙慌地往车站那走。我紧追着他问:“你上哪啊?啥时回来?”玉良握了握我的手,说:“别跟着我。你看见我的事也别和别人说。”他把我挡在广场边,大步流星地走进了车站。6 t+ Y7 G! i/ O- d
我像做梦一样,站广场那老半天。心核计这是咋回事?玉良回来了,连个匢囵话都不说,就像耗子怕见猫似的走了。他咋那忙啊?说句话的功夫都不没有?他什么时候能回来?我就这么啥想着,迷蹬地又回了车行。0 E) j& {: p& ^ J/ f% q5 ?
“全子哥。”铁头问我:“那人谁呀?我看你咋那上心”2 y- K+ {9 ]+ G9 ]1 F: X
我说:“你别问。”
8 K+ g7 ?4 R1 i M 天快黑了,几个收车的车豁子来交钱。我忙和着收完了帐,川子舅也回来了。他问我:“你叔还没回来?” g! B, Y) c$ [. p6 }" A' o3 j
我说:“没有。”
0 P5 A) h4 Y, C# G1 x" R 川子舅上着栅板,说:“这几天挺乱,行里也没留车,不留人守着了。都家去吧。”二倔子和铁头收拾收拾就走了。我跟川子舅带上钱和帐,锁上大门,也回家了。
3 F {: K/ U' |7 Q$ }) B 到家,我做了口饭,就和川子舅一起吃。川子舅一气吃了两大窝头。我可是吃不下去,我还想着老叔,你说这黑灯瞎火的,他能上哪呢?还有玉良,他也跟急屁股猴似的,脚没站稳就走了。真是闹心死了。) S% \+ G) b3 M+ g
川子舅看我直发愣,就问我:“还没给小崽子起名呢。你这当爹的,竟想啥玩意儿呢?我是他姥爷,小名我说了算,就叫他小栓子。”' M7 w/ }. }5 L/ p1 }# ` J% j
我也没往心里去,顺口说:“栓就栓吧。”
: }8 T w; _ R+ J: A+ y% k “让他栓住狗,栓住猫,栓住咱们家这几口子人。”川子舅不住嘴地说:“大名叫个啥?你说说,我听听。”" A3 P% q7 h3 H3 G( ]' I" X- G1 B0 Y
“我叔这是上哪去了?”我满脑袋都是老叔的事,根本没往孩子身上想。
: ^/ o! q+ {+ w+ y4 E+ f* d- [ “你小子啊,心里就装着你叔。”川子舅说:“你叔这人也是,上哪?言语一声啊。”
5 f+ d" \8 o+ x8 A* r) ] 我跟川子舅说:“我叔不能出啥事儿吧?”
0 F. i7 ?8 l- x0 t' D$ p 川子舅说:“他一个半大老头子,能出啥事?”
# T8 r% u3 M# o: c# g/ W0 M “他这些天忙和得腰直疼,你说这在外边,再没个歇的地儿,咋整?”我说:“我也没惹乎他啊,他咋就不回来了呢?”" `" {% l9 R8 \0 C9 @% }% S4 ?3 P
川子舅说:“昨个儿我走,是跟他说了句戗茬儿的话,真要是为这,他不回家,那可有点小心眼儿了。”
- T% O: a6 q0 h6 a “爹,我正想跟你说说。”我说:“我叔来了,你咋打算的?”
" R, v2 h9 j' a1 R. p, r “咋打算?”川子舅说:“他也不是小毛孩子,还用得着我打算啊?”% J1 B9 J" c# w: |5 S9 y" `
“咋说,我叔也是奔你来的。”我说:“他从大狱里出来,就直奔了车行……”
. Z7 Z- A& L' \" L( j5 H0 H) R “你小子要不在我这,你叔他不会来。”川子舅说:“小子,我知道你叔,压根儿你叔就没瞧得起我。起小,我认识你叔,我就是上赶着你叔,别看那会儿我比你叔魁实,可说破天儿我也就是个打铁的。你叔人家有学问,念过讲武堂,扛过枪,还教过学生。咱是啥,就是个大老粗。可就说我是个大老粗,这里的事呢,我也看出个八就不离十啊。”; n' @( [* R3 Y! L4 ~# A$ ?5 {
“啥事?”我问。% ?) U Y! i% F2 G: b$ d4 w
“你呀。说你是个生帮子吧,怨我埋汰你。”川子舅说:“这几天,咱家这一出一出的,你没看出点啥来?你可是念过国高的啊。”( i9 b! b# Y! w' {4 A% N
“看出啥呀?”我不明白。
$ b5 I0 H3 @/ \4 n- h “你是我姑爷子,可我这心里头跟明镜儿似的。你没拿我闺女当回事儿,小崽了来了,时候还短,你还没转过来已经当爹了这个弯儿。那没啥,老爷们儿都那样,多暂小崽子能往你身上爬了,能叫你爹了,你才忽悠一下子明白了,哦,这是真的当爹了。到那会儿,你才知道你有家了,有老婆了。咱不说这;咱就说我。我呢,是你老丈眼子,还是你的啥?你自个儿心里有数。你对你这么个压跟儿就不挨边儿的叔,这么上心,我心里也就明白了。小子,谁也不怨,都怨我打心眼儿里相中了你,也怨你长了根儿那么遭人稀罕的大家伙。我既是相中了你,你做啥,我都依你。咱爷俩到死,那都是俩好嘎一好的事。你说我那么丢人现眼的事,你都依了我,我还能说啥?我不是那丧良心的人。可有一样儿,我这人啊,倒驴不倒架,打肿了脸盘子也得充胖子。你叔就不了,你叔是个呵出血本能帮别人,自个儿却不能擎受别人帮的人;那也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主儿,就是要面子的劲头子,和我两个样儿。我说的,你听明白点没?”$ R+ S4 k" j9 c5 A
我好像听明白了点,好像还有点糊涂。我说:“照你这么说,我叔是擎受不了你……?”
% E+ L5 k. A/ i" {0 o* Y “傻小子。你非得让我点破这层窗户纸?”川子舅说:“发送你爷,送还妞子。你要是不在我这,我连毛儿也沾不上啊。眼下,你娶了媳妇儿,又有了小崽子。你叔进门就当老太爷,进门就有人叫爷爷。换我也得掂量掂量啊,何况你叔那么精明的人哩。”1 |0 M3 b' @4 |0 f. I) d) ?
我听川子舅的话,心里直发毛。觉着真像川子舅说的那样,老叔真就不能回来了,那我能受得了吗?我跟川子舅说:“那你到底愿意不愿意我叔住咱这个家啊?”
! L" D2 I& [# H" B “你看看你,我还没说明白吗?”川子舅瞪着眼说:“我不是说了,我是上赶着你叔的。连你这臭小子,我都是上赶着的。上赶子让你整,上赶子倒贴儿把姑娘聘给你,上赶子让你倒插门,上赶子让你在车行做事。你还不明白?”& A5 _' H, j; x
“我说我叔呢。”我急得也有点跟川子舅瞪眼睛。我说:“你老说我干啥?”/ s" {( J, I3 \! T5 m" `
这可是我头一回跟川子舅瞪眼睛。他要真给我个下马威,我可就傻了。我心里胆儿突的。# e) F, e& o6 I& k# l
“我不说你,说谁?我说大街走道的,人家听吗?”川子舅还没生气,他反到缓下脸来说:“你叔住不住咱家,那是你我能说得算的吗?那得你叔自己个儿拿主意。”5 m* h3 S6 C8 d/ p. n
看川子舅那艮劲儿,我也不知是动了哪根儿筋了,直盯着川子舅的眼,大声说:“你还是不敢说那句话。”
; k9 Q2 ~$ n% K9 F B9 B; ] “说啥话?”川子舅问我。 N$ Z; X: p0 {# i3 y' F
我说:“说让我叔留咱家。”
0 `9 f: e" v" y5 x8 [3 X “你别不知好歹。”川子舅一拍桌子说:“你叔不回来,你跟我耍什么驴?我没说那话,可我也没撵他走。”' [' T7 a/ J7 E
我呼地站起来,红着眼说:“你不说那话,就等于是撵我叔走。”: Y9 c$ J, M2 S1 i+ v2 R! k7 ?& q' e
“放你娘的狗臭屁。”川子舅上来就给我一撇子,说:“妈了个巴子的,我何久川再没人性,也不能让个刚出大狱、身无分文的人去蹲马路牙子啊,何况他还是我老哥。”
) ? J1 _: L3 g: Y+ J+ e8 n8 w N “你还能咋的?”我也激了,捂着腮帮子说:“你就是打死我,找不回来我叔。我也说是因为你……”1 |( G5 W! H' `/ v
“再他妈给我胡沁一个?”川子舅又抬起了手。7 [& g/ u' w" J, v2 n, @2 D6 V
“打吧。打死我,你就省心了。”我不动地儿地迎着川子舅的大巴掌……
% O9 W2 u; @. i& k 要说我也不知是咋的了,那天还就上来了虎劲儿。你说都在气头上,我这么将他,不是请等着吃眼前亏吗?再说了,川子舅压根儿也没撵老叔走。我是有点发歪了。
3 H. z7 p7 Q9 j. a* F! c: C 川子舅没再打我,他把大巴掌甩在自个儿的脸上说:“这他妈的。”3 n" S! @7 ?' i& o9 I
“你也别打你自个儿。”我看着川子舅说:“我不害你眼,行不?”说着我推门就要走。1 E+ n4 c# F, d! Y
“杂种肏的。我看你是气死人不偿命啊。”川子舅像拎小鸡子似的一把拽住我,把我推在炕上,跟我喊:“黑灯瞎火地你上哪去?”
# K# M! O- ^) H; R 我也喊:“找我叔去。”0 \1 J3 ~1 a* P$ C/ T
川子舅搥着我肩膀子说:“没他,你不活了?”5 q$ X( v, ^# f& H+ \
“对。”我瞪着眼睛跟川子舅喊:“没他,我就不活了。”* {' h" z9 [2 v: l
“好你个小兔崽子。”川子舅耗着我的脖领子,把我拽起来,抡起大巴掌左右开弓地往我嘴巴子上一顿搧。一边打一边说:“你个小忘八羔子。今个儿,我就先打死你,硬可我抵罪了。我看你还活不活?你个小没良心的。我看你死一个,是啥样儿?你这是瞪着眼儿要气死我呀。你个小忘八羔子。你个小没良心的。小忘八羔子。小忘八羔子。小忘八羔子……”
& S* E0 A f! G: g 我挣开川子舅,真就跑了出去。
2 X8 }) C, N8 [7 ^ “小鳖犊子。”川子舅追到门口,颤着声地冲我叫:“你跑……,你跑……。跑你就别回来。回来,我就砸死你。砸死你。”
, t! U7 V' k% X) [, `( l 真跑出来了,我倒傻了。天都黢老黑了,不远儿的高道口那,火车“呼呼”地跑过去好几趟了。我看着满天的星星,核计老在这黑咕咙咚的露天地儿里杵着,也不是那回事儿啊。要去找老叔,上哪去找?再说了,要找老叔,大白天你干啥来的?你说我要是再回家,还得跟川子舅干仗。我该上哪去?实在是想不出哪能去了,得,上师娘家吧。, `) H& E- B" j1 v- f" s
师娘家黑着灯,八成都睡了。我敲了门。过了一会儿,外屋的灯亮了,铁头穿着裤衩子,披着件褂子来开门,也想个大人似地问:“谁?”5 _1 F6 `( r: V1 E% b) e* t
“铁头啊。”我说:“我是,全子哥。”! }4 V( X$ K. I, v; c- i& X
铁头开开门,就家叫,说:“娘,全子哥来了。”) A0 l# J: ]' r# n# e; P6 V" t
师娘也披着衣服出来了。她问我:“这晚了,有事儿啊?凤香娘俩刚睡着。”* C+ @( S" e3 ?% f& M+ g6 u
“全子哥。”铁头拽我,说:“快进屋吧。咱俩还一被窝。”, _3 V0 R) a$ G* B- Z
我站在门口没动。% U3 ^5 a5 d8 y$ p( Z$ d/ s L
“妈呀。这嘴撅得。”师娘说:“这是跟谁呀?”3 V4 u; W9 E' p5 }9 l; k0 z: T
我说:“他打我。”
2 `+ S6 D- W1 z. y# b “谁?”铁头捞根棒子,虎着眼说:“谁敢打我哥。”' h C3 F9 G/ V( f( v2 p& e+ ~
“你快回屋去。”我撵铁头进屋。铁头不干,让师娘打了一撇子,倔哒倔哒进屋了。$ v% B6 {) E. }- d! H, J
师娘这就又问我:“告师娘,咋的了?你爹没在家咋的?”
) k ?- L8 Q3 i: R" p m5 E 我说:“就他打我了。”& J0 }5 p j4 g v
“妈呀。”师娘就说我,说:“你可真是的,咋还跟老丈人干起来了。咋回事啊?”0 N- u, B! j4 Z# y0 [
“哪呀。”我说:“我就说我叔还没回来,咱俩就吵吵起来了。还没说几句呢,他就打我。”
4 ?! s: m% [3 ^' t" B “你瞅瞅你这一老一小的,让人家笑话不?”师娘说:“那你爹知道你上这来啊?”& o, @' k8 K/ ? t$ ?
我撅着嘴说:“我自个儿跑出来的。”
( b' f3 e6 ]5 G! ]4 t/ \( a ~ “妈呀。哪可不行啊。”师娘说:“全儿啊。你说,你叔没回来,就够叫人着急的了;这你再跑了,你爹在家得上多大火呀?你还让不让你爹活了?马溜儿的,赶紧回去。”
) t! ?' Q: L3 U4 B9 t “我不。”我说:“他打我还有理了?”6 z* h& o% D/ q
“你看你这孩子,一家人,哪还有理表哎。”师娘说:“全儿啊,你听师娘跟你说。你要是好好的呢,你就是想走,师娘也得留你,不让你走。你这样,就是想留这,师娘说啥也得撵你回去。你得听师娘的话。你说,再让你媳妇儿知道了,也得上火。她一上火,你那小栓子可就跟着遭罪了不是。”7 X+ B' c/ U" a; ]
我还是站那不动。3 e! D8 ~) z* \$ w. h" h1 e
“得。你也别给我杵着不动。”师娘穿好衣裳,回头进屋,小声跟铁头说:“你在家好好看着你姐点儿啊。”
( u2 j. Q4 S b% } 铁头说:“你上哪啊。”
6 B8 a/ L; T( ~! i) V2 a* v “别吵吵。”师娘按下铁头就出来了,她推了我一把,说:“走,赶紧给我回去。”这就推着我出了家门。7 ~$ W' G' F! g+ }- ?
道上,师娘一劲地数搭我。说我都当爹的人了,还这么不懂事。说你们家这前前后后的滩上这么多事,就不知道替老的担当着点。还说我人不大,还学会耍驴脾气了。
& a4 A) ]9 Q2 D “谁耍了?”我说:“他打我,你咋不说呢?”+ ?* `8 Q0 l# [" p3 U2 _
“打你?活该。”师娘说“全子啊,不是师娘成心要跟你翻脸。你摇世界打听打听,从古到今,就是那再血性的爷们儿,那也没有跟自个的老丈人耍拉的,你可真是出奇带冒泡了。你说,这要是叫凤香知道了,不活吃了你才怪的。”她说:“你呀,我看你就是烧得。你拍良心想想,就这样的老丈人,满天底下,你打着灯笼也难找啊。把个亲生闺女给了你,还给你扎咕着成了家,给你吃的住的,供你穿的用的,啥都答兑你舒舒服服的;又替你拉巴你爷、你妹子。你师傅活这那暂,没少跟我念叨,说只要是你想的事,你丈人是头拱地也叫你乐呵。你还想让人家咋的?亲爹、亲爷、亲祖宗也难遇这样的。咋的?还得天天给你磕几个?那可是你老丈人,你明白不?”
. v. S: `+ R- B% y+ Z: a# e 看师娘真生气了,我好象“呼”的明白了。我是有点做过了,你说这黑等瞎火得,硬把师娘给整出来了,我咋就这么不知深浅呢?再听师娘的话,那说得是句句全在理儿啊。老叔没回来,谁都着急,我把这气都往川子舅身上撒,也不对。
, k$ u" Y/ b2 f y “师娘,我也是蒙了。”我挺利屈地跟师娘说:“你回家吧,我自个儿回去。”
6 W% Y& g3 O" z- s “你快拉倒吧,半道再不知跑那去。我还成了罪人了呢。”师娘说:“回去,啥也别说,先给你老丈人赔不是,多说好听的。听见没?”
# q0 b' O5 h8 S; S7 W “嗯。”我应着,心里这个不得劲啊。" x+ p: U, w- }2 \& ?
到家,刚敲了一下门,屋里的灯就亮了。跟着,川子舅就来开门。门一开,师娘“哎呀妈呀”地一声叫,就捂上了眼。你说这个穿子舅啊,也不说穿点啥,光着个满是黑毛的大腚就来开门,还看都不看进来的人是谁,转身就往里屋走。听师娘这一叫,他吓得一转身就往胯当那捂,那也捂不住那一身的黑毛啊。我这就赶紧抓过炕上的裤衩子,递给他。& j. {# v- E; t$ R/ M- y ^
川子舅从我手里拽过裤衩子,往我脸上猛地一搧。这就套上裤衩子,又穿了件衣裳,满脸通红地说:“这咋说的。这咋说的。”看川子舅哭也不是笑也不是那样儿,我就想笑。
5 X' r; P* N0 L0 _( C% p! P “你个小兔崽子。”穿子舅冲我叫:“还不快叫你师娘进来。”7 R+ Z$ i0 h/ K' K8 O
“你说你呀,你这是要吓死谁咋的?”师娘说着,进了屋。她坐在椅子上。跟川子舅说:“也不怪你姑爷跟你打你。你说,你当姑爷子的面儿就这样。”$ U B% F4 P4 j7 C
“嘿嘿。嘿嘿。这咋还叫你送啊。”川子舅光笑。回头,他点着我脑门子,咬着牙根儿说:“你等着的。”
4 }9 C+ X) Q, J% o$ B. w" b5 z “我这都让你你兄弟的事吓怕了。”师娘跟川子舅说:“你说你年纪一大把的人了,咋还跟个姑爷子叫上真儿了?咋的你也是他爹呀,就不怕街坊四邻的笑说?。”师娘说着,紧着冲我使眼神儿。
[8 u% P7 p) _ `' I$ | Z 我知道师娘是在叫我赔不是。我说:“爹,我错了,不该惹你老生气。”
7 z9 q! P! f% q& }8 w O! f5 w 听我这句话,川子舅“蹭“地又窜儿了。他虎眼一瞪冲我叫:“你不是能跑吗?跑啊。回来干啥。”# G( o* x4 h1 y2 ~3 g! K* C
我理亏地低头站那不敢动。
. `! S& ]4 y% B9 F/ V9 i “我这张脸啊,都叫你着小兔崽子给丢净净的了。”川子舅点了根儿烟,跟师娘说:“你说说,这孩子是不是瞪着眼儿地活拉气死人。硬说他叔没回来,是我撵走的。天地良心,我要是撵,当初我把他领家来干啥?我不是自个儿打自个儿的嘴巴子吗?”
$ F5 Z/ F$ P9 Z “德全啊,不是师娘说你。你说这话,那可是冤枉你爹了。”师娘说:“你爹是啥人,你该清楚啊。打你叔来,你师傅活着时,那是没少跟说学,说你爹对你叔咋咋好啥的,你爹还张罗着给你叔找事由做,来给凤香接生那天,我一眼就看出你叔是个体面人。你师傅活着时跟我学,说你爹要想让你叔在车行做事,就怕委屈了你叔,着才叫吕德明替他瘩咕着给你叔叔在出报纸那找活儿。这会儿,你这么说你爹,可真是屈了你爹这片心啊。”) ]1 N$ S0 c" ?; M: O- ~9 X/ a- M* {
我知道,我说那话是有点过火了,就说:“那不是气头子上的话吗?”! W4 q# s Q0 |' p% o% }
“气头子?”川子舅说:“那话能噎死人,你知道不?”
( Z v k* C: Z! L0 |3 j3 _! O% s 可我着心里还是堵,总觉着老叔不回来这事和川子舅有关,就觉着咋看川子舅咋有气,可是又说不清。说不清巴,心里头还气,也急。我就又跟川子舅叫,说:“谁让你总说上赶着我,还说上赶着我叔的。”9 x! _7 T& L7 ]% v) ?
川子舅不吱声了。
% r8 c8 H, F* Y0 a “得得得,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看你爷俩那是一个巴掌拍不响,一个是周俞一个是黄盖。我也没法断你爷俩的事儿。就这么的了。我也得回去了,那边,凤香我还不放心呢。”师娘这就跟川子舅说:“大哥,你别逮理不让人了。他叔没回来,孩子能不着急吗?”) ^; B: Y1 g# I9 ^; ]
“着急。谁不着急?”川子舅说:“急,就跟我耍拉?”& K( |2 J# M" o$ b% q7 \& z/ V; q+ ?
“他给大街上的耍拉,人家看吗?谁让你是他爹哩。”师娘往屋外走着,说:“快拉倒吧,一会儿天亮了。我真得走了。”1 l$ j* V- ?" Z1 N" o
“这咋说的,还让你……”川子舅叫我,说:“赶紧送你师娘回去。”( J. x$ {7 I" c$ A3 x( K
“这送来送去的还有头啊?”师娘说:“我都老太婆了,不怕啊。”
$ Z1 |) _/ g2 C) p* j “快别让我着急了。”川子舅说:“叫全子别回来了,让他跟铁头一块存吧,我瞅着他就闹心。”% p9 K7 i8 I3 `3 N! S2 u
那天夜里,我没回家。就在师娘家跟铁头一块儿睡了。
; N; C) ?$ c+ M& P4 c8 l早晨我去车行,看着川子舅,就想起昨下晚,他光着身子开门那一出,我就偷着笑。1 g! B. j( i0 g. @; f
铁头瞅瞅我,问:“笑啥呢?”
+ N) o9 D. R& I “今个儿这天挺好啊。”我抬头看看天。* M9 g$ I& W1 ~. D5 m% S S& Q3 M, C
铁头瞥了瞥我,说:“毛病。”
# c1 j* x9 l3 y8 |8 l 川子舅跟没事人似的,闷着头在那边该干啥干啥。
& J2 u8 |# ^5 o4 l3 |! F' C 到了下晚黑一上炕,川子舅转过身,“呼”地抱住我,逮着我肩膀头子,“吭呲” 就是一口。咬得我“妈呀”一声,说:“干啥呀?咬死了。”
/ j7 j K- J- o9 h# W* ^5 C. _$ i. o “我就他妈的咬死你。你都把我气疯了,知道不?”川子舅说:“臭小子。我把话撩这,你就是死,也得给我死我怀里。”说着,就又在我身上一顿乱咬。跟着,就扒了我裤衩子,撰着我大鸡鸡可劲儿裹。我那受得了这个,鸡鸡跟着就硬了。
) C1 `3 G8 ^) k; [- w4 q7 N 川子舅抬起毛乎乎的大身板子,跨着我身子,蹲在我鸡鸡上。他一只手扶着我硬鸡鸡,一只手掰着自个儿毛乎乎的大屁股蛋子,“咵呲”就把我鸡鸡坐进了他腚眼子里……
6 d7 R; D6 }$ P( t6 L; o 我呀,又活呲拉地让我这个老丈人给强迫了。! X8 `. ]% b0 q7 s
一觉醒来,看外边下雨了。秋天雨粘,一点不假,这雨不紧不慢地整整赖叽了一头午。看这雨也不停,一个活儿都没有,川子舅跟二倔子说,你和铁头在家好好看着,我跟全子出去找个人。出了门,川子舅跟我说:“登瀛泉有个卖澡票的三驴子,你叫他三叔,你跟他提我,再好好你叔去洗澡的事。我去吕德明哪问问。”这我就和川子舅分头起找老叔。
; `3 j& b1 x* x' N% ]5 Q1 C 上午十点多钟,我回来了。进车行,看穿子舅比我早到了。他问我:“有眉目没?”我说:“没有。登瀛泉那个卖澡票的说说,来洗澡的,穿大褂戴礼帽的多了,但没有洗时间长的。”川子舅说,他也跟吕德明找了好几个地方,都没打听着老叔的信儿。川子舅问我,老叔在沈阳还有啥熟人。我说,我也不知道。我前后左右地想,老叔能去哪呢?二倔子说,眼巴前,警察所里的警察都跑没人了。那些大鼻子兵也没抓人。他说他住那大杂院里,有个沈阳市临时政府打杂的,他问了那人,那人给问拉问管事的的。管事的人说,他们管不了丢人的事。说这些天哪哪都是乱跑的人,脱了军装的日本兵、国兵,换了便服的警察,小日本的政府散了,以前在那里做事的都在躲风口。真要找个人,挺难。7 ~+ I- e3 V! J7 c
又是一天过去了,我这嘴里眼瞅着起了满嘴大燎泡。川子舅绷着脸瞥拉我,说:“赶明儿我要死了,你也上这大火,我就烧高香了。”
* w3 K/ b5 n! Y4 {$ G 我气哼哼地说:“那你现在就死,省得上二回火。”我也看透了川子舅的脾气。他跟你急,别顺着他,你越顺着他说软乎的,他越支楞,虎眼一瞪跟要吃人似的。你要是也跟他叫,他倒眯眯儿成了蔫巴猫。你看,他跟凤香激眼,凤香没屁股没脸地呲搭他,他就会咧嘴“嘿嘿”地傻笑。以前他跟大头激眼,大头要说软乎的,他恨不得能把大头的脑袋揪下来,换大头要戗搭他,他倔搭倔搭不没电了。再有,你越拿血呲呼拉的话哏咄他,他越美巴叽地擎着你说。这正和了我意,我这一肚子的气正没出撒呢。& Y) W0 b) e/ Z9 K# f
“这小忘八犊子。一点都不知道里外。”川子舅叨叨着,点上根儿烟,狠狠地抽。
. p& u q! T$ i( r 二倔子看川子舅软了,就说我。说:“你也是的,找不着你叔,你也不能大没小了啊?”4 ]/ F$ r | b/ [& ^- N$ m# _2 r2 N
“呆着你的,那都有你?”我说:“要找不着我老叔,我就不活了。你看着的。”我这么说,也是给川子舅听的8 e9 U( x# A$ a" @% J1 c
二倔子就笑,说:“哦天也啊!你可得活着,你可得好好地活着。你要死了,那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佛祖神灵还不都得哭破了天儿。”, B/ ^; E+ p/ s% ~. I# Q/ ^6 _" j7 X
川子舅一绷脸,冲二倔子说:“别给鼻子就上脸。看别人好受咋的?”
5 R0 j; q" E. e% _7 U- a 几个人都没声了。我也没敢再说啥。
* g Z& p' l' |: i6 w7 L2 h 这天,看车行里活儿不多,川子舅就撵我去看看小孩。我去了,也把川子舅给孩子起的名字告诉了凤香。凤香挺高兴,也催着我给孩子起了大名。我想了半天,说:“叫马寻吧。”' `$ B& U# l0 b" W. H$ E* D) }
“马寻?”凤香说:“寻啥呀?。”0 l$ m( S( M! R& Y. e
“瞅你哪没文化劲儿。”我说:“寻就是‘寻找’的意思呗。”
! l7 E5 I' L) p' f, Y+ h( Z “少放屁,我还不知道是寻找的意思?”凤香说:“找啥?找死啊?”
0 ^; E0 q7 F& Y$ |% H, ` “你看你呀,就不往好里想想?”我说:“让咱栓子找好日子啊。”
: G Z3 I6 D) i; m7 W5 c 凤香乐了,说:“这还不大离儿。”这就让我帮师娘去干点活儿。
9 l" W8 E, m% M 其实,我心里是想着找老叔。这边想着寻找老叔,结果,帮师娘看锅,我把鸡蛋煮冒了烟。给凤香盛小米粥,我摔了个二大碗。师娘就说我:“这咋跟丢了魂儿了似的呢?”5 o; s# H, @& U" w/ g
凤香奶着给吓“哇哇”直叫的孩子,说:“我明白你的心事。今天是头七,去给咱爷烧点纸吧。”这就撵我走。又说我在他眼前儿,她闹心。
7 V# ]0 _: @3 f4 G# ~ 凤香一说赵爷的事,也不知咋的,我呼拉想起了安东。你说这些天了,我咋就没想到呢?那天,跟川子舅打架,川子舅说的也不是没理。他说我老叔要强,顾脸儿。现在老叔是要差事没差事,要钱没钱,要住的没住的地儿。以老叔的秉性,他咋的也不甘心擎吃现成儿的。我去监狱看老叔那会儿,他跟我提起过,他在安东老婶那还存点钱。老叔还跟我说过,我要是过不下去了,就跟老婶要点。我当然不能那么做。现在,老叔肯定是磨不开在川子舅着白吃白喝儿;就是我养活他,他也照样磨不开。再则,老叔也不是那种没出息的人,他还得做事。老叔要做事,肯定不像我,有口饭吃就行。老叔和玉良是一个体性,他们是做大事的人,他们得意的是堂堂正正体体面面。我这么估摸不带错的,老叔准保是回安东取存在老婶手的钱,好去干大事。这一想,我狠拍了拍脑袋瓜子,心说:我也别老那么没出息,得挺起腰杆儿,自个儿做自个儿的主,自个儿做事养活家。将来老叔老了,我也能堂堂正正地养活老叔。
. q6 z+ J! A+ T6 N- r8 u( |- l; z4 H 我赶紧回了车行。我跟川子舅说:“我得去趟安东。老叔准是去那了。”: k. o( }) ?# z. Q ?) H
“我还说他去了林甸,回黑龙江老家了呢。”川子舅没好气儿地说:“他身上蹦子儿没有,拿个屁去?”% S! C) o9 l- j/ i
我说:“洗澡那天早上,我给了他二十块钱。”/ }" e+ b8 G5 R
“你也没说,你给他那么多钱啊?”川子舅想了想,说:“安东找不着,你就顺脚儿再去抚顺看看。”
) r- L& ~3 e: @; F- E8 G 我心里急得直冒火。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安东。+ m" A& c: n( ]$ N$ Y6 c3 r
川子舅给我拿上盘缠钱,他自个儿在那叨叨咕咕地说:“我算是看透了。你这个叔啊,比你亲爹还金贵。”
2 s3 @2 u2 k7 x8 K/ f. l0 n 我也顾不得跟川子舅磨牙了,收拾收拾就去了火车站。
6 e& Z5 P X5 h2 F3 h3 F我照着老婶写信给我的地址,去安东找到了老婶。6 Y) M7 z. U2 @+ h6 L
坐在教堂后边的石凳上,老婶挺平静地跟我说:“来了?”她穿着件黑袍子,头也蒙着,就露张粉白的脸,看她跟我说话那样儿,就像是在跟一个来教堂参拜的人说话,
4 F5 H8 ^- F8 R i% b# C$ n9 Q- b 我急着问老婶:“老叔没来找你吗?” O1 ?1 f* B7 B) `6 l C O
老婶说:“他在监狱里,怎么会来找我?”
2 s; h2 g8 I2 [ 我心里凉了大半截,说:“老叔给放出来了,在我那住了四天,就不知道他去那了。我还核计他上你这来了呢。”我紧着说:“赵爷去世了,妞妞找到他爹妈了。”
. x! \! O! g# ~5 G5 {2 W 老婶说:“哦。”她也不问赵爷是怎么死的,也不问妞妞跟她爹妈住在哪,也不问老叔好不好,好像我说的都是别人家的事。
- Y6 b7 y! ?+ a& a; V& F" R 我问老婶:“你知道我叔能去哪不?” u+ ^- S `, D0 g& p0 B1 ^
老婶笑笑说:“他具体去哪儿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该去哪,就去哪。”
* `+ v6 M5 L9 Y' v9 j6 O 这不废话吗?我哭笑不得地看着老婶,心说,出家的人咋都这样儿呢?。0 D( @4 ^9 V6 k% @$ b& g2 H2 ~
老婶站了起来。她说:“我那里还有事,不多陪你了。”$ ~! ?. o# y8 i. |8 `0 }2 H
得,我这心彻底凉了。
( l3 a! U) n% C" x; J) r! R+ W 老婶没急着走,她说:“你来的正好。你能不能替我做件事?这件事是我的一个心愿,一个一直没有完成的心愿。”
$ }0 O% `3 O; r& s; v “行,你说吧,啥事?”我一点没打贲儿,满口答应着。+ Q& D4 S5 [1 `% K5 b1 [9 i
“好,那我先谢谢你。”老婶说:“你明天中午来我这,我跟你细说。”说完,她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十字架,低头叨咕了句洋经,转身回了教堂。
: @1 T. t+ V' _% R 这个老婶啊,原先是个挺精细的人,咋变这样了?你说我大老远来的,她也不管我来这是咋打算的,张口就是她的心愿。你说,让我帮你完成你的心愿,你就直说呗,还让我明天再来。我没还找着老叔,能在这呆下去吗?可我已经答应她了,就得明天再来一次。那我这一大天咋整?就在这干等着明天再见去老婶。我掏出老叔留给我的怀表看看,这还不到九点。我是一早下的车,下车就直接来找老婶。到现在,还没吃早饭呢。我到街上找了家小馆,要了碗面条。- r5 a( s3 I! N/ q
吃着饭,我就核计,说啥也不能这么干等着。我转了转脑瓜子,想想老叔在安东还有什么可去的地方。想了一圈,觉着老叔没来找老婶,那就是说他没来安东市里。以前的老客那,还有老叔在安东开的厂子那就用不着去了。再就是梨树沟的学校,再就是那个姓那的二大爷,老叔的老哥;就是那年我和玉良,还有老叔从警察署逃出来时,在他家养伤的那个二大爷。可我琢摸,老叔还是去学校的面大。我记着,那年我们在二大爷家养伤,我顶不了个儿了,老叔就把学校的事都托负给了李家纯,还嘱咐他,再难也要把学校维持住。那李家纯真要是把学校维持住了,老叔再一去,他不又有自己的事业了吗。我打定主意,去梨树沟。
* p) c- E; K& i: g1 N. @; v2 a 下午我到的梨树沟。走近学校,就听见朗朗的读书声,我心一下子敞亮多了。6 H/ k) P. C8 i3 R& Q, O
学校还是我走时那样,柳树条子的栅栏,两栋泥草房。我住过的那间小屋还是那么利整,炕上还放着我和老叔盖过的那条被子。见我来了,李家纯又给我倒水,又给我让座地前后忙。他跟我说:“自打你离开学校后,学校就他一个人撑着。最难的时候,两个班只剩下三个学生。”接着,他也不容我说话地又问我:“这两年去哪了?都干点啥了?成家了没有?有小孩了吧?这次回来能多呆两天不?”
, O! z+ c% C- j' ]* D& j3 { c 和李家纯说着话,看着我住过的屋子,还有我和老叔盖过的子,我着心里热乎乎的。心核计,要是没有这些个乱套事多好,我还清清静静地在这旮瘩教书,还等着老叔隔三差五地就来抱我。可眼下,咳。$ l, J8 Y3 i& O) k) S6 Z; i+ r0 F
我问李家纯:“关校长没来过没?”( k% [, F4 N. Z- e7 J
“你一点都不知道?”李家纯说:“你从学校走了不长时间,关校长就被日本人抓进了监狱,给判了十年。”. [# F, s6 O n2 }. Y# y; L3 d
“关校长从监狱里出来了,在我那住了几天就自己走了,也没说去哪。”我跟李家纯说:“我还核计他上你这来了呢。”3 l+ e" m3 d% x, c, v
“他出来了?”李家纯说:“那他应该来这啊。”
% `: i& f( B/ w2 J ^' @( q 我一听这话,还是没希望,就问李家纯,说:“那年我在他家养伤的那个二大爷,他老人家还好吧?”1 D' s+ L B7 V# Q9 I
“哪个二大爷?”
9 Z2 s7 \9 D5 H. v s “姓那。小个儿不高,山羊胡子,有点齁巴儿。”0 n/ L5 G+ e6 o
“你说那老蔫啊。他啊……”李家纯说:“你们走后,转年开春。日本人要归屯并户,建立什么‘部落集团’,老百姓叫‘人圈子’。老房子都烧了,粮食配给着吃,人都圈在一起,四周是壕沟,进出有端枪的自卫团把着。二大爷他们那个村全被并了屯,他去了不到半年就饿死了。”, t6 X8 a$ ?2 {
“哦。”我说:“我还核计,关校长能去他家呢。”8 u! s2 l& }4 r( Q# h2 E
“他家没了。”李家纯说:“关校长要是回来,咋的也得先来学校。”他说:“再咋的,这学校也是他创办的啊。”
- ?) }7 G; L( ]0 [7 m1 T8 V 太阳快下山了,学生们也放学都走了。我想急着赶回安东,李家纯说啥也不让我走。我说我回安东还有事,他说这都黑天了,有啥事也得等明个儿天亮了再说啊。就这会儿,蹦绷哒哒的跑进来个虎头虎脑的小小子。那孩子把书包望炕上一扔,瞪着呼闪呼闪的大眼,盯盯瞅着我。看着怪遭人稀罕的。我问李家纯:“这是你的学生?”
: ~/ m: L. E+ Z; N “我儿子。”李家纯对孩子说:“叫马先生。”
b( a" [+ m# h 孩子一笑,扭身跑了。 V F- ]7 G& `2 L- X w
我说:“这小子,都长这么大了。上回我去你家,他还吃奶呢。”8 p. e4 z0 H3 T) `: r/ q0 m0 w' g
“5岁了,淘得没边儿。”李家纯说:“我也看不住,就让他跟上课。在眼皮子底下提溜着,也省得惹事儿。”2 w# y1 h' j6 R' p% e
瞅李家纯那架势,是真的要点火做饭,我就问:“这屋还有人住啊?”8 K5 \* H- B* D9 Z
李家纯点着火说:“我和儿子就住这。”% \( Z- V3 [4 g* _3 Q- a) L
我说:“嫂子呢?”; S6 m! X: ~. y" G2 ]$ I2 T
“没了。”李家纯低头不看我。
# g5 [, q/ O j# \/ s/ u “没了?”我还核计,我是没听清吧?就问:“谁没了?”
2 C0 z: z7 N$ l3 v9 m 李家纯说:“你嫂子。”; A8 k# B1 v- \
“怎么会?”
# R( D! m& x, g) z 李家纯说:“日本人走了,带着家属打街里过,孩子哭老婆叫的。有胆大的老百姓就撇石头扔瓦块地打,日本人就开了枪,满街上使机关枪突突,连他们自己的老婆孩子也打倒了一大片。我老婆正在那看热闹,也给打死了。”. [/ P6 J2 ?; R( c+ f; z
“有这事?”# T5 P4 ?3 P& A+ ^$ {
“这年头,啥事没有?”李家纯说:“不说这些了。”5 y3 q. p# T y
屋里静静的,只有灶坑里的火啪啪响……* T5 ?) k2 G% o9 H
吃饭时,我看李家纯的儿子呼噜呼噜地吃挺香,心里一阵难受。核计,这么小就没了娘,跟着就不得劲儿。我给小子夹着菜,问他:“叫什么名字啊?”
9 I) O6 L- \4 z 小子看看我,还是一笑,低头又吃。1 A2 t* A$ t. u3 r2 q8 r9 V8 _+ a7 K
李家纯拍了一下小子说:“这孩子,也不知道说话。”这就跟我说:“大名叫李栋,小名叫小材子。”
3 E, _% Z1 j9 e% L+ V “好啊,栋梁之材,将来准有出息。”我又问李家纯:“以后你咋打算?”; ^$ C! J" { C6 x
李家纯说:“再咋的,我也放不下这学校,我一直记着关校长跟我说的那话。”他说“日本人走后,镇上要接管这学校,还要给派老师。可到现在也没动静,还是我一个人。依我看又是钱儿的事。”8 v/ w2 N$ H# s
“哦。”
+ e2 H+ H H% B+ w9 }* Y “再难,我也得撑着。”李家纯说:“就是官家真接管了这学校,我也是这学校的老人。关校长是做大事的人,也许他正在什么地方忙他的大事情。你又离着远,沈阳那又有家。学校的事,我是不能放弃啊。”
$ Z0 Y" G* Q$ k: b/ T% E 听李家纯的意思,他好像不愿意我和老叔回学校来。这个李家纯啊,是不是怕我和老叔回来抢他的位置啊?哪可真有点小心眼了。其实,我压根就没想再回学校来做事。
0 v% F" p$ R9 V 那天,天上一个星星都没有,我心里沉甸甸的。小材子跟我熟了,楞钻我被窝里,还一劲地问我,沈阳是不是很大?问我,沈阳人是不是都是大胖子?我笑笑,说:“沈阳很大。沈阳的人和这旮儿的人一样,有胖的,又瘦的,也有像我和你爸这样不胖不瘦的。”
% {$ U7 d- ] i1 r “睡吧。”李家纯哏哒着孩子说:“别老缠着马先生了。”- s8 t' I! O7 y/ ?5 \
小材子乖乖躺我怀里不吱声了。
+ a! \$ o, i4 W- o, i; O 第二天,听说我要走了,小材子问我:“你啥时还来?”% c; V# m: u3 I" F9 j5 [/ ~8 ^7 |
我摸着小材子的头笑笑,啥也没说出来。8 I* v. Y9 ?/ Y% T) E( j
李家纯跟我握握手,说:“多多保重。”9 G7 j7 x/ N/ s2 i) D) _. `
我给李家纯留了个沈阳的地址,说:“以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就去沈阳找我。”其实,我也知道,我这话,一点份量都没有。
8 o# `8 g) x9 c- y$ I4 w 我回到安东教堂时,来念洋经的人正在往外走。我在教堂门前向一个洋尼姑打听兰佩锦,她很和善地跟我说:“请等一下,我替你去找。”很快,老婶就来了,她还是那身打扮,手里拎着个小布包。老婶把我领到那个石凳前,她自己先坐下,对我说:“我知道,你一定能见到你叔。所以,我的这个心愿交给你来完成最合适。”
6 l; A3 R) s2 T$ c4 Z 我不明白,就说:“老婶,什么事。你就说吧。”
( p; K9 e2 O5 q: S, U$ m 老婶说:“出事之前,你叔陆续变买了一些厂子的资产,钱都放在我手里。我留下了我该留的。”她把手里的包递给我说:“这些是你叔的,足够他做事用,也够他生活一阵子的。请你把它转交给你叔。”+ Z, D- A4 h$ S) G% h8 K9 A
“这……”我没接老婶的包,心里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临来时,我也想到,老叔可能是来安东老婶这取钱了,可没想到到事会是这样。现在,没经过老叔同意,我就把这钱带回去;咋核计,咋觉着不是那么回事。
1 g |* o' [5 Z 老婶说:“你很为难?”
& T. [) {0 ~8 x6 h% f “不是。”我说:“还是等老叔自己来拿,好点儿。”( l0 V0 d, B$ s, l! I/ c
“你难道不知道你叔的性格?”老婶说:“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来拿这笔钱的。”2 s% m9 |9 [* S' q
我跟老婶说:“那你就依他的意思,自己留着用吧。”6 n: O+ i- s _# `! `2 u' C5 ?
“我说了。该留的,我都留了。”老婶说:“该是他的,我也一定要给他。这也是我的性格。”
* Z h9 y- V9 n9 b5 J+ v 我说“我这样拿回去,老叔会不高兴的。”/ E$ f0 d) t7 }; i
“我太知道你叔了。”老婶说:“还记得我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吗?”1 \( o" X8 F7 e0 W3 A
“哪个故事?”我没想起来。
* ]2 G0 W+ n6 D3 |# f 老婶说:“兄弟两个过日子,弟弟找到了自己的心上人,他们俩的感情很好。哥哥左思右想,觉得应该退出来,让弟弟和自己喜欢的人过日子,他就跟弟弟心平气和地处理了家产,满足了弟弟的心愿。哥哥自己去找他自己的归宿。”
8 w& n: s) z5 N, z) w “哦。”我想起来了,对老婶说:“你在信上给我说的。”
( ~+ X: v7 v% [: q “对。”老婶说:“那个弟弟就是你叔,我就是那哥哥,弟弟找到的心上人就是你。这在我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 k2 s6 T) j# U/ m9 u2 a5 `
老婶的话让我心里热乎乎的,“我就是老叔的心上人。”这话我太爱听了。自打我见到老叔那时起,我就盼着我能是老叔的人。我是了,连老婶都知道我是老叔的人了。我的心给老叔了,我的身子也给老叔了,这几年,我一直看着老叔,我用眼睛看,也用心看。老叔的每一件事,每一个表情,我都死死抓着不放。我绷不住,特别感激地叫了声:“老婶。”; v1 W/ \- _) K; a6 B, y
老婶没在意我叫她。她还是接着说:“……出事时,你叔本可以有机会先走开,躲过那场事端。但他考虑的是你,他急着安排你先走开,也安排我和你赵爷、还有妞妞。他安排你,是让他心爱的人不受到任何牵连,他要让你远离这事端,让你平平安安地生活。而他安排我,是因为我是他哥哥,我可以替他担负起他出事后自己做不了的事情,比如保护他的资金,照顾你赵爷和妞妞的生活。可是,我没做到你叔所期望的。我和你赵爷有了矛盾,这矛盾不是一天两天形成的。我真的没有你叔那种涵养,我越来越苦闷,越来越感到主对我的召唤。我给你赵爷留了一些钱,让他带妞妞生活。这一点,我有些对不起你叔。可我还是咬牙切断一切杂念,来到了这里,开始全身心地侍奉我的主……”
( R$ ~" X- }9 x a9 r3 {6 t 我看着老婶,静静地听她说。5 y' c8 y9 }- h: Z
老婶说:“……我没经历过爱情,但主告诉我爱的伟大。我也从你叔对你的感情中看到了爱的神奇。这钱由你来交给你叔,是天意,也是我对你老叔的一份忏悔。我敢肯定,你叔接到你带给他的这笔钱,只能会更加爱你,而不会责怪你。我和你都爱你叔,我爱他,是把他当弟弟,一个在我有难时,大义帮我的弟弟;而你爱你叔,我就不说了,你自己明白。我们都爱他,就应该救他,现在,他一无所有,正是需要有人搭救他的时候。”8 e& m$ f0 g4 h. Z' [" R. h/ O: S
我渐渐地被老婶说服了,就觉着,我出来找老叔只想着要抱老叔了,要永远的抱着他,咋就没像老婶这样,想到要救老叔呢?那我现在把这钱带回去,不也就是救了老叔吗?这么一想,我跟老婶说:“老婶。我听你的。”
+ c5 Q: o) X5 s3 o( c. \4 S 老婶把包递给我,说:“路上要加小心啊。”7 ^' p$ d" \# y- M9 t
我打开包看,包里是三根金条。
* _. v. g, T; |! ?# e 从安东往回返,我没回沈阳,直接去了抚顺。! _* M3 x+ \4 O* X4 e
去抚顺就得先去找张保生。我吆摸,老叔要去抚顺,没别的地方去,也只有去找张保生。# u/ {( G# a5 w. I* P
我拎着二斤点心到了张保生家。一进门,见张保生正蹲在外屋地那烧火做饭,我叫了声“张叔”,说:“没上班啊?”
+ c8 Q6 o" ~ q \* p/ m' i$ R/ _ “来啦。”张叔站起身来说:“都他妈的散伙了,还上个屁班。”" k9 [3 e8 J2 G
“咋自个儿做饭了?”我说:“张婶呢?”
+ K" }, h( F% d1 y6 V/ x' T “病了。”张叔说着把我让进里屋。7 |- p4 p6 ` ]! \
里屋还是那么乱,也有股腥味。张婶躺在炕上看看我,说:“大侄子来了。”# v6 w3 ^- [1 d; P+ ^/ Z& A
我把点心递给张叔,说:“张婶,早就该来看你。你这是咋的了?”
! J8 Z# o# l4 k. f0 N/ S5 q7 i) V& G 张婶把脸扭向一边,说:“咳,别提了。”% |9 u2 W% ~. Z% ~7 I9 p
我问张叔:“找大夫没?”/ W3 h- u7 d9 ~0 P/ j" R
张叔把我拉到外屋,拽了个小板凳让我坐下;他也坐在灶堂前,跟我说:“大夫说,就得养。”
' m- z7 m I2 i; o 我问:“啥病啊?”
! {) S# v9 y \+ c' B “哪来的病。”张叔说:“让人给……”
0 n& _: |7 |- _, U7 H3 s “……”我蒙住了,不知该不该问。: R' G. L: }* z/ g
“报应啊,我上别的女人。自己的女人让别人给……”张叔不看我,像似在跟自个儿说。他说:“苏联兵,四个人轮着上。也不避个人,就他妈的在大马路上;还当着我的面,使枪逼着我。我呀,可算是知道啥是丢死人了。一个人上,三个人端枪把着;完事,再换另一个。她跟我都扯不那事了,哪经得起……。我去找他们当官的,那当官的还挺讲理,开着车把我拉到兵营,让我挨个认。我认出来了。那些个大鼻子兵,跟大洋马似的,家伙都有一尺长,咱中国女人哪能抗得住啊?大流血啊。就说那几个苏联兵给关起来了。可咱这人不废了吗?我肏他个血妈的……”
3 P& E% p4 y, `: j6 r “这也太不像话了。”我听得心里直哆唆。, X" t4 ` m* y8 D/ b
张叔掀锅看看。他问我:“你爷还好吧?我这小半年了,也没倒空去看看他。”# r6 ?: H8 C3 [" U/ W6 i9 B
我说:“他死了。”! R* A* }( f0 `: k: X& ?7 a1 I0 W% Y8 H
“死了?”张叔说:“啥时的事?咋不告我一声。”
4 x& @$ |$ ^6 P5 J1 }9 a 我就把赵爷的事跟张叔说了说。也跟他说妞妞找着她亲爹了。张叔听了,一直没说话。过了老半天,张叔问我:“来抚顺有事啊?”3 W. j# N. Z3 `1 F: k, u
我说:“我来找我老叔。”+ h" P+ D1 T9 U$ }+ z) k
张叔看看我说:“你叔出来了?”6 M6 D. o4 \ j7 p8 D! c' I
得,还是没戏。我这就又把老叔的事跟张叔说了说。张叔听了,还是没说啥。就知道一声接一声地叹气。
. N) Q6 X( v* `: k 我没在张保生那多待,趁天还没黑,坐最后一趟车回了沈阳。临走,我给张婶留了点钱,让她好好养病。
( t" ^1 `6 j: ~. \. f 自打从安东回来,我这心里就是火烧火燎地闹腾,干啥也干不下去,总想逮谁戗搭谁。换以前,再不顺气,话到嘴边也留半句。这回,我咋说啥也板不住了呢?还竟说那些血呲呼拉的埋汰话。二倔子说我憋的。
; M/ C! I6 Z! s 川子舅骂二倔子,说:“少放屁。”) a, r3 H; p/ Y4 _7 j* p
“那脑门子上的闷头,不是憋的?”二倔子就笑,回头见川子舅进屋了,他在背后说:“人都说姑爷子进了门,小鸡子掉了魂儿。没见这老丈眼子也跟着一块儿掉魂儿的。”
4 h/ _ G4 z$ F+ ?; u 二倔子说得也是,这些日子川子舅是老瞅着我眼神行事。我这脸上不放晴,他就跟着毛毛愣愣的。可我这心里的火,大了去了,不光是脑门子上的闷头,后脖梗子上的闷头、屁股蛋子上的火疥子,他们还没看见呢。你说我这脸能放晴吗?
& M& X- F6 l" L! ^2 i. E) d, X 昨儿下晚黑,我咳嗽了大半夜,吓得川子舅也没敢用我鸡鸡。
4 u( {9 u4 [& I/ w( [快一个月了,我这咳嗽劲还没咋见好。老叔也还是没信儿。我核计,沈阳没老叔的信儿,安东、抚顺他都没去,再就是林甸。林甸那里也没谁了,他也不能回林甸啊。这人啊,能去哪呢?他为啥连个招呼也不打就走呢?
/ _$ R0 e* v( f M6 S 阴历八月初八,孩子满月。川子舅在北市场的顺发园办了两大桌子席。依我的意思,办啥办,把凤香从师傅家接回来就行了。川子舅不干,他说:“咱这也不是私孩子。光明正大的,咋不办?”这就呼号地又闹了大半天。
! V: {5 V, Q3 S) ^ 从顺发园回来,天头都快黑了,孩子有点闹。凤香让我赶紧给孩子整点水,说孩子打屁股了,得洗洗。我这就紧着忙和给孩子洗屁股。这边给孩子洗完了,我顺手把扔一边尿褯子捡盆里,想就手去井沿洗洗。我这刚出门,就听院子里秃子他妈叫我,说:“呦,大侄儿女婿,你家回来人了?大人孩子都好啊?”
) Q0 [$ J1 u7 z+ P4 n% S# I 我懒得听她那贱劲儿,顺口说了声“好”。
6 F! ^* v1 c% T% l# R 秃子妈说:“才刚有个朝鲜人来给你媳妇儿做满月。”7 H# J& J4 {7 U# o v% m
“朝鲜人?”我蒙住了。
* T! z1 S$ x3 h" `1 k “说姓朴。”秃子妈说:“瞅你家没人,那人就把鸡蛋扔咱家了。你说,你家的事儿,我能看着不管吗?我这就给你送过去。你丈人回来没?”
6 T# u( F4 e# a `* j7 c “回来了。” A: j6 h) B3 A& s) a0 G6 p
听秃子妈那话,我知道了准保朴成浩,就是妞妞他亲爹来了。我跟秃子妈说:“一会儿我取去吧。”
5 J3 u% e, d7 c) X “正好。”秃子妈说:“我也想顺脚看看孩子呢。”
. i) m. A) u8 Z. M7 T/ r 我说:“那让你费心了。”说心里话,我看着小秃子挺遭人喜欢的。这个秃子妈,说话咋这样呢?听着叫人身上起鸡皮疙瘩。有一回,我跟凤香说:“秃子妈说话咋那麻人呢。”
: ?& f, d/ P2 g0 [8 x/ @5 I 凤香翻楞了我一眼,损损搭搭地冲我叫,说:“咋的,惦记上了?”
. |9 ?; t- }; D* b L3 u 我说凤香:“瞎说啥呢?”
( _" u1 E: A; F$ M% |7 H2 h" v “她就那样。寡妇失业的,再拖个孩子,想多个好人缘呗。”凤香说:“那人心眼儿还挺好使。”, ?0 W" X& A4 {; J# r$ c: j# e
我倒了脏水,压上新水,蹲那洗褯子。我这正闷头洗着,就觉着一个人抽冷子站在我跟前儿。我抬头看,天啊,是老叔。我愣愣地看着老叔,心说,这不是梦吧?老叔穿着长衫,戴着礼帽,大腮帮子刮得黢青,眼睛也笑着,卷卷的头发梳得崭亮。老叔胖了,高高大大地跟以前一样魁实。他哈着腰抿嘴笑着,大脸差不多挨着我的脸,问:“孩子好吗?” D6 I) Y: f7 l
我这心里头啊,真就不成个儿了,酸甜苦辣咸地不知是啥滋味。我都没顾得擦擦手,“呼”地站起来,猛地抱住老叔,脸埋在老叔的身上,说:“叔,你上哪了?咋才回来啊?”我抬头看着老叔,这眼泪就断了线儿地往下掉。. B* y$ {7 [5 j* l
“看你,哭啥?”老叔伸出他的大手爪子,给我擦着眼泪,和风细雨地说:“这不是来了吗?”
" O, t: J' ?! V, i- x, @ “我找你都找到安东了,你知道不?”我在老叔叔身上拧哒着。4 w( K) v9 b" k1 R; u6 A: @8 g
“呦呦呦。”老叔说:“都当爹的人了,让人家看见,多笑话。”
1 {. L# g: a+ D$ v- U0 W& t “一个月没见人影儿了,上哪去也不说一声。”我推开老叔,端起盆子,头也不回地就往家走。
3 A4 |! d, x$ A- X: B “你看你。你看你。”老叔叨叨着,在后面跟着我。说:“嘴撅得能栓头毛驴子了。”
, G. `3 R! [: Y% ]: { 一进屋,见秃子妈正抱着孩子,凑川子舅眼前说:“……谁说不像你?”她拉川子舅往镜子那去,说:“你照镜子好好瞅瞅,这孩子,这眉眼儿,这大嘴唇子,跟你真是一点儿不差。就差着没长胡子。”# t" o) v4 J0 @3 c
“瞎扯啥呢?”川子舅一扭身,看见了老叔,他一拍大腿,说:“我的老天爷,你可是回来了。”他迎上前,拉着老叔坐下。
/ ?& c$ b' t, f) | ?/ f8 K( R* [! P 秃子妈见我领着老叔进来了,说:“呦,妈呀。这是来客(qie)了。我得赶紧回去了。”这就把孩子送凤香怀里,走了。+ M1 k7 S! l' O" M, t% h5 A; O- N
“谢谢你了。”凤香在秃子妈身后说:“有空来啊。”
% q# H; x; G1 F- S3 M5 S 川子舅给老叔扔了根儿烟,点上,说:“你再不回来,全子这小子可真要魔症了。你没瞅他跟我那通子耍拉啊,死活地冲我要人。”
. ^* v( M" E6 P) G: m 老叔笑笑说:“我来看看孩子。”* h3 ~; z; n8 O1 \% p& A$ [
“来来来,看看我这大外孙子。”川子舅说:“你呀。也没个准地方找你,我刚给小崽子办了满月。”
7 J3 D# I7 P" {! O. f 老叔走到凤香跟前,看凤香怀里的孩子,说:“我算计着,今天是满月,就来了。”# i6 K% x( w2 c/ ]7 m2 ?
川子舅也瞅着孩子,说:“哎,小子,这是你爷爷。叫啊,叫啊。”这就拱到孩子身上,张开毛扎扎的大嘴去琢孩子的小鸡鸡,把孩子整得“哇哇”哭
. h B1 r; x$ |# Y3 j, _ 凤香推开川子舅,说:“你瞅我爹啊,满脸胡茬子能扎死个人,孩子那嫩胳膊嫩腿儿的,能戗得住吗?”0 y, b$ }8 w- B; S' M$ e
“来,我抱抱,还挺胖的呢。”老叔抱过孩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麒麟送子的银项链,说:“这是我给孩子的。”
7 d) h8 c" s9 `: A, C7 }- c5 V" z “好啊,我孙儿有长命锁了。”川子舅对凤香说:“凤香啊,这是德全的叔,是你叔公公哩。哈哈哈。”
6 H% W( @* f- g/ a 凤香叫了声“叔”,说:“德全总唸叨你老。正赶我做月子,也没见着你老。这回总算见着了。”就把孩子接了过来。说:“来,我抱吧,看拉你老身上。”
p+ @+ r% d; c- U) G2 t& |; l “拉他一身,那是该着。哈哈哈。”川子舅叫我。说:“德全啊,赶紧整酒。我跟你叔喝口。”# O m- j% ]" C) r
我坐炕沿那没动。" ~' z6 |- E3 q- g% ?" {
“你看这孩子,说你魔症,你还真要成仙儿了咋的?”川子舅跟老叔说:“你不回来,他往死里闹腾我。这你回来了,他倒成哑巴了。没整?”8 I7 G H( L) {$ N
老叔拉川子舅坐下,说:“我刚吃了饭来的。”% j- r6 S6 a- `. o) ~0 F
“啧,你可别外道啊。”川子舅问:“真吃了?”1 L+ X- l$ n2 I0 l p6 c3 E) k& Y
“真吃了。”老叔岔开川子舅的话茬儿,说“孩子叫个啥名啊?”
, K4 |3 Q( \6 I+ o* e& c! q2 ]" S( c 凤香说:“小名,我爹给起的,叫栓子。大名,他爹给起的,叫马寻。”
0 T3 O$ M; C7 b! B& ~ 老叔说:“好好。好啊。”
7 s& T- d2 \3 c: j 趁老叔和凤香说着话,川子舅过来,拉我到外屋。他搥了我一杵子,说:“这又是跟谁耍达呢?我可告诉你,你这么犯驴,你叔要是再走了,你可别跟我闹。”" I/ X$ m& @: l& F }/ H
“我知道啊。”我跟川子舅一拧哒,心里翻腾得不知咋得好。
j( v; w$ f( U- m1 l “老哥。亲家。”川子舅冲老叔叫着进了屋,他说:“你瞅我,都不知道叫你啥好了。当姥爷了,贱得。嘿嘿嘿。”4 f/ p8 Y8 n' N8 b( O2 c* \; a
我也跟着进了屋。' [ `8 b# M/ u& N' \
“我也打心眼里高兴啊。”老叔说:“早就该过来,一直没倒空儿。”
# S3 I9 `, T9 b6 [8 N& K 川子舅问老叔:“这一个来月,你忙啥呢?”
7 M6 Q' j4 E' X+ m “一个朋友给我找个事儿,在城里一家金店当差。”老叔说:“巧了,要不是在金店,我还真赊不来这个长命锁呢。”
% I( s) u# [2 ^. S9 V “天意啊。”川子舅说:“你不回家来,德全还要去林甸找你呢。安东、抚顺,能找的地场都找遍了。”
6 }4 Z Q! c1 ~% B7 W2 Z “怪我。怪我。”老叔看看我,说:“我走,也没说一声。”( K0 I' a1 l8 { z. \
我一扭脸,不让他们看见我在淌眼泪。" w6 e8 [3 a9 a. @: }2 ~% w
“过去的事,不提了。”川子舅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就叫我沏点茶。
9 U( {5 D3 {4 w' L5 I 我还是没动弹。
0 R) z1 m# `" P8 D- h. J2 x# a 凤香过来把孩子往我怀里塞,说:“我去吧。”跟着,就狠拧了我一把。
; j' g6 Y' l1 d 老叔拦住凤香说:“天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e1 o* k5 ?5 L2 \! \. K {
“咋的?”川子舅一愣,说:“这都到家了,还上哪?”! s7 c3 F" E3 t6 b% T: S
我激灵一下站了起来,盯盯地看着老叔。( R' C, x" \/ o5 p$ d- [
老叔笑笑,说:“我在大北关那租了个小房,挺好的。”这就站起来往门外走。& y. c. `8 M3 D
“你看你,咋说走就走呢?”川子舅使劲拉了我一把,意思是让我把老叔拦住。
7 s* Y. u0 x5 ^ 凤香也紧着说:“天都黑了,住下吧。有地场啊。”1 g! O- ]* A% p% ~ X
“走就走。”我气得一甩达,也不知咋就冒出这么句话。
; Q9 Z$ N4 P) h “走了。”老叔笑笑,说:“都别送了。”
, ]2 ^4 f3 Q Y 等川子舅送老叔真出了家门,我疯了似的喊着“老叔”,就追了出去。我跑到老叔眼前,冲他叫:“你咋还真走啊?”1 J8 k& E8 H& H O; a3 S h% r& G. V
“德全找你都找疯了。”川子舅也说:“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你咋还这不经劝呢?”
5 t! c$ y2 i/ x5 [. h# ~' { 老叔笑笑说,“改天我再来。”说着,他拍拍我的肩膀头,说:“起风了。回去吧。”
1 R8 v& n: h9 c' K 我拉着老叔的手,苦苦地说:“老叔,咱不走,行不?!”$ }% F4 x% e5 \ R2 L+ a
“孩子这么求你,你真就一点不开面儿啊?”川子舅一倔哒,说:“要不,我走。”
1 r9 E- ?- u# O* N) \& X* { 老叔看了川子舅一眼,说:“说啥呢?” s W) o; Q0 X: @
川子舅瞪着老叔,说:“你说,你让我咋说?”; k( A7 W3 } C P6 v* [: A9 T1 Y% e$ {
老叔还是笑,他说:“你们是一家人家,你往哪走?”, z- V" G8 Q! u+ B8 o% b
我呼啦想起来,去安东见老婶的事,急着跟老叔说:“老婶还有东西让我给你呢,我也……。”
; o4 x7 T1 C9 n8 u7 u “好了。”老叔挡住我的话,说:“哪天我再来。再来。”说着,就头也不回地上了大道。0 C6 B' q S& R- x) d2 C. ~8 ]
我气得心直突突。我气老叔咋这样儿呢?他咋就非得要走呢?我也气川子舅,他咋说那话呢?什么叫“要不,你就走。”啊?他说那话,老叔能留下吗?
! x* X. B0 S+ V, X$ @. W 看着老叔一点点走没了影儿,我疯了似的跟川子舅叫:“你说‘你走。’干啥呀?”; h. P/ O3 C2 g* ?' j
“你少他妈的跟我来劲啊。”川子舅说:“打一进屋,你就拉拉个大驴脸,还怨着人家走啊?我也不是没留他,腿长在他身上,你跟我犯哪门子的混?”
* F' ?* n7 l7 N 也是的,你说我咋的了?光顾着制气了,这嘴笨得跟老太太裤腰似的。打老叔进屋,也没跟老叔好好说句话。换谁,谁也得犯核计。可我心里头压根儿就是要叫老叔留下的,我还核计,先不理他,跟他耍点小性儿,他就会心疼我,哄哄我,就会乐不得儿地留下呢。等下晚儿钻被窝,我再好好掰扯他。这咋说走就走啊?我这肚子里有一大堆的话要跟老叔说呢,这一句也没说上。从安东带回来的钱,我连川子舅都没告诉,也没跟凤香说,就等着找到老叔,直接给他呢。现在他来了,我倒把这是忘干净了。川子舅说得也对,这不都怪我自个儿吗?我气得一屁股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不知心里的憋屈劲儿冲谁说。 B7 e8 m4 ^% ^; Z$ b
“你看你,咋还坐那旮了?”川子舅说:“咋的?你坐这,就能把人坐回来了?回家!”
! j; h5 G. N. V c) {5 ]0 e “你回吧。”我狠抽了下鼻子,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下来了。" J4 o0 r3 X# u$ K1 F( _. G7 x
“哭。哭。你自个儿在这哭吧。没人稀得看你那熊肏的架儿。”川子舅狠狠地说着,转身走了。
4 |0 I! ?) T+ w 我核计再这么坐下去也没劲,给个台阶就下吧。这就耷拉着脑袋跟着川子舅回了家。
0 e' A: j6 G" q# Z2 g1 O一大早,刮起了大风。那天那风,天昏地暗地噢噢叫,刮得人睁不开眼,来沈阳两、三年了,还没碰上过那样的大风。吃了饭,我和川子舅去了车行。临走,我把老婶交给我的包带在了身上。) v) p5 a; l w7 G+ h
一个多月了,车行里一直没留车。下晚,车豁子们交了车钱,都自个儿把车拉回家。这一整,早晨也不用忙着放车了,光张罗着等上门修车的零活就行。快九点了,二倔子还没来。川子舅就骂。说这些天二倔子跟没头篬蝇似的,不安点儿来,也不知他瞎忙啥呢。川子舅说:“不行,我他妈还叫他拉车去。”+ k0 N' b- G, F
川子舅这话我也没往心里去,我正核计着要去城里找老叔,好把东西交给他呢。昨天,老叔说他在城里金店做事,城里四平街上的金店就有数的那么几家,我核计好找。可二倔子没来,再咋的,也不能扔川子舅一个人在车行啊,铁头又不顶楞。我这就闷着头干活。
) x# @' D# m: o* [; s 过了中午,二倔子来了。他嘻嘻笑着,紧着跟川子舅说小话。川子舅绷着脸跟二倔子叫,说:“这可不是一回两回了,再这的,你还拉你的车去吧。”二倔子赶紧说:“没下回了。没下回了。”3 X# h% q( U! O. z9 ^: y5 D
过了一会儿,看都几个人稳当了。我搋空跟川子舅说:“我要去趟城里。”
% L) `+ s8 J( b' N5 V, _$ |, @ 二倔子说:“这大风,还上城里?”
2 R) e* V+ E( n* p" A' ?- M' C3 [4 _ 我也没搭那茬儿。3 T) A1 Y& {, W$ t9 ~ k
川子舅也不看我,他核计了核计,闷声闷气地说:“身上有钱没?”; a9 f& E0 M6 A# q
我说:“有。”
% `; I5 b8 A* L7 f7 \ 他说:“早点回家。”8 a! e9 K W- s
我答应着,换了身衣服,带上东西,出了门。
4 J8 _. j/ y; D' [+ K, Y* V 从车行到城里,快走,用不了一个点吧。还挺顺,打听头一家金店,就找到了老叔。我一看老叔那打扮,咋跟警察似的,还别着枪。1 {7 e' G6 Q4 @' d, }
见我来了,老叔说:“你咋找这来了?我这正当班呢”$ J3 l R9 p1 t( p# j( c. _
我不吱声,就那么站老叔跟前,盯盯瞅着他。* i; a2 c1 I w) Y
“你等会。”老叔说着又跑回了大堂里。5 Y# P1 o. }0 d% `5 c! W
我站在店门口,背对着金店,看四平街上花花绿绿的人。
$ N, N0 X4 E* D 不大功夫,老叔换了身衣服,礼帽长杉地来到我面前,跟我说:“走吧?”
* B9 `: I2 l: W! H1 T 我说:“上哪?”1 c' k$ M! R4 S5 h4 I9 B$ j U( t: Z
“我还问你呢。”老叔笑了,说:“你要上哪啊?”
* E% y1 _+ w* r “回家。”3 h& U+ L, G& y& @! j3 l
“回家?”老叔问:“回哪个家?”
( [, d! h R# w* T2 a$ C% `, n, v 我狠瞪着老叔,说:“你还有哪个家?”! H6 O% _& C& \: W9 A9 t
老叔说:“我有自己的家啊。”
/ Y; Z5 J6 S N& { 我鼻子都气歪了,说:“那我跟你上你家。”
' |- A$ W+ C3 [" | {% B" k7 z# } 老叔说:“你来我这,跟家里说了吗?”
9 e/ F1 s+ t2 c# Q. _' j4 W 我还瞪老叔,说:“你不让我去?”
# i" V% Q6 d" n8 l4 s0 ?' c/ v% D. q 老叔摇着头说:“你这孩子啊……” L' P1 m4 X6 J* _8 r6 x% i2 y
“我才不是孩子呢。”我撅着嘴不看老叔。
! E: r3 [- S. R$ t. z “好好,活祖宗。”老叔说:“去我那看看,你也就放心了。”说着,他又让我等一会儿,就要往旁边的胡同里钻。
( k6 ~1 a1 r$ E( V 我一把拽住老叔说:“你别想跑。”5 j3 q" S5 p s
“臭小子,我跑什么啊?”老叔还是笑着说:“我去取自行车。”7 K7 k O' L+ w# g" X
我不信,紧跟着老叔进了胡同。- U: C/ e1 B4 I, l
老叔是取自行车,他推着自行车站我面前说:“上车吧。”3 y3 H: j+ D( Y; c+ k1 P1 P; v
我不管。我一屁股坐在自行车的后架子上。9 W' G, h8 Q/ l6 \7 @
“坐稳当了。”老叔说着,骑上了自行车。
& h( V. S$ ^9 x8 L! t. `* F# @ 我坐在老叔后面,“呼”地双手抱住了他的腰。
4 O( h- u& `8 T! w4 X+ C 骑车是比走得快,转眼功夫出了大北门。老叔驮着我又往北骑了一会儿,在一个小胡同里停住了。老叔说“到了。”这就让我下车,领我走进一个大杂院。一个正在院子里晾衣服的小脚老太太冲老叔说:“呦,大兄弟,今个儿可是回来得早。”+ v; A6 u% i1 ~" s4 a. y$ v
“呵呵,侄小子来了。”老叔对我说:“快叫大娘。”/ E. e2 g) u8 P! b
我冲老太太叫了声“大娘。”
" j9 D( }6 C) d' ^ “呦。你这个侄儿还怪俊的哩。啧啧……”老太太端祥着我说:“你说说,俺还寻思是泽霖呢。吓俺一哆唆。俺那娘哎,这个孩儿长得跟泽霖可是丁点儿不差哩。”) d/ T2 [" R; f& T. t7 u; w |
我脑袋忽悠一下。泽霖?赵泽霖。赵教官。老叔的……。这老太太咋认识赵教官?+ U% ]3 O `: C; E4 S/ z
“可不。”老叔说:“大嫂,一会儿给我点开水啊,我那没生火。”
9 x/ f+ I! c. Q1 j+ [ “中。你爷俩先上屋吧。俺这就给你送过去。”5 j+ c* Q. C8 v& \/ Z
老叔放好自行车,领我进了正房紧靠东的那间屋。这间屋好像是新开的门,进屋左手边有一扇门,门前放着洗脸盆架,还有一把椅子。一看这门,就是一直没用。屋里摆设挺简单,顺北墙有一铺炕,炕上光溜的,就一个行李。挨椅子那有张桌子,桌子上有几个饭碗和茶杯。) b; Y, j, z; F
“看看吧,这就是我的窝。”
" B# u- c6 P7 E4 j: n 我坐椅子上没吭声。
* m" p1 q8 f) g 老叔脱掉长杉,凑我脸前说:“还生气呢?”
$ z6 D& |: X8 y; h/ B9 J2 T" ? 我抓住老叔的肩膀子,吭呲就是一口。咬得老叔“嗷”地一声跳了起来,说:“我天爷呀,这咋还学会咬人了?”接着,就故意嘶嘶哈哈地揉着肩膀子,说:“咬死了。咬死了。”$ Z2 l% O5 h( z* H
我冲老叔叫:“我都有心吃了你。”3 H4 H0 h/ ~1 K( m
我这正叫着,那个大娘抱着暖瓶,端着茶壶推门进来。她边张罗着沏茶,边说:“呦,俺那娘,你这爷俩怎么还死呀活的啊?”; |; {. ]! Q/ c- c
“嘿嘿。”老叔接过大娘手里的暖瓶,说:“我来吧。”他跟大娘说:“这小子,愣说我骑车驮他,墩着他屁股了。这不,跟我耍赖呢。嘿嘿。嘿嘿。”4 m$ `1 w$ l$ Y" n* E! i
“多大了?”大娘问我:“娶媳妇儿没呢?”" u. |* f% _" O8 |/ |3 n; I
我赶紧站起来,笑着跟大娘说:“小孩刚满月。”
, x& ]( \. v8 o+ u. @ p9 g9 }- e2 | “孩子都满月了?!”大娘跟老叔说:“大兄弟,你这个侄儿齐好啊。是文文静静、稳稳当当啊,模样儿也俊,还真是个福相。你说说,和那当年的泽霖可是一模一样哩。一进院子,俺一眼就喜欢上了。咳,该着俺没福呢,要不把俺那闺女说给他,多么地好啊。”) o. N4 i: X. g1 Z. m8 U
“啥福啊。”老叔笑着说:“这都当爹了,还耍赖呢。”
3 o: U$ c; J* G3 D4 Z5 B, R “耍赖?那是你的福份。没见着三天两头就给你惹事生非的,不气煞你?”大娘拍拍前大襟,说:“中勒。你爷俩拉呱吧。俺待回去做饭了。”8 x4 N7 O" J9 Q
老叔说:“你慢走。”
! N4 m0 p" G1 K H% V1 Q “俺还得快煞地哩。”大娘说:“大兄弟。依俺,你就别生火了。丁煞儿你哥哥也回来了,你跟你侄儿,就过来跟你哥哥嘎伙着吃吧。”$ e7 M% G& F5 b7 h
老叔客套地说:“再说再说。”
3 b; ^' }% y9 Q# b6 d( b+ _ “还说甚么啊?”大娘说:“听俺的。”/ I2 z" t* m- i5 j2 }3 ~% K
大娘一走,我关上门,拽住老叔问:“她咋知道赵教官呢?”
1 M" d! x1 X. X; Z: q 老叔逗我,说:“好了?不咬人了?”
; k3 M3 l5 |+ N' @6 b; Z “你说不说?你说不说?”我抓住老叔就胳肢他。
! _0 z) ^$ b* ]; x' W 老叔把我按大椅子上,坐下。他自个儿也从桌子底下捞出了板凳,坐我跟前。说:“你不问,我也得跟你说。这里就是二十年前赵教官住的地方。”老叔指着我身后的门,说:“原先,这个门是通的,那边是客厅。每次我来,就和赵教官住这屋。”
& R$ u H" M7 V7 T# F3 {$ y “那你这是……?”1 z8 b2 m8 V. a! G1 m' y1 Q6 N% ?0 H
“赵教官死后,现在的房东把这房子买下了,间壁成小间,吃房租。”
. k U3 y* Y% a% l6 b/ m$ L/ E$ c2 ^ “我不听这个。”我打断老叔的话,问:“你咋想起上这来了?”' K3 O9 N9 I. B0 v" K
老叔说:“从你那出来,我也是闹得慌。没地方去……”
6 s! z+ _- z6 f! J “你傻呀?”我说:“好好的家你不呆,你这不是活气人吗?”0 l l9 b2 _, H7 v: d
“全子,你听老叔说。”老叔给我倒了杯茶水,说:“那天从朴成浩家出来,在登瀛泉洗着澡,我啥都想到了。我想你,可你没了……”
3 U/ N( o4 R. S1 a0 c: y “我咋没了?”我说:“头下晚,我还抱着你,你还给我了呢。我咋就没了……?”$ Z' p0 m4 ^ A- n/ U
“你听我把话说完,行不?”老叔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我把身子给你,就是要告诉你,我说话是算数的。我在狱里那二年,你的心意,我一辈子都不能忘。那二年,在里头,我就是靠想着你,才挺过来了。”4 A8 j/ Z4 w0 H- y3 n6 Q' W4 J
我一扭脸,哭了。
( K. S; y' q: u “从你那出来,我没处去。就想到了这儿。这屋,是我感情的窝,我和赵教官就是在这……。”老叔也哭了,他擎着眼泪往下流,说:“你没了,可我忘不了你我那份情。二十年了,我也没指望着能在这住下,我就是想来看看。我也不知我是咋的了,就来了。赶巧儿,正遇到现在这房东是我在东北讲武堂时的同学王瑞山。我把我的事,大概齐跟他说了说。他说啥也没让我走,第二天就把这间房子腾了出来,给我住,还给我找了现在这个差事。” x4 x5 E2 S" q
“说了半天,我还是没明白。”我擦了把眼泪,说:“你到地为啥要来这?”3 I) e4 _" \% u0 }# A/ y
“我说了,我本没打算能在这住下。”老叔说:“可我真就住下了。这叫我心里也挺踏实,我又能睡在这炕上了。”
6 O' ~$ f* U \1 y# C 我戗白着老叔,说:“能睡跟赵教官一起睡过的炕,是不?”
- p' t o$ A3 O4 I' _. L “我想他,那就是想你啊。你还不明白?”老叔盯盯地看着我。
% W9 y2 `) l, J “他是他。我是我。”我也紧盯着老叔,说:“你真想我,干啥要离开我。你真想我,干啥连个招呼不打就走了?我就那么让你不值得……,我就……”我气得说不下去了。
7 r( @3 x9 w5 x" R8 \/ Q “不打招呼,是我的不对。可真跟你打招呼,你能让我走吗?”老叔说:“你说:‘他是他。你是你。’这话不对啊。全子,在我心里,你就是他,他就是你啊。赵教官没了,没了二十年了。我一下子找到了你,我这心里头只有你啊……。我躺在这炕上睡不着,想的就是你……。”
5 `+ V' @9 ^/ y) ~3 T* m0 ` “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我使劲地喊:“想我,你那么狠心的离开我?想我,你睡在他的炕上?”我狠歹歹地说:“我看你是想再抱着他,让他舒坦地跟你叫‘哥’;你是想再跟他老婆生孩子……”
( P/ t. m8 u) k5 m 这一句话把老叔说傻了。他愣愣地坐在那,脸上挂着泪珠,直呵呵地瞅着我。( D+ k3 t: C5 V. k7 M7 }* N
我忽悠一下子缓过劲来,知道这话说重了。那不是我的心里话,赵教官和他老婆都死了二十年了,我说的都是不挨边儿的事。我是气疯了,是想老叔想疯了。我是想拿狠话气气老叔,让他知道我是真的想他,真的跟他好。看老叔那样,我也害怕了。我一下子抱住老叔说:“叔,我说错了。我心里不是那想的,我是想让你跟我回家。我想让你一辈子都抱着我。”
$ E, H D$ b/ H6 K1 Q 老叔还是愣愣的坐那不动。他一点没反应地擎着我抱着他身子晃。
1 T' J0 y0 t' @ V “叔,你别这样啊。要不,你打我吧。狠狠地打……”我抓过老叔的手,往我脸上打。
- [& `' B* J% T& S* W6 b 老叔缩回手,推开我说:“你走吧。就当我们不认识。”
7 K. _, k: K9 h+ W; p S! K& ~ “叔,你这是干啥呀?”我“扑通”跪在老叔跟前,抱住他腰,鼻涕眼泪地在他肚子上拱。我哭着说:“叔啊,我错了还不行吗?我都给你跪下了。叔啊,好叔,这二年我一直等着你,念着你,就等你跟我一起过呢。好叔,你走了,我还咋活啊?叔啊,我求你了,咱回家吧,啊!”
4 d+ T9 X# d. p! I9 {8 W! N “好了,你也别哭了。”老叔把我扶起来,按我坐在椅子上,说:“你知道玉良为啥到现在都没跟我叫声‘爸’吗?”
7 O, \! k, Z Z, g* e, d6 s 我愣愣地看着老叔。说:“玉良没叫你?”' W1 g' }! x) K# P7 A( u9 ]2 e
“玉良说,我根本就不该生他。”老叔说:“你也不小了,自己也有家,有老婆有孩子,有自己的日子。我这也是该着啊,自己做错的,就得自己来承当。”; R0 _2 ]+ I6 U3 ?- i
“老叔。”我急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要是真那样想,我早就离开你了。”
/ F( [6 I$ L9 t4 [. { “可是,有一点我得让你明白。”老叔绷着脸跟我说:“小全子,我姓关的是喜欢男人,可不管是顺的时候还是点儿背的时候,我都没在我喜欢的人以外,再跟别的男人扯。”
7 [: V2 L x3 ~3 p5 d D 天啊,这话让我半天没缓过神儿来。我“呼”地想起来,送赵爷出殡的前一天,外屋门玻璃上老叔的那张脸……
: O R& N( ]8 s7 o. }: o “老叔,我……”我想跟老叔说,我跟川子舅那是……。我想跟老叔说,我没和川子舅亲过嘴。我还想跟老叔说大头他那是……
4 T" _ ]9 `& s: s “啥也别说了。”老叔截住我的话,说:“还是那句话。我到这来,是天意,也正和我心。看来,我来这里真是来对了,我守着我那份情,静静地过我自己的日子,挺好。”
! E) E* s( P" u* p “……”我还说啥,川子舅、大头、凤香……,我说我是看川子舅可怜,我说我是在给川子舅治病,鬼才信。我说我不喜欢凤香,我说都是川子舅和大头他们串拢的,还有师娘;可你不喜欢人家,孩子都生出来了……。咳,我自个儿都没整不明白的事,咋说也说不圆乎。得,啥也别说了。& c% s8 D0 E+ l9 @- I* a p
我看着老叔,掏出老婶交给我的那个包,放桌子上,打开。
2 a7 E/ v& e- ~ “这是……?”老叔看着桌子上的三根金条,愣了。
. U& c; [, x# m0 j+ L3 M) P 我蔫蔫地说:“这是我去安东找你,老婶交给我的。她让我把它交给你。她说,这是她的一个心愿。”, j2 s+ Z) j9 S, ~
“这,这,这……”老叔气得直嗑巴,撰着拳头在屋里转磨磨。他转到我跟前,恨不得、打不得地冲我说:“谁让你去的……?”
. \. q! }) A4 |* F- @ 我冷冷地说:“没谁让我去,是我自找的。”. C+ d; W2 M: e/ ]4 D
“谁让你把它带回来了?”老叔瞪着圆眼跟我叫:“歉手爪子,就你能?”
# M" o* M) \! | “我就歉了。我给你带回来了。咋的吧?”我也激了。心想,好心当了驴肝肺。不图你说个好,你也别骂我呀。: L5 `( l- Y6 B4 |
老叔气得浑身直哆唆,他抬手指着屋门,说:“你走。你走。这东西哪儿拿来的,你给我送哪去。”
+ r7 t& T# W4 G8 [% K# L 我狠白了一眼老叔,说::“东西是你的,是扔是撇?随你便儿。”说完,我一转身,推门出去了。
" j* R- {; m2 x# w: W# K: P 老叔没追我,也没出门送我。我一个人上了大街,边走边打听去三洞桥、去北站的道。我来沈阳,这还是头一回去大北关。6 o( e; [& A- g! u
风还没停,可不像头晌那样天昏地暗的了。天都黑了,我才走到北站,再往前走走,过了桥,拐进胡同也就是安民街,那也就到家了。走到桥那,我没朝胡同那拐。我上桥顶,找块石头坐那,看一辆一辆火车呼啸着打我脸前过。天冷嗖嗖的,我抱着夹,坐那淌眼泪。3 x! e! g/ ]. g y# m, f6 z4 U' Z4 n
不知过了多大功夫,我听有人在叫我,抬头看,是川子舅。 |0 _! v3 @3 u ~' R- T; h
川子舅走到我跟前,“咣”地给我一脚,说:“深更半夜的不回家,等着拿轿抬啊?”$ u) f! N* o7 y
我蔫蔫地跟着川子舅回家去了。! z+ n$ g; I" h
回屋时,川子舅啥也不说,钻炕琴那边的被窝里,就躺下了。
% }* N7 Y9 Y/ _, O! @) h+ k, A 凤香问我:“吃了没?”" S& S, \* V& V% d9 h
我撒了个慌,说:“吃了。”心里光闹腾了,也不知道饿。
6 i, h4 ]* ~5 {- C$ m: ] “看自个儿的叔,咋还不高兴啊?”凤香见我耷拉脑袋不高兴,就说:“想了,再去看。再不,就让叔搬这来住。还直当得黑灯瞎火地在大风里吹着啊。爹急得,出去迎你好几趟了。”这就让我赶紧上炕睡觉。" N* G( h( g5 D" A( A9 i
我这边没心拉肝地刚躺下,孩子叫唤上了。凤香就赶紧奶孩子;等把孩子打兑睡了,她拉灭了灯,挤进我被窝。
' p1 g) o+ t) @* f6 o 凤香一把抓住我鸡鸡,急猴似地咕捣着我鸡鸡,还咬着我耳朵,小声说:“小怨家,一个月没用了。想死了,想死了……。”
$ t6 t1 f+ O& R" L 我是一点精神头也没有啊,鸡鸡一点也硬不起来。凤香急得逮着我,又是大腿、又是屁股地一顿掐。我也不叫疼,就那么挺着。凤香不掐了,她不管是嘴巴子、还是腮帮子,在我脸上一顿乱亲,手也不停地撸着我鸡鸡。我鸡鸡好歹地算是硬了。凤香这就要用。我浑身难受啊,冷得邪虎,有点打哆唆。
6 v% `8 }: p+ e6 ]" r* F! } 凤香还以为我来神儿了,“呼”地骑我身上,“咵呲”就把我鸡鸡整根儿都坐了进去。接着,她“亲娘啊”一声闷叫。就扑到我身上。到这会儿,她激灵了一下,说:“你这身子咋这么烫?”2 ~& L! r2 L+ y* O- e
我脑袋空了,啥也不顾了,一翻身,把凤香压在下面,发疯地捣。几下,就射了。$ L' `# l" h6 E$ R7 _9 l
凤香紧搂着我,不让我下来,也狠歹歹的掐我,像是没尽性。
( m# Z& }1 h* k$ h 我还是从凤香的身子上滑了下来。我冷,浑身是汗地冷,上牙直打下牙地冷……
7 H2 i( J: r$ U& [2 ^ 凤香还核计我是累了,她搂着我,在我胸口窝那抹擦着……
/ ~8 t; U4 S ]) s/ m6 P8 i' T$ d 我眯眯瞪瞪地睡着了。% ^. u4 {. b# `" w
这是哪儿啊?什么声儿啊?什么味儿啊?我脑袋里乱七八糟的。$ H9 Q, M+ [8 b7 [ J4 q0 {, K
有人在叫,撕心扯肺地叫——& b {2 P, G3 L+ P
好象是老叔在叫。老叔刚从那个铁架子上被松了绑,放下来。他揉着被勒疼了的手腕子,衣服裂达着,裤子给撕开了,大枪软软地在胯裆那耷拉着,后腚沟那一滴一滴地滴着血。他瞪着两只圆眼紧喊:“别动他!别动他……!”
8 V+ m+ p8 H$ ^ ?2 C 玉良也在叫。玉良光着身子,被“大”子型绑在铁架子上,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急喊:“不是人!全都不是人……!”
: K3 P; m4 |' j& F 我看见了我爹,他离我那么远,狠摔着手里的茶杯,指着我,跺着脚说:“你呀,就会哭。不告你得挺吗?愧你还是个爷们儿。”7 w9 p6 K, m- y2 O/ K& w) Q
我看见了老婶,她从头到脚一身黑,只露着白净净的脸。老婶静静地问我:“我的心愿,你交给你叔了吗?”
, m1 Q7 X- h: |: G2 Q 有人在笑,不是好声地哈哈大笑——
+ w& a! `1 ]) y9 w2 h& N 那个在我鸡鸡上过电的黑汉子,胸口上插着尖刀。他的鸡把怎么被割掉了?胯裆那血乎乎的。黑汉子张着流着鲜血的大嘴,闭着眼狂笑:“哈哈哈哈哈……”) S: v S9 G! U3 k
川子舅怎么在后门里插了根洋镐把子啊?川子舅趴在那哭着笑,胡子上沾满了鼻涕眼泪……1 b$ \+ p; |% I5 g5 ?, \
那根被割下来的鸡把怎么撰在大头的手里?血淋淋的。大头甩着京戏里黑头似的假胡子,哈哈笑着,走远了……
# C0 S& S1 o9 U' a" T" y5 a* f @1 r 老叔脱掉了身上的裤子衣服,光着身子,迈过躺在地上的那个黑汉子,谁也不瞅,自个儿一个人孤零零地走远了……
/ q8 w/ H5 M; s 我不能动,我被捆着,鸡鸡被吊着。我冲老叔喊:“老叔,别走啊……!老叔,你不要我啦?老叔……”
" W# P9 w/ o6 @, `& e( o8 w, s* _2 ^ 老叔回头戗我一句:“找你老丈人去吧……”
5 i& F* p$ Q& _6 X _. o9 T 我心里一阵发紧,全身开始抽了起来……
% p9 C% h, P% N2 F' w( o3 M. y 我觉着有人在叫我。有人在扎我仁中……。' q/ V0 u/ h ^& |8 H" p" q
疼!疼啊!我“嗯”了一声,睁开眼。我看见那那都是白的,天棚是白的,墙是白的,窗户、门是白的,桌子、椅子是白的,我躺着的床、盖着的被也是白的。我这是在哪?站在我眼前的是谁呀?
( y0 t8 y& C7 V 一个长得很像老婶的女人站我脸前,看着她手里的体温计。她好像在对她自个儿说:“退烧了,36度5。”
. ?7 ?% }# \5 \# V) b. L; N 我想要叫“老婶。”又觉得不对,老婶是一身黑,这女人是一身白。我说:“我这是……?”我说话的声太小,只有我自个儿能听见。
& t/ ^: W3 r% U7 n' o, O: ` 女人没说话,她端着一个白磁盘子,走了。
8 j8 k5 n, D) G6 [ 我左右看。看站我床边的人。8 r: ~7 X# k% w0 |$ J- R
一张我熟悉的大脸晃到我眼前,天啊,是老叔。我这心啊,一下子又是气又是喜又是急,气的是老叔撵我走,他不要我了;喜的是老叔他又来了,他没不要我,他正那么笑么滋儿地看着我;急的是怕老叔他再走。我盯盯地瞅着老叔,不眨眼地用眼睛狠拽着老叔,生怕他再走了,我挺委屈地叫了声“叔”,眼泪就淌了下来。
6 L) Q4 ?9 g# p7 L U) x 老叔抓住我的手,冲我笑笑。也伸出他熊掌似的大爪子给我擦眼泪。# M4 i: ]+ \" _* x$ b
我一扭脸,不看老叔。- h& j# ^, B; G3 x; k3 g
老叔拍着我手,说:“醒了?!”
5 U5 b% G: X7 r+ a+ h. X8 ?- O 我反手握住老叔的手,慢慢地把那手贴我胸口上。我哭不出声,嗓子眼儿像被啥东西堵住了,可眼泪就跟断了线儿似的一个劲往下淌。& I; H$ D3 ~! c) ]) z
“好了好了,知道哭了就是好了。”说话的是师娘,她一屁股坐我床边说:“可是吓死个大活人啊。两天没睁眼,眯瞪瞪地叫了两天的叔。把你丈人叫得都没脸儿搁这呆了。你叔就那么好?比你媳妇儿还金贵?”师娘扭头冲老叔笑笑。她又故意绷着脸跟我说:“你小子啊,凤香在家哭好几场了,也没听你叫她一声。你丈人守了你两宿没阖眼,你也没说睁眼瞅他一下。得,赶紧吃点吧,凤香给你熬的小米粥还热呢。”说着,师娘端过一个大茶缸子,使羹匙舀着缸子里的小米粥,送到我嘴边。
+ m3 n' `2 _( z4 B. U2 l; J2 g0 `! A% J 我看看师娘,摇摇头。再紧盯着老叔。# L/ F7 Y: ?9 J' \& ?
“我来吧。”老叔拿过师娘手里缸子,对我说:“老叔喂。”
# u6 q- s! D: w 我看着老叔,心里的酸劲就甭提了,眼泪又掉了下来。
1 _( a9 ^( P- U$ _" B6 T# J9 p 老叔像哄小孩似的说:“让老叔喂不?”他把羹匙里的粥送我嘴边。
1 j5 `( |1 c# ?2 |5 d 我看着老叔,张开了嘴。! r) J& o: _" F" _
“得。你爷俩在这吧,我也得回去看看了。”师娘说着,就走了。4 q) q2 v2 W. X1 _+ f
一口热粥下肚,心里有了舒坦劲儿。再看老叔,舀一勺粥,吹吹,再伸舌尖舔舔,送我嘴边,说:“还挺甜呢。”; u7 v' Y% a- I1 u' t2 b; C
我张嘴,接老叔送来的粥。老叔也跟着张嘴,像替我使劲儿似的。挺遭笑。
! w4 K7 P9 D: \3 c! J! y “老叔,你真不要我了。”, [; x- @( r, V$ F: k0 c
“吃,再来一口。”老叔不接我的话,还是催我吃。
, S0 C, Z: I9 O2 k; ^# a3 a: k Q “老叔,我说错了,那不是我的心里话。”9 t/ F! L7 Z# w5 {1 C! D( A5 Z3 E
“不多了,咱把它都吃光,不剩饭碗子。”老叔也张着大嘴说:“哎,这口,挺大。”
' {6 e$ z( E8 |2 {; l “老叔,我去安东,是老婶硬让我把东西带给你的。”
" W* v* T1 X# I8 v' f1 f “最后一口了。张大嘴,哎哎。”
- T {! M& O: N, { 我乖乖儿地张开嘴。
- X7 V' u; t. ]9 A “不善,能吃饭了就好。”老叔敲敲空了的茶缸子说:“我跟你说,吃啥药都没有吃饭来得快。”6 G3 O+ v3 W6 m- Z% g, i# C
我一抬身子,坐了起来。说:“老叔。你要我吧,行不?”1 P' ?. I) H/ {
“能坐了。这不好了吗。”老叔高兴起给我后背那垫上枕头,又拿了个手巾给我擦擦脸,说:“早晨,你舅去金店找我,吹胡子瞪眼地跟我急,说你不行了。说他闺女真当了寡妇,他就活吃了我。哦天爷呀,我可不能让他活吃了我,这就赶紧地来了。哈哈。”
! T% N: f2 R) ^, E! @" d9 L “老叔。”我使劲抓着老叔的手不放,就叫他在我跟前坐着。我心想,老叔真不要我了,我也不想活了。可老叔还是挣开我的手,端着茶缸子出去了,他说是去刷茶缸子。7 J6 f4 w# T7 S
闹病时,我是穿着单褂子住的医院;赶出院时,都穿秋衣秋裤了。出院那天正好是中秋节,凤香说要包点粟面素馅大饺子。
' R& \5 D3 @5 w: L: c 我说:“行。”这就忙和着择韭菜。
. K U2 k: i7 t3 {/ d6 s4 K 凤香一边和着面一边跟我说:“你住医院这些天,爹直打蔫儿,也不知咋的了。”4 {/ p, H D6 H
我说:“没准是行里活多,我这一歇就是一个多礼拜。少了人手,累的呗。”
1 `4 h [1 K( g: |% ~ “对了。”凤香说:“前个儿,我把咱爷的被窝褥子都拆了洗洗。咱爷跟你叨咕过,他在褥子里藏着钱的事儿没?”9 i# Z8 [* V/ a" G
“没啊。”- Q D; _/ a- L7 g6 ?
“咱爷的褥子里缝着钱。”. }1 v9 y1 `% T7 w; z$ v
“是吗?”我想起出殡时烧的枕头,就跟凤香说:“呀!咱爷的枕头都烧了,那里不会也藏着钱吧?”" i! U# }( H; Z8 `5 l8 K
“那谁说得准啊。”凤香说:“这老爷子啊,有点钱这藏那掖的。这要是不洗褥子,烂了都没人知道。”: G M5 d. [3 P/ H, e r
我说:“谁说不是呢。”
! W# \ U1 F& z; E. h “钱还不少呢。”凤香说:“等我腾出手来就给你。”
- ^; r# j9 {+ [% t “给我干啥?”我说:“家的钱不都是你管着吗?”& m7 Y8 A; ?; c; ?6 ~" T. d- Y$ x q
“我爹说,那该是你的钱。”凤香说:“我爹让我给你。”+ f$ ^$ L5 ~2 a: o3 t2 g2 p7 H6 W
这话让我听着挺别扭,我说:“爹是拿我当外人啊。”
( x( d- L, X% H4 \, @ “说啥呢?”凤香来气了,她说:“你个没良心的,你这么说我爹?我爹哪点拿你当外人了?你说说,自打你来沈阳,白娶了我不说,置办家业,发送老人,养活孩子,迎来送往……哪一点不是爹操置的?咱不说那些个,就说你放着活不干,满世界地找你叔,白祸害钱儿,我爹说个‘不’字没?”
. ?7 V% d2 M# S$ U: W “你看你这脾气,我也没说啥呀。”我没心思跟凤香斗嘴,就说:“好了好了。看把孩子吵醒了。”! _% H* }% u+ P
“你还想说啥,今个儿你就都说出来。”凤香不依不饶的抹了把泪儿。她使劲揉着面,堵气地说:“我和我爹老驴老马地伺候你,给你养活崽子,给你做着吃,给你做着穿。你住院,咱都得屁颠儿屁颠儿地守着你。你还说拿你当外人?我也看出来了,我爹他是见天地瞅你眼神儿行事,哄着你,溜着你,生怕你掉脸子。你那边一拉拉脸,我爹这边吓得直麻爪,跟个小使唤似的大气都不敢喘,得赶紧捡你爱听的说。你说吧,我爹他咋的你了,用得着你这么难为他。我爹那也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了,你还想让我爹咋的?”
' ^6 w" S& {& c8 ^5 y* H “你看你这是咋说的?”我说:“我就那么一句话,惹出你这一大堆。我哪有那么大能耐,能吓住你爹?我见着你爹,还吓得直哆唆呢,也没听你替我说两句好听的。”
3 y4 u7 u' @; f' m( i. B “还说没吓着?还说没吓着?”凤香气得沾着两手面,就来打我。我就躲。她打不着,气得一扭身,摘下围裙,说:“不做了。”
, }7 U, T" Q/ f" \. b( P' I 这扯不扯,好好得,咋这样了呢?不值当得啊。我就哄凤香。我坐她眼前说:“做吧,你看我把菜都择好了。”我说:“不就是我爷那点钱吗?多大点事儿啊。你说咋的就咋的,还不行吗?要不解气,你再打我两下子,出出气。”
# n+ O) N- b, b- y- x+ u 凤香逮我肩膀子,吭呲就是一口,咬得我直叫唤,还不敢大声叫,怕叫醒孩子。凤香也不看我,她爬上炕,在炕琴里边那个抽屉里拿出一叠钱,说:“给你。”/ ]6 `# d D: z9 V! Z8 D9 T6 u
“你看你。”我笑笑,说:“你把钱给了我,转手,我不是还得给你吗?我知道你和咱爹都是明白人,你俩是不想背着我。”8 R! u6 s6 ^! @ x2 b9 {/ z
凤香一撇嘴,剜了我一眼,说:“这话还不大离。”这就把钱又收了起来。( g: p6 |9 @% K5 x: d2 C
和凤香包着饺子,我就唸叨,说:“哎。我去干娘家,又看见二倔子了。你说他是不是……”" w3 S7 P$ k; `2 o+ V) b8 y
“是啥?”4 _1 a& ^* X( t+ p$ `0 M, b0 t# h" w
“他是不是跟干娘有点那个意思啊?”
! M8 G$ c' }5 c4 S+ z$ f8 u “师娘能看上他?”我说:“真是的。”7 z# d0 U- {) E- J
“我看干娘跟他唠得挺近乎。”凤香说:“见我去。干娘脸都红了。”
) Z( s4 \) A" U9 W4 _0 g6 } “有这事?”我说:“不能吧?这师傅才走了几天啊,师娘就……”
& V0 ?% o% Y! c2 a$ i5 i* m' Z “哪还有准?”凤香说:“要不他总去干啥?” c& {, @% i& L$ n( k% E9 f) l! I
“哪谁知道。”我不愿意说听些事,还想着老叔,就跟凤香说:“天冷了,也不知道老叔换没换上厚衣裳。”
/ {% c" p6 M; P' s, n) ]1 b “又来了,你这心里头就盛着你叔。”凤香说:“咱叔也是的,他要啥没啥,拿啥换?你说,他又不是有家有业拖孩子带崽儿的,偏一个人搁外头呆着。回家一块堆儿过,咋的也好凑和。”9 v$ W% X8 b1 j, U( H9 q3 t
我说:“他不是要脸儿吗。”
7 M+ T0 N; }, |! o; b* p$ a i c “那脸顶吃啊?还是顶喝?”凤香说:“我爹那还有几件闲着的秋衣秋裤。我这就给他找找。瞅叔那身板和爹差不多,能合适。”这就撩下手里的活儿,趴上炕,打开炕琴翻。& t. Q Q/ S; @+ j# \! u
等我这边把饺子包好了,凤香那已经把找出来的厚衣服打了个包放炕一边。7 y6 {: w3 l: l, @. ]! Q
我收拾着面板、面盆啥的,看着炕上的包,说:“找这么多啊。”+ R; o1 A$ e/ J9 a8 J9 z
凤香端着盖帘子上的饺子,说:“先蒸一锅吧,看一会儿塌底子。等爹回来,吃二锅,正好。”她装完了锅进屋看我还坐那盯盯瞅那报,就搥我一下子,说:“傻了?看啥呢?”8 _+ m! D9 N2 }/ q- |, G
我说:“没事儿。”
/ r9 H% o! K7 J6 A% d7 h “得。”凤香说:“我算是看透了,你这心啊,早飞你叔那去了。赶紧得,你痛快儿地送去吧,要不,我看这顿饭你也吃不踏实。”: E; m( Z3 B! Q K
“你真神了。”我高兴地站起来,就去穿外衣。
; b! S$ p0 v* h “就你。”凤香说:“你一撅尾巴,就知道你拉几个驴粪蛋儿。”
- l/ {0 M0 o+ I: l% p2 ?' Q 我穿上外套正要出门,朴成好来了,手里还拎着两包月饼和打糕,说是过节了,来看看川子舅和老叔。我赶紧把朴成浩让进屋,也跟凤香说:“这就是妞妞的亲爹。”6 K& d! P; K/ I7 l
“是吗?”凤香连忙让朴成浩坐下,说:“妞妞跟我可亲了,晚上竟我搂着睡。那闺女长高了吧?正好,我包的大饺子,在这吃吧,我爹说话就进屋。”/ W7 U O3 ]2 [9 Y, k c: ?# @
“先喝点水。”我给朴成浩倒了杯水。说:“你们一家人都好吧?光瞎忙了,也没倒空去看看你们。”% U u n0 {3 `' U9 |+ h
“我来家好几回了,都赶上家没人。”朴成浩见我打扮利整儿的,就问我:“你这是要出门咋的?”9 I, J0 w$ s Y$ P5 k1 [
我客套地说:“没事儿。”
4 \' b6 Z. J& ^9 c7 ^5 o8 \, B, l “这不吗。”凤香嘴快,她抢着说:“天凉了,我寻思让他给咱叔送几件换季的衣裳。”
. X- D; l0 e6 l+ K+ S6 g “关先生住哪啊?”朴成浩站起来,跟我说:“得,我跟你一块儿去吧。”
8 q; |3 ?9 H0 S, p4 v& \ 凤香说:“那你不等我爹了。”
% t; P' Y2 V7 h: s7 O" K 朴成浩说:“这近,我说来就来了。”这就拉着我往外走。0 b, C2 b1 l; l5 S
“等等。”凤香叫住我俩,她把月饼和打糕递给朴成浩,说:“把这给咱叔带着。”9 L5 r3 v5 `2 G! a. g0 \) a; p9 E
朴成浩推脱着,说:“你留着吧,给何先生尝尝。道上我再给关先生买。”0 |# Q+ u6 v# Y6 L7 T% v
“破费那钱干啥?”凤香把月饼和打糕硬塞朴成浩手里。
8 k: K/ @* g% s9 j. W3 w “那我就拿一半,这一半给你们留下。”朴成浩把月饼和打糕留下了一半,放桌子上。
) b3 N, t# H; b" I6 O “看你呀。”凤香说着,“妈呀”一声叫,说:“锅着了。”这就叫我,说:“正好,给咱叔捡点饺子带去。”4 a% C n' U. d
我和朴成浩是坐人力车去的老叔那。进屋,见老叔正坐桌前,就着干豆腐丝儿和一碗炖白菜一个人喝酒。我把饺子搁老叔眼前,把衣服包往炕上一扔,说:“今个儿回来这早?”! R9 k, i' \; W! T! M( ~! ]
老叔没搭理我,他问朴成浩,说:“你俩咋凑一起了?”* i9 S. X5 q+ a. }/ j2 S( V
“我去家里看你,正赶上德全要来你这,就一起跟来了。”朴成浩把手里的月饼、打糕递给老叔,说:“要不,我还真见不着您呢”9 P0 `* B, h: j( a x, T4 {9 _
“花钱干啥?”老叔放下月饼,说:“我再整点啥,一块儿吃吧。”$ F: D Z& y6 ^& `" k$ l
我说:“我去。”" g/ M3 ?0 k/ ^6 y" A; w- Q. @) h
朴成浩抢着说:“我去吧。”
6 T* m# p+ e+ @* p+ O! s 我挡住朴成浩,出了门。等我拎着一包猪头肉,一包花生米,还有一棒子酒回屋时,老叔和朴成浩已经喝上了。我把东西撩在桌子上,脱着外衣说:“也不说等我,就喝上了?”3 i0 k0 U5 D5 c. m, ]$ [
“这大饺子还挺好吃呢。”老叔也不搭我的茬,他咕拥着大腮帮子,对朴成浩说:“你也吃,韭菜、粉条子的,还热呢。”
) M% ]% ?9 ]. X0 J1 x/ N4 z 我看老叔和朴成浩的碗里都满着酒,就又找了个碗,拿过酒瓶子要给我自个儿倒酒。朴成浩抢过我手里的酒瓶子,说:“这酒得我倒。”他给我的碗里倒满酒。* G' K5 n+ G7 o8 |; [" _
朴成浩正宗其事地端起酒碗说:“关先生,德全兄弟,今天过节,我诚心诚意地敬您二位一杯。”
7 a+ @2 ^4 Z9 d- F0 X3 t 呵呵,妞妞跟老叔叫爸爸,跟我叫大哥哥。这个朴成浩啊,还跟我叫兄弟。看朴成浩性头子那么高,我也没拦他,他爱叫啥叫啥吧。这就端起碗喝酒。
: q5 {$ }) E9 \6 b7 b 放下酒碗,老叔说:“妞妞好吧?”& H v/ a3 _( D1 k1 S3 ]
“妞妞上学了。”朴成浩高兴地说:“开学的前一天,我领妞妞去家里,想让你们一家人也高兴高兴。妞妞都准备好了,要给您唱《阿里郎》。可家里锁着门。德全兄弟的孩子满月那天,我又领妞妞来家。又赶上家没人。头一天,妞妞听说我要领她去看望你们一家人,孩子高兴得睡不着觉,缠着我和她妈妈一起跟她唱您爱听的《阿里郎》。孩子说,她想安东的爸爸妈妈,想别钢笔的大哥哥,想梳大辫子的大姐姐,想大胡子大爷,想死去的赵爷爷。孩子什么都没忘……”朴成浩的眼圈红了,他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笑着说:“妞妞还跟我讲抚顺的张叔、张婶,讲张叔家的小疙儿。我听孩子讲这些,心里真高兴。我父亲也告诉孩子,让她不要忘记这些好心的人。”$ F# _8 W$ e O# N4 I6 m4 g
“那孩子知道亲近人,也聪明。”老叔说:“在安东时,那孩子就爱唱。很有点歌舞天赋呢。”
' e' f5 F! N: A, R* B2 Z1 U- z 我给老叔和朴成浩倒上酒,说:“妞妞上学了,太好了。”5 `9 U0 ]. o6 m/ l" F, c, m) f
“我们一家人的幸福,全托您了。”朴成浩说:“我父亲也一直惦记着您,他让我问问你找到事做没,生活有什么难处。关先生,虽说我们见面的机会少,但我和父亲没少打听你和德全兄弟的事。真有用得着我们的,您千万不要客气。”, t+ p+ J3 I8 H% {6 d
老叔说:“我这挺好,前一阵子,朋友帮我找了个事做。眼下,我正张罗着要自己开个买卖。”3 D1 q5 g, r- o' [ S* o1 L
我抢着问老叔:“金店的事儿不做了?”
+ X1 y- P) {9 b 老叔没回我话,他跟朴成浩说:“回去替我谢谢你父亲。”他说:“我到是担心德全。”
$ b! A" V: p+ V) E- C4 v, v2 r 朴成浩问我:“你不是还在车行吗?”
* N, Y9 ~; d5 L' d* x- Y1 t 我说:“是。”: K4 K4 Q4 k! Z# M8 F, i) g
老叔说:“车行的生意很萧条。”
' m9 ^5 z; [6 ^6 {4 K “德全兄弟。”朴成浩说:“我说句心里话,你可别介意……”
9 ^0 B5 o( s3 D( Y, p( o- x “没关系。”我说:“你说吧。”
) D+ ^) W! b3 V+ s+ E0 F “我觉得车行的事不太适合你做。”朴成浩说:“我是说,你还是应该去教书,教书的收入相对还是比较稳定的。”
' F2 {6 U$ N+ `+ a+ {/ K. D0 ? “我到是希望教书。”我说:“可我没有高中毕业证书,谁能要我?除非老叔再开个学校。”我笑笑看看老叔。
4 k7 M F) M( ^+ s" G “现在各大高校都在准备复课开学。‘东大’也要从重庆迁回来了,沈阳现在到处都在办补习班,为高校开课做准备。”朴成浩说:“依我看,你可以先去补习,把高中证书拿先来,以后就好办了。”! C$ j/ o+ `0 _3 w" g
“到也是个办法。”老叔跟我说:“你另外有份收入,日子也能宽余些。”
2 P; V/ B4 x7 E. V9 F) } 我说:“我再核计核计。”
5 S7 J8 W- W" U5 @. K “光顾着高兴了,你爷俩也没说上几句话。”朴成浩看看手表,说:“时间不早了,关先生,我得回去了。”# ?; a* w% ^0 E3 b, A8 b$ m% p7 y
“这也没吃啥呀?”老叔说:“再吃几个饺子。”: B& ~" u# N! s. S: k* }+ l
“我真吃好了。”朴成浩跟我说:“你真想拿高中证书,我想法给你张罗办。”8 |6 ^8 u" B3 U
送走了朴成浩,再回屋。我拿着怪态,指着老叔说:“还撵我不?还撵我不?”( X- R8 _, \3 s1 u
老叔还拿着架儿,绷着。可到了还是没绷住,坐那“扑呲”乐了。; d2 ]$ ]: ] \( ]* V% L# R
我就势儿骑老叔大腿上,搂着他大脖子,逮着他的大脸呱叽呱叽一顿亲。
0 `+ j' Z- e2 J$ @2 W, s, E “哎呦哎呦。”老叔推着我,说:“臭嘴。”9 k: T+ x5 I7 q
“再说?再说?”我一口亲在老叔的嘴上,死死地不放。8 x2 g3 {5 i6 `2 b
老叔没动,擎着我亲。但他没使劲,他没亲我。他没像以前似的把舌头伸我嘴里绞和,也没张嘴让我琢他的舌头。也许是我亲得太死了,老叔用力推开我,大喘了口气,说:“臭小子,想憋死我呀?”
& V3 `) [; w9 T# S4 G 我看着老叔,撒娇地说:“那你还撵我不?”
4 W! o+ K, T; U) t! ] “压死了。都多大了。”老叔推我坐椅子上,问我:“说,干啥来了?” B# o: g( d) z3 |
“来吃了你!”我指指炕上的衣服包说:“凤香给你找了几件换季的衣裳。”' k9 S: ]' _+ z
“臭小子,还有点良心。”说着,老叔就去解那包。
9 b7 y; D6 }9 q: `/ s1 g% i, R 我也不知我是咋的了,换以前,老叔这么说我,我心里乐不得的。可现在听着老叔说这话,就是难受,也说不好是委屈,还是咋的。我心里一酸,坐那掉开了眼泪。. q+ q$ ~3 G% M* }" @) n
“挺合适啊。”老叔在包里拎出一件毛衣,套在身上。他转身问我:“是不挺好?”话还没说完,老叔愣了,他走到我跟前,坐下,说:“这又是咋的了?”/ l" e6 @5 G% n, z
我哭着说:“你别老寻思我是小孩,我啥都明白。”
6 n+ t# i- n3 c# k5 _% W" h% e “你明白啥?”! V: o/ L* |( [% u6 t2 e; O6 U
“你不回家,就是因为……因为川子舅……舅。”我说我是给川子舅治病,我说我没亲过川子舅的嘴,我说我娶凤香也不是心甘情愿的,我抽抽搭搭地说了不少。我没敢说大头也摸过我鸡鸡,也裹过我鸡鸡。其实我说这些,连我自个儿心里都没底,我也说不清这到底是咋回事。
. f) e! p) S `; A$ k “你以为我就是那三岁的孩子?”老叔看着我,说:“你胡弄谁呢?有用家伙儿治病的吗?满世界你打听打听,啥病要用那玩意儿治?”* m% g4 [- p- b' L) g
“他掉腚。一掉出来就得用鸡鸡搥。”我嘟嘟囔囔地说了川子舅因为我和玉良的事,蹲了笆篱子。还说了他在笆篱里被人家那样了,还被人家往里边塞了头发茬子。反正我是实打实着地把川子舅的前前后后都说了,也说了川子舅怎么求我,怎么哄我,怎么自个儿打自个儿的嘴巴子啥的。
: r0 o% H2 {/ B! w4 V “他那是脱肛,医院都能治。里头有头发茬子,可以去医院洗肠。”老叔红着眼说:“用着你了?显你的……?”
* J! O3 e! L7 z+ f “他一个劲地要,急了,他就在我眼前用檊面杖搥自个儿,我也不忍心……”我说:“我和赵爷,还有妞妞都在他手下,你让我咋办?”
9 j/ T. P1 I9 x+ R5 r; S% b “在抚顺呆好好的,你上这来干啥?”老叔跟我大吼。5 Y1 x8 S8 U) s8 z
我盯盯地看着老叔,听他的话越来越发歪。我狠抹了把眼泪,说:“我贱。我膘。我傻。我没脸没皮。我死不要脸。我不是人。我没心肝。我赖拉巴叽地跟着你。你走哪我追到你哪。你进监狱,我追到监狱。我自找的,你得劲儿了吧?”5 W! {( e/ K* S$ r
老叔也气得直哆唆,他坐在那,不瞅我,拍着自个儿的大腿叫:“你就是贱!贱!贱!贱得都没边了。”他地往地上吐了口,说:“啊呸。我都替你脸红!”2 F7 V. C b0 {! Q5 R0 m
“关凤翔。”我气疯了,头一回叫老叔的大号。我“呼”站起来,冲老叔叔叫,我说:“关凤翔,鸡把长在我身上,明天我就去卖大炕,我要全城的人都来用!我气死你!气死你!”我气得外衣都没顾得上穿,摔门就走了。 , f: ~5 ^' R, ^
没出三天,老叔来了。进屋,正赶上咱一家子人围炕桌那吃饭。老叔还说是来看孩子,还给孩子带了了一大包奶豆。4 k) {7 S* d* o8 }$ q8 G3 I9 s
川子舅一拍大腿,说:“今个儿甭管你吃没吃,赶紧给我老老实实上炕。”说着就下地拉老叔。
c- V5 U% j. y, Y “喘口气。喘口气。”老叔在屋地椅子那坐下。
9 d& g- {" g1 r- z/ v “叔来了。”凤香抱着孩子,凑到老叔眼前说:“来,让爷爷看看,看咱长大没。”& _! B4 K- q8 ^- e& _( l& P
我没理老叔,扭身去了外屋。# w. D8 T c3 |9 w
川子舅紧跟着我出来,杵了我一胳膊肘子,说:“小祖宗,咋又拉拉个脸啊?”
. }$ ^. G3 |/ l5 A( q 我说:“没事啊。”
; o/ V2 q6 V) `0 @+ g “你住院那阵儿,你叔去看你,可是给足了你面子。你还想让人家咋的?”川子舅说:“那可是你叔,是长辈啊。”1 ]9 J. c6 C/ Y7 V
我说:“不是那回事。”
5 o% a4 r' t: k7 Y$ @9 |, @3 J “哪咋的?”川子舅问。
+ c+ S0 I* M1 @. N r “哎呀,爹。”我说:“没你的事啊。”
) k+ ~( ]8 c. C5 X5 v3 `' q D “我这可真是他妈的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川子舅指着我鼻子,说:“你个小犊子,你真是要难为死我啊!”7 a6 x' y7 W( T' c) j% p! g! _
“你看你呀。”我说:“我都说了,没你的事。”
7 t9 U7 h9 z5 u7 ]9 W; r “啥叫没我事儿?”川子舅立着眼睛跟我说:“我可告诉你,今个儿,你再把他气跑了,看我怎么收拾你。杂种肏的,你个小孩崽子,还反了你呢。赶快整酒,再塌两鸡子儿。”
+ l2 F- F% N; k- Q; ~# h" n O) v2 j “嗯。”我哼了一声。
q M. t, d; s0 {8 D “你看。”川子舅说:“光答应,你到是动弹啊!”
3 m! C. ~# `7 ` C 我这就拿碗,磕鸡蛋。等我炒好了鸡蛋端进屋。川子舅和老叔都盘腿坐炕那等着呢。
7 h7 d$ u5 G9 j9 [1 [% P: a 我这鸡蛋碗还没放稳当,凤香跟我说:“酒呢?”) D) `6 [1 G/ h( E" c% I) Q
我没吱声,转身,乖乖去拿酒。- Y* b Z; f% n0 Z& `
川子舅跟老叔在我背后说:“这小子,就得凤香归拢他。”
# c& Q! x( H! L: n$ ~ 我给川子舅和老叔倒上酒。川子舅看我,说:“你啥时戒的酒?”就笑。( \" t, q" G" d4 n/ i+ v2 E8 R
凤香跟我说:“叔总也不来,陪叔喝点。”她又跟老叔说:“叔,咱全子打从医院回家,就唸叨你老没厚衣裳换,我这就把咱爹的找了几件,都是爹穿过的,也不知叔穿着得劲儿不?”8 `; c& M. k+ A! l5 ?# P
“我这一天油渍麻花的,自个儿闻着身上都一股车轴子味。”川子舅说“别嫌乎就行啊。”
" [# n6 Q! e- {: p- h0 S “挺好。挺好。”老叔敞开衣怀,说:“你看我都穿着呢。”( _8 `, G3 L( u# F: u( ?- ?) H8 ^
凤香说:“那天,全子打你老那回来,问啥也不吭声。气得我掐了他好几把,那也没掐出个话来。”, z5 G* C, _# h7 x0 p' r
老叔笑笑,说:“久川啊,今个儿我来,一是看孩子;二呢,是来给你道个歉。”说着就端起了酒杯。; f8 |$ c( f% [' W" ~
“呦呦呦。”川子舅没动手,他说:“老哥,你这话可要折我的寿啊。我可是担当不起哩。”
/ W/ W" d8 g3 a7 p3 ~# `8 F 老叔端着酒说:“咱先喝了这盅子酒。”
1 e% @' {; F( h. u “不行。不行。”川子舅跟老叔说:“这酒要是这么喝,我可真得钻耗子洞啦。”0 M+ e7 _ r8 z
我也看着老叔,觉乎着老叔的话不对头。道啥歉?是不是我和他说了川子舅的“病”,他心里不得劲了?哦天爷啊,当凤香的面,真说那事,川子舅还不得臊死?我赶紧戗白了老叔一句,说:“喝酒,哪来那么多话?”0 {: ~6 f% E% r; o
“别没大没小的!”川子舅瞪我一眼,说:“咋跟你叔说话呢?”4 F- P. i) R! Q# o, E3 q- D
“呵呵。”老叔没恼,他还是端着酒杯说:“久川,咱老哥俩这么多年了,对你,我有愧啊。”
( Z" X$ ?) Y8 ]8 B ]; I1 |. O “这这……”川子舅有点慌。1 C* L+ U+ ]) A
我跟老叔说:“都一家人了,啥愧啊愧的。”4 w: C, N! w- d7 G1 ?
老叔没搭我茬儿,他还是跟川子舅说:“那天,德全上我那,我才知道,你为了玉良和德全丢了差事,还坐了监狱……”5 n% a7 i& |& V; K, T
哦,老叔说的是这事啊。我长出了口气,猛一核计,老叔到底是老叔,他想的和我想的是不一样。
7 Q C/ x) J* v$ f3 {# S/ R4 V! O “哈哈哈。我寻思啥事要跟我道歉呢。”川子舅端起酒杯说:“这酒,我喝。”
, }" d, f5 Q: X v9 }, U2 n “德全跟我说了这事,我一宿没阖眼啊。”老叔说:“玉良那孩子,不省心。让你遭罪了。这杯酒,就算我替玉良给你赔不是了。”说着,老叔冲川子舅行了个礼,接着,一仰脖把酒喝下去。9 Y) m1 A5 V% `; X1 x& [/ R
川子舅也一仰脖,掫下酒盅里的酒,等他放下酒杯时,满脸都是泪花子,他眨着眼睛,张着大手爪子抹了把脸,冲炕沿下哘了一把鼻涕,回手在裤子那抹了一把。他回身叫了声“老哥。”抱拳像老叔施了个礼,就吆呵我,说:“小全子,倒酒。”3 j" J2 D: {" k( \" L7 Y
我赶紧又给川子舅和老叔的酒盅里斟满酒。
+ D5 F' r5 \$ \* t+ w5 g “再来一个。”不等老叔端酒盅,川子舅又是一饮而尽。( U- d2 n2 t0 a
川子舅盯盯地看着老叔喝下了酒,笑着说:“说句良心话,老哥。咱哥俩咋说也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打起小儿,我就是仰着脸看星星似的看你。今个儿,你这一盅酒,你这一句话,你这一个礼,我知足了。”接着,就叫:“小全子。再给我老哥倒上。”, T0 H' Y4 z! ~2 M! G& K6 E
“看你说的。”老叔说:“那年,你指点玉良和德全去安东找我,我还是很感谢你呢。”
& g' ?. Z. V4 [+ ?% ~. N “那暂,我是没你那么大能耐。我跑车,总不着家,凤香不大,我就把他扔我朋友家,那阵沈阳抓人抓得紧,留玉良他俩在沈阳,我是怕我保不住他俩,我也明白我安置不了这俩小子。要不,我也就让他们都留沈阳了。咳,老哥,我是半斤八两,别人不知道,你可是有数的。”川子舅说:“就说那年,你家盖房上大梁,我要跟你拜把子,你没理我那茬儿。我这心里头啊,熬糟了好几年。”
9 B# C, P+ x1 h. }3 G! B( u “那事儿,你还记着呢?”
8 x, F' D- b) ] “你也别怪我扒小肠。你让我说说,我这心里也舒坦舒坦。”川子舅说:“康德六年,我跟你喝酒。我是那么拉你家去,你就说你有事。气得我呀……”3 L: O; w' q8 G, k8 |+ A- H
“那回真是有事。”老叔说:“当时我在安东开工厂,要打通沈阳的销路,就来沈阳找我的同学王瑞山……”7 ^5 f+ X9 B+ o$ j7 \7 l: V0 } L! r2 W
“我不管你找谁。”川子舅打断老叔的话,说:“我就说那事儿。”& Z* g1 T/ ~4 V8 I
“呵呵,都哪百年的事了。”老叔说:“眼下咱不又是一家人了吗,我这不正坐在你的炕上喝酒呢吗?这可是老天爷有眼啊,知道咱们有缘。”
6 l$ D/ O+ }, l/ d. t+ e* W “那是那是,咱不说这个了。”川子舅问老叔:“听小全子说,你不在金店那干了?想自个儿干?”
1 r. e& j2 `* b% ^ S( Z7 \ “是啊。”老叔说:“说来也巧,那天我打登瀛泉洗澡出来,转着磨磨就想去北大营那老地方看看。一去,还就打听到了那个王瑞山,他一直混得挺好,买了房产,开着工厂。”老叔跟我说:“对了,那天你去,见到的那个大娘,就是王瑞山的老婆。”5 h x! i7 A' E T* v, B9 M0 l
我还是没吱声。
! M! z5 G" }7 P7 N 老叔接着说:“王瑞山见我落破成这德性,就通过朋友在金店那给我拉咕成那么个差事,他知道我能摆弄抢,干那个整合适。可你别看我当过兵,到现在我也烦刀啊枪的。我还是一门心思地想操旧业,可手头光光的,我也不好跟谁说这事。这回,全子去安东,给我带回来点我过去积攒的钱。我心里有底了,这才辞了金店的差事,打谱再开厂子。王瑞山帮了我挺大的忙,机器啥的我都是从他那整的……”) M# K$ t5 c) R: f, `
我听老叔这么说,抢着他的话,“吭呲”给老叔一句,说:“那我给你时,你跟我激歪啥?”8 u: Z7 q, o, C. ]/ W: ~. p. O
川子舅说:“按说,钱的事我不该问。小全子打安东回来,也没跟我提过这事。”他跟老叔说:“老哥,不是我说你。你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劲儿,是不怎么着。这两天,我瞅全子打你那回来,跟霜打了似的,就咕摸你们爷俩肯定是有啥事。我也核计,我该问不该问?可看全子直上火,我还是问了问。一听全子说你俩是为这事掰了脸子,我也骂了你……”
" M+ g( E# S3 g' g “呵呵。”老叔说:“这事我不对,我不对。”
2 i0 X6 Z- R" u “老哥,你可别生气啊。我这可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川子舅说:“我说个事你听听。吕德明你知道吧?”$ L3 b% E. T2 l* L' f
“吕德明,那咋不知道?”老叔说:“我在狱里时,他没少护着我。德全结婚,还是他告诉我的呢。”! z% f- j! [, l2 Y
“他让人害了。”- n7 \- S% w/ D" C1 U
“害了?”老叔抬了抬身子,问:“为啥呀?”4 x4 x6 ]) v4 O+ L
我也急着问:“啥时的事?”+ v2 J! D/ u! b! ?5 i0 [) h; k
“就你去登瀛泉洗澡那天,老吕来车行。”川子舅跟老叔说:“我还托他,想给你在报社找个事由做呢;可打那儿,我就再没见着他人影儿。”
( B1 U- R) d" ]# H8 b “对。”我忽悠一下子想起了玉良,我说:“那天,玉良也来了。”5 ?# i4 Z% r x* ?& Y+ O, T P, ^
“你说谁?”老叔急着问我:“你看见玉良了?”. s4 Z: O, J& ^; Q
川子舅说:“你咋不早说。”
, S( I q; l0 f8 ` “玉良不让我说。”8 L" C* c: m3 i2 n
“哦。”老叔眼睛放着光,说:“他还活着。”
* X. L4 G: J- u 我说:“那天吕叔来,交给郭师傅一包东西,就走了。不大会儿,来了个人,把那东西拿走了,那人就是玉良。我追到北站那,跟玉良说话。他啥也顾不上说,急三火四地赶火车去了。还不让我说是他来了。”我跟老叔和川子舅说:“你俩可别跟别人说啊。” @; s# u b9 O) |. S! A+ U
川子舅掏出根儿烟递给老叔,点上。自个儿也点上一根儿,抽着。他长吐了口烟,说:“哦。”
: J+ F2 ^' L2 j6 M “咱不说玉良了。”老叔问川子舅:“老吕咋死了呢?咋说,我也得去看看呀。”
* y9 T7 m7 p% |& d* ^$ z “他老婆子跟我说,说还不能让外边人知道他死了。谁问,得说,老吕出远门了。”川子舅叹着气,说:“钱啊。”他说:“他老婆子跟我说,老吕去开原往回赶,半道天黑了,就在一个老乡家借了个宿。谁曾想,他身上带的钱让那老乡看见了,半夜,那老乡就把老吕给砍死了。”
B! M1 H) O0 {. F, w# ] 我真不相信还有这样的人,说:“那老乡也太不地道了。”
$ e( T) t) O' d3 ]0 Y. O “老哥。”川子舅说:“全子上来那驴劲儿,是挺气人;我都没招儿。可全子良心没坏。跟你一样,是个讲义气的人。他从安东给你带回来钱,不正是救你的急吗?你咋还跟他呕气呢?你说,还怨我骂你?”" ]! f# p& k: g* Q4 W( w' n
“就是就是。”老叔端起酒杯说:“喝酒。”他说:“这杯酒,全子得干了。”: Y$ b' h: _7 ]2 I
我瞥了老叔一眼,说:“我不干。”
* \( t2 M% G& I “咋的。”川子舅跟我说:“你叔让你干了,还不明白啥意思啊?还想让老的明睁眼露地给你这小崽子敬酒啊?不知好歹。”
: M5 E; c5 @% N. p/ X1 l 其实,老叔的话,我听着心里也挺得劲儿的,就是还想跟老叔拿点架儿。看川子舅这一说,我乖乖地干了那盅酒。2 V8 o& o8 M$ L2 E# ]' C! ~2 H
“久川。”老叔跟川子舅说:“这钱是我在安东开厂子时积攒的。我出事了,就把这钱留在他婶那了。”
P" m) Q4 B' s5 x& h 川子舅说:“那你把他婶接来啊,咋还让她一个人在安东呢?”- z, t* F& r6 T( |
“她出家了。咱不说她”老叔说:“我这人也是的。本来,眼下我正是等钱用的时候,可就是没脸去跟她婶要。全子给我带回来了,我还硬撑着面子损搭他。咳,我这臭毛病啊,连我自己都整不明白是咋回事。”4 I& r9 R$ X$ u5 Y4 B8 U
“得了,全子。”川子舅跟我说:“你叔有这话,你也就别再跟他制气了。赶紧地,敬你叔一个。”; r; G3 P% a$ O, u- p! B4 k
我再倒上酒,敬了他们俩一杯。
$ A% i# x6 x2 I2 G u2 G9 ~0 y “哈哈哈,好,这酒喝的痛快。”川子舅说:“你看这茬打的,一杆子支没边了。”这就问老叔,说“老哥,刚才你说要开厂子,支巴得咋样儿了?”
& W0 B6 r' T) Q) } 老叔说:“地场我都找好了,就在铁道北,“爱群医院’南头。哪天,你俩都过去看看。”
]7 ?( i8 B2 p l/ X “不就是全子住的那医院吗?!”川子舅说:“离家这么近,啥事也好照应,好好。你缺人手,明天我就打发全子过去。”
2 w) V: V' W* I7 K7 t 老叔笑笑说:“你也离不开人啊。”
( Y$ l; K% ^0 N$ W) [/ O “那到是。”川子舅说:“可咱俩谁跟谁啊。”
" U/ q0 m6 ~1 ?- L' b “我说啥也不能搁你手里把全子抢走啊,哈哈哈。”老叔跟川子舅说:“说正经的。你地面上比我熟,留心给我找几个能干洋铁活的伙计。明白电机的大工,我找好了。”
$ n0 o0 _+ T1 w8 O& k; u/ A( s 川子舅说:“人,可得整准撑了。”
: k% _1 P; p% H0 P: h* x9 J' k “王瑞山介绍的。”老叔说:“刚从北陵飞机厂下来,姓郎,河北人,挺实在的。”# {" O2 [% R8 p1 f: p* Q
“干铁活儿的到好找。”川子舅说:“你要几个吧?”
1 A$ ]$ P( j3 ~" p9 J8 q/ @ “等我张罗齐了,给你个准信儿。”看天不早了,老叔说:“咱杯下酒吧,凤香还没吃饭呢。”8 g' w! U# R8 h. s
“老哥。”川子舅说:“我还是那句话,这就是你的家。我听你的。”这就喊凤香过来吃饭。, F$ ?6 K& \% ?! r r" X: O5 \. ~
我这就赶紧去盛饭。6 ^! y, x" l0 j6 l9 b% v
川子舅喊我,说:“再烧点水,一会儿好洗洗。你叔今晚儿不走了。”& r1 X+ [: J9 `' ]. K
那天晚上,老叔没走。凤香带孩子睡炕琴那边,我和老叔、还有川子舅睡炕琴这边。躺下时,川子舅在炕头,老叔在炕梢儿,我在他俩当间。我看老叔连毛衣秋裤都没脱,就钻被窝了,还脸冲炕琴,给我个大后背。
9 X# R! O& Z: K5 s$ K1 N 闭了灯,川子舅就翻来覆去地烙开了饼。我咕计,八成这又是犯“病”了。我也没吭声,躺那不动。我有我的心思,我就是想亲老叔。现在我躺老叔身边,跟老叔堵气的那些个话,早忘一边子去了。我心里鼓鼓拥拥地就想抱老叔,鸡鸡也跟着硬了起来。我吆摸着川子舅那没动静了,手就伸进了老叔的被窝,我在被窝里板了板老叔的身子,想让他脸冲我。0 d$ C6 N; W8 S! q2 Z
老叔没睡着,觉着我在板他,他一晃身子,意思是不叫我动他。! Y- J' V7 N" X" S
我还板,使劲板……
) i* ]5 S7 L$ r4 N9 } 老叔伸手把我手拿开,还是脸冲着炕琴没动弹。) f6 `9 E' e! v" v
我再板老叔,还掐他。
. o2 C* }+ M- j. ~( [. i6 i5 u) Q 老叔还是不动,擎着我掐。
' x' m; j6 [$ | 我实在是绷不住了,故意长出了口气,一翻身,抱住了老叔,手就势伸进了老叔的裤子里,一把抓住了老叔的大枪。" l6 ^2 [$ J7 F0 k% w G1 |" C
哦,老叔的大枪早硬了!
) K7 s8 c" i& I8 r: R 不大会儿,老叔也长出口气,翻身平躺过来,叉开了腿。
9 w i: a2 {, s& c, w9 V7 q 我摸着老叔的大枪,更得劲了。9 e' Z8 L, h5 P+ b8 }
就这会儿,老叔的手伸了过来。他抓住了我的硬鸡鸡……
1 ~ L# p: o+ B0 q' g$ k4 M 太好了!老叔还要我!老叔抓我鸡鸡了!老叔还跟我好!
. i" y: i6 V7 v& B 老叔在一紧一送地撰我的硬鸡鸡……# J B& X- z. i0 O
我被老叔撰得心里好受透了,嘴就亲到老叔的脸。
8 k% }# c& N/ B; r 老叔一扭头,大嘴狠亲住我嘴……
+ H" K- E# ]* k: b7 B7 _6 G “凤香这死丫头,这炕烧得能摊煎饼了。”抽冷子,川子舅说话了。跟着说话声,川子舅拉开了灯。
; r8 x8 E, Z- r6 R( f 老叔赶紧扭脸,躺正了;也松开了我的鸡鸡。7 I5 {& j- F6 z; K7 m
我心一多唆。还没等我把手从老叔的大枪上拿开。川子舅搥了我一下说:“咱俩换换。”9 a& v/ H( a5 B& k1 {% U! ^
我一拧身子说:“我不。”
6 h1 b6 o/ O$ P6 `- ?. u( L “这死孩子。”川子舅说着话,就下了地。他去外屋,冲尿桶“哗哗”地撒着尿。) i" F. S4 i- ^" U
就这功夫,我疯了似地就去亲老叔。
5 I. U3 }8 [& z( r" ^ 老叔推开我,说:“我过去吧。”这就跨过我身子,爬炕头那,钻川子舅的空被窝里。5 `' @) u4 x1 N% e" I
川子舅光着毛乎乎的大腿,一手提着裤衩子,一手捂着后面进来了。他看老叔躺炕头那了,说:“你睡那啊?!”就呲牙裂嘴地爬上了炕梢儿。他“哼”了一声,躺下了。
% D. ?" V2 ?0 a8 T6 T9 C' q 川子舅说:“闭灯吧。”就脸冲着炕琴,盖上了被。
* V; i! m- j1 }- z7 N Z, L2 K7 F 灯一闭,我又一个翻身,还要去抱老叔。# Y# A w8 W# j9 y' v$ x6 [
老叔推了我一把,说:“睡吧,明天还早起呢。”
. h+ m3 n# }! M 我不情愿地躺平身子,可手还是伸进老叔的被窝,伸进他的裤子。
5 l- f" l$ Y, I' b 老叔没动,也平躺着,又叉开了腿……
, l" U6 o5 p. n6 z, w3 o 我摸着了老叔的丛林,再往下一点,摸着了老叔的大枪。我顺着老叔的大枪往下捋。摸着了老叔的大肉蛋蛋。慢慢地,我撰住了老叔的枪……. M( r0 o) }1 a) P! [, C# V$ J
老叔的大肉枪在我的手里一跳一跳地更大了……; D' s( S, l7 L/ h6 X
也就过了半个多月吧,阴历九月初九,老叔的买卖正式开了业。阳历是1945年10月14日,那天是礼拜天,川子舅没开板儿,和我一块儿去给老叔捧场。老叔的买卖虽说没安东时大,可比川子舅的车行气派。字号叫“祥和铁工厂”,还是做吹风机。临街朝西,一排七、八间量的青砖瓦房,靠北,是个鞋铺;紧靠南,老叔占着四间。北头这间有一铺炕,也有桌子椅子啥的,算是办公、会客、睡觉的地儿。靠南三间,通着,另开门儿;有机器,有干活的家巴什儿,是伙计们做活儿的地儿。出后门,挨着老叔的办公室,压了个不小的扁厦,间壁了一小间,做饭用;正好,灶坑的火连烧老叔叔那屋的炕都有了。扁厦剩下的一大块是仓库。正式开业前,老叔早就领四个伙计、一个大工干上了。做出的吹风机,靠墙根那,摆十来个。/ n4 `+ O# c2 x0 W7 K
正式开业那天,来了不少人。王瑞山也来了,那人个不高,白白胖胖的,戴个金丝边儿眼镜,说话挺有架儿。老叔把王瑞山介绍给川子舅,俩人拉拉手,客套地说着话。这边老叔放了挂炮杖,就招呼着一帮子人去北行四根旗杆旁边的会宾楼吃席。临走,老叔锁上门,让伙计们也都跟着去。
( J4 |; Z" B, p 从会宾楼回来,送走了客人。我和川子舅都没走,还在老叔的厂子里转。9 F. x8 _' ^" s! e: X2 \
老叔跟伙计们说:“今天也干不了啥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伙计们就都走了。一个长巴脸儿,大高个儿,说话侉了巴叽的伙计要留下,他跟老叔说:“你老这有客(qie),跑个腿儿啥的,也得有个人不是。”% I+ {$ F' X& m' h0 ?. u: D8 K
“没外人。”老叔跟那伙计介绍说:“这是我兄弟,这是我侄儿。”; S: N* J% ]/ F: c7 ]
老叔也跟我和川子舅说:“这就是我说的大工,郎师傅。”
4 F/ v! t0 G9 u* O 郎师傅冲我和川子舅点点头,笑笑。5 W/ |, g& }" Z. n" r
川子舅对郎师傅说:“好好干,你们当家的是个仗义人,亏待不了你。”
+ }# C) @& W5 Y# a* N 郎师傅点头哈腰地说:“那是那是。”
% b! u: e* v7 s4 `9 k% @1 F& ] 老叔跟郎师傅说“你先回去吧。”7 Y1 T! g2 |5 t- b
郎师傅跟我和川子舅客套了几句,就走了。/ O2 ]* u6 P& k6 w: [, w
在老叔办公室坐下,喝着茶。川子舅跟老叔说:“老哥,你这场面不小啊。没曾想你在沈阳还有这么多关系,以后我那车行也得靠你关照哩。”
* b2 b, W. { B+ ^0 L# I “哪呀。”老叔说:“都是王瑞山带来的。我实话跟你说,在沈阳,老吕还没了,我也就你这一堆儿一快儿了。这歪打正着遇上的王瑞山,还真起大作用了,呵呵。”) v5 v; v5 h) g* I/ L; M
“啥叫再瘦的骆驼比马大,今个儿我算是明白了。”川子舅说:“老哥,你这又进料,又趟路子,又忙和答兑老客,还得给伙计们做饭吃;也真够你戗啊。”
8 k9 y/ S) T6 ]( N; J “忙和点好,心里踏实。”老叔高兴地说:“行情不错。要货的都排上号了。”1 _7 n7 T5 f5 K! c5 M8 g
我跟川子舅说:“咱那车行竟另打碎敲地维持了。赶明儿,咱也整点大的。”
3 T4 y+ Y7 {6 e2 p& { 川子舅笑笑,没接茬儿。
5 v D+ z: X" q. R$ x “久川。”老叔说:“我听老吕叨咕过,去年你给铁西自行车厂装配件,那活儿不是挺赚的吗?!我看那条道儿,你还得再去寻摸寻摸。”9 X) q7 B) @2 L' h
“那是老吕的道儿。”川子舅说:“他又不在了。”4 ?' l7 ?: `6 Z$ |' A" s0 G
我脑袋瓜子一转,跟川子舅说:“咱再把老吕的关系捡起来,不就有了吗?”" n: ~3 }( S& H1 {4 ~ z* ~
“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川子舅喝了口茶,对老叔说:“老吕那事挺难整,我再核计核计。”
u7 |6 }' J' Y 我算是看透了,川子舅也就是个就花生米喝小酒儿的主儿,他没老叔这两下子。* ~9 x8 n/ v: H- V7 T/ R+ t/ T
川子舅说着话,从怀里套出个纸包,放桌子上,说“老哥,这会儿没外人。我这点意思,你收下。”( i2 Z4 q) F% L( R# s1 U
我一看,是我让凤香收起来的那个纸包,里边是赵爷藏褥子里的钱。我核计,吃席时都给过老叔贺礼钱了,这咋还……?
: ~8 R6 ~& H6 r+ t2 ~! R {/ I, X 老叔看看桌上的包,说:“什么?”
5 p6 \4 o: Q- @) y* X) R “你听我说。”川子舅说:“这是……”; E' \8 p9 v+ r
“你痛快儿给我揣起来。”老叔好像也看明白了,他拦住川子舅,说:“全子给我带回来的钱,足够用。”
% _7 I' G2 v u- u7 \4 p4 K* h' J: f “我跟你说。”川子舅说:“这是他赵爷的钱,缝在褥子里了。凤香拆洗褥子时,找着的。我让凤香把这钱给全子,全子又给了凤香。全子身上的钱,我有数。这肯定是他赵爷从安东,再不就是从抚顺带来的钱。他老人家的钱,我不能用,还得给你。正好,你摊子刚支巴开,手头宽余点比紧巴点强。”
3 g) y' R! G: J) w F0 i “我想起来了。”我跟老叔说:“我去安东时,老婶跟我说,赵爷带妞妞从安东去抚顺时,老婶给过赵爷钱。没准儿,这就是那钱。”: m$ }. y, }/ R, y, x z3 _
“久川啊。你、全子,我都明白了。一句话,仗义。”老叔说:“全子在你那,我就不说了,他是你姑爷儿。可他赵爷带着妞妞,在你那又吃又住的,可是没少让你……。我都明白,你是为全子,全子呢,是为了我。这份情啊,我都记着。”) ?1 t& a/ f- c7 ^
“你还挺会算账的?哈哈哈。”川子舅说:“你要这么说,可就外道了。”6 i% z& `# B6 H# s$ f
“那咱不说这个。”老叔说:“我咕摸,他赵爷留这钱,八成是给自己妆老用的,老人吗。可送他赵爷走,你也知道,我可是两手溜干净儿啊。所以说,这钱啊,我是不能留。”
3 L+ }5 A: [* u* Z+ ?& b5 ` “你看看你。”川子舅说:“那你就是我拿这钱入你的股儿,行了吧。”& a& \5 O J8 n0 k. i# s6 b
“不行。”老叔说:“咱这么说吧。你也知道,他赵爷呢,是我干爹。咱老哥俩呢,打今个儿起,就是亲兄弟了……”) F; S* ?! x7 C9 i9 ]
“好话。好话。”川子舅说:“这么多年,我看星星似的瞅着你。没白看,值了。”
3 G8 O2 Y7 u9 C# Y0 p* N “呵呵,让你说的。”老叔说:“咱是亲兄弟了,那发送爹,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钱就算是哥哥我的一份心意,总行吧。”
( E0 T! T9 T" y3 q" d _ “行。”川子舅爽快地说:“那这钱,我就给你存着。你啥时用,就上老弟这挪。得,天不早了,我也不在你这磨叽了。让全子留下陪陪你,我回去了。”说着,站起身就往外走。
T9 Z! a# k* y) o5 G+ i2 j 川子舅着话让我心里一亮,我正琢磨着找个啥引由子,不走呢。我就看老叔笑。没想到,老叔让我走。
/ w/ N2 G3 L# `1 ]- T2 o2 z. \* s2 v3 R 老叔跟川子舅说:“呵呵。我一个老头子,还用着陪了。”
- A# J2 X" h7 r( P; H7 n0 Z& O 这扯不?这一整,我是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我看川子舅,指望着他能再说句让我留下的话,我也就了有台阶下,也就又能抱老叔了。可川子舅大眼一瞪,冲我说:“瞅我干啥?”
, P9 l- g2 n- @4 ?- | “听话。”老叔拍拍我肩膀子,说:“家里还有孩子,回去帮你媳妇儿一把。”
- w; Y8 e4 x% ~' Q 得,我只好蔫蔫儿地跟着川子舅回去了。( S, P* B- a( K( R: Y5 C0 e
天儿,说冷就冷了,刚过了霜降就飘起了清雪。我算计着,从老叔的铁工厂正式开业到今个儿,整十二天了。我心里老是惦记着想去老叔那住一宿。川子舅闷呲闷呲地,八成是看出我的心思,他撵我去了两回。可哪回去,不到天黑,老叔就催着我回走。整得我这心里总是刺刺挠挠的。/ ?, D7 b6 a, |, u; o$ R ~
这十来天,川子舅也不拽着我给他治“病”了。在家,他就一个人睡炕琴那边,我和凤香带孩子睡炕琴这边;再不,他就去车行睡。这下,凤香可逮着了,见天夜里不饶了我,整射了还不算,翻身下来,除了奶孩子,她是一宿到亮地撰着我鸡鸡不撒手。我这鸡鸡也就一宿到亮地硬着。
2 C/ e- I: o' r( f4 } 礼拜天,我和川子舅从车行回来得早。一进家门,凤香说饭菜都好了,就让我往炕桌上端。她那边忙着给孩子换尿褯子,嘴也不失闲儿地叨叨,说:“谁也不管这个家了,就知道吃,吃,吃。眼瞅就上冻了,酸菜还没渍呢。粮口袋也要见底了。有一个算一个,油瓶子倒了都不待扶的。”
6 i4 I5 b1 T% x$ Q" ` 川子舅也不吱声,手也顾不得洗就拱小栓子那撩孩子,大胡子扎得孩子“哇哇”叫,他愁孩子叫唤,裂大嘴“嘿嘿”笑。
# @$ ~& B( a/ z) w+ w* B “赶趟啊。”我跟凤香说:“不就是那点儿白菜吗?明天我就去买。”
7 e# |' I2 o3 U$ P+ h4 ]- z “买买买。光数嘴;我耳朵都磨出膙子了,也没见着个菜叶进家门。你瞅人家秃子家,晒那一大包萝卜条子。你说到大冷了,用酱油一淹,撒点辣椒末,嘎吱儿嘎吱儿地一吃,你就不眼馋?”凤香说:“要是没孩子缠巴,我谁也不用;哪年不都是我自个儿整。我看等大雪封了门,吃啥?”
/ C5 \( H6 M) b0 ?! I u) Q% W' Z “行了。”川子舅说:“小姑奶奶,全子都说了,明天就给你去买。”
1 ]) v, Q7 j% i4 c3 ^, U “你瞅我爹,多会说话,跟唱的似的。给我买?”凤香说:“我用着你给我买?这家就我一个人的?你俩就不往嘴里塞啊?”& H" R/ s& C. O2 `7 ]
“得了。得了。”我说:“我这就去。”
. M; m K7 L' s. |; c$ A$ n( a8 ~ “你是卖菜的他爹啊,人家等着你?”凤香说:“明天想着,再买点土豆子、大萝卜。”! \* z$ q0 Y+ A0 s3 \ T7 \
川子舅说:“吃饭。吃饭。”这就去洗手。
. U4 s/ D' _% p 我这边刚把高粱米饭盛碗里,就听外面有人叫:“家里有人吗?”1 Q" `$ o7 |) I! k
“谁呀?”川子舅擦着手,迎到门外去看。
: \5 n5 a5 R# F1 h( r 来人是张保生。我高兴地叫,说:“张叔,你咋来了?”
, c9 {" K, s* g 川子舅把张叔让进屋,我叫凤香,说:“还记得不?这就是给咱俩主持婚礼的张叔。”
0 R9 k& w; D2 J$ M9 S “就你记得?德性。”凤香这边刚跟我绷完脸儿,回头笑着叫了声“张叔”,说:“快坐吧。”. g3 v. c, ]" f/ ~6 l
川子舅跟我说:“去,把你叔叫来。今个儿得好好喝口儿。”& p8 F% i% L ]# }8 \
“哎。”我答应着。心想这回叫老叔来,我就想法不让他走,留他在家里住。我这就穿上外套就往外走。川子舅在我身后喊:“骑车去。”$ f- C; q9 U G* x$ T5 H
到老叔那,见他正要吃饭。我说:“张保生来了。”5 u+ c( D% P1 l' r: q) ^
“是吗?他在你那啊?!”老叔放下筷子,说:“这我得去看看。你在抚顺,他可是没少费心呢。”
& a* l- a+ d4 ~6 Y 趁老叔戴帽子的功夫,我抽冷子抱住老叔说:“叔。今个儿,你去了就别急着回来了。”
( q N) u" o" f& G- t5 a 老叔瞅瞅我。问:“咋的?”
" b# J* \# w8 C& I. H( e “人家都想死了。”我说:“哪回来,你都催着我走。是不是还是不想要我了?”1 M5 X( o( _7 Q) `1 L. x5 ~' S8 x
“我说你这小子啊,脑袋里就这点玩意儿,整天不想别的了?”老叔说:“我这可刚刚缓过来点,你可别又来气我啊。”他打了我屁股一下说:“快走吧,你张叔还等着呢。”6 v/ a* W# S: g M. O
我说:“那你亲我一下再走。”
# v) K( N1 U& h6 c) r: W0 l( T: n* ` “臭小子。”老叔在我脸蛋子上亲了一口,说:“好了吧。”% l5 Y+ Z4 y6 D2 h1 J
“我不。”我还抱着老叔,缠着他不放。我说:“亲嘴。”
$ P8 T* h1 b+ i2 g “快别闹了。”老叔挣着我说:“一会儿该硬了。”
# ]/ [0 k3 t; M5 _$ w: } “我的早硬了。”说着,我就把硬了的鸡鸡往老叔的身上贴。
9 G6 e4 J* N9 Y! k 老叔亲了我嘴一下说:“这回好了吧。”
# [ a( k! @" u( ]# L) m 我看着老叔的眼睛,说:“想裹一口。”* L& V$ A* S* G0 z7 u# X7 N
“打你了。”老叔推我。
- b7 u* Q7 H( i# j- s “就一口。”我求着老叔,说:“人家真是想死了。”* g# N; p1 Y1 ]' }
“你呀。”老叔解着裤门儿,说:“就一口啊。”
: D& ]: [# }$ M5 f 我急猴似的蹲下去,掏出老叔半硬的大枪,一口全含进嘴里……
" t* [6 f/ a3 P$ K% \: ]* M 老叔“哦”了一声,大枪就在我嘴里硬了起来……
, ^( z7 Z& g- d2 d0 F9 u$ ] 我像个贪吃的孩子,抓着老叔硬起来的大肉枪又裹又舔,再加上撸……
* |) z8 y' ]( M4 G6 H& u “好了。好了。”我正起劲儿的功夫,老叔拉起了我,说:“哪天老叔还给。”这就狠亲我嘴一下,把当硬的大枪塞进裤子里,系上裤门儿,说:“听话,宝宝。别误了正事儿。”4 { c2 k! ~5 n4 ~
见老叔拉开门,要走。我急得捂着鼓鼓曩曩的裤裆叫,说:“你看人家这样,咋出门儿啊。”9 R1 G( Z) S# z _4 Q( P$ V
老叔回身,拉着我,说:“没人稀得看你呀。”这就跟我上了大街。# P9 z6 \/ ]* u0 r0 {
道上。我使自行车驮着老叔,也跟老叔说了说张叔丢了差事的事,还有张婶让苏联大兵给糟蹋了的事。老叔埋怨我,说:“你看你呀,也不早点儿跟我说说。还叫人家来看咱。真是的。”* L1 W9 H$ [9 G. \
我说:“都是让你气得。”# {# P3 G" H# p/ I; t: A7 i4 P- G8 G
“好好好,我气的。我气的。”老叔说:“都是我不对,行了吧。”1 f N4 C5 g& e8 s4 {$ n A T) J
“嘿嘿。”我得意地笑笑,说:“我去抚顺,给张叔留了点钱,让张婶好好看看病。”
' V1 ]- Z& N% R$ G+ q4 [+ ~ 老叔说:“人啊,可不光是钱的事啊。”& d: I2 U* \: d, h- [% B7 _
等我和老叔一进家门,老叔拉着张叔的手说:“早该去看你,早该去看你啊。”, k, C2 b' |* Y+ W* ]
张叔跟老叔说:“你平安无事就好啊。”& [. m; J0 L3 k( w! K
川子舅就叫老叔,说:“赶紧上炕吧,就等你呢。”几个人这就倒上酒,开喝。
- z% F# p4 A) @. ?5 B 我问张叔:“张婶好点儿没?”
: y+ C! i" g+ p* @( M5 N 张叔叹了口气,没说啥。
o" r% }0 T# e “死了。”川子舅抢着说了一句。他说:“你说说,这他妈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8 w7 b3 o; E r& H0 v
“死了?”我挺伤心,说:“张婶多好啊,咋……”9 F$ B) a0 s' C4 c% x2 F- O, }" e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张叔端起酒杯说:“咱喝酒。喝酒。”. `# u; T* g+ X# |8 v. M( v
喝了酒。我再给几个人的酒盅里倒满,说:“咋没带小疙儿来啊?”: @0 K) n+ [+ A. }9 O3 r6 t
张叔勉强笑笑,说:“还不知道来这是咋回事儿,让我先扔街坊那了。”
4 j/ W# O1 H0 _4 w; x; u 从上次去抚顺,我就觉着张叔没以前话多了,他跟赵爷那会儿,人挺道得去的,说这说那的没个完,还竟说拉嚓话。今个儿话更少,就是闷头喝酒。你说像张叔这么个精精怪怪的人,他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呢?我说这人啊,没摊上事,说啊笑啊玩啊乐啊,啥都不打紧;可真摊着事儿了,就得看你的真本事了。
) \0 e# D& O1 O3 j! q8 o; ^ “兄弟。”川子舅说:“咱哥俩处的时候不长,可你跟我老哥那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今个儿,你奔我来,那是瞧得起我;我是打心眼儿里高兴啊。有啥为难的,别闷在肚子里,有我和我老哥呢。”
7 j; v; W O' x* U/ ]) C) w “来的路上,全子跟我说了说你的事。谁也没想到弟妹她……”老叔叹了口气,对张叔说:“事儿,赶上了,你也得想开点儿。走了的,谁也没办法,再是有办法,谁也不愿她走。咱活着得,说啥也得活下去。不看别的,还得看孩子。”7 S: Q! U' ]' o+ ?
“大哥。”张叔叫了老叔一声,就去抹眼泪。
8 {. D: {+ S4 {8 V “咳,你个大老爷们儿。咱不带这样的啊。”川子舅说:“来,兄弟。你来了,我高兴,咱老哥仨来个带响儿的。不带小全子。”这就又端起了酒杯。
2 t+ p* O" Q, p6 F/ Z$ X0 i1 @$ G$ R* B “咋不带我呢?”我跟川子舅叫,说:“我正该敬张叔呢……”
2 J! S! E, ], ? “啧。”川子舅瞅我一眼说:“一会儿,你单整。”
5 i7 H; ]/ `+ x0 N1 L4 k 他老哥仨喝了酒,川子舅说:“我那老蒯走时,闺女才13。我不也过来了。”他给张叔夹了口菜,说:“兄弟。我说句粗话,你别不爱听啊。实在挺不住了,就再找一个。”5 P, U# s& m- @; X0 ~) q
张叔吃了口菜,对川子舅说:“我知道你是好意。”这就又没话了。
. a' O' Q; a3 G3 R 我赶紧端起酒杯,说:“张叔,我和爷爷在抚顺时,没少让你操心。我来沈阳,你还来送我。这些我都记着,今个儿,我诚心诚意你敬你一败。”6 _3 @0 p6 M% B( k
“应该的。应该的。”张叔笑笑,喝下了酒。他说:“大叔那人,挺遭人想的。可惜,我都没送着他。咳……”# @& O* a, z% {1 Y& e0 V
老叔说:“他老人家走,是我刚从里边出来的第二天,也赶上小日本逃跑,街面上不太平。亲戚朋友的,也没都告诉到。还是多愧了川子兄弟呢。”
. { `5 N7 H/ Q( f+ `& @# u* K0 A “哈哈哈。”川子舅跟老叔说:“你跟我还说这话?叫我不爱听。”5 v5 H! m/ v( h. `" T) Y* A, ?+ @' E
“实话。实话。”老叔跟张叔,说:“世道乱。你看,打我出来,这么长时间了,也没顾得上过去看看你。按理,我该去呀。可啥叫朋友?也就在这包含上啊。真就是有个不周不到的,再捡起来,还是掏心窝子,那才叫朋友。”
; J" B- k) H2 N" Y- L8 f “好话。”川子舅端起酒杯,说:“就冲我老哥这话,咱再整一个。”
* I; k7 `" m1 }* I3 q: B F 这就又喝。3 }6 R. O) f! z! w" e* L
这杯酒一下肚,我看张叔就有点上脸了。
1 K U$ t+ Y" R 放下酒杯,老叔问张叔,说:“那你,眼下做点啥呢?”) P2 T/ E6 F( u1 b* O; B: i
张叔叹了口气,说:“两位哥哥,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俩可别见怪。现在我跟要饭的差不多,今个儿,要到两位哥哥这旮瘩儿,两位哥哥好酒待我,我知足了。”他端起酒杯,说:“我借花献佛,谢两位哥哥一杯。”这就一饮而进。
2 r" K. p7 U6 j: y y& [ 老叔说:“这说哪去了。”) V1 |' A9 O2 s& ?8 t A+ a+ R% c2 ]
“叨菜吃,别干喝。”川子舅又给张叔夹菜。8 |; r- O& S% B
张叔冲川子舅点着头。说:“我说的可是实话啊。”他说:“两位哥哥,德全在这,还有大侄女儿(指凤香)也在,我也不怕孩子们笑话了。我这心里头,懊糟啊!要说我呢,也不是啥两袖清风的人,跟两位哥哥比,差远了。挣点钱儿,也没少祸害;也没少逛窑子。可自己的女人,偏偏死在这上了。真是报应啊……”他对老叔说:“大哥,我啥样,你知道。打从学校出来就没干过力气活。小日本走了,公署里黄摊子了,再去找坐板凳的差事,人家都嫌我是给日本人干过事儿的,都不拿好眼神夹我。我去做苦力,干不动。我这心里懊糟得,想回山东老家吧,又不甘心……”8 C% e0 j* |) R
“这扯不扯,早说啊。”川子舅说:“要不说你们喝过墨水的人就是耽误事儿,一点儿都没有个爽快劲儿。小全子刚来那会儿,我没少为这事斥喽儿他。这么的,上我车行来吧。修自行车,小全子都学会了,你也能。”4 M- T" {" r0 z: T/ g3 Y& H' R: a' ]
我瞅愁川子舅说:“你看你,咋老说我呢?”
& o c" |6 }0 \. S! U “嘿嘿。”川子舅跟老叔说:“老哥啊,我得跟你告一状了。你这个侄小子啊,可是没少熊我呀。这二年,我就怕他跟我耍驴,就哆唆他跟我犯倔。瞅他小脸儿一呱耷,我立马就傻了,就得赶紧迷迷地跟人家说小话儿啊。”
) t+ A) i! z* R “呵呵,你那是当了姥爷高兴的。”老叔吃了口菜,跟川子舅说:“久川啊。我吆摸着,你那车行,活儿也是有数的,有才填了个铁头。再则,我看老张干你那活也是不大适合……”5 D5 _7 r: W9 y* _
“你看我哥说的。”川子舅说:“我兄弟来了。再咋的,我也不能瞪眼儿干瞅着啊。”, c: X6 l/ g) p" y" L( A9 A y3 l
“这么的吧。”老叔对张叔说:“我刚开了个厂子,正缺个管事儿的。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就过来吧。”% R! `# A) d' @" r6 s. h( Z
“两位哥哥,让我说什么好呢。”张叔说着,就又要端酒杯。1 k8 H+ f9 p6 z0 m+ O2 B7 m
“咱先小人后君子。”老叔拦住张叔,说:“活儿呢,进料出货你都盯着点儿,记好帐;再就是咱俩换着给伙计们做顿晌午饭。住呢,就住我那吧。”
$ F- J. g( Z ]# d' v8 a( Y' |# t4 h “大哥。”张叔抓住老叔的手,说:“客套话我就不说。我你就跟着你干了,你看我行,就留着我。真不行,你说话。我准保不让你为难。”
1 y* o: ^( U1 } v } “我也得意沙楞儿的人。”老叔说:“在我这干,有一点我可说在头里。”' ]( m5 ] Z6 \& C
张叔握着老叔的手,说:“你说,哥。”
3 j6 ?' x+ |# v- C- ^6 ~/ D “可不行给我往回乱招女人。”老叔说着就笑。
" S( b0 B6 F X) R8 P# x' |: h: P 川子舅也跟着笑。
1 D! o3 g; s0 y1 x& B 我想起了张叔和赵爷那出,心里核计,就张叔那样,谁敢担保他不招惹女人?
& T- L. @: z, d7 W 吃了饭,老叔说家里太紧巴,要领张叔回厂里存,说正好看看厂子啥样儿。川子舅说:“行啊。”这就下也了地,跟着老叔他们一起出了家门。川子舅说要回车行存,说总没个人,他不放心。我也看出来了,打大头没了,川子舅总像少了点啥似的,在家也呆不住,在车行也不踏实……
& @4 y2 |/ I" _/ F3 ?. X! | 人都走了,炕上地上也都收拾利索了,凤香这就来了神儿。她插上门,拉上窗帘,焐好了被;也把孩子打兑安稳了,这就催我上炕。赶我一进被窝,她逮着我鸡鸡,是撒着欢儿地收拾我。我本想射给老叔的那点宝贝玩意儿,这下,都射她那里了。那一宿,风香收拾得我足足射了三回。
; k/ b- b6 C% D) u, _& [. R. p- F, N 早起,凤香还跟每回一样,给我沃了四个鸡子儿。[/size( I) `* x4 v) g, }( q5 [% y+ F' W
. ^+ K) @4 L) {% w0 N[ 本帖最后由 jingjia 于 2009-10-24 15:51 编辑 ] |